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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噗——”

何惜惜惨淡地笑了笑：“那都是多早的事情了，一个同学而已，那天下雨，他正好送我回去。”

就这样过了一年，她因为身份问题工作受到牵连，自己一个人躲在家里哭，忘了那是个周日。不知道过了多久，她听到有人在窗外叫她的名字。

她向他解释，自己平时开车上班，只有周末才会步行经过这条街。他笑着点点头。

“Shot！（发射！）”

我鸡皮疙瘩掉了一地，瞟了眼他，哪知他继续羞涩腼腆地加了一句：“正在努力中。”

他觉得惊讶，问她这是什么意思。

不是为了帮她，不是可怜或者同情。

“没有想到，你竟然是我们之中最早结婚的。”

我这才回过神来，知道刚刚自己的表情一定很难看，于是我赶忙若无其事地把大腿一拍：“哦哦哦，我知道了，是不是那个玛莎拉蒂？”

我明明很为她开心，但是又莫名其妙有一点伤感，我也不懂这是为什么。

何惜惜一个鸡腿塞进我嘴里：“别贫。”

后来有一次，公司临时放假，她不想太早回家，便开着车去了一趟书店，服务生已经换人了，带着奇怪帽子的年轻人说：“我是这里的店长，也是唯一的店员。”

是的，没有身份，她就要丢掉饭碗；找不到工作，她就得回国。这个国家，天天叫嚣着人权和平等，其实是世界上最看重阶级的地方。她需要一张绿卡，发了疯地想要，可却不是这样的，她嫁给他？

她推开阳台的门，看到他站在那里，穿着酒红色的衬衫，他冲她笑了笑，他其实是个非典型的美国人。

我这才不情不愿地松开手，指了指我身后的顾辛烈：“嗯，顾二蠢，我室友。”

我恶狠狠地瞪她，她笑着揉了揉我的头发。

我接过鸡腿，咬了一大口：“你们怎么认识的？”

她一口蛋糕，一口热茶，坐在惬意的书店里享受着难得的宁静。外面雨水如和图书帘落下，路过的车辆将水溅到人行道上，可是那与她无关，书店里的歌不知何时被他换成了一曲舒缓的小提琴。

这天以前，我一直还天真地觉得自己是个小女孩，从初中开始，我就比周围的人小，所有人都叫我小妹妹，所以我理所应当地也认为自己是个小妹妹。一晃，十年过去了，周围的人都开始讨论着找工作、买车、移民，我还未从梦中惊醒。

何惜惜没说话，倒是赵一玫将我脑袋一拍：“会不会说话，这哪只是上等货啊？极品中的极品好吗？”

她奇怪地问：“How about John（那John呢）？”

“River.”她想了想，又觉得无论用什么语言也无法描述出这个字的真正意思，于是用手机找来一幅水墨画，指着上面勾勒出的江川给他看，“这就是‘川’。”

“姜河？”何惜惜皱眉叫我。

我们约定在盐湖城见面，然后四个人一起租一辆SUV开车一路向东，进入黄石国家公园。

车内一下子陷入沉默之中。

这年秋假，我终于可以再一次见到赵一玫和何惜惜。

简直是天方夜谭。她甚至不知道他的Family Name，他亦不知道她的中文名叫何惜惜。

何惜惜没有事情做，便随便找了一本书来看，他依然送上热茶和可可蛋糕。后来渐渐地，她养成了习惯，每周末都会去那家书店。

“因为你的原因，他现在每周都要过来工作。我还得给他付薪水呢。”真正的店长开着玩笑抱怨说。

一路沉默的顾辛烈终于咳嗽了两声：“我们到了。”

何惜惜以为自己听错了，他或许说的是“Merry”或者“Mary”，但绝不可能是“Marry”（三个词语英文发音相近）。

下一周周末，她习惯性地吃完饭后散散步，不知不觉又走到那家店里。他穿着藏绿色的店员服，大大地松了口和图书气，笑着说，你终于来了。

简直是晴天霹雳，我被吓得嘴里的鸡肉全喷了出去，差点没被赵一玫揍死。

“我看到过一次。”

我朝车外望去，按照行程安排，我们现在抵达的是爱达荷福尔斯著名的MESA瀑布。七色彩虹跨在水中央，宛如在半空中开出的花。

“是哦，”赵一玫十分理解地点点头，“你终于发现A&F这样秀身材的运动装不适合你，改到了PINK这种纯少女的运动装，挺有自知之明的啊。”

再说了，人帅得跟好莱坞明星一样，身家上亿，这事打着灯笼也找不到啊。

大概这就是成长吧，眼睁睁看着陪你哭过笑过的朋友渐渐走远。

我不知道自己说错了什么，隔了良久，何惜惜才开口：“你怎么知道的？”

她习惯于将心事郁积在心底，那一天也不知道为什么，就全部说了出来。

何惜惜这才知道，对方其实并非这里的店员，只是店长前段时间失恋，待在家里不肯出门，作为朋友的他正好没事，过来玩玩。

他们也开始聊天，多半都是他听她说，她说自己来自中国，她的故乡临海，但是和旧金山大不相同，他们的码头不像渔人码头那样浪漫与诗意，那里全是打鱼的船只，工人们被晒得脱皮，年纪轻轻就已经将眉头皱成“川”字，家里有一大家子人等着养。

“是啊，”赵一玫嫌弃地打量了我一身的运动装，“某人，倒是没怎么变。”

对方笑起来，露出一口白牙，说原来你就是那个女孩。

“结婚？和谁？”

我觉得自己有点崩溃。

我装模作样地“嗯”了一声：“那你要和谁结婚？”

飞机在夜空中缓缓降落，我太爱美国的夜景了，白日里被我们戏称为大农村的城市在此时全都苏醒过来，灯火通明，车如流水马如龙，一条条流畅的线条穿梭在城市中央，光怪陆离，却又美不胜收。

他没有回答，只和*图*书是问她发生了什么事。

听完何惜惜的故事之后，我目瞪口呆，这样算下来，我果然是最丢人的一个，追在人家屁股后面跑了十年，手都没牵到，就输得连渣渣都不剩，连滚带爬地跑去了波士顿。

那时候，江海就站在我身边，答应我以后陪我一起逛超市，帮没带钱包的我付了Always的钱，给我讲State Quarter，还送了我一枚印有加州州徽的二十五美分硬币。

我感觉我被我的前任室友和现任室友联合调戏了。

何惜惜又倒了一杯酒，酒杯贴在唇间，她的样子看起来很落寞，我正准备张口再问她一句话：“那你……”

“神经啊！”

三月的旧金山下了一场雨。她在路边的书店里躲雨，年轻英俊的服务员主动给她送上热茶和可可蛋糕，她惊讶地抬起头，他笑着冲她绅士地鞠了一躬：“For your beauty。”

我这么一分析，一下子对何惜惜肃然起敬：“活生生的童话故事啊，言情小说都不敢这么写的！”

“你知道吗，”我转过头对顾辛烈说，“我一直认为，只有从夜空中眺望脚底的城市，才能感觉到这个国家的力量。”

况且即便她在这个国家待了六年，每天和来自不同国家的人打交道，必要的时候，她甚至能将口音切换成印度或者英国，但是她从未想过，要找一个不同颜色皮肤的人结婚。

直到我最好的朋友要结婚了。

何惜惜和赵一玫同时意味深长地“哦”了一声。

何惜惜回过头，像下定决心一般对我说：“姜河，我要结婚了。”

盐湖城是犹他州的首府，这是全美唯一一个不是以基督教为主的州，这里的人大部分是摩门教徒。

何惜惜将手搭在方向盘上，酷酷地绷着一张脸。我冲她做了个鬼脸，她终于忍不住笑了。

我满头粗线，一旁的顾辛烈腼腆羞涩地一笑：“不是你们想的那样。”

htｔps://wwｗ.ｈｅtusｈｕ•com.cｏm现在回想起来，往事一幕幕，已是恍若隔世。我原以为我早已忘记，原来一切都只是自欺欺人，关于江海，每一个细节我都记得清清楚楚。

何惜惜的未婚夫叫John，是美国一家连锁酒店的继承人，也是斯坦福毕业的，喜欢打橄榄球和射箭。何惜惜在手机里找了老半天，才好不容易才找到一张他的照片给我看，金发碧眼，五官立体深邃，足够勾魂。

那似乎是她这一生，第一次被人称赞美丽，何况对方蓝色的双眸是如此真诚。

我一脚狠狠踩在他的鞋上：“装什么纯！”

只是那时候何惜惜依然不知道对方的身世如此显赫，他们从未在书店以外的地方见过面，他有一次无意间说知道一家好吃的湖边餐厅，问她要不要一起去试试。

于是她摇摇头，正准备拒绝，他忽然开口说：“Because I love you（因为我爱你）。”

就在这时，车子忽然停了下来。

倒是赵一玫，努力往外挣脱我的拥抱：“姜河你放手！你压到我的胸了！”

走的时候她执意要埋单，找下的零钞给他当小费，他不收，她就放在桌子上，一溜烟跑了。

我哈哈大笑，大步跑过去，她从车里走下来，我使劲抱住她，一时间激动得不知该说什么。

在我心中，何惜惜是绝对的异性绝缘体。我一直以为，等以后赵一玫闪婚闪离无数次后，何惜惜都应该还是单身的。

说得没错，他是美国人，何惜惜嫁了他就能申请绿卡和美国公民身份。我们都知道，何惜惜从事的是石油能源业，要不是因为她是名校毕业，在这个行业里她根本连最廉价的职位也找不到。有了绿卡以后，她的发展空间可以大很多，怎么也得去埃克森美孚。

不对，电光石火间，我忽然想起几年前的那个雨夜，我在宿舍楼下看到的那一幕，匆匆一瞥的男生的侧脸，她独自在雨中站了好久。

“https://www.hetushu.com.com‘川’你知道吗？”她笑着问他，用手指在木桌上写，撇，竖，再一竖，就是一个汉字了。

赵一玫十分愤怒：“都说了告诉她她一准会喷！”

怎么认识的？

这是我来美国的第六年，竟然也是我第一次正式的旅行。

唬谁呢，我在心底想，一个同学，他走了你在雨中呆呆地淋了一个小时的雨；一个同学，我一说送你，你就知道是下雨的那天。

何惜惜开了一瓶威士忌，倒在玻璃杯中，她喝了一大口，窗外景色飞快地往后退，哥德式的建筑物一栋一栋离开了我们的视线。

他继续腼腆羞涩，冲我抛了个媚眼：“这不是未来娘家人嘛。”

因为旧金山离盐湖城较近，赵一玫和何惜惜两人先抵达这里，等我和顾辛烈走出机场，一辆本田SUV正好缓缓开过来，停在我们面前，喇叭声长鸣。副驾驶座的车窗摇下来，赵一玫一只胳膊懒懒地搭下来，帅气地冲我比了一个开枪的动作。

我们只在盐湖城停留了一日，便直接开车前往爱达荷州。顾辛烈在前面开车，我们三个人坐在后面聊天。出发前我专门去沃尔玛采购了整整一车的零食，我打开饭盒，递了一个鸡腿给何惜惜：“多吃点肉，你看你都瘦成什么样了。”

等她说完最后一个字，抬起头发现对方认真地看着自己，说，你可以嫁给我吗？

何惜惜十分吃惊，问他为什么知道自己的住址。

“胡扯！我已经努力从A&F（美国服饰品牌）提升到了PINK（美国服饰品牌）！”我指着自己衣服上的标志大声抗议。

她这才知道，他等了她足足一周。

“还有行驶在一望无际的高速公路上。”顾辛烈笑着接过我的话。

她依然一头短发，花了点淡妆，整个人看起来明亮多了，穿着姜黄色中性风衣，我不由得感叹：“惜惜，你变漂亮了。”

她笑着拒绝了对方，说自己已经习惯一个人用餐。

我倒吸一口凉气：“上等货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