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镜子里那张脸，看起来是那么地狼狈。
“什么？”林恒一愣。
“……我不是出来卖的。”她面如死灰，心仿佛在滴血，一字一句艰难到自己都不知是如何说出口的。
凉水泼在脸上，冲掉了污秽，这才感觉好些。
语毕，一口气喝干净，丝毫不在乎形象地用袖子在脸上一擦。
大概是后劲上来了，她也是正常人，酒量好会喝酒，不代表不会醉。
“这杯恶魔坟场，敬您！”
赵贞不知道自己是用怎样一种表情回应他的，声音都沙哑了起来：“……是。”
无甚要紧的语气，仿佛对她是不是都没所谓。
许佳两手一抹眼泪，急忙从口袋里翻出纸巾替她擦。
赵贞拉着许佳回了更衣室，用毛巾帮她擦干净头发，一边擦一边觉得头开始晕了起来。
那一桌人见他走，也散了。
全都是叫得上名字的烈性鸡尾酒，令人讶异的是她不仅会调，而且敢喝！
“这杯杀手，敬您！”
没有一样是轻松下得了肚的，一口干掉，你就能知道它为什么起名叫‘明天’。
许佳叹了一声，没有逼她：“那走吧，我们从后门出去，他问起来，经理肯定会告诉他。”
霍承安不答，却问：“刚刚为什么拉住我？”
林恒反应过来，一拳砸在他肩上：“还能为什么？我知道你看不惯孙文那种人，可是沈沛宁护着他的女人，你怎么好跟着去出头？人家等会儿还嫌你裹乱呢！”
许佳赶紧叫住他，把晚上发生的事情一说，那边音调立马变了。
赵贞敛和图书眸：“不了，他又不是我的谁，我去哪为什么要和他报告？上班的时候坐在他身边是没得选，下班了我要做什么谁都管不着。”
眼一闭，端起酒杯，仰头三两口下肚，辛辣刺|激的酒精味从喉咙一路直冲心门，有的是一口就有反应，有的是后劲沉，十几杯喝下去，他只觉得胃被扫荡了一遍，难受得紧，眼都沁起了红。
断线之前，她听到那边有人问什么情况，聂回说没什么，都是鸡毛蒜皮的小事。
手指伸进喉咙里的感觉十分难受，吐着吐着眼泪出来了，胃开始痉挛，气像是连不上，从脸到脖子涨红了一片。
霍承安突然出声：“她不是。”
他愣愣摇头，看着酒陆续上来，赵贞手法老练地调在一起，不同的调配方法，不同的用量，不同的杯子，到最后，摆了满满一桌。
孙文晕晕乎乎，已经不清楚她在说什么，晃着脑袋点头，他身后的人赶紧起身扶他，赵贞拉着许佳一走，他就直直往后栽倒，笑倒了斜对角看热闹的那一桌人。
那边一接通，她只喂了一声就忍不住哭起来，眼泪成串落下，说话声哽咽，断断续续地。
“孙文？那个龟孙子！”他骂了一句，又道：“行了行了，事情我会处理，你该干嘛干嘛去吧。”
许佳换上自己的衣服坐在更衣室等赵贞，趁着这个空档，给聂回打了个电话。
每一种都有两杯，一杯给她，一杯给孙文。
“刚刚他们拼酒的时候，为什么拉住和图书我？”霍承安黑黝黝的眼睛看向他。
沈沛宁看上赵贞的事，即使之前不知道，今夜也能看出来，许佳深谙这些有钱人的臭毛病，赵贞人好，她不希望赵贞惹怒他受难。
他觉得赵贞一个女的，最多喝个几瓶黄的，满桌都是洋酒，量她也喝不了多少，这样对付过去，他有台阶下了，也不至于得罪沈沛宁。
赵贞任她抱，柔声哄着，没一会实在撑不住了，推开她叮嘱道：“工作服都湿了，你赶紧换自己的衣服穿上吧，我先去厕所洗把脸，等会咱们一起走，闹了这么一通，提前下班经理应该不会拦着。”
赵贞瘫坐在地上喘气，好久才缓过来，起身摁下抽水马桶上的按钮，推门出去洗脸。
“最后一杯。”赵贞喘了口气，脸上微微飘红，端着她那排最后一个杯子，冲孙文举起：“这杯名字叫做tomorrow，喝完大家开开心心，这事儿就这么翻篇！”
他好整以暇地打量她，半晌才动唇：“是嘛。”
“这杯……”
悬着心的那条绳子顷刻断裂，赵贞闭眼揪着自己的领子，狠狠咬牙，嘴里弥漫着一股苦涩的血腥味。
赵贞豪爽地端起酒，一杯杯仰头饮尽。
“我……”许佳噎了一下，过后哭得更厉害，停都停不下来。
沈沛宁一开始惊讶，后来就只顾着看赵贞喝酒了，她灌酒的样子野性十足，令人充满征服欲，红唇被酒水沾湿，看的他心痒痒，只想一把搂过来狠狠亲一口。
他比从前还更内敛，以和-图-书前只是沉默寡言，现在气势不一样了，一双眸子看过来，沉沉的，辨不出喜和怒，光是看着就叫人害怕。
赵贞想笑，又有点想哭。
她站着，许佳坐着，抱住她的腰哭得停不下来。
“聂回……”许佳还想说话，他直接把电话挂了。
半晌才回过神来，他眯眼看向孙文：“愣着干什么？她都喝完了，你还不喝？”
许佳泪眼朦胧地点头，赵贞撑着最后一份劲儿冲去女洗手间，找了个开着的隔门，进去就开始催吐。
只有一个人笑不出来。
最后那杯tomorrow，他端在手里看了好久，抱着‘死就死吧’的心态喝完，人开始晃，眼前飘雪花似得迷迷蒙蒙。
那双眼睛红的像是要滴血，脸上湿泞一片，分不清是水还是眼泪。
上方灯光太亮，洗手池泛着瓷白的光，莫名有些寒意。赵贞怔了一下，抬头见镜子里，正映出霍承安的身影。
“当然是和你一起走。”赵贞挽住她的胳膊。回？她和沈沛宁之间，八百辈子也用不上这个字。
“你在这里上班？”他咬着烟，拿出打火机点燃。
她愣愣地握着手机，眼泪在脸上划过，痕迹干涸之后，有点绷，还有点疼。
赵贞看着他喝干净，这才笑了，牵起许佳的手，跨出一步又停下，直视着孙文道：“孙先生，我人微言轻，但还是有句话想讲，我觉得吧，男人的事还是应该和男人计较，算到女人头上实在太难看了，您觉得我说的对吗？”
“这杯深水炸弹，敬您！”
为和图书什么叫tomorrow？因为它的成分分别为：绝对伏特加、朗姆酒、龙舌兰酒、白兰地、金酒、威士忌。
以前的霍承安是绝对不会抽烟的，整个学校里，再没有比他更衬得上品学兼优这四个字的学生。
“刚刚经理来了，准了我们提前下班。”许佳恢复精神，“你和我一起走还是回沈先生那？”
像第一杯名字有点中二的‘杀手’，就是由不同分量的伏特加、金酒、朗姆和百加得调制而成，平均下来，酒精度数大概在70度左右。
他轻吐出烟气，朝她走近，距离近到她能闻到他身上的烟草味。
横竖赵贞在这工作的日子不长了，那些人总不可能跟她一辈子。
后面的也没一个好惹的，孙文看着她这灌水般的架势，人都快懵了。
依旧淡淡的，他还是和以前一样干净清爽，虽然洗得发白的旧衬衫，已经变成了价值不菲的高级男装。
林恒拉着霍承安，开车时忍不住问他：“你想什么呢？这么出神。”
她猛地转身，看向两步远的霍承安。
她扑到水池边，打开笼头拼命地脸上泼水。
孙文头皮微麻，一半是被赵贞不要命的架势唬的，一半是被沈沛宁的眼神吓的。没有办法，事情到了这个份上，赵贞一个女人都喝了，他要是不喝，以后出来，走到哪都得被人笑话。
香烟快要燃尽，燃到烫手的距离，他没再说话，转身走出了赵贞的视线。
赵贞还没反应过来，霍承安又接上了下一句：“我出十倍，你可以陪沈沛宁，换个人应该hetushu.com.com也没差别。”
“工资多少？”他突然问。
然而却没听到想象中的关切话语，连半分温存都没有，聂回不耐烦地开口：“你干什么？打电话过来一直哭，有事说事！”
他看起来过的不错，这样挺好。
她想退后，然而退无可退，背抵上了墙壁，他还是迫人地靠了过来。
沈沛宁左等右等不见人，最后听经理说人已经走了，气的脸色变了几变，最后也只能那样，从经理手上拿了赵贞的电话号码，酒也不喝，闷着一口气走人。
那边有麻将声，聂回听她哭了几秒，语气越发差劲：“到底有事儿没啊？没事我挂了！”
她俩提起包从后门出了红坊，去了赵贞住的地方。
许佳把纸一团，丢进垃圾桶，背起包问她：“那你要不要去和沈先生打个招呼？”
赵贞从洗手间回来了，眼睛红红的，不等许佳问，便笑了笑：“水弄进眼里，可疼死我了！”
脸上还挂着水珠，头发沾湿，赵贞唇瓣微启，呆呆地看着他，说不出话来。
哪想，赵贞招手让服务员拿来调酒用的东西，笑盈盈地问了他一句：“有的酒桌上没有，孙先生不介意我帮你们点几瓶吧？”
被沈沛宁盯着，孙文应也不是，不应也不是，犹豫半晌，看向赵贞，干脆心一横：“行！你替她喝，喝完，打这儿起，就当没这么回事儿！”
霍承安直起身拉开两人的距离，就那么一动不动地看着她，目光不明。
一种被羞辱的感觉侵袭而来，寒意铺天盖地，像腊月天的冰水将她从头到脚淋了个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