退出阅读

一世安宁

作者:张瑞
一世安宁 手机阅读请点击或扫描二维码
手机阅读请点击或扫描二维码
0%
第六章 步步澜

第六章 步步澜

宁晖拧了拧了萧璟年的耳朵,哼道:“殿下说实话了吧,这是酒后吐真言吗?”
郑峰听到此话,细细地打量了宁晖片刻,心中有什么略过。镇守边关也曾是郑峰少年时的梦想,待到年纪越长,便越想着稳定,如今谁还真愿意长长久久地离开京城。沈宁晖话中的意思,将来似是要镇守漠北,而他言谈之间似乎对漠北和外祖家极为熟悉,甚至愿意葬在漠北那荒凉的地方。
宁晖皱眉,哼道:“殿下不要用这种口气说我,好像我是你家的孩子一样,要知道我比殿下还大一岁呢!”
直至今日,太子一直稳坐东宫之位,将来结果如何,还真不好说。郑峰此时多么庆幸自己当初接了勇毅侯的橄榄枝,投了太后,才敢接近太子。不然依照自己谨慎无比的脾性,便是如何也不会上前一步。好在照顾太子虽有太后与勇毅侯的授意,可太子并不知道此事,将来若是太子博弈到最后,自己这一笔肯定是会记住的。唯一可惜的是,当初太子最艰难的时候,自己却因种种顾虑不曾出手相救,这也是自己至今都没有被太子当作近臣的缘故。
宁晖撇嘴正欲说话,抬眸便看见萧璟年脸上的手指印,忙欲盖弥彰地给萧璟年擦了起来:“殿下真是不小心,在这儿坐了坐,都能坐一脸面来。”
郑峰是何其有眼色,又怎会不知道萧璟年意有所指:“殿下说哪里的话,你和沈公子的情谊,别人不知末将还能不知道,不过是做两件衣服,都是私下里的事,还能传出去不成?”
萧璟年已十六,身形比两年多前抽高了不少,虽被圈养了三年之久,但眉宇间不见半分郁郁之气,整个人显得十分疏朗豁达。他的肤色十分白皙,显得嘴唇有些红艳,五官本就出色得很,那双凤眸却尤其地夺目,宛若沉淀了千年的墨玉般华光流转,让人一眼望去只觉惊艳。
宁晖从萧璟年手中抽出手来,正欲说话,抬眸便看到站在门口的郑峰与刘坪,爽朗一笑:“郑统领和刘大人来了?小诚子快给大人搬椅子沏茶。”
萧璟年听到这般的话,心里很难受,又感觉宁晖的语气有种不祥的悲意。他蹙着好看的眉头,殷红的唇抿了抿:“我虽是说不出你的优点来,可在我眼里心里,不管坏脾气、坏嘴巴、手拙,不爱看书、爱悔棋、没有君子之风,一切的一切都好,我很喜欢的……这些还不够吗?”
宁晖点了点头,按照萧璟年所说的试一试,果然比方才的包得好看一些。但萧璟年没有做过这些,却一看就会,这多少让宁晖有些不服气:“你不说我也知道,谁让你教我的。”
郑峰偕同刘坪便要给萧璟年行礼,却被萧璟年快步上前阻止了:“这是家宴,郑统领何须客套?这几年本宫可是没少得统领和大人的照顾,该是本宫谢谢你们才是。”
刘坪虽知萧璟年说的都是客套话,可听在耳朵里还是身心熨帖。这可是一人之上万人之下的太子啊,便是废太子也是一品的郡王,自己不过是七品的副将,爬一辈子能混个六品就不错。若不是太子落难,就自己这样没有背景的人,一辈子都不一定知道太子的长相,可如今,太子对自己可是又是客气又是笼络,刘坪心里说不出地受用。
翠微轻轻地走了进来,小声道:“公子,郑统领还在等您。”
小诚子喜滋滋地将东西接了过来,笑道:“一桌子饭菜独独缺了美酒,统领大人这算是雪中送炭了。板栗又圆又大,正好用来烧肉,刘大人也有心了,奴才放了这些就来招呼两位大人。”
宁晖道:“我先去看看,待他走了,再来看你。”
正是午后的光景,萧璟年坐在院中东侧躺椅上看书,宁晖和翠微的案几便支在了他的不远处,小诚子本想给搭把手,却被宁晖嫌他笨手笨脚,赶去伺候萧璟年。
萧璟年一本正经道:“不知沈公子想怎么样?”
萧璟年伸手拉住宁晖,任性地说道:“你欺负我又气我,我胸口好难受,你不许走。”
萧璟年踱步到宁晖身边,笑道:“你还有脸炫耀这些,也不怕两位大人笑话你。”
宁晖笑道:“统领放心好了,我既敢请大人们来做客,自然对自己手艺有信心的。在厨艺方面,我很有天分的,不信问翠微和小诚子!”
郑峰道:“能入宫的东西,哪一样不是顶好的,末将这是沾了殿下的光。”
小诚子忙道:“哪能让太子殿下亲自动手,奴才替殿下包吧。”
宁晖伸手握住了萧璟年悬在半空中的手:“殿下不必为谁俯首,更不用将自己放得那般地低。我们相依相伴这些年,殿下的好再也没有人比我更清楚。我虽不曾给过正经的承诺,可不管怎样,只要殿下说的话一直算数,我便会一直信守承诺。有时我们说得再多https://m.hetushu.com.com,也不会有用,相依相伴白首偕老,实然是个漫长的过程,只要彼此不离不弃,谁又能真的拆散我们呢?”
萧璟年身上又有种温文尔雅的气质,让他给人的感觉显得十分矛盾,矜贵又淡雅,因爱笑的缘故却不显疏离,每每他望着人浅笑不语,便让人不自主地自惭形秽,不敢与其对视。
宁晖却摇了摇头:“宫中有所决策,你也不能求婚的,最少……不能求娶我。你若上书,不说宁珏会如何尴尬,祖父也会背上欺君之罪……上皇那里还好,皇上会如何做,我们都不知道。何况我不觉得委屈,男装便利也自由,你平日里对我又不约束,郑峰对我也很照顾,若换回女装,谁会陪着我拉弓射箭,打马狩猎。”
宁晖却是不理,歪着头略过不知是故意还是无意挡在中间的萧璟年:“郑统领不必谦虚,我可是听着这些故事长大的,从来没想过自己有一日还能见到子安先生的后人,往日里郑统领教我骑术射箭和用兵之术,从不见您提及,端看郑统领此时的英姿和气度,便可得知当年的子安先生如何璀璨夺目了!”
宁晖手拙,早被萧璟年嘲笑习惯了,如今听到这般看似真心的夸奖很是开心,乐陶陶地说道:“这算什么,我还学了裁剪绣花做棉衣,翠微还教给我做鞋底呢!”
萧璟年攥住宁晖的手,好脾气地眯眼笑了起来:“别人的事,本殿还没时间管呢。我就是不想你做这些琐事,还记得咱们初来此地时,年纪都小,什么事都是你做。那时我也不懂事,理所当然地被你照顾……后来,有人伺候了,我便更不愿看见你做这些,想起以前来就内疚。我也不是要管得太多,你快活一些,吃吃玩玩,这些琐碎的事,没人做,我来做就是。”
萧璟年这才松开了桌下一直紧紧攥住的手,含笑站了起来,率先朝屋内走,一时间,众人都忙碌了起来。郑峰却走到了宁晖身旁,垂眸看了看宁晖的手指,又抬手拍了拍她的肩膀,脸上异色一闪而过,这才跟着众人进了客厅。
小诚子见宁晖再次黑了脸,而郑峰和刘坪一脸古怪,忙道:“哎,太阳都落山了,咱们生了火盆去屋里等吧。”
萧璟年抿唇一笑,十分耐心地对宁晖解释道:“河源郑子安乃是太祖最倚重的军师,能文能武足智多谋,不但帮太祖得了天下,更是压住了当时的北戎。本该安居高位时,却在大梁安稳后,不顾太祖苦苦挽留急流勇退。统领的伯父在高祖时修撰文史,本以为郑家是要弃武从文了,不曾想郑统领却从了武职。”
郑家到了郑峰这一代,公爵传到堂兄,不过剩下个子爵。可便是如此,大伯家的堂兄弟总是昂着头,斜着眼对着本家的众多兄弟。父亲作为嫡次子尚且一无所有,何况祖父的那些庶子庶孙。自己一家人见了高祖不得重用的大伯还要唯唯诺诺的,这都让少年时的郑峰自卑又自傲,一心想着出人头地。
小诚子站在萧璟年身后,昧着良心奉承道:“沈公子厨艺好,针线也做得仔细,今日太子殿下身上的长袍和鞋,都是出自沈公子的手。看太子这通身,哪里像第一次做出来的针线,可见沈公子对太子是真的用了心。”
宁晖哼道:“油嘴滑舌,你以为我会信你。”
郑峰点头笑道:“河源才是郑氏本家,当初祖父不顾族人反对,跟着太祖打天下,我们这一支早已算是被本家放逐了。祖父不喜束缚,性格桀骜,对我们不曾有什么要求,文武双职各凭所好。”
郑峰眼中先是闪过一抹异色,复又想起了战死沙场的沈鸿夫妇,也逐渐失了笑意:“我同你爹爹算是世交,曾在一起读书。当年得知他领了镇守边关的差事,虽只是个先锋,也曾羡慕了好久……谁知最后竟出了那样的事,好在还留下你陪着你的祖父,不然真不知沈太傅如何熬过来。”
萧璟年看了宁晖一眼,拉住了她的手道:“你玩也玩过了,包也包了不少,剩下的让小诚子包吧。你手上的那些小伤口,这样沾水沾面到底不好。”
此时,萧璟年斜躺在床上,醉眼微醺地凝视着宁晖,一双凤眸水光粼粼,在油灯下显得异常地明亮。宁晖捏了捏萧璟年的脸颊,哼道:“不让你喝,你还喝,好似没喝过酒一样。”
宁晖挑眉,点了点萧璟年的额头:“告诉你,你会让我做吗?整日里管东管西的,芝麻大的事到了你眼里都是天大的事,我又不是瓷器做的,哪有那么容易磕着碰着。”
“让他等着!”萧璟年见自己的话被翠微听了去,恼羞成怒摆了摆手,不耐地回了一句,“都什么时辰了,还不知道走,一点眼色都没有。”
萧璟年不怒反笑,凑到宁晖脸侧和_图_书,耳语道:“荣幸之至,小生要不要先沐浴净身,再扫榻相迎。”
刘坪面色古怪,呵呵干笑了两声:“沈公子倒是好志向……”这都是妇人才会做的事吧!
两人抬眸看见萧璟年脸上的白面手印,都微微敛下了眼眸,想笑又不敢。郑峰见宁晖身上还戴着围裙,又看看身后包好的扁食,笑道:“沈公子倒是闲情雅致,扁食都能包那么精致。”
自从小诚子他们几个来了西山后,宁晖已有许久不曾做过琐事,今日难得有人欣赏自己的厨艺,心情一下便变好了。
萧璟年见小诚子和翠微一起看向自己,忙坐直了身形,抿了抿唇:“那本殿帮忙包还不成?谁见过这样受气的太子?小诚子还能吃口现成的,太子却要自己包扁食,不过本殿历来大度,不会和宁晖计较的。”
萧璟年丝毫不觉得有何尴尬,拉下了宁晖的手,笑道:“没事,不用紧张,除了本殿谁还敢怪你不成?”
萧璟年十分满意郑峰和刘坪的回答:“嗯,本宫以为也是,宁晖整日闷在这里,时不时便会有些奇思妙想,这几年也多亏两位大人对她的包容,由着她胡闹。”
宁晖抿唇笑了起来:“殿下休要胡说,我何时说过自己喜欢武将,你不要妄加猜测,乱定罪名好吗?我只说很仰慕郑子安,他也不单单是武将。”
萧璟年轻哼了一声:“郑峰忒得没眼色,若非他一把年纪,又是真的不知道你的身份……本殿非治他个罪不成。下午你们倒是相谈甚欢,你为何不早说,你喜欢武将……本殿看了那么多年的书,骨头都长硬了,你才说自己喜欢武将,你这是要气死我吗?”
太平盛世,权力的中心退出容易,想再进去真是难如登天。郑峰虽有背景却无人脉,奋斗了半生已过不惑之年,却还只是个六品的御林军统领。
萧璟年歪着头想了许久,也想不出自己的优点来,十分忧伤地说道:“我若没有优点,你便不喜欢我了吗?可是……我也没想出你有什么优点来,为何我会这般地喜欢你?虽然我让小诚子跟着你,可这么多年来,我们两个一直在一起,我现在去书楼拿书都是来去匆匆的。你离开我一会儿,我便心神不宁的。你喜欢出去,我也不阻着你,只是你不知道,每次你一出去,我便担心得不成,坐立难安的,生怕山中危险,又怕你同人相处不好,可又怕你和别人相处得太好……我的心,都要为你操碎了,你却半分心肠都没有!”
郑峰祖父郑子安当年为跟随太祖,倾尽了家财,甚至被河源郑氏逐出了族谱,何不是想为子孙后代博富贵。当年祖父在最鼎盛时毅然退出官场只留爵位,又怎会是真心想退,何不是因功高盖主,为保性命不得不退。
宁晖淡淡道:“统领大人不必替我父亲难过,如今我爹娘合葬在一处,想来不会孤单。外公和祖母百年后也会葬在那里,将来我若在漠北安了家,百年后也要葬在那里。外公说,总有一日,我们一家会在那边团聚,实然没什么好伤心的。”
宁晖翻了翻白眼,哼了一声:“殿下,人老珠黄是形容女子的,和你没有关系。以色待人岂能长久,殿下该想想自己有什么优点才是。”
宁晖抽了抽手,却没有抽出来,萧璟年喝了不少酒,呼吸间的温度高了不少,虽是轻咬了咬,却让宁晖有种麻麻的感觉,宁晖顿时红了耳根,有些不自然地开口道:“你醉了,快睡吧。”
萧璟年长叹一声,慢慢地松开了手:“那你可要早去早回,我等着你呢。”
“萧璟年!今天扁食没你的份!想吃什么自己出去找!”
宫中一直没有送来废太子的旨意,西山行宫的日子便一天好过一天,再不复当年的清贫和凄凉。天气才冷时,京城便送来大量的炭火与棉衣棉被,当初太后送来的五个人中,有一个厨子,两个打杂跑腿的,三人都住在行宫外围禁军的哨所里。
宁晖一把攥住萧璟年指责的手指:“殿下别用这种长相做出怨妇的嘴脸成吗?每日就十二个时辰,除了睡觉和偶尔出外狩猎你去不成,我去哪里你不跟得紧紧的?多少次我要和人比比骑射,你都无意间路过,害得众人不得不散场。难道不是一早就得了消息,赶过去的吗?我都没有拆穿你,你还敢说我朝秦暮楚?我倒是想,我得有机会,有时间吧。”
宁晖倒也是不怕萧璟年和自己争辩,就怕他这样不温不火含笑地看着自己,片刻后,宁晖终是恼羞成怒:“看什么看,我就是手笨,你又能怎么样?!”
郑峰拘谨道:“末将奉命在此保护殿下,做的都是分内之事,殿下万不必如此想。”
日子越过越好,宁晖便多了几分闲心雅致,在院内种了桂花树、梅花、桃树、石榴与枣树,还给小和图书院起了名字“有果苑”。太子得知后,虽觉得名字不大雅,却也好脾气地随宁晖折腾。
两年里,太子不但吃穿用度改善了不少,便是周围的人对太子的态度也越发和善恭敬。当时见太子失势不肯伺候的太监与宫女都被押回京城问罪。往日里太子要去书楼看书,那些书是绝不许拿出来的,可现在看管书楼的太监殷勤备至,不但让太子将书带回来了,更是将书楼里收藏的砚台和纸张拿了出来,任由太子挑选。
萧璟年抬头碰了碰宁晖的眉眼,低低地笑了起来:“宁晖便是如此狡猾,明明是什么都没有答应过,却会让我觉得都应下来。可回头坐下细细思量,却都是我一个人在说,你便是好好地应上我一句……我也能安心些。”
今日阳光大好,禁军统领昨日猎回来一头山猪,给太子送来了一大块里脊和后腿。宁晖生在漠北长在漠北,最爱吃肉,见了那么大一块肉,便喜滋滋地想着冬至吃扁食。于是便让厨房将山菇与竹笋干和肉一起剁碎了,活了面,打算亲自动手包扁食。
宁晖点了点头:“既然没醉,那我让小诚子伺候你睡,郑统领他们还没有走,我得去看看。”
萧璟年玩着宁晖的手指,低低地笑了起来:“就是那么娇贵,你外公乃太子太傅,外祖是封疆大吏,自己又是未来的太子妃,何况……你是本殿放在心尖上的人,世上的女子不会比你更娇贵的了。”
萧璟年抿唇一笑,侧目看向宁晖不语。翠微虽名义上贴身伺候萧璟年,但不管是宁晖还是萧璟年都很少让她和小诚子近身,想今日这般太子坐在自己对面,还是第一次。又听太子提及自己的名字,一时间紧张得手心冒汗,更是不敢抬头。
宁晖侧过眼眸,不自然地说道:“哪有你想的那么娇贵,我在漠北时,还自己种过花草呢。”
今日小宴算是宾主尽欢,萧璟年和郑峰相处得不错,宁晖几乎插不上话。萧璟年有意阻止宁晖与两人相处,而郑峰与刘坪也有意讨好太子,推杯换盏间三人亲近了不少。萧璟年多饮了几杯,宴席未散,已有些神志不清,宁晖只得和郑峰刘坪告罪,先将他送回了寝房。
入夜后的西山行宫,静寂一片。冬至的夜,没有丝毫的光亮,让人升出几分寒气入骨的错觉,有果苑的热闹散尽。
郑峰虽知宁晖这些话有几分奉承的意思,可祖父郑子安乃是郑峰幼年便憧憬的存在,如今听人说自己有他的风采,不管真假都觉得十分高兴:“沈公子也不错,咱们大梁朝重文抑武,又讲究出身,很多文臣家里养出的公子娇贵得很,走个路都恨不得找个搀扶的人。像沈公子这样擅骑射又会武艺喜兵法的着实不多见,可见沈太傅也是个极为开明的祖父。”
郑峰与刘坪得了宁晖的晚膳邀请,也不好空着手过来。郑峰起出来春天埋在地下的梨花酿,刘坪拎着秋天剩下的一篮子板栗。
郑峰别有深意地看了宁晖一眼,眼中有微光闪过,圆场道:“末将看殿下的衣服极合身,倒是不输女子的手艺。”
宁晖已许久不做家务了,虽还有学着烧菜做饭,但扁食这东西一年也吃不了几次,做起来实然没有那么顺手,包出来也不是很好看。翠竹虽很少插手厨房的事宜,但到底是宫女出身,做起这些来要比宁晖好得多。
“早上殿下才穿上身,不是还夸赞翠微的手艺越来越好了。奴才就想说来着,沈公子不让奴才说,说你知道了肯定又要挑剔,可奴才看殿下挺中意的……”小诚子见宁晖瞪着自己,慢慢压低了声音,最后捂住了嘴。
伯父承了爵位后,却不受重用,一辈子待在了六品修撰文史的职务上。父亲作为次子,爵位和官职都没有,靠着祖父分出的家产度日,都说太祖和历代开朝皇帝相比没有薄待功臣,那只是说太祖没有像别的开朝皇帝诛杀功臣罢了,这几十年下来,纵观所有开朝权贵功勋,哪一家没有没落。
宁晖柳眉微扬,杏眸晶晶发亮:“认识统领那么久,真没想到您的祖父竟是子安先生!我在漠……我小时候老听祖父说起子安先生的逸事。天下尚未安稳,北戎蠢蠢欲动,子安先生不恋京城的繁华,自动请缨为太祖镇守漠北,多少次打退北戎来袭。最津津乐道的一次,子安先生领五千精兵对抗了五万的北戎军围城,足足坚持了半月之久。他运筹帷幄足智多谋又心志坚定,是世间少见的奇男子。多少漠北的女儿家,说起先生当年来,恨不相逢未嫁时!”
萧璟年看了宁晖一眼,轻咳了咳:“子安先生是少见的文武全才,胸襟也无人能敌,但武将文臣,各有所长,没甚可比的,宁晖可不要太偏颇了。”
萧璟年轻哼:“本殿没醉,不过你若当作酒后真言更好了。”https://m•hetushu•com.com
萧璟年慢慢蹙起了眉头:“虽然你说得有些道理,可既有誓言一说,我们为何不彼此许诺呢?你是不是一直不相信我会同你携手一生?”
郑峰见萧璟年对祖父的评价也那么高,还算英俊的脸庞闪过一抹光彩,眼中的笑意越发地真切:“太子殿下说得极是,末将只是没想到沈公子小小年纪,还知道这些陈年旧事。”
萧璟年听闻此言,好看的眉头皱成了一团。总感觉宁晖这席话有些不对味,可具体哪里不对又说不出来,直觉不喜得很,见宁晖难得如此高兴,又见郑峰面色越发地和悦,不好打断两人的对话。
宁晖虽知萧璟年平日里对自己极好,哪怕是外祖和外祖母也最多如此,可他往日里从不把这些话宣之于口,整日里管得颇多,虽是他没甚脾气,可若是他不想宁晖做什么,有许多办法插科打诨,蒙混过去,这也是为何宁晖要瞒着他做针线了。
光阴似箭,转眼便是两年,又是一年冬至。
萧璟年笑道:“自然,这两年宁晖能过得这般自由、开心,还是仰仗两位大人的情面,客套的话,便都不要说了,今日只是友人小聚,没有君臣。”
宁晖只想狠狠地咬萧璟年一口,可不知自己这样做了,这口无遮拦的货色又能喊出什么来。这两年宁晖可没少吃他的亏,萧璟年远看宛若谪仙般的翩翩公子,对着谁都是温文尔雅彬彬有礼,唯独对着宁晖时,像个无赖。有事没事,总要撩逗几句,直至宁晖彻底炸毛,才会善罢甘休,但不管宁晖吃了多大的亏,看在别人眼里,都是他在受委屈。
萧璟年无理取闹道:“你喜欢郑子安就喜欢郑子安,说什么郑峰像郑子安,本殿可看不出来他有半分相像的!你你你……朝秦暮楚!”
郑峰见此,不禁挑了挑眉。小诚子摆好了椅子茶具,萧璟年拉着宁晖,招呼郑峰和刘坪坐了过来:“这是前段时间宫里送来的瓜片,郑统领和刘大人都尝尝。”
萧璟年虽是忍了忍,可还是忍不住笑出了声,他侧目看向宁晖,只觉得怎么看怎么好。可当着众人又不知该怎么表达,又怕宁晖被郑峰和刘坪看轻了:“我说你最近背着我在干些什么,这些虽是很好,可费眼又费神。你有那点时间,倒不如多跟着我读几本书,或出去围猎玩。你做的,我自是喜欢的,可就怕别人知道了,得看轻了你。”
宁晖瞪了萧璟年一眼,恨恨道:“小心我把你煮了吃!”
萧璟年讶然看了小诚子一眼,拉了拉身上的长袍:“你做的吗?”
萧璟年舒服地喟叹:“宫中虽不缺咱们的东西,独独这酒没怎么送过来。可不是许多年不曾喝过这样香甜的酒了吗,你给我做了衣袍,为何不告诉我?”
宁晖也站起身来,跟着说道:“这些时日,还得多谢谢郑统领教我骑射和兵法。”
刘坪见萧璟年面色不愉,又见宁晖和郑峰不知神思何处,忙圆场道:“沈公子不过是随口说说,殿下不必如此紧张。”
萧璟年对宁晖的没耐心和坏脾气已是习惯,哪里用郑峰打圆场。他丝毫不以为然,笑道:“本宫也觉得十分合身,沈爱卿对本宫如此用心,本宫重重有赏。”
郑子安退得太早了,那些跟着太祖打天下的功勋人家,本是郑子安留在朝中的人脉,可不过短短十多年的工夫,所有的权势人家都成了被奉养起来的功勋,真正掌实权的没有了。郑家本着全身而退、养精蓄锐的心思,成了一场笑话。
小诚子这才想起来,宁晖最近一直练骑射,手上有不少小伤口,每晚都要敷药,若非是萧璟年细心小诚子不知自己回去报备时,又要被骂成什么样:“哎呦!瞧奴才这记性,公子您快歇着吧,剩下也没有多少了,奴才和翠微一会儿就做完了。”
京城像沈宁晖这般大的贵公子,谁愿意真的保家卫国,一生在漠北蹉跎,可如今看他神色对京城毫无留恋之处,这些都让郑峰不得不深思。
翠微怯怯地道:“沈公子不要生气,奴婢看殿下也是一片好意,让他包扁食万一被人看见,该说奴婢伺候不周了。”
郑峰与刘坪一前一后地走进门来,便看见几人正围在案几前,萧璟年正握住宁晖的手。在郑峰感觉中,这本该是十分违和别扭的场面,一眼看过去却感觉有种说不出的温馨感在院中流淌着。郑峰的目光闪了闪,一时间竟也不好开口打破这份安静,他侧目别有深意地看了看宁晖,慢慢地蹙起了眉头。
在郑峰看来,太子被圈禁于此,很快便会得个被废鸩杀的下场,谁曾想过一年又一年的竟是连被废都没有。郑峰那时因怕得罪皇上和大皇子而不敢接近太子,甚至对太子的艰难处境视而不见。
“太子所言极是,但沈公子小小年纪便有镇守边疆的志向,郑某着实惭愧。https://www.hetushu•com•com”郑峰的惭愧所言不虚,如今谁还有一腔热血守边城。
萧璟年乍一听宁晖说出的话,心里十分难受,又有种很不祥的错觉。萧璟年几乎是少见不喜地皱着眉头,他在桌下攥住了宁晖的手,轻声道:“不要胡说,你若想念外祖,将来有机会便将他们接回京城来,说什么镇守漠北的,惹我担心。”
片刻后,萧璟年放下书走到了宁晖身边坐下:“你看翠微是先掐中间的,这样两边就不会漏下来了。”
“那是自然!我师从……家里为我学武,可是着实费了不少心思,我以前总想能有一日上阵杀敌,可祖父因爹娘的缘故,小心了许多。他虽和子安先生一样,文武全凭我们自己喜好,却再也不许我们做危险的事……”宁晖说着说着便没了笑容,熠熠发亮的双眼,敛去了原本的光芒。
宁晖顿时脸涨得通红,看了眼并没有旁人听见,满是白面的两只手狠狠地按在萧璟年脸上,咬牙道:“殿下不要太过分了。”
宁晖气哼哼地说道:“小诚子,还不快把东西都搬屋里去,让人升上两盆炭火。”
郑峰和刘坪很有默契地对视了一眼,俱是沉默以对。郑峰见萧璟年对宁晖如此亲近纵容,心中不禁又可惜了一分,暗道:你都由着了,我不由着能成吗?何况宫外还有个坏脾气又暴戾的主儿。
小诚子与翠微是贴身伺候太子的,住在院中的偏房里。院内的五六间屋子都收拾出来了,宁晖在蒋鹰走后,一直住在萧璟年的隔壁。
刘坪拍拍胸脯,骄傲地说道:“沈公子好眼力,统领大人的祖父是前朝有名的文豪,后来跟着太祖揭竿起义,做了儒将。文臣出身的武将,整个大梁朝也没几个,统领大人没事也煮个茶、画个画什么的,不比那些文臣差到哪里。”
宁晖觉得萧璟年虽没说什么,可暗地里没少取笑自己,倔脾气上来了,找一块木牌,写上不算漂亮的三个字,挂在了院外。自此后,太子殿下进院门,很少抬头,生怕自己会情不自禁笑出声来。
郑峰恍然回神:“可不是,本就是闲话家常,这些都作不得数的。今日某承蒙殿下与沈公子邀请,末将可是把珍藏的梨花酿都拿了出来,沈公子得用心做些好吃食才是。”
萧璟年扫了一眼呆在一边的翠微和装作没看见两人动作的小诚子,十分优雅地拍了拍脸上的白面,目光哀怨地望着宁晖,不轻不重地说道:“本殿都依了沈公子所说,你不要便也算了,这样欺负本殿,有个什么意思?”
如今跟着太子,看似凶险难测,可搏一搏尚且有富贵可言,若是贪生怕死再生踌躇,不肯近前,这辈子也就停在了六品武职上。富贵险中求,大丈夫立身天地不为光耀门楣不为封妻荫子,又所为何来?皇城里的皇上与皇子固然好,可他们谁又能看上一个六品的统领。
萧璟年摇了摇头:“你站在我身边,我怎么看都看不够一样,不舍得睡。我现在只希望宫里能早些有决定,不管是怎样的结果,哪怕是废太子也好,我也好上书求婚才是……这样让你见不得天日的,我一想起来心里就难受得紧。”
宁晖微怔了怔,却又笑了起来:“殿下说的这些我都记下了,以后尽量不会如此了。宁晖可不值得殿下如此患得患失的,殿下年纪尚小,将来出了这冷宫,便知道外面有太多温柔美貌动人的女子。我们相处得太久了,久到殿下觉得我们就是一个人,殿下才会这般地患得患失。”
宁晖抬眸眯眼笑道:“平日里看郑统领说话,一点都不像个武将,文绉绉的像个文臣。”
宁晖沉吟了片刻,轻声道:“不是,我是不相信自己。我们对彼此都太了解了,你这样地好脾气,明明自己困守此处,却总是看不得别人的苦难,对谁都那么好……我是个小气又自私,不能容人的性格,这样的脾气和秉性,每每想到和你在一起,总有种前途渺茫的感觉。也怕……总之,以后的事,谁知道呢?我们想得再长远,也要一步步地走下去,倒不如走一步算一步。”
刘坪忙道:“会做针线也没有什么不好,我们这些当兵的,有时一出去就是几个月,谁还不会缝缝补补的,这种事谁会传出去。”
萧璟年痛心疾首地指责道:“看看,终于承认了吧。我这还没有人老珠黄,你就觉得外面的人好,若哪一日我若姿色不在,你定做了那薛平贵!”
萧璟年咬了咬宁晖的手指,哑声道:“本殿不用你信,只要我心里清楚就好。”
宁晖虽比萧璟年还大上一岁,因性格活泼的缘故,让她看起来比稳重的萧璟年还小上几岁。出门不多的缘故,这些年她的肌肤白皙了不少,五官虽不如萧璟年出色,但因爱动爱笑,那双黑白分明的眸子尤其惹人,每每笑起来都会弯成了月牙,让人不自主地想亲近。
  • 字号
    A+
    A-
  • 间距
     
     
     
  • 模式
    白天
    夜间
    护眼
  • 背景
     
     
     
     
     
书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