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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廷和心中一凛。

这儿子，脑子缺一根弦吧？

“父皇……”朱厚照却忍不住插口了：“儿臣以为，不可。”

弘治皇帝看了一眼刘健，当刘健说到，误入歧途太过言重，原本，弘治皇帝还或多或少的，有几分狐疑和悬着心的。

“好了，好了！”弘治皇帝压压手。

可刘公不一样，刘公是他上官的上官，更是百官的实际首领，杨廷和只是小清流，和翰林学士出身，入阁拜相的文渊阁大学士相比，说句难听一些的话。刘公在做清流的时候，你还在光着腚玩泥巴呢。

事实上，确实很重要。

“……”

“体民之所苦，享民之所乐，这才是儿臣的目的，若是失去这个初衷，那么，儿臣倒不如在书斋里读书了。父皇的好意，儿臣自然知晓，可是儿臣以为，这世上，并没有这么多贼子……父皇难道忘了，父皇最喜夜里，带儿臣出宫闲逛的……”

这……或许就是他信任刘健的原因吧。

内阁首辅大学士，尚且亲自认错，将劝农书的责任揽在了自己身上，此时自己还继续为这劝农书争辩下去，这不但是找抽，而且已丝毫没有任何正当的理由了。

方继藩有一种日狗的感觉。

朱厚照道：“既是体会民间疾苦，如此大动干戈，最终又流于形式了，这件事，所知的人不多，只要不泄露出去，厂卫暗中加派一些保护，西山m.hetushu.com.com那儿，又有一支羽林千户所，足以保障儿臣的安全无虞……”

一提当初就头痛啊。

可杨廷和的那一句误入歧途，却令刘健眉毛微微一挑，终究，还是开了口。

弘治皇帝莞尔，连连颔首：“刘卿所言，甚是，朕深以为然。”

乃弘治皇帝最为信重之人，他是沟通宫中和朝廷各部的桥梁，某种程度而言，他几乎和宰相没有任何分别了。

“寓教于乐，没什么不好。”在得到了刘健的支持之后，弘治皇帝仿佛吃了定心丸，他面无表情：“卿既为詹事府詹事，自是以太子为重，若对太子有益，有何不可？”

杨廷和倒是想趁此机会狠狠批评一下，只是……现在却心乱如麻。

弘治皇帝若有所思：“调一支军马至西山左近，以备不测？”

这些争议很重要吗？

他骤然想起了上一世，明实录中的记录：“帝尝引青宫（太子）夜出宫间行，至六科廊，青宫（太子）大声言：‘此何所？’帝摇手曰：‘若无哗，此六科所居。’，太子曰：‘六科非上臣乎？’帝曰：‘祖宗设六科，纠君德阙违，脱有闻，纠劾疏立至矣。’”

他顿了顿：“《劝农书》虽是翰林学士周芳所著，可此文，却是臣从中择选出来，举荐入宫的，这……是老臣的疏失，当时看此文，老臣也为之叫好过。和图书老臣作为首辅大学士，所举荐的文章，脱离了实际，真是万死莫恕。”

陛下历来是极少指责人的，可这一句话，却很重，颇有几分责怪自己作为詹事府詹事，不思好好教育太子，却妨碍太子读书一般，他惶恐的道：“臣万死。”

王华哭笑不得，看着其他人，一个个演技精湛，都是充耳不闻的样子，本想张口说什么，却还是咽回了肚子里。

可这么一认错，反而使杨廷和无措起来。

李东阳木若呆鸡，没听见。

这一下子，暖阁里……尴尬了。

刘健颔首。

虽觉得太子长大了，也觉得太子所言有理，可毕竟觉得这些言论，多少有些离经叛道，而刘健的话，使他吃了一颗定心丸。

朱厚照却很是认真地说道。

刘健的着眼点，不在于学派和学说的争议，却将宫中的利害关系给分析透了，这事，对宫中有莫大的好处，其他的……都不重要。

这段对话，出自明史和实录，记录的就是弘治皇帝和太子抹黑出宫去瞎晃悠，路过六部科道上班的地方，太子大声说话，被弘治皇帝制止，太子说这些不是咱们的臣子吗，怕啥？

有错就认，勇于承担责任。

刘健微笑，左右看了一眼，显然，连谢迁和李东阳都诧异于刘公会突然发表言论。

朱厚照振振有词，他觉得自己有理啊，当初父皇成天批完了奏疏，带儿臣夜里出和*图*书去瞎晃悠的时候，也没带几个护卫啊，怎么现在自己去西山，要这么大张旗鼓？

卧槽……

什么学术之争，什么理学、新学。

这段对话，理应是起居的宦官记录下来的，说穿了，是私密，而且从太子问出六科为啥这么牛，可以看出，那时候太子应当年龄还很小。

朱厚照很讨厌这等大张旗鼓，倘若真如父皇的安排，那么就真的无趣了。

“……”

王华哭笑不得，好……好儿子，已经被自己逐出家门了，也亏得这时代没有报纸，否则以王华的性子，早就登报去脱离父子关系了。

什么……陛下竟带着太子夜里出去瞎晃悠？

按理，在这种事上，他是不该发表任何意见的。

杨廷和万万料不到，刘公竟会掺和一脚，他脸色骤然变了，身为翰林，清流中的清流，还是詹事府詹事，杨廷和某种程度而言，是敢于顶撞皇帝的，这叫刚直不阿。

要保守秘密啊，不但不能泄露太子行踪，当初夜游之事，当然也都不能泄露，否则，后果你们自己掂量着吧，出了事，朕自然找你们。

朱厚照道：“儿臣也只是一时情急而已。”

刘健继续道：“太子殿下有一句话，说的很有道理，国家以农为本，太子殿下既为我大明储君，亲自躬耕，实则，是为天下的军民百姓们，做了表率。”

刘健也有些尴尬，不知是该说点啥好，要弹劾一ｗww.hetｕsｈｕ•com.cｏm下吗？还是假装啥都没听见？

“儿臣跟着王先生学习，是以秀才朱寿的身份，倘若如此大动干戈，这西山，岂不又成了一个詹事府？儿臣是去历练的，既是求知，也是磨砺自己，倘若如此大张旗鼓，王先生还敢教吗？其他的读书人，又怎么敢去？便是西山的矿工和农户，怕也不敢接近儿臣了。”

弘治皇帝没有搭理他，随即笑吟吟的看向了王华：“王卿家，你有一个好儿子啊。”

内阁大学士刘健，位列百官之首。

而现在，朱厚照直接将这陈年旧事给揭了出来，意思便是，当初父皇不也天天夜里带儿臣出宫去瞎晃悠，也没出啥事，你看，现在儿臣去西山，能出啥事？

弘治皇帝便说，六部科道的职责便是纠正天子过失的，一旦让他们知道咱们出宫夜游，这弹劾的奏疏，很快就要来了，惹不起，惹不起，你小点声，别让人知道了。

“错了即错了，没什么不可认得，知错能改，善莫大焉啊。”刘健微笑：“劝农书既然错了，而今，太子亲自做了典范，身体力行，这效果，岂不是比区区一篇劝农书，要显著十倍、百倍？”

弘治皇帝一愣，眼里放光，不得不说，理论水平而言，刘健确实高明。

弘治皇帝心里松了口气，便冷下脸来：“今日之事，是机密，万万不可流传出去，否则，真有乱臣贼子，趁机谋图太子，卿等与htｔｐs://ｗww•hｅtｕshu•com•ｃom乱臣无异。”

弘治皇帝道：“拟一道章程来，不只如此，太子的行驾，也需加强……”

朱厚照现在已经渐渐的，开始掌握住节奏了，深吸一口气，开始抓着这个脉络，慨然道。

弘治皇帝暗暗颔首点头。

“可是……陛下……”杨廷和心有不甘，可怜巴巴的看着弘治皇帝：“陛下难道自此以耕作为要务了吗？”

“何况，当初……”

弘治皇帝微微皱眉，这才刚夸你几句，你就开始开染坊了是吧？

说到这里，他心里不禁一凛，想起了当初，为何方继藩问自己想不想改变自己的形象，使父皇不再将自己当做孩子看待，说他有办法。

“……”

“……”弘治皇帝脸色青一块红一块，不知说啥好。

现在……不就效果显著了吗？老方真有办法啊。

刘健淡淡道：“不过，太子殿下出城学习，事关殿下的安危，老臣颇为担心，因此，老臣以为，西山的卫戍，还需增强为好。”

谢迁低垂着头，一脸疲倦的样子，好似是不堪重负，作为老臣，已经吃不消的模样。

可这有什么关系呢？至少对于天子而言，太子肯去体会民间疾苦了，这就是大幸啊。而对于宫中而言，天下的万民，得知太子殿下亲自作为典范，在西山耕作，那么……则岂不是比劝农书要有用的多？

弘治皇帝瞪着朱厚照：“既如此，加派暗卫即可，你需要啰嗦，你话怎么这么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