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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笑得更婉媚了，“你不依不饶，一直追查到波月楼来，想必已经知道我的底细了吧，难道以为这样的刑罚就能让我开口？”

她知道怎样才能叫他尴尬，怎样才能叫他慌张。抛开那本鱼鳞图，毕竟有过一次欢好，也算半个情人了。

他说是，“你触犯了天条，杀你已经是最轻的刑罚了。”

脚尖点不着地，也没有地方可以供她借力，她缓缓匀了口气，虽然关节拉伸酸痛难当，她还是笑着揶揄：“府君知道人间的酷刑么？之前的赤白大战，白狄人发明了一种手段，专门用来惩治红狄的女人。”

他的脑子全乱了，胸中的郁结汇聚成盾，左奔右突无法纾解。拿住她之前心沉似铁，咬着槽牙恨不得把她碎尸万段，可拿住她之后好像有些事又不由他说了算了。恨是真的恨，她一再提起那件让他羞于启齿的事，他不能回避，因为都是实情。他确实半推半就，也确实乐在其中，原本以为只是人伦，彼此心甘情愿的，没想到最后会成为巨大的枷锁，把他压得抬不起头来。

她还有心思调侃，笑容也刺痛了他的眼，他恨不得把那副表情从她脸上扒下来，狠狠摔在地上。就是这惑人的模样，像毒蛇，用毒液一点一滴腐蚀他的戒备。他活了这么多年，从未发现凡人有这么可恨，她和他以前的认知完全背道而驰，她是披着人皮的恶狼。

她的指尖在他脸颊上游走，鲜红的，涂着蔻丹，仿佛鬼魅。那种熟悉的配方又开始发挥作用了，一样的圈套，换汤不换药。

崖儿轻声哽咽，说他好狠的心，他充耳不闻，只是木然站着。起先她还巧舌如簧，到后来竟没有了声息。他抬眼看，那张面孔上覆了一层水光，大概无力招架，昏死过去了。

可就是这句话，触发了他的怒火。他霍地站起来，咬着牙道：“是啊，我不过如此！就是如此！你又是怎样？”

她等不来他，垂首坐了良久。渐渐感觉手臂能活动了，才勉强抬wwｗ•hetushu•cｏm•ｃom起来搭上肩头。平时轻易能做到的动作，现在却那么困难，动一动便又是一层冷汗。

也罢，输了就得认罚。好在图册另在他处，他找不见他要的东西，暂时还不会拿她怎么样。

他不理会她，手法优雅地倒了杯茶，坐在桌旁静静等她告饶。

他说没关系，“我可以慢慢等，用不了几个时辰你就会招供的。”

结果他手上的力道更大了，“还想逃？”

他哂笑了声，“你先受住这份罪，再来同我嘴硬吧。”

小臂仿佛遭受巨轮碾压，肩头的关节也要脱开了似的，她在他的呵斥里咝咝吸着凉气，又换了个哀婉的声调央告：“安澜，你先把我放下来好么，有话我们好好说，用不着这样剑拔弩张。”

他从阴影里走出来，寒冷的眼，寒冷的注视，那一刻的目光简直要洞穿她。知道落进他手里就完了，她心存侥幸，摘下指环想逃，结果被他一把抓住了胳膊，狠狠的力道，捏得她几乎觉得这只胳膊要废了。

他的脸色很难看，不知是不是缁衣的缘故，衬得脸上没有半点血色。很不耐烦的语气，厉声对她道：“别再兜圈子了，我不远万里从方丈洲追捕你至此，不拿回图册，绝不会善罢甘休。你既然有胆子开启琅嬛，就该有胆子承担后果。把图册交出来，可以让你走得痛快些。”

“我也是，我也享受。”她吸了口气，汗水顺着脸颊往下流淌，在下颌汇聚成川，淋淋漓漓滴落进高耸的胸乳间。她垂眼看他，满是挑衅的意味，“你真是毫不念旧情啊，总算有过那么一段……”

他愠怒地望着她，咬牙道：“岳崖儿，本君的耐心很有限，不要再试图玩什么花样了，没用的。”

人生逼仄，命途多舛，似乎没有其他什么词来形容她现在的处境了。

他恼羞成怒，那天的一切从头到尾都是错误，甚至连提起都觉得羞耻，她却偏要揭这个伤疤。也许这就和_图_书是她的策略，让他羞于启齿，让他的追缉变成一场不光彩的情杀。

好得很，他愤然想，真是个硬骨头，宁愿断送两条臂膀，也不肯说出图册的去向。当真要让她变成残废么？他到底是个慈悲的人，对蝼蚁尚且有恻隐之心，她可以死在罪罚上，不能死在私刑上。

她悬在梁上一声声唤他，他烦躁不安，只得一再重复：“说出鱼鳞图的下落，我即刻放你下来。”

他站在底下仰视她，“我不是什么上仙，只是个看守藏书的人。你窃了我的书，抓不住你算我技不如人，现在抓住了，既然好言相劝你不肯就范，那就怨不得我了。”他挑起春凳坐在一旁，抱着胸道，“你就在上面吊着吧，什么时候把图册交出来，什么时候放你下来。”

坐起身来，一个时辰的煎熬实在让她苦不堪言。全身的骨头都要散架了，有一刻几乎痛到作呕。她想缓解肩头的麻痹，可是做不到，于是哀声叫他：“仙君，你替我揉揉好么？”

人啊，有时候真是不自量力，留着她的小命，她来跟你叫骂，但若是稍稍一使劲，恐怕转眼就灰飞烟灭了。他在人间行走，谨遵九州的规矩，细想想，当初那条规矩还是他定下的，怕生州变成仙妖的乐园，普通的凡人会没有立足之地。自己的规矩，自己破坏了，往后还有什么颜面说话？于是他在处置她时，居然想不到其他手段，只有用这最老套，但最有效的方法。

崖儿大惊，奋力挣扎，“仙君可是上仙，难道打算滥用私行？”

于是他的脸色更白了，颤抖着嘴唇道：“你……”

结果被他无情地喝断了：“住口！”

结果那双手像蛇，触到他的袍裾，从他小腿蠕蠕而上。

她站起身，舔了舔唇，“仙君没有别的话想同我说么？毕竟相识一场，见面便讨债，不合情理吧！”

“我以为你不管我的死活了。”她嘴上说着，心里万分庆幸，还好他不绝情，否则这回真的要交代在这里了。和-图-书

可能是形容得太恶心了，纤尘不染的紫府君轻轻皱了下眉。

她气得直瞪眼，“紫府君就这么点手段，真叫我小看了你。”

“昨天我的剑灵问了我一个奇怪的问题，她问我会不会生小宝宝，我起先觉得可笑，但后来又觉得难过……”她一面说，一面仰头渴慕地望着他，那张脸在灯下焕发出迷离的光彩。柔软的身子如菟丝花，攀上岩壁扶摇伸展，然后一双玉臂从他腋下穿过去，驯服地贴紧他的胸膛，“你抱抱我好么，终归一日夫妻百日恩啊，你不想我么？不爱我么？”

她脸上升起一点悲伤来，歪着脑袋说：“我知道，到了这个地步，再说什么都多余了。我也想把图册还给你，只可惜不在我身上，仙君要是不信，大可以来搜一搜。”

然后不等她反应，抓着她跃下栏杆，足尖一点，便在夜空下疾驰开去。

他也不说话，就那样盯着她，崖儿觉得无地自容，亏心！实在太亏心了！她面红耳赤，脑子转得飞快，之前做过无数次最坏的打算，到这刻才知道都是无用功。她一句柔情蜜意的话都掏不出来，只能闪躲着，哪怕别让他看见脸也好。

他站在那里，依旧眼波如刀。可是他不知道自己该何去何从，既然铁了心要追讨画册，又为什么不逼到她说出实话为止。

“只是我有一个要求，这要求不难办到，仙君可要听听看？”

她又在用她惯用的伎俩，这些天他留在波月楼，见到太多卖弄色相的女人，在他看来种种举动有损尊严，波月楼的人丢弃这尊严起来却得心应手。他原本以为她至少和她们不一样，但她的可恶可恨又岂止她们的千倍万倍。

她哀哀喊了声疼，“放开我！”

一呼一吸，波涛惊人，她轻轻扭动一下，“其实图册对我来说并不是必须的，毕竟我没有想过要去开启宝藏，偷它只是为了更好守护我爹爹的遗愿，所以还给你也可以。”她看见他匆促转过头，脸上冰雪逐渐有消融的迹象，不hｔｔｐs://ｍ.heｔｕshｕ•cｏm.ｃｏｍ知为什么，心里隐约感觉欢喜。

“图册在哪里。”他嗓音沙哑，花了半天时间尾随静待，现在她落进他手里了，他却发现自己心空万里，只能说出这句话来。

她的额上浮起了一层冷汗，人也有些恍惚了，但依旧是笑，“聂安澜，你不过如此。”

他用力闭了闭眼，双拳紧握，遇到这种人，再好的修养都难以维持。只怪当初瞎了眼，怎么会和她纠缠不清。她是贼，是匪，是千刀万剐都不足以泄愤的妖孽。可是这妖孽的声音却近在耳畔，温热的气息泼洒在他颈项，亦嗔亦怨地说：“安澜，你不会对我那么无情的，我知道。”

所以这就是曾经纠缠不清，再见也无法立地成佛的绝望。紫府君已经从天上摔下来了，摔得满身泥泞，毫无体面可言，所以才有不死不休的恨。

能把八风不动的紫府君惹得火冒三丈，她可能也是古往今来第一人了。她努力扬了扬头，缎子样的长发在灯火下划出一道柔绮的光，语气很无辜，“我怎么了？发乎情的，没有什么见不得光。仙君何必一副受了委屈的模样，男欢女爱人之常情，我又没有逼迫你，当时你不是半推半就，乐在其中吗。”

他把她带进一处偏僻的屋舍，两间小草庐，远离城廓，谁也无法发现。她忽然冷静下来，想必他是怕之前的奸|情败露，有损他紫府仙君的威严吧！她笑起来，直到他不留情面地把她推倒在地，她也还在笑。

索性不管了，她仰天躺在地上，一副破罐子破摔的模样。望江楼舞姬的衣裳本来就风情露骨，自乳下到肚脐这片无遮无挡，那雪白的皮肤对比踩踏得发乌的青砖，有种诡异妖艳的美。

他低下头，呼吸隐隐颤抖。忽然抬手一挥，袖中的捆索把她两手绑缚起来，高高悬在了房梁上。

烛火下的脸玲珑剔透，她撑着身子回眸望他，却是万种风情，娇柔不改，“仙君不是应当押我回波月楼受审么，怎么把我带到这里来了？月黑风高，四下无人ｗww•hｅｔｕsｈｕ•coｍ•com，你想做什么？”

犹豫了下，他还是收回了缚妖索。梁上的人落在地上，发出一声悠长的呻|吟，急促喘了几口气，望他的双眼雾霭蒙蒙，说不清那泪是什么泪。

那双灼灼的眼望住他，“你要杀我么？就为了那册鱼鳞图？”

他冷笑，格开了她的手，“你可以试试，看我究竟能不能那么无情。”

这件事越快了结越好，如果不必伤筋动骨，对彼此都有益处。他望着窗外凄迷的夜道：“你原本是不配提什么要求的，但本君不愿大动干戈，你姑且说来听听。”

结果她却不急，莞尔道：“做什么要用最轻的呢，明明可以投入八寒极地，享无尽冰刑的……仙君终究对我手下留情了，要是让大司命和座下弟子知道，不知会怎么看待你。”

崖儿经历过无数次生死存亡，只要不是脖子悬梁，两条胳膊没什么大不了。

怎么会这样？她见了他，简直比见了吃人的恶鬼更觉得可怕。千方百计躲避，结果竟在这种情况下相见了。线的一头在自己手里，另一头居然连着他，所以任她跑得多远，他只要守株待兔就能逮住她，这神仙原来比她想象的聪明，叫她有种插翅难飞的挫败感。

她站在灯下，扬眼微笑，“仙君胸怀坦荡，何须闪躲？你是害怕么？怕我靠近，毁了你的道行？”

她畏缩着，悄悄抬眼看他，还记得初见他时，他是何等风光霁月的样子。时隔两月她落网，他脸上再也没有那种从容自得的神情了，有的只是山雨欲来的愤怒，仿佛下一刻就会拧碎她。

她笑了笑，自顾自道：“白狄的城墙很高很高，红狄的女将骁勇善战，可一旦被俘获，就会死得很惨。白狄人会用刀剖开她的小腹，掏出肠头，把人从城墙上推下去，还取了个好听的名字，叫‘美人风筝’。仙君不想试试么，也许你动刀那一刻，我就如实招供了呢。”

崖儿心里咚咚急跳，不知道他会怎么处置她。胡不言说过窃取琅嬛藏书的下场，也许找到了图册，他就打算杀了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