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菩提生香

作者:尤四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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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八章

第六十八章

所以做人不能太嚣张,报应早晚会来的。无方看他那模样,很想表示同情,可又忍不住想笑,嫁了这么个笨蛋,不知道以后的日子会有多少笑料。
“要不然把脸蒙起来?”令主想了个办法,“我可以弄个华丽的出场,让他们忽略我的身份。”
她质疑的眼神,瞬间把令主打击得体无完肤,他捧住脸痛不欲生,“我可怎么办呢,他们中的很多人都受过我欺负,这次看见我吃瘪,肯定很高兴。”
她憋得脸红脖子粗,他腻腻地缠上身来,她只好使劲推他,“别胡说……你正经点,大白天的!”
令主欲哭无泪,心里油煎似的,“那我干脆隐身,叫他们看不见我……其实我在想,说不定他们根本不知道我是魇都令主,把我当普通的麒麟也不一定。”
他皱了皱眉,“这是佛国法宝,别玷污了清静地。”
无方浑浑噩噩唔了声,想陪他一道去,可无论如何支不起身来。本打算缓一缓的,他却已经驾起云头,往大明宫方向去了。
“是已经成亲了,令主脑门上的犄角明晃晃的,你也看见了。”瞿如抱着胸,凉凉冲他笑着,“所以你不能再喜欢师父,她已经是有夫之妇了。”
就算瞿如是只鸟,也能感觉到他在刻意保持距离。她的胳膊僵硬地停在半空中,“师弟,你还喜欢师父吗?”
那厢的令主盘腿坐在地板上,正算计明玄即位,上次被坑的城主们会不会再来参加典礼。
扭过身捡她的念珠,不防他两手攀上来搂住了她的腰,在她腰间乱拱,拱出了她一身鸡皮疙瘩。真的忍不住想揍他了,她扭他的耳朵,“白准,你能不能要点脸?”
明玄静静听着,心里觉得悲哀。金钢圈里的世界,是持有者内心的体现。他的出身给了它一半宁静,欲望和野心化作了另一半烧不尽的业火。他不敢进金钢圈,就是因为害怕直视自己的内心。
真是一只十足的淫鸟啊!明玄对她毫不掩饰的内心活动叹为观止,这世上大概只有飞禽能这么没脸没皮了。昨晚的事发生后,他也曾问过自己,对这只鸟儿有几分感情,答案是没有,一点都没有。男人真是奇怪的物种,即便不喜欢,也不妨碍肉体上发生接触。他狠狠盯着绡纱窗外的红莲,心思却不在https://m.hetushu.com.com她身上。他只是想念无方,甚至开始后悔,为什么小妙拂洲那两天的共处,自己从未动过那种心思。如果没有白白错过,也许现在的局面就不是这样的……可惜来不及了,愈是嫉妒,愈是心念庞杂。有时候觉得自己离入魔不过一步之遥,以前全部的愿望,就是登上帝位,完成他的宿命。可是现在欲望变得多起来,他要千秋功名,要盛世河山,要臣服的百姓,还要她。
无方气呼呼把他的脑袋搬正,“我们在商量明天的事,你闹什么?不在乎他们的看法了?”
从北宫出来,他径直返回了光明宫。宫门前有大且宽广的露台,龙首原地势高,光明宫又是整个宫殿群里最宏伟的建筑,从这里向东看,天气晴好的时候,能看见白准幻化的那座楼,如此堂皇地矗立在空蒙的山色前。他负起手,眯着眼睛远眺了很久,最后踅身进大殿,把所有侍立的人都赶了出去。
他伸手触了它一下,它沾到人气,嗡然一声响。以前这东西他也曾戴过的,那时候他们上九阴山找猫丕,夜间赶路她唯恐他被妖鬼盯上,把金钢圈套在他手上傍身。无方的修为并不深,千年而已,这金钢圈帮了她大忙。她可以凭借它打破空间的限制,当初拉她进小妙拂洲,如果被困时这件法器还在她身上,那么无论如何都别想关住她。他只好不问自取,所幸这金钢圈也认识他,故人相见,加上意生身天然的佛性,从她手上摘下来,不费吹灰之力。
无方很理解他,也暗暗心疼,可事实就是如此,还能怎么办呢。
他纠缠不休,她红了脸,“还疼着呢,你让我好好打一会儿坐行么?”
这次不同了,他委屈地说:“以前我在梵行刹土当大王啊,那里谁敢不让我几分面子?可现在虎落平阳,我上中土来给皇帝当吉祥物,让那些家伙知道了,背地里不知怎么笑话我。”
明玄长长叹了口气,帝王权术,明谋暗斗,需要披肝沥胆的忠臣,也需要荡清前路的利刃。这罗刹王就是那柄利刃,有用的时候好好利用,没用的时候可以随意丢弃。不过敷衍还是要敷衍一下的,他忆当初,少不了旧事重提,“我入八寒地狱时,你正在具疱地https://m.hetushu.com.com狱里受苦。那时你没有寸缕遮身,在冰川雪地里冻得浑身起泡。轮回没你的份,只要你不死,就得亿万年在那里煎熬下去……是我点化你,让你有机会重新建立自己的王国。我期待的是一个双赢的局面,我要你为我效力,当然会替你完善一切。”他笑了笑,语气温和,“其实说到底,你我的来历很相似,我是意生身,你是罗刹天的一缕神识。你的本尊位列十二天,守护西南隅。你要归位,就得打碎他的菩提心,这件事,只有我能帮你。”
明玄说不,“你暂且按捺,明天的事是小事,小打小闹就可以。后面还有更要紧的等着你去办,有的是你显神通的机会。”
“可一个意生身,又是命定的帝王,怎么甘愿与我为伍呢?”罗刹王今天读了一本人间词话,脑子开发得异常灵活,他前后联系,推断出一个结论,“难道我们有同样的目标,你也想夺回你的本体,重回上界当菩萨?毕竟人的皮囊,撑死一百年寿命。等你驾崩,魂魄无所归依,三个月后自然消亡,下场比我还惨……”
墙上挂着一幅画,画上的天女素腕纤纤,抬手扬花。他扭了下画轴上的机簧,暗格发出咔嚓一声轻响,然后一只盒子缓缓移出来,将画上天女顶出了便便的大腹。
金钢圈里的罗刹王沉默良久,大概还在为自己两万年前的遭遇唏嘘不已。鬼神和人最大的不同,在于鬼神的灵魂可以分裂,自成一体。人则不一样,爱恨嗔痴集于一身,死后下黄泉,归尘土,再丰沛的感情也只能分解殆尽。
明玄有些不耐烦了,“罗刹天的大名如雷贯耳,只要稍加打听,就知道你的情况。”
“我喜欢那对角。”令主的唇移下去,含含糊糊道,“你看见明玄脸上的表情了么?他好像也很喜欢……”
他回了一下头,“师父已经成亲了,这不是你说的吗?”
“十六双眼睛都是摆设,想想也好笑。”令主仰天躺在娘子腿上,那腿儿又白又香,嘴里说着话,鼻子就忍不住往上凑。
圈子里的罗刹王拖着长腔说好,“我看这样吧,我都闲得发慌了,明天我亲自出马会一会你那爱宠,上师觉得怎么样?”
谁知他惊恐万状,说不不,“我是觉得他们m•hetushu•com.com连真假都辨不清,哪还有脸再来一回!娘子,他们一定不会来了,你说是不是?”
明玄听完觉得有点可笑,“你们妖界也会被这些条框限制吗?已婚的女妖如果觉得婚姻不幸福,不是还有选择的机会吗?”
他到处点火,无方在炉中翻滚融化,连抬起眼皮的力道都没有了。可是脑子还能思考,腹诽着明玄那个表情哪里是喜欢,明明吃了苍蝇似的。说实话她终究是师父,那么私密的事暴露在徒弟面前,实在不堪。可是架不住这个傻子喜欢,他那股痴缠的劲儿,快要把人腻死了。
无方无奈地提醒他,“蒙不蒙脸没什么区别,你那件黑袍穿了万年,他们本来就没见过你的脸。”
打开盒盖,里面的金丝绒布上供着一只铜环。在她手腕上时,它是最美的首饰,离开她的手腕,它就成了不起眼的圈子,和辅首上狮子嘴里叼的东西简直一模一样。
她招招手,让他上重席,靠在自己怀里。他的犄角已经缩回去了,皮下隐隐有莲花的暗纹,她在那张漂亮的脸上抚了抚,“令主五千年前力战九妖十三鬼的战绩,至今无人能平,这是你创造的辉煌,他们要笑话,先让他们和冥君过过招再说。你是黑麒麟啊,我见过你的真身,那么神气,他们应该自叹弗如,有什么理由笑话你?每个人活着都有自己的责任,五千年间你保刹土太平,而今来中土保帝王顺利登基,你到哪里都是栋梁,连明玄都得仰仗你,你怵什么?我们来打个赌,明天你会是万众瞩目的焦点,你信么?”
可是再如何,他也是皇帝,一个皇帝内心纯净如水,听上去简直像笑话。
“上师,你真的只是个初地菩萨吗?”罗刹王的话里带着点献媚的意思,“其实我一直很好奇,我们从来不认识,你是从哪里得知我堕入八寒地狱的。”
无方正入定,他在边上罗里吧嗦半天,搞得她神识飘忽,定不下来。她叹了口气,“我觉得会来,你是不是想在这里重办酒席,款待他们?”
罗刹王很遗憾,长吁短叹说自己英雄无用武之地,这金钢圈里连只兔子都没有,不知还要在这里藏多久。最后客客气气叫了声上师,“先前我们商定的事,你可千万不能反悔。我如今游魂一缕,干不成什么大hetushu•com.com事。只有夺舍成功,才能助你建功立业。”
罗刹王哈哈大笑起来,“清静什么!都用来装罗刹了,还清静得起来吗?上师知道里面是什么景象?你不愿意进来,我给你描述描述——我的左手边,是一面宽阔的湖,湖水很清很蓝,也很甘甜;我的右手边,有一座火山,山顶整天冒着火星子,山脚下全是业火。没日没夜的烧,烧得我都不敢往那头去。”
“娘子,我走了,你再睡一会儿。大典要告天地,可能得花一点时间,如果我回来晚了,你别着急。”
“面子卖错了,不是得补救一下吗。原本想和中土皇帝打好交道的,谁知道进错庙门拜错菩萨了……”他伸手在无方大腿上摸了一把,“娘子,你说他们会不会来?”
本想找个机会物归原主,可惜那天她的话太随缘了,突兀地送回去,反倒引她怀疑,这金钢圈只得留下。留下倒也好,里面的空间随持有者万变,一些不能存在于世的东西,恰好可以藏入其中。
他在她的元婴袋上吻了又吻,“我要亲你的灵魂……”
他脸上毫无表情,半晌点点头,“但愿如你所言,他们之间永远不会出问题。”
这种自欺欺人也算到了一定境界,仿佛把脑袋杵进草垛子里,他看不见别人,别人就不知道他是谁了。
他这么说可就有点不够朋友了,“师父和令主很幸福,而且师父是为了令主才放弃修行入红尘的,他们的感情,永远不可能出问题。”
新婚的人,大概都是整夜不睡的吧。第二天她已经下不了地了,令主却神清气爽,换了身玄色织金边的袍子,顶着那两只招牌式的犄角,临出门前在她额上亲了一下。
罗刹王有些震惊,“上师忘了,低等罗刹见光死。你选在正午,恐怕还没等小的们露面,就已经给晒成焦炭了。”
他不想进去,不愿意闻见铺天盖地的腐肉气味。敲了敲环,淡声道:“出个声,说两句话。”
“你在担心什么?”她觉得很可疑,“你不是总算计怎么让他们再送一回礼吗。”
令主靦着脸说不行,“你已经不必修行了,本大王万年的精元都给了你,你不知道童子大补吗?”听她说疼,又温柔地凑过来,那声音甜得能拧出蜜。仰头望着她,明亮的一双眼,充满了正直和无私,“https://m.hetushu.com.com娘子啊,我们麒麟浑身是宝,哪里受伤,只要舔一舔,立刻就痊愈了……我给你舔舔好么?”
天气这种东西,是可以进行干预的。前一刻阳光大好,后一刻就可以乌云盖顶,“你只管办好自己的事,其他的有我,你不必担心。”
她古怪地看他,他香肩半露,随时任君采撷的样子,看上去很是可口。然而眼里竟有惊惶,见她打量他,忙扯起袖子遮住下半截脸,只余一双长而媚的眼睛忽闪着,显得单纯又无害。
他转过身,头痛欲裂。压了压太阳穴,不动声色从瞿如的手下避让出来,“你且住下吧,我要去前面作准备。明天是我最要紧的大日子,一定要好好部署,不能出差错。”
无方都不好意思说他了,装模作样当人是傻子吗?她撇着嘴道:“你的角丢了,刚才去过哪里,回头找一找吧。”
他有点扫兴,想起什么来,抬手摸了摸,大惊小怪着:“我的角呢?我的角呢?”
高楼上窗门大开着,凉风扑簌簌吹得室内帐幔起伏。她抬指一勾,重席前一排卷起的帷子落下来,这方小小的天地间便缭绕起了暧昧的氛围。
令主忸怩了下,“我不喜欢那么高调。”
“我料想,十六位城主必定是要来的,上回那位是假皇帝,这回的可是真皇帝。只出席假皇帝的大典,岂不让人误会他们和罗刹王沆瀣一气?”
里面传来罗刹王的嗓音,“干啥?”旁边还有罗刹女娇柔的低吟,长长的一声,像船桨划过水面,身后尽是缠绵的痕迹。
让他干躺着,他就浑身乱扭起来,“你说我听,谁也不耽误谁。”
她简直想翻白眼,他的每一次亮相,走的都是闪瞎人的路线,还说不喜欢高调,她又不是第一天认识他。
明玄皱眉,不愿意再听这只鬼胡说八道了,最后重申一遍,“明日正午时分,千万别忘了。”抬袖一挥,盖上盒盖,重新把盒子推进了墙头。
原来是面子上过不去了,令主虽然大多时候脸皮厚,不知羞耻,但这次实在太丢人了。对于一方霸主来说,狂拽了好几千年,忽然有一天沦落到给人当小弟,这种从天堂到地狱的落差,不是谁都能承受得住的。
他说:“别扯那些没用的,明天正午大典,调拨几只罗刹出来。”
她失笑,实在拿他没办法,被他揉成了一滩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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