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旧春归

作者:尤四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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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七 伊人红妆,为君思量 第五章 裴府贤内助

卷七 伊人红妆,为君思量

第五章 裴府贤内助

裴臻眯缝起那双漂亮的凤眼,雪白的牙齿咬着嫣红的唇,一边抽气一边抚着被掐红的那处皮肉,姿态既魅惑又撩人。毋望窒了窒,淡月早已傻了,张着嘴心跳如雷,只想号啕大哭——为什么今儿当值的是她?来个雷把她劈醒吧!大爷怎么成了这样?平常知道自己好看就故意拉着脸,眼下这种好习惯似乎已经摒弃了,自己还在这里做什么?等着鼻血喷涌吗?于是淡月捂着发烫的脸偷偷闪了出去,大爷一定是欲求不满,自己杵在那里白惹人嫌,他们爱干嘛就干嘛吧,不管了!
裴臻爱死了她那种模样,只觉无比的赏心悦目。其实他很早就来了,一直在廊下站着听她教训下人,原先担心她应付不了那些比猴还精的婆子,怕她吃亏,还替她捏了把汗,时刻准备冲进去英雄救美。谁知她颇有大将之风,不骄不躁舌战徐婆子,大大出乎他的意料之外,看似柔弱得水一样的人却有如此冷静老辣的手段,他是完全小看她了,聪明,缜密,还带些狡黠,这些手段足够让她在他离开的日子里自保了,她果然是个叫人放心的人。
这时外头有婆子来回事,隔着门帘子道,“奴才是厨里的,问姑娘,大爷的饭食送到这里来,还是另往书房送?”
毋望瞧她面善,又想在北地时自己进裴府统共几趟,不敢太肯定,遂问道,“我可曾见过嬷嬷?好像熟悉得紧。”
毋望点头道,“林妈妈可知那葛二家的为什么要被撵出府去?”
那林婆子一直苦无提携机会,这回遇着了暗自高兴不已,也发了愿要做好,便一迭声道,https://m.hetushu.com•com“姑娘英明,奴才自当尽心竭力。”
淡月倒了热茶给他,劝道,“煞煞气儿吧,这些管事嬷嬷哪个不是盆满钵满的,都得过徐妈妈的好处,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如今换了姑娘当家,好日子眼看到头了,心上自是不受用的,使了法子难为姑娘也是有的。”
裴臻浓眉紧蹙,解了颈上盘扣松快叹了口气,哼道,“胆子不小,今儿就拿一个来作法,仗着是老人儿给我出幺蛾子,狗屁不通的东西,看我不生撕了她。”
毋望不满地咬着下唇,眼睛还盯着账册,拿手胡乱挥了两下,嗔道,“兰杜别闹。”
裴臻起身替她揉捏脖颈,她闭起眼享受地哼了哼,喃喃道,“虚报的账目不少,一个丫头竟花三十五两,若再晚些,过两日就该闹亏空了。眼看要过小年,一应要筹备起来,亏得库里金银供器都有,也不必另外置办,否则必是一笔极大的开销。”
裴臻笑道,“和朵邑的天儿差不多吧,北地更冷些呢。”
毋望看他又发作,忙对淡月道,“你同他说这些做什么,没的白生气。”拉了他坐下,徐徐道,“回头我自会料理,你只管外头的事儿去……旁的都不要紧,仔细自己的身子才是。”
林婆子诺诺称是,毋望见开发得差不多了,转眼看裴臻脸上不冷不热的样子怕他饿着,便摆手命她们退到堂屋旁的耳房里。小丫头在八脚凳上铺了闪缎坐褥,她提了裙角挪过来,才坐定,外头助儿打了门帘来禀,道,“高阳郡王来访,在前头花厅等着和-图-书,爷快些去迎吧。”
毋望点点头,到盆里净了手,拿了干帕子边擦边道,“北平这样冷,亏得屋子里埋了地龙,若出去岂不是冻死吗?”
毋望一臊,气呼呼地嘟起了嘴,在那白玉似的手背上拧了一记。私底下占便宜便罢了,有外人在还口没遮拦,什么孩子不孩子的,叫人听了像什么?
淡月牙酸倒了一大片,心道大爷邪性得很,往常不是个腻味的人,如今遇着了镇得住的,那满嘴的甜言蜜语真叫人直打哆嗦,想着又哆嗦一下,和素奶奶怎么就跟冤家似的,成天没有好脸子,要么不见,见了就你死我活地掐。原来姻缘在这处,刘姑娘面前撒娇讨好,半点脾气也无,可不是一物降一物吗。
裴臻探头来看,冷了脸咬牙道,“好得很,就是整日海参鱼肚也花不了这许多去,张光张孝给我当的好家!”
毋望笑道,“这是和我打擂台呢,大事小情皆来回,你可瞧见了?”
诸人皆不语,只一个五十岁上下,穿石青比甲的婆子出来,屈腿给毋望道了道福,“回姑娘的话,奴才是从北地跟到北平来服侍的,进府有十八年了。”
毋望想起裴臻有单独吃饭的习惯,便转脸看他,裴臻正有些恼,三两步跨到门前,掀了帘子道,“没眼色的,你们姑娘来了还叫我单吃?自然送到这里来。”
毋望哦了声,猛然想了起来是有这么个人,看着手脚利索人也本分,算是旧识,因道,“你姓什么?”
这时微云隔着月洞窗下的屉子回禀道,“姑娘,这会子摆饭吗?已经午初二刻了。”
毋望又翻了翻库房的账和-图-书目,摊到他面前指着那几个小楷字道,“只大半年,还余三千三百七十一两四钱,竟抵得上谢府一年的支出,这里又无人情往来,下人的月例银子是大头,满算七个月一千八百两,半年买了仆妇九人,二等丫头三十三人,用银一千四百五十两,剩下的不过是平素吃穿用度的开销……”她算盘珠子拨得噼啪响,一脸灰败地努嘴示意他看,“手也忒松些,花了一万三千三百七十八两六钱银子。怪道房地都置办起来了,横竖一半姓了张。”
她嗯了声,又将两页核算清楚方才撂了笔。
毋望的脸轰地一下红得要滴出血来,怨怼地剜他一眼,又偷眼看旁边的淡月,还好她敛气凝神面上平静,否则岂不要挖个地洞钻进去么。便扭捏道,“不许胡说!”
毋望道,“叫她们进来吧。”
裴臻一听心底恨得出血,阴恻恻道,“你们管事是做什么吃的?这样的事也来回?去去,叫葛二家的卷了铺盖滚蛋!”
那婆子期期艾艾又道,“灶上还让问问,今儿菜上浇头用什么好,是肉丁儿还是鸡蛋?”
裴臻道,“亏空倒不至于,才开府那会子只往库里存了二万两银子,余下的都上了银号的柜上,不够使了打发人支去就是了。”
几个仆妇一凛,躬身道,“这会子求徐妈妈去了,想托徐妈妈来求姑娘呢!”
小丫头在外头打起猩红毡帘,一溜仆妇抬着食盒跨进门槛,各个目不斜视小心谨慎。毋望收拾了账簿拿镇纸镇着,裴臻举着书倒在白玉榻里,突然出声道,“葛二家的出府没有?”
毋望暗道也是,从前在朵邑冻得眼和_图_书泪鼻涕一把还在地里挖红薯,也没活活冻死,人果然是享了福就过不得苦日子了,天冷些就受不住。又想起了德沛,遂道,“你可派人去接沛哥儿了?再有十七八天就过年了。”
裴臻转着手上的虎骨扳指道,“过会子吃了晌午饭别忙歇觉,我叫人来给你置办些衣裳头面,东西都送到府上来,你挑喜欢的留下就是。”
毋望搁下手炉道,“往后厨房就由你做主事,好好地替我管着,若管得好,我自然给你加月例银子;若管不好,到时可要革你一月银米的,你可服?”
裴臻道,“我传了书给他,算脚程,再过半个来月就到了。”
那张阎王脸带起了阴风阵阵,把那婆子吓酥了,直道是,缩着脖子麻溜地跑出了院子。
林婆子道,“略知道些。”
毋望抬头道,“他自己回来吗?那无为山可远?路上没什么危险吧?”
毋望叫微云取了算盘来,也不管旁边眼巴巴的裴臻,自顾自翻了册子拨算起来,乌檀木的算盘珠子衬得那上下翻飞的手指愈发白得近乎透明,裴臻不说话,只和煦笑着,托腮定定看着她。她微拧了眉,侧面的轮廓细致秀美,太阳从天窗里照进来,打在她鬓角上,给这张年轻的脸覆上一层淡淡的光,定睛看,颊上竟和孩子似的,有柔软细腻的绒毛。他不禁伸手去抚,又摸摸自己的脸,手感到底是不一样的,她的脸嫩得豆腐似的,仿佛稍一用力就会戳破,他的指尖流连着,欲罢不能。
毋望只好转身背对他,口干舌燥地吞吞口水。杀伤力太大了,她很想斥他做这浪样给谁看,踌躇半晌也没出得了口。他和-图-书到底有没有自知之明?长成这样还勾人,什么意思?
那婆子恭敬道,“奴才夫家姓林。”
裴臻捞了她鬓边垂下的一缕长发放到鼻尖嗅嗅,一面道,“放心吧,他在军中历练了一年,泥里水里的什么没见过,我若打发人去接应怕他不高兴呢!”又嘲笑道,“你怎的这么护犊?对弟弟尚且如此,将来有了孩子还了得?定会宠得没边儿。”
那小嗓子,细细的,糯糯的,裴臻如饮醇酒,半醉半梦的大感受用,往她跟前凑了凑道,“我竟得个贤内助,不知是哪辈子修来的福气。”
裴臻哑然失笑,道,“那一定,如今这身子也不单是自己的,单为了你也要保重。”
毋望暗哼,果然打发出去也不为过,竟不知道进什么庙拜什么佛。她和徐婆子不对盘,还托徐婆子来求,莫说徐婆子这会儿断不会来,就是来了也是讨没趣,不提溜个出来杀鸡儆猴,这群人哪里会服帖?便歪在南窗下的炕上,背后垫个锁子锦靠背,拿了小铜火箸儿拨手炉里的灰,也不说话。众婆子战战兢兢摆了饭,没有吩咐不敢妄退,签子上的山楂似的一排靠墙站着,等了一盏茶的时候,毋望动了动身子,慢悠悠道,“你们里头谁来的时候最长?”
瞧了瞧时辰,已近午时,裴臻道,“歇会子吧,才来就叫你受累,我真是过意不去。”
那婆子笑着赞道,“姑娘真好记性,只一面之缘竟还记得我,头里下大雨,姑娘进府来大爷留饭那趟,就是奴才伺候的。”
毋望道好,又嘱咐道,“去和葛二家的说,求谁也不中用,叫她趁早收了这份心,赶着天儿早出府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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