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毋望皱了皱眉道，“我当真不想到他府上再受那位主子奶奶奚落了，我瞧着他睡一会子就该好了，等酒醒了自己回去便是了。”

毋望点头道，“是我。你喝醉了，现下可好些？”

裴臻听她走远了，抽出怀里的手绢看，上头绣着两只蝴蝶，一株兰草，针脚甚是密实，绣功也极好，复又叠好，宝贝似的藏进襟里，微勾了嘴角，笑得高深莫测，心道，小女孩儿果然好骗，哪里就醉得这样了！今日只喝了几杯，那一星半点，于我来说喝茶似的，我是心里放不下你，又不好再看你，只有出此下策才不叫你恼，我的良苦用心真是天知道啊。

毋望才要发作，那里张氏，刘宏，章程并裴臻的小厮一并走了来，那几个女人见人多了便都散了。

想扶他起来，女孩家到底力道小，扯了好几下也没能搬动他一条胳膊，只得喊张氏来帮忙。

毋望不由也叹了叹，这人倒像是痴情得很，只是她一个流放的犯官之后，哪里值得他这样。

毋望正拨着算盘算账，突见门口跑来一匹马，马上挂着一个人，马一停下，那人便歪歪滑下来，再一看，臻大爷赫然就躺倒在了梨雪斋的大门外。毋望忙扔了账簿跑出来，见他脸色绯红，推了两下也不醒，无奈道，“怎的醉成了这样！”

张氏看着那张红得像熟虾的脸，为难地说道，“怎么办？还是到他府上叫人来吧，好歹将他弄回去，要叫他的大奶奶知道了还得了吗https://m.hetushu.com.com！”

章程想想有理，便也不再辩旁的了，看助儿跑了打水，疑道，“裴公子未喝几口怎的就醉了呢。”

裴臻咕哝道，“我就在这里，要和你在一处。”

刘宏似也有些上头，张氏扶了他进房休息，铺面上只剩章程毋望二人。

怪道婶子说他对裴臻千恩万谢呢，既是这样的好事，谢他是应当的。章程如今最缺的就是这个，八百年不来往的远亲家，饭岂是好吃的，诸事皆不成，只点个名头，日子久了太太也会不乐意，何况还有个姐姐日日在耳边念叨。

助儿说了几句客套话，进屋里照看他主子去了。

毋望暗暗摇头，想得这样远，哪里有什么日后！日后他自有他的臻大奶奶伺候，她也有她的章家哥哥要照顾，井水不犯河水的过日子，有什么可怎么办的！心里这样想着，如今他吃醉了酒，也不好同他计较，便由他去说，只是轻轻抽出手道，“我不去就是了，你别闹。”

裴臻安静一片刻，突又支起身道，“你在这里别走。”

毋望应了，吹凉了药要喂他，才刚还喋喋不休的裴臻竟像睡着了一般，任你喊他，充耳不闻。没了法子，也顾不得什么男女有别了，不喂他吃药怕是真要睡到明天去，醒了还得头痛上一两日的。毋望咬咬牙，吃力地抱起他的身子，想拖他靠在床架上，无奈这人实在太沉，只好自己坐到床沿上，让他靠在身上和-图-书，拿了勺子一口一口喂他。

毋望看他出了好些汗，摸了额头又很烫，拿井水绞了帕子给他净了脸，又另拿一块沾湿了给他敷在额头，取了床头的团扇来给他仔细地打扇，见他安稳了些，便放心不少。

毋望虽有些失望，也不想叫章程为难，便笑道，“这值什么，自然是办正经事要紧，明儿去不成还有九月九，好容易得着的机会，万不能错过的。”

想着这些，手里的扇子打得慢了些，裴臻又热得动起来，如今不好替他脱衣裳，只得加紧了扇风，直扇得手臂酸痛，那裴臻睫毛一动，张开了眼睛，迷糊了一会子，看着她，想了半日才道，“你是春君吗？”

裴臻也没想到自己装醉竟会有如此意外的收获，隔着一层薄薄的布料，连她的心跳都能听得到，还有少女隐隐的香味和他颊边的柔软，真真叫他口干舌燥，连那酸涩的醒酒汤都如仙露似的，喝起来也无比美味了。

其中一个穿紫衣的女子走上前笑道，“我是隔了三家的烤鸡铺子的，今日你们才开张，一来道贺，二来是结交姑娘，裴大爷是姑娘的高朋，咱们邻里邻居的，也好沾点光不是。”

毋望一笑，故意逗弄他道，“你可不就是没事人吗！难不成是有关联的吗？”

毋望的脸一阵红绿交加，看来酒还没醒，听着在说胡话似的，便温声安抚道，“睡一会子吧，起来再扎不迟。”

裴臻将手绢往胸前一塞，道，“我要和*图*书扎个耗子给春君玩。”

毋望忙给他找，又不好摸他的内袋，便拿了自己的给他，道，“你的不知在哪里，暂且用我的罢，你要手绢干什么使？”

张氏正在后厨内加蒸一笼云片糕，听见毋望喊忙赶出来，两人合力才将他抬进房里。

“裴公子真是个好人，”章程又自顾自道，“才听说我在那家不拿权，便靠着他的面子给我续了前头的买卖，绕过了太太的姑表亲，只叫我自己签了契约，日后方好抬头。”

毋望心里怦怦直跳，别过脸去好言道，“那我去你府上寻了小厮来可好？他来伺候你总方便些。”

如今天下大定，街面上的人每日有进项，得了闲便四下里打听旁人的私事，聚在一处胡拉海扯也是有的，背着事主也就罢了，现在愈发大胆，竟跑到跟前当面盘问，这是什么道理！

“出了什么事了吗？”毋望看他面上不豫，闷声不响坐在椅子里，心下狐疑，问道，“可是饭局上受了气吗？”

“只是明日要去谈事，庙会恐怕去不成了。”章程愧疚道，“你别生我的气才好，等事办好了我再给你补上，可好？”

他的酒品倒也算好的，不闹也不吐，只皱眉静静躺着。毋望侧了头打量他，真真是俊俏！这样的男子定有很多姑娘对他倾心才是，怎的偏瞧上她呢？他若要娶妾，成堆家世好的女孩紧着他挑，其实哪家不是三妻四妾的，看开了也没什么，只她是个死心眼的，到最后怕是要辜负他的。这和*图*书臻大爷在这上头栽了跟斗，心里必要委屈一番，若她狠了心忍住，过些时日自然就会好的。

这时张氏端了醒酒汤来，看一眼床上的人，哀声道，“那些人不知怎么当的差，主子醉成这样也没个人跟着，任他一个人在路上躺着！我担心你叔叔，想去得风楼瞧瞧，前面不好断人，你喂他吃了药就来。”

说着起身要走，被裴臻一把抓住了手，急道，“春君，我不要旁的人，就要你伺候，现下不学，日后怎么办。”竟比个孩子还无赖。

毋望哪里知道这些！喂完了药，小心放他躺好，又开了窗，将窗纱放下，细看他没什么大碍了，方才出去关了门，往前面去了。

章程道，“没有。”

毋望道，“不打紧，他醉得人事不知的，照顾他一场也算尽了心了。”

毋望想起婶子说的那些话，犹豫着不知该不该同章程说，只得含糊道，“做什么把旁人的话放在心上，你我又不是头一天认识，我的为人你还不知道吗。”

毋望道，“吃了醒酒汤又睡下了，在里头厢房呢，你去瞧瞧他吧。”

毋望又将他摁躺下，直道，“我不走，看着你睡，过会子我找人把你送回去，你且睡吧。”

章程憋了半天才道，“席上那些人说了些话，我心里堵得很，他们皆当裴公子是你女婿，对你叔叔百般恭维，我在一旁倒成了没事人，你说可气不可气？”

一番话说得章程感激涕零，心里计较着，待他在纪家站稳了脚才好叫毋望不吃苦https://www.hetushu.com.com，为了将来的安生日子，庙会不去也使得的。

毋望听了不喜，却又不好做在脸上，只陪笑道，“几位嫂子说笑了，裴公子心善，看我们叔侄可怜才帮我们一把的，并不是什么高朋，嫂子们不要误会才好。”

助儿作了揖唤声姑娘，又问道，“我家大爷可还好吗？”

裴臻眨着眼睛道，“我的手绢在哪儿？”

章程老实，立刻脸红脖子粗的，愣愣说道，“等我提了亲自然就有关联了。”

那厢毋望才到铺面上，来了几个二三十岁的妇人，不买东西，只顾在那里指指点点，毋望也不生气，好声好气问道，“几位夫人可是要买糕点吗？咱们这里有江南的吃食，可要各样来一些吗？”

“那今日裴大奶奶怎的要接姑娘进园子里呢？”几个女人互递了眼色，又往后院张望，一面说道，“才刚裴大爷吃醉酒了吧，这会子在里头躺着？”

裴臻闭了眼睛长叹道，“你哪里知我的心！”

张氏搓着手道，“当真不好办啊，才出的这档事，一转脚他又醉到你跟前来了，想避都避不开。”

张氏摇摇头道，“我给他煮碗醒酒汤吧，你喂他喝了就成了。”转身又回到厨房，翻出酸枣和葛花根一同熬治起来。

“那你怎的拉个脸！定是有事吧？”毋望将晾凉了的云片糕一排排码好，回头看他，他还是满脸阴沉。

毋望笑了笑不答话，想是奔波了这两日，昨儿睡得晚，今儿又早起，伤了身子喝不得酒吧，章程面前不好说，只当不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