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宫花红

作者:尤四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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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章 手种红药 第五节

第十四章 手种红药

第五节

亏他一个开国皇帝,整日坐在金銮殿上,后院里垒了一垛干柴却浑然不觉,岂不自打了嘴巴?只是兹事体大,这罪名儿下来可是诛戮的结局,他一则震怒,一则寒心,脑子却还是清醒的。
李玉贵摇头晃脑的嗟叹,“哪儿啊,两个人就这么僵着,眼看着谨主子有了点儿松动,万岁爷这儿倒闹上疙瘩能能了。”
“主子,”得胜从门口进来,躬身回道,“芍药花儿来给您请安了。”
“这回不知又要折腾多久,七劳八伤的自寻不自在。”庄亲王边走边拧鼻烟壶的盖儿,呼呼吸了两鼻子,响亮连打了四五个喷嚏。
芍药儿讪讪的,红着面皮说:“奴才承蒙万岁爷厚爱……奴才丢了大人了,谨主子快别取笑,奴才恨不得找个地缝儿钻进去呢!”
“闻不得,太监上了这套子就活不成了!”庄亲王恫吓,“收好喽,这是好东西。你如今是御前总管,再升个六宫副都太监全指着它了。”
春桃倚着门嘀咕,“这可难选了,春绸的还是冲呢的?万岁爷就做冲呢起花的吧,横竖天还没热,等热了再做缎子的。”
李玉贵愣在那里半晌没回过神来。好嘛,动了怒了,这趟怕是得罪坏了。他挠着头皮想,万岁爷也真是,日盼夜盼的,好容易有了点眉目,怎么又拿起乔来了?真真是两个冤家,不相互的整治就过不下去日子似的,这么你来我往的缠斗,猴年马月才是个头呢!边想边低着头进殿里,才转过金丝帷大幕,迎头就和皇帝撞了个满怀。
“这么说上了绿头牌了?”庄亲王眼里精光四射,泰陵里的事他知道,那位谨嫔位份是晋了,可有言在先,不上牌子不侍寝,他还替他哥叫屈呢,讨的媳妇能看不能吃的,这和图书么着估摸,成事了?
脆脆道:“你这猴崽子不老成,总算是得了报应了。眼下您露了大脸,阖宫没有不认识您的啦。”
她的脸冷下来,自找没趣儿,怨得了谁?既然不肯相见,那也是没法子的事。她微一颔首,面上自然带了七分矜持,“那就劳谙达替我传个话,就说奴才恭请圣安。奴才不懂规矩,来得不巧,下回定然仔细了。只是上火易伤肝,请主子保重圣躬吧。”言罢也不等李玉贵回话,转身就朝月华门上去了。
锦书坐在窗下打穗子,打蝴蝶式的,打如意扣,打雁么虎……脸上淡淡的,像是无喜无忧的样儿。
庄亲王突然站住了脚,盯着夹道里的墙头若有所思。出了一会儿神,从荷包翻出一节竹枝儿做的小筒子,寸把长,火眉子粗细,上头居然还有雕花,看着像范子货,好齐整模样。
这是个什么王爷?随身还带这个,可不淫邪透了!李总管转念一想又犯了难,小竹枝儿捧着烫手似的,“好爷,给皇上下药,奴才八辈祖宗都得挖出来碾成粉不可,奴才万万不敢啊……”
春桃准备做拖履,隔着垂花门问该选什么料子的,锦书拖着长腔说随便。
“哎哟!”李玉贵献媚的给他整整罩袍,笑道,“那谁知道!万岁爷的意思,奴才们只管传话,一准儿是有要紧的事,您过去了就知道了。快着点儿吧,今儿龙颜不悦哪!”
“别给他做!”锦书眼都不抬的吩咐,“御用的东西自有造办处预备,咱们何必越俎代庖?吃力不讨好的活儿趁早别干!”
庄亲王往他那儿凑,低声道:“保定回来之后,万岁爷临幸过没有?”
“她走了?”皇帝叹了口气,慢慢踱回炕前坐下。
“混www.hetushu.com.com账奴才,你是猪脑子么?”皇帝的脸拉了足有两尺长,本来就不受用,让他撞了个趔趄,心里的憋闷一股脑儿发作出来,抬腿就把跪着的李玉贵踹翻了,指着鼻子骂,“平日间看你八面玲珑,到了用的时候就成了海子里的鹿,除了愕头愕脑的还会什么?”
不能让她走,势必要压制太子的势头。倘或让他们俩搭上线,他还剩什么?若论太子眼下的所作所为,足够关押宗人府听候发落的了。可他不愿,他心存侥幸地想,或者是巧合,他想再看看。太子散布下去的包衣先不动,悄悄的控制起来,瞧他下一步还有什么行动,要是停下了,那皆大欢喜,要是有妄动,届时再剿不迟。
锦书回过神来,撂了手里的五彩线,端坐着说:“快请进来。”
“传庄亲王和查克浑即刻来见。”皇帝靠着垫枕说,疲累地敲膀子,心里囤积的事几乎要把他压垮了。
庄亲王拢着袖子一嗤,“瞧你那点子出息!你不会往谨主子碗里下?自古宫闱里妃嫔们常有些小花样儿,没什么大不了的。今儿尽了性儿,明儿谁还在乎那些个!万岁爷子息虽不艰难,可要是谨主子肚子里怀了龙种……嘿!”瞧那杀才愁眉苦脸的样子,庄王爷一拍大腿说,“论功行赏归你,出了事儿我兜着,这样成不成?”
李玉贵打千儿道“嗻”,又说,“主子累了,奴才打发王义来给主子松松筋骨?”见皇帝应了,火烧眉毛的一溜小跑出去,招了推拿太监来伺候,自己急兜兜的就往军机处去传旨,又撒腿朝内务府跑,跑得肠子都快断了,终于在掌仪司找到了安排奠仪的庄王爷。
殿里的人互看两眼,吐了吐舌头,想是气还https://m.hetushu.com.com没消,这会子还呕呢!也不问她了,该怎么自己拿主意。
皇帝看着桌上堆积如山的奏牍,不情不愿地上了炕,一手执朱笔,一面又迟疑道:“你回头备些精致小菜送到毓庆宫去,传个旨,朕晚膳到谨嫔宫里用。”他不是不愿见她,是不知怎么面对她。她要知道太子起事,会站在哪一边?能念泰陵里那一夜的恩情吗?只怕是恨他入骨,有了逃脱的机会,横竖是会扬长而去的。
李玉贵明白他说的解药是什么,摇头道:“别提了,都没见,就给劝回去了。您说多怪啊,万岁爷八成是碰着过不去的大坎儿了。”
“您别愁,万岁爷就是这会儿不舒坦,都已经让往毓庆宫排膳了,天擦黑就过去的。”李玉贵掏出叠得方方正正的汗巾子呈上去,嘿嘿地笑,“谨嫔娘娘再不痛快,夫妻没有隔夜的仇,万岁爷下个气儿就成了。”
李玉贵侧目看,这位庄王爷比皇帝还小两岁,哥儿俩五官长得也像,可瞅瞅这落拓样儿,帽子歪戴着,满脸的荒唐相,和皇帝一比……没法子比!一个爹养出来的,怎么有这么大的差别呢!
芍药花儿满脸堆笑,轻快进来打千儿,“奴才给谨主子道喜了,主子福寿安康。”
庄亲王心里打突,拿眼神询问查克浑,那厮跟丢了魂似的,半点反应没有。庄亲王只好行礼,乖乖地挨墙靠壁儿等示下。
锦书点头,“同喜,您如今也了得,万岁爷都给赐了名儿,这是多大的恩典啊!”说着并跟前的人哈哈大笑起来。
庄亲王撂下孝册子站起来戴顶子,一面嘀咕,“才出来怎么又传?”
太子性最善,要细论起来也是自己有愧于他。这事断然匆忙不得,要严查严办容易,军机处的那和_图_书些个人都不是吃素的,可揪出了祸首之后怎么办?豫亲王是个糊涂蛋,耳根子软,禁不得哄骗。可恨的是勒泰,这位国舅爷舒坦日子过够了,打算开始挑事儿了,追究下去恐怕连皇后都有牵连。正宫娘娘是天下之母,倘或搅在里头,不是关系社稷的大事么?
看不看的是后话,他昨晚失了约,今天又避而不见,锦书惶惶自觉失望。君心难测,隔山隔海的,这会子吃个闭门羹,等将来,或者还有个申斥责罚的时候呢!自己脑子叫狗吃了,怎么巴巴儿的寻这晦气。原说是心念不动,百毒不侵,如今自己动摇了根本,擎等着下阿鼻地狱吧。
庄亲王嗯了一声,讶道:“我不是把‘解药’送进去了吗,怎么还不乐呵?”
李玉贵一听来了劲头,单手打千儿笑道:“请庄王爷指条明路。”
皇帝心头拧成了麻花,昨天晚上接了个密报,是派到湖广去的人发回来的,一看之下惊骇莫名。太子离京畿山高路远,凭着什么整顿旗下军务?还有与御前大臣过从甚密的传闻,他坐镇太和殿,居然会出这等蒙辱朝廷的事,着实让他又气又恨。
“王爷,这是?”李玉贵接过来看,想拔开塞子嗅嗅,被庄王爷按住了手。
李玉贵眉开眼笑,“那奴才就谢过王爷了,奴才一定办得漂亮,您擎好儿吧!”
“我的好爷,叫我好找!”李玉贵上前打千儿,“快着,万岁爷那儿传呢。”
皇帝呆呆站着,一时又浑浑噩噩没了主张。太子年轻,意气用事是有的,只是这皇后听之任之实在可恶!这样大的事,她纵着儿子夺宫,果然是灯下黑啊,黑得伸手不见五指。他整旗、整吏,没曾想内廷竟出这样谋逆的事。
李玉贵抽抽了一下,“怎么听着瘆得慌呢!是毒和图书……”
“笨!”庄亲王在他脑门上弹了个爆栗子,“知道这玩意儿学名叫什么?叫‘浮生长恨’,这名儿不赖吧?”
庄王爷闷声笑,“是叫人欲|仙|欲|死的好药。你心疼你主子爷不?”
御前的人哆哆嗦嗦跪了一地,李玉贵吓得魂飞胆丧,趴在地上磕头,大耳刮子甩得山响,边打边号,“奴才是笨王八,没规矩、没成色,冲撞了主子爷,奴才该死!请主子爷消消气儿,才刚谨主子说了,主子爷气大伤身子,让主子保重圣躬……”
说话到了乾清门,两人忙正了脸色,吸着肚子沿廊庑进懋勤殿,却见九门提督查克浑早到了,垂着胳膊微微打颤,一张脸像刮过的骨头,白里泛着青,半张着嘴,真像足了条死鱼。
太子好手段,七司衙门竟悄没生息的换了他的人,逐渐掌握了内城宿兵大权。关防、警跸,他旗下的包衣奴才占了一大半儿。正路主子一发话,下头一级一级的传递,奴才寻门生,奴才找奴才,因着他是储君,内务府、宗人府不能言声儿,好好的紫禁城,这煌煌帝都,竟成了太子湛的天下!
李玉贵连忙爬起来,哈腰回道:“是,谨主子原路回去了,只是面上不好,上了脸子,看着气呼呼的。”
李总管翻眼儿看伞骨,耷拉个嘴角说:“谨主子那脾气,不比万岁爷好。她的话,说一句是一句,管你天王老子,不爱搭理你,连看都懒得看一眼。”
庄亲王闷头琢磨,还真是的,这可太不正常了。你说不见谁也不能不见心肝肉啊,好好的又闹别扭了?
李玉贵立马点头如捣蒜,“那还用说,奴才忠心天地可鉴。”脑子里突然灵光乍现,恍然大悟,“这药是……哎哟,真吓了奴才一大跳,原来是这个,不过这名儿取的忒吓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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