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宫花红

作者:尤四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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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一世迷离 第三节

第一章 一世迷离

第三节

“老祖宗教训的是,东篱会时时记在心上,一时也不敢忘记。”太子的脸贴着太皇太后胸前冰冷的珊瑚佛珠,讷讷道,“太太,我昨儿遇着一个宫女……”
春桃嗤了声道:“你当是背着个大活人满世界瞎跑呢?我听姑姑们说,皇上翻了谁的牌子,那个妃嫔就等着提灯太监来领,到了养心殿有专门的人伺候宽衣,脱完了大披风一裹背到皇上寝宫,也就几步路的事儿。”
太子想了想,这件事不太好办,要瞒是瞒不过去的。太皇太后虽然上了点年纪,可这心里还是明镜似的。当年的合德帝姬是她的嫡媳,十里红妆迎娶进门,那时候娶了个大长公主何等的荣耀,现在宫里剩了个前朝的遗孤,平时大家都心照不宣,忘是绝对不会忘记的。后宫宫务一般是由皇后主持的,只怕额涅那里难应付自己就是想着凭仗太皇太后疼爱子孙的心,。倒不如先和皇太太说,老祖宗一发话,额涅和皇阿奶自然得顺着。
屋里人都客客气气送到门前,“谙达请慢走。”陈太监回了回手,打着伞慢慢悠悠出院子去了。
太子把盏放在宫女候着的银托盘里,掖了嘴道:“我得皇父的恩准,先来给老祖宗请安的。”又故意撒起娇来,“老祖宗真是的,东篱好容易偷个懒,头一个来给老祖宗磕头,老祖宗倒不待见我。”
锦书擦了擦椅子请他坐下,笑着道:“谙达这是拿我取笑呢,我能有什么造化。”又沏了茶敬到他面前,“我知道谙达爱喝酽茶,特地备下的,谙达尝尝,看是不是这个味儿。”
荔枝和脆脆拿帕子掩着嘴,春桃见锦书愣愣的,便问:“听不听,快说,回头又骂我没正形。”
荔枝觉得好奇,“都说皇上雨露均沾,到底心里有偏向的人吧,敬事房谁的记档最多?”
锦书怔了一下,“就问叫什么,在哪儿当差。”
锦书不理她们打趣,往陈太监杯里叙水,“谙达,那我这两日就在屋里听信https://m.hetushu.com.com儿,萧姑姑那儿劳您给告个假。”陈太监想起前边传萧姑姑到会计司,把这事告诉她时她一脸的恍然大悟,“怪道我说调她到太皇太后跟前当差她不愿意呢,原来还有这茬。”
脆脆歪着脑袋问:“怎么是在梢间里?听说是从小主寝宫里背出来的。”
太子道:“她在掖庭当差,叫锦书,是……前朝的太常帝姬。”
太皇太后哦了声,“咱们太子爷大了,前儿你额涅和你皇祖母还说呢,你十五了,该开衙建府了。等过了年吩咐宗人府拟个册子上来,咱们好好挑挑,给你选个好媳妇。”顿了顿又道,“你才刚说瞧上个宫女?问了在哪个宫当差么?是谁家的女儿?要是门第过得去,我就给你做主了。再不济,先收在房里,回头封个良娣也成。”
太子道:“朝堂上有要紧的公务,漠北的八百里加急才到的京师,皇父这会子正和几位中堂在东暖阁议事,要晚些才过来给老祖宗请安。”
脆脆啐了口道:“这些没阳寿的!缺了嘴子的茶壶,还学爷们儿讨媳妇,也不怕下辈子做牲口!”
内务府接了太子的令儿,很快派人来张罗。
太子摘了红绒结顶冠,挨着太皇太后坐下。因为身量颇高,偏要像孩子似的靠在太皇太后怀里,窝着石青色的燕服,两条腿伸得直直的,看上去十分可笑。
陈太监端起杯子抿了口,细咂了咂嘴,点头道:“正是这个味儿!锦书姑娘仔细,里头还加了冰糖,真是个敞亮孩子!”
陈太监是聪明人,一听就明白了七八分,心里替自己的干儿子可惜了。小德张是伺候太后的梳头太监,才进宫那会儿就认了他当干爸,有几回路过掖庭看见了锦书就动了心思,求了他两回让说媒。宫里太监宫女结“对食”是常事,两个可怜人凑在一块儿过日子,好有照应。其实和一般夫妻差不多,就少了“那事”罢和_图_书了。太监不能人道,可也知道疼老婆。他看在小德张叫他一声干爸的分上就答应了,才打算找个没人的时候单独和锦书说就出了这事,看来是要把话烂在肚子里了。回头还是叫小德张死了这条心吧,太子爷叫留着的人,谁活腻味了敢动。
陈太监猛想起来了,“尽扯闲篇儿,我差点儿忘了干什么来了。”朝锦书拱了拱手,“姑娘攀着高枝儿,眼看着就能熬出头来了。才刚吃晌午饭前,太子爷随侍的冯禄找我传太子爷口谕,姑娘这几天不必当差,只管歇着就是。太子爷说等明儿请老祖宗恩旨,再给姑娘指派差事。要是凑了巧,姑娘上东宫或是御前当差,到时候可别忘了咱们这些老人儿。”
太皇太后略一顿,“你先说。”
忙应道:“你放心,我和萧姑姑打过招呼了,你安安心心歇着,等上头有了吩咐,我再打发人来知会姑娘。”起身拍拍衣裳道,“行了,我该走了。”
锦书噎了下,拉过炕桌上的篾箩低头穿针,随口道:“我小时候听人说的。”
太皇太后捋了捋他袖口的海龙紫貂滚边,“我常听说你学业精进,心里也觉着安慰。你皇父二十岁御极,这风雨飘摇的江山到他手里,花了这些年才渐渐富足强盛。你可知道物竞天择的道理?多用些时候在为君之道上,方不辜负你皇父的心血。你皇父日夜为国事操劳,你要多替他分忧,才是你做儿子的孝道。”
“我就说锦书姑娘是个有造化的。”陈太监进了屋,边说边环顾四围摆设。一张桌子,两把椅子,靠南墙根儿码了四条长凳,再就是炕头上一人一只的衣箱。瞧这寒酸样儿,真比守门太监歇脚的地方还不如。他是内务府分管会计司的掌事儿,平常掖庭这种地方脚趾头都不会点一下,有什么分派,直接打发手底下的小猴崽子来传话就是了。不过这回和以往不同,太子爷身边的冯禄来颁了这么道口谕,想来里头是大有文章和图书的。宫里当差的,哪个不是鼻子比狗还灵?有点儿动静就紧着心留意,横竖来问一问,算是尽了意思。
雪后初晴,太皇太后坐在炕头的锦字大坐垫上。阳光从窗口照进来,照得头上的珠子熠熠生辉,太子上前行礼,“东篱给皇太太请安,皇太太吉祥。”
宇文湛这性子还是没变,他定下的事就要办,别人说什么都是题外话,他全当没听见。春桃得着了大新闻,追着盘问:“你什么时候认识了那位主子爷?宫里别的皇子常走动,只太子爷少见。听说下了朝不是上布库场就是在上书房做学问,陈谙达说得没错,你真是个有造化的。”
太皇太后对旁边的贴身嬷嬷笑,“你瞧瞧这孩子,就会哄我高兴。”招手道,“来,坐到太太跟前来。”
太皇太后的脸果然阴沉下来,抿着嘴半晌不出声。太子心里突突地跳,偷眼看太皇太后,老太太不搭理他,往锦靠垫上倚过去。太子忙下地垂手站着,嗫嚅道:“求皇太太恩典。”
锦书低头道:“也没什么,早上打广储司回来,在夹道上碰着的。”
太子道:“你上内务府传我的话,这两日先停了锦书姑娘的差使,把人留着,回头我请了老祖宗的恩典再说。”
太皇太后慈善地笑,“好孩子,今儿没去练布库?难为你一大早就巴巴地跑来,你皇父还不曾来呢,今儿你赶得早。”
那奶皮子豆腐似的晃悠,上面洒了芝麻和杏仁,衬着翠绿的琉璃盏,卖相一等一的好。太子在外朝站了一早上,这会儿才发觉真是饿了。接过盏谢了恩,捏着银匙低头慢慢地用。
太子轻轻拧了眉,拢起大氅转身顺着廊子往前走,走了两步突然停下,冯禄急忙站住了脚,觑眼问:“主子怎么了?”
屋里另几个人大感吃惊,围着锦书问:“有这事?这可是好事儿!只要差当得好,往后求主子一个恩典,在内务府记档脱了奴籍,到了年纪就能放出去了。”
“所以我说是好事,和-图-书能出掖庭就成,白捡了半条命似的。”春桃叹口气道,“难得这么齐全,亏得今儿下午准了我半天假,咱们才能凑到一块儿。说起对食,浣衣局银针的菜户是谁,你们知不知道?”春桃是个话篓子,又在同样爱听闲话的定妃宫里当差,那新鲜事,说起来一车一车的。见众人摇头,得意道:“告诉你们吧,配了背宫的郑全福。就是候在养心殿东梢间,背着小主送上龙床的那个太监。”
春桃被她一句话逗乐了,“你倒是个直肠子,比她们爽快多了。”推开南窗看看,见左右无人方压低了嗓子道,“前面翻牌子的一溜过了,万岁爷先上龙床,被子盖到脚踝处,脚丫子露在外头,等背宫太监把人送来。妃子得从龙足这头匍匐钻进大被,然后就‘那个’……总管在窗外候着,还掐时间。要是时间长了,就在外头提醒,说是怕皇帝马上风。”
锦书涨红了脸,气得连话都说不出来。
女孩子们对这类话题一般都感兴趣,一面红着脸,一面满含期待地望着春桃,春桃皱了皱眉,“大致差不多,皇上勤政,传侍的天数很少,有时候深更半夜爬起来批折子,批到不痛快的地方就拍桌子骂混账,把御前的人吓得气儿都不敢喘。我昨儿从银针那里听来些里头的规矩,学给你们听听,要不要?”
春桃道:“没错,就是这个。我没念过书,说不出来。”转头问锦书,“你是怎么知道的?”
太子打了个颤,脑子里嗡嗡作响。他知道自己不论求谁都有风险,不过看来求太皇太后是求着了,至少不会一下子就杀她。
于是拿眼睛扫旁边伺候的人,故意做出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来。太皇太后一瞧,这么个大小子像个丫头似的扭捏,便笑着示意屋里的人出去。等人都退完了才道:“别臊了,都走了,有话就和太太说吧,我做不了主还有你母亲呢!”
太子抚了抚额,小心看着太皇太后的脸色道:“这个人太太也知道,我说和_图_书出来,太太别不高兴。”
太皇太后看着他吃,便问他:“你皇父处理政务,你不在旁边学着,怎么溜出来了?”
锦书不太明白,“怎么了?”
荔枝对“马上风”一说不能理解,又缠着春桃要听解释。春桃冥思苦想半天,找不到合适的词来形容。锦书很坦然,这个她是知道的,大邺时宫里出过这事,发生在她堂兄身上,当时就死了,所以一直记得太医说的话,她复述一遍,“马上风就是房事猝死,中医称‘脱症’,民间叫‘大泄身’。”
荔枝掖了掖搭在腿上的被角,抬抬下巴道:“就那陈太监的干儿子,梳头张,不知和我打听了你几回。我瞧那小子憋着坏,太子爷不发话怕是就要叫他干爸来保媒了。陈太监什么人?老虎头上都敢薅一把毛的主儿。你要是不答应试试,除非你不在大内,否则就得整治死你,这回算你命大。”
“瞧瞧,可不是时来运转了!”三个女孩儿笑得一脸暧昧,“回头得了势,好歹顾念着咱们,锦姑姑。”
“我常说你是个有分寸的孩子,怎么现在看来倒不是这么个事了!”太皇太后道,“你是太子,是大英的命脉,将来要做皇帝的,办事不过脑子么?留着她一命已经是格外开恩了,她记恨咱们家,谁敢把她放到你身边?你年轻不懂事,万一有个好歹,后悔都来不及!我瞧那丫头是个有心眼的,怎么好端端的能和她碰上?你和我说说是怎么回事?”
冯禄领了命麻溜地去办了。
几个人上炕坐定,闲聊了一会儿,荔枝说:“亏得有这出,要不得出事儿。”
太皇太后拿眼横他,“我说你怎么不同你额涅说去呢,也亏得先来找我,换了太后或者皇后,早一条绫子赏下去了!”
锦书最大方,点头道:“你说吧,咱们都想听。”
“咱们不管他,好孩子,饿了么?”太皇太后笑着招呼嬷嬷,“把奶皮子端来给你们爷用。”
“说话了吧?”荔枝凑过来拿肩顶她,“说了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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