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我一个人坐在海鲜店的角落，纯熟剥着虾壳，将完好无损的虾肉放在对面的盘子里。
挂了电话，我找了个长椅坐下，挣扎了好久，还是一下一下拨通熟记于心的号码。
还有很多流行歌曲用它做背景乐……
……
他忙起身。“你去哪里？我送你。”
如果，我的梦想是让这一曲绝唱再继续下去，那么……它不可能实现。
在这里治疗脚的时候，我国内的老师给我推荐了一个音乐学院的教授，本来意兴阑珊的教授听我弹了一曲《化蝶》之后，良久无语。
“问了？”我忍了又忍才没把手里的东西丢他脸上。“是问了，还是交代了？！”
我用力地把演出服塞进包里。
可能是以前经历过太多波折，这两年我一切过得都很顺利。
也为那个九岁给了我钢琴，十八岁给了我未来，让我破茧成蝶的人鞠躬……
本来我想委婉点拒绝，怕他听不懂。
“好吃吗？够吃吗？” 我望着他，小声地问，害怕自己声音太大会吵到他。
“噢！”我点头，抽回手。
“谢谢你的婉转。”
“我赔的起！”
其实他不知道，这不是天分。
“不用！”
他也问过我为什么会这么爱钢琴，我笑而不答，他也从不追问。
“廉价？三首曲子一百英镑，我付的肯定比这个多……”
我赤着脚坐在白色的钢琴前，长裙被海浪淹没，如墨的发丝和白色的轻纱在海风中飞舞……
黑夜，我一个在霓虹灯下静静地向着学校的方向走。
“你怎么对自己这么没信心？”
“晚上能不能请你吃饭，谈谈合约的事情。”
“看在你是我老板的份上，为你免费一次。在哪个酒店？什么时间？”我用肩膀夹着电话，从包里拿出笔。
两本杂志都翻完，我失望地放下。
他告诉我，他妈妈以前在音乐界也有些名气，可惜嫁给他爸爸之后，就没再出去表演。
本来就不是很在意的桂冠，现在彻底没兴趣了。
……
那一瞬间，一切都是黯淡的，一束淡蓝色的光照明了他飞舞的指尖，他薄唇边的微笑，和他眼睛里的温暖。
后来，我都替他赔的心痛。
我停住脚步，缓缓转身，孟勳坐在钢琴前对我微笑……
我疑惑地将他的五官仔细打量一遍，长得非常不错，看起来不到三十岁，却有一身自信又不自负的气度，估计事业有成。
“我以后再也不会为这首曲子落泪。”
不屑地摇头，把书放回去。
“就对我说一句你过的很好，你已经忘记了我，我就别无所求……”
合同书我反复看了几遍，我找不出任何理由拒绝。
我愿意用我的音乐去抚慰别人的凄凉，我的冰冷，不需要任何人帮我温暖。
服务生又拿来端来一盘虾，把我手边的空盘子端走……
他冷淡的眼神中忽然多了一种异样的情绪，看看面前的一杯红酒和满盘虾肉。看着我的手指上沾满油腻和鲜血的伤口，欲言又止。
用等待来欺骗着自己，我才能克制住思念，有力气去呼吸……
“你真的不用www.hetushu.com.com拍我？照片都不用？”
想要自己忘记一个人并不难，只要每天让自己忙碌，没有时间去怀念就可以。
“可是，这……”
他吃东西的动作看起来很有教养，又有种不容拒绝的坚持。
有天在寝室上网，刚打开网页就看见一张照片。
“你要是愿意，我们希望拍一个你在海边弹琴的背影，如果你不愿意，我们可以用电脑制作……”
“芊芊？”
我笑笑，拉紧风衣抵抗住寒风，对着电话说：“你今天没来，是不是很忙？没关系，我知道你忙。对了，我昨天又把学校的钢琴弹坏了，你说我是不是很气人……没办法，弹得太投入了……还有，过两天我有一个很权威的比赛，教授给我选的曲目是《化蝶》。我知道，他希望我能一曲成名，其实能不能成名对我并不重要，我现在过的就很好，很满足……”
我瞪大眼睛看着他，“谈生意的人都要有这种百折不挠的精神吗？”
三首曲子弹奏完，我去后台领了今天的工作餐，换回自己的衣服，坐在人来人往的后台角落的餐桌前吃着冰冷的晚饭……
翻翻后面几页，居然都是写他的……
“你回学校了吗？我过去接你。”
他无比诚恳地看着我：“我就是想让那些买不起高昂的门票的人，也有机会了解钢琴的魅力。”
“谢谢！”我站起来，头有点晕，我扶着桌子才站稳。
余光模糊瞥见一个穿着浅灰色衬衫的陌生男人坐在我对面，他的身上带着由内而外的自信，会让人觉得他做什么都是合情合理。
他这种男人我遇见得多了，说得好听：功成名就？！
“不用了，我想一个人走走。”
每翻一页我的手禁不住颤抖，急切地想看下一页，又总是害怕下一页会让自己失望。
“好吧，到了学校给我打个电话。”
“可是我不懂你。”
“孟先生，你的公司会不会倒闭？”
我还在台上，教授已经冲上来热泪盈眶地紧紧地拥抱着我。
“那是辣椒。”
在这样的网络时代，没有什么炒作比让人喋喋不休的争论更能有效！
“什么！”
经过一个多月的相处，我们已经不再陌生，话题越来越深。
正在收拾我的东西，一个不速之客又冒出来。
我脚步有些僵硬。
我拿起包，连“再见”都懒得跟他说。
“好！那我先去定地方。”
“连你这种天之骄子都想自杀，别人根本没法活了。”
如果他见过我以前的样子，就知道我现在有多平和！
他不但懂艺术，懂钢琴，他还懂我……
本来就咽不下去的饭，这下子更吃不下去。
我扬起头看着天上的新月，今天是我的二十岁生日。
我试探着伸手摸着他的手背，那修长的骨骼，还是记忆中的触感……
他吃惊地看着我一会儿，无奈地摇头苦笑。
我极力控制着自己的情绪，可全身的血液都在为思念凝结。
也有人说，长什么样子不重要，重要的是音乐听着
ｍ•heｔｕshu•cｏｍ.cｏm舒心。
“因为你是今天的第一，我要签就一定签最好的。”
“我就想知道你过的好不好而已……你可以不接我电话，关机也行啊，为什么要把事情做到这么绝……不让我见你，让我听听声音也不行吗……”
他说：“我现在终于知道你为什么总是弹温馨的曲子了。”
在化妆间，我换上高贵的礼服，用略显浓艳的妆扮掩盖住脸上的苍白和憔悴。深深吸气，走到台上。
“快了！”他电话里的声音有些笑意：“所以我能不能以个人名义，请你来我生日宴会上为我弹首欢快点的曲子，以弥补我巨大的经济损失。”
“我叫孟勳……”他看我一脸木然，只好从皮夹里拿出名片递给我。
电话里一遍遍提示我拨错了号码，我的手埋进头发，手指不自觉扯紧发丝。
“孟先生，这里有很多弹得好的女孩儿，你不如省点口舌跟她们谈。”我指指傍边几个不停偷瞄他的女孩儿。
我手里的包和笔都掉下去……
我叫服务生过来，服务生说已经有人买过单了。
泪滴从眼眶中滑下去，世界变得清晰，我才猛然发现，对面坐着的还是那个陌生的男人。
难的是为了不让音乐里的情感枯竭，我必须坐在钢琴前面一遍遍回味那种悲伤，赋予琴声浸满血泪的灵魂。
说的可真感人，我几乎都被他感动。
我后面的话被他噎回来。
“你是个很矛盾的人。”他的话让我心头一紧。“你为什么这么恨自己？”
他轻叹一声。“你的手流血了。”
“我承认我现在很平凡，一百英镑我就能出卖我的音乐，任何人让我为他弹琴，我都不会拒绝。但是，我会成功，不需要走捷径。”
他凝视着我，默默点头。
他笑笑，笑容里有些落寞。
我每夜都在钢琴前面度过，怎么可能弹的不好！
我今天心情极度不好，不想听他的游说，低头看看表。“不好意思，快到我上班时间了。”
他从小就很喜欢钢琴，只不过他的“命不好”，注定不能做一个艺术家。
……
“你可以这么理解。”
“一言为定。”
我接过笔，大大地签上自己的名字。
半个月前我参加一个慈善演出，演出结束后他来跟我打过招呼，随意聊了几句，后来他们公司有个人跟我谈签约的意向，被我婉言拒绝了。
那是我在海边拍的背影。
走了两步，我又退回来，心有不甘地把两本杂志又翻了一遍。
他看出我的茫然，略有点惊讶，好心地提示我：“我们见过面，我本想请你吃晚饭，你说你需要节食，改日请我吃早茶……”
看完网上的评论，我忍不住打电话给他。
教授总说我是他见过的最有天分的学生，不论他教我的指法有多难，对我提出的要求有多苛刻，我第二天都能弹得很好。
“展灏酒店，下个月九号。”
“你所谓的成功就是在高雅的殿堂演奏给那些上流社会的人听？你为什么不能让更多人欣赏到你音乐里的感染力和吸引力。”
“我也可和图书以放心了。”景如释重负地长叹一声，笑着说：“芊芊，今晚我请你吃晚饭，庆祝你的第一步成功。”
看见每一个客人脸上都洋溢着愉快和享受的表情，我也觉得自己很满足，觉得我活着还有些意义。
如果，我的梦想是用我的琴声和痴恋打动别人，那么此时此刻，一曲《化蝶》在悲凉与凄婉中嘎然而止，那超过三十秒钟的沉默，就意味着我成功了……
在连绵不绝的掌声里，我走到后台。
第二天，他拿着合同书找我的时候，我彻底被他百折不挠的精神征服了。
谁说他不懂？
看样子是打算长聊，不仅仅是来祝贺我的。
本来想装作不认识，谁知他拉了个椅子，在我旁边坐下。
他把笔递给我。“这要求可是你自己提的，别跟我说你现在想反悔。”
照片下面，有几十页的评论。
手机声响起，我没有看来电就接通，这个时间，除了景没有别人。
好奇心是人性最大的弱点，越是神秘的东西，就越引人注意。
娱乐圈的规则我懂，表面上是像花瓶一样，让人从头到脚品评，背地里用身体去跟他们做肮脏的交易。
这种委婉的拒绝他都能当真，只有两种可能。
清脆甜美的声音在说：“对不起，您拨的号码不存在……”
“我没事，想静一静。”
他们付给我高昂的酬劳，仅仅是让我尽可能配合他们的录制，当然版权归他们所有，他们有权做成CD卖，在任何媒体上发布，提供免费网络下载。
“我跟每个男人都这么说。”
“为什么？”
哪怕能让我找到一张模糊的照片，看看他什么样子也好，可惜……他太低调，从来不会接受任何采访，网络上少得可怜的信息我都能倒背如流。
他曾答应过我，每一个生日都会陪着我度过，因为这个世界上除了他没有人知道我的生日。
经过一间便利店时，我看见门口的铁架上摆了两本中文的杂志，迫不及待跑过去。
我摇头，继续剥着我手里虾。
盐汁和辣椒渗进伤口，刺痛从手指传到血液，才能暂时掩盖心痛。
二年后……
我不再理他，专心剥着手里的虾壳。
“对不起！”我很认真地对他说：“这里有人，他去了洗手间，很快就回来。”
“你到底想怎么样！？”
这就是我最想要的成功，我可以一生平凡，籍籍无名，只要有这么一刻有人为我的音乐落泪……
这不是信心的问题。这个世界根本没有公平，就连清高的艺术界，也是权威和金钱决定一切。
但我不记得自己认识他。
拉紧身上的风衣，我转过身，没有片刻停留地走进黑夜……
“我问了评委。”
我抹去眼泪，恨恨地站起来，从他手里抢回电话。
“嗯，等比赛结束，我给你打电话。”
在三年的合约期内，我可以随便参加任何演出和比赛，他们公司绝对不干涉。
景走了之后，我开始卸妆，换衣服，几个一起参赛的同学和熟人过来祝贺我。
他们公司真的只做音乐，不需要我出席任何宣传和-图-书和访问，甚至连真实的名字都不用。
“我的梦想不用别人帮我实现。”
一杯水闯入我的视线，我抬头，看见孟勳温柔的笑容。
他有些愤然地把电话拿到唇边，刚要讲话，蓦然愣住，看着我……合上电话。
笑得我头疼，我低头继续吃东西。
一身西装的景已经拿着郁金香在等我，我接过来，笑着与他相拥。“哥哥，我成功了！”
“你绝对会赔得倾家荡产。”
“我不需要你懂！”
这样的捷径我绝对不走。因为，我什么都可以出卖，除了人生最美好的东西……
他见我不说话，接着说：“你的琴声让人听着很舒心，你的笑容也很宁静，我以为你的人也该是……平和的，没想到你这么……激烈。”
我更加诧异地看着他，“还没比完，你怎么知道？”
我淡淡地对每一个人微笑，坐在钢琴边弹着最愉悦的音律。
他端起手边的红酒，静静放在唇边，然后，一口一口吃着盘子里的虾。
“你到底有什么条件，我全都答应。”
最让我猜不透的是他不仅不怕赔钱，还不怕浪费时间，无论我在录音室录多久，他都一定从头听到尾，连饭都跟我们一起吃工作餐。
我扬起头，不怀好意地笑着说：“好啊！你要是只录音，我就答应你。”
“因为……你弹悲伤的曲子能让人有自杀的冲动。”
“去了三个小时？” 他看着我，眼光有种穿透人心的敏锐：“他不会来了，如果要来早就来了。”
尽管在别人眼里，我这是在自残。
我看着他吃，看到眼泪又模糊了视线。
他在我对面坐下。“为什么不和我们公司签约？以你的形象和才华，或许能一夜成名。”
我今天心情真的很糟糕，没有精力跟他玩语言艺术。
录音总算告一段落，我回学校继续上课。
“孟先生。”我坐直身体，让自己可以平视他：“你懂钢琴么？你懂艺术吗？你恐怕连我弹的是什么曲子都不知道吧？我很清楚，我的琴声在你的眼里根本一文不值，你看重的是我这张脸。”
还是比较欣赏韩濯晨的深沉和内敛。
我的钢琴乐铺天盖地的宣传，偏偏又随处都能下载，而且每个链接的资源都能畅通无阻。
一是他情商很低，不擅长社交。第二种可能就是他没有被女人拒绝过，根本没想过有女人会拒绝他的邀请。
离上班时间还有一个小时，我没有打车，步行向着餐厅的方向走。
眼泪急流而下，我咬咬嘴唇，擦去眼泪坚定地说：“他会！”
“需要帮忙吗？”一个很礼貌的声音在我身边响起，而且是中文。
而我在微笑！
正欲合上书，看见一张自信的面孔，是刚刚那个陌生男人。
“晨，你和我说句话好不好？哪怕就说一句，我不贪心的……就说一句。”
我今天心情还不错，看孟勳也没那么不顺眼，对他笑着点点头。
两年来，流了多少眼泪，忍了多少心痛，练了多少个日夜，今天，我终于带着最灿烂的笑容站起来，在激烈的掌声里深深地为那
和图书些眼中含泪的人鞠躬。随意扫了一眼文字，我终于明白他为什么会那么惊讶。
我扯回手，拢了拢头发，继续向学校的方向走。
“老师，我终于成功了！”
时间开始向回流动，我又看见韩濯晨品着红酒，优雅地吃着我剥给他的虾肉，对我温柔地浅笑。
“对不起……”我刚要收回手，他忽然抓住我的手腕，看着我的手指，轻轻摇头：“我以为弹钢琴的女人最珍爱的就是双手……”
“孟先生，我承认你懂钢琴，你懂艺术，可是我……”
他轻轻拍着我的背，手臂也因为激动有些不稳，“我知道你总有一天可以笑着弹完这首曲子，你终于成功了。”
所有人都在好奇，这个女人到底长得什么样子，是见不得人，还是美如天仙？！
对我来说，他的钢琴弹得并不是很好，但那舒缓愉悦的音乐，真切地拂过了我冰冷的心。
“韩芊芜，我们签约吧，我保证能实现你的梦想。”
他任职的那间娱乐公司是他们家族的产业，不知道他的个人能力如何，反正身家背景相当不简单，身价估算值的单位都是亿，估计再没有像我这么不识相的女人会拒绝他那么有诚意的邀请。
他摇头，看着我的半垂的脸。“我就想跟你谈。”
这个男人怎么总是出现在不该出现的时候。
不经意间，我的视线与孟勳充满好奇和探索的目光相遇，他坐在离我很近的位置，端着杯红酒向我微笑示意，我也对他微笑，正如我对每位客人做的。
“是吗？”我叠着衣服，随口附和。
不用我演出，他的CD能卖多少钱可想而知。
唉！连个名字都没有。
“我第一次见到你的笑容，听到你的琴声，我明显感受到你灵魂里丰盈到溢出来的爱，那么浓烈的感情，即使不懂音乐的人都能被你的幸福感染。”他拉着我的袖口，将我的手举到眼前，“如果我不是亲眼看见，我绝对不相信你会在十指鲜血的情况下，把莫扎特的音乐演绎的那么动人！”
……
我极力地控制自己，深呼吸好多次，才算让心绪稳定下来。
果然是做娱乐事业的，真高调！
“想起来了？”
尽管如此，我还是考了两次才勉强算是通过。
所以，两年来我所有的努力不是去忘记，而是让自己足矣去承受这悲恸！
我走到餐厅门口，莫扎特优美的旋律飘来，这不是我刚刚弹的曲子吗？
他身上没有世家公子的狂傲，对每个员工都是那种不疏不近的平和。有时候，录音的中间休息时间，他还会主动和我聊聊音乐。
我的梦想根本不需要别人帮我实现。
“没问题！你开价吧。”
我扫了一眼，某娱乐公司的执行经理，有点印象了。
“我说过，谁付给我钱，我都愿意给他弹琴。”
第二天他就给我打电话，说他跟学校沟通好了，只要我的英语能通过入学考试，就同意破格录取我。
不知道孟勳从哪里跑出来，抢走我的电话。
失落，想念又让我濒临崩溃的边缘。
“我的音乐没你想的那么廉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