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试戏
四
“我要是想报复，早就报复了，何必等到现在？”
后来，她触摸到窗帘的手缓缓收了回来，落下，手指一阵刺痛，她木然低头，望着窗台，那里本应该摆着一株仙人掌，细密的刺刺进她的指尖，她捏着麻痹的手指，血滴在翠绿的仙人掌上。
假如她在几天前听到这个消息，她至少可以装作淡淡一笑，道一声：“恭喜！”，继续喝茶。
郑伟开车不能饮酒，简葇就和肖大编剧边吃、边喝、边聊着《上位》的剧本。聊起剧本里热恋的那一段，简葇的酒越喝越好爽。
没有预想的效果，她干脆从实招来，“不是，是郑伟，还有一个是女明星——简葇，我跟你说过……”
“你这么说，好像我天天请明星吃饭一样。算上这次，也才两次吧。”
“听说你们快结婚了？什么时候结啊？”肖裳又问。
“想我想得这么迫不及待了？”
刚好漂亮的服务生进来传菜，郑伟叫住她。“来一杯Kopi Luwak，谢谢！”
“喂！”面对着多日不见的老公，她的声音浸透着金骏眉独有的甘甜。
“……”肖裳陷入思考。
然而，在他们有过那样的一夜之后，在他说过“我最想要的女人，始终只有你……”，还有那些动人的情话之后，在她决定了要陪他纠缠到底，开始期待他们未来七年的生活之后，她听到这样的消息，怎么可能再淡定。
木然站了好久，简葇突然跑到窗边，手犹豫着伸向窗帘，她想再看他一眼，想看他是不是伤得很深，很痛。
“嗯，好！”
考虑到肖大编剧超强的理解力，她忍住了。
可这沉寂也只维持了几秒，郑伟便主动坐到简葇身边，温热的掌心轻轻握住她准备拿酒瓶的手。
“嗯，试完了。正在和帅哥吃饭呢。”
她狠狠抽出来。
其实，极致的悲伤，是木然的，来不及痛苦，来不及悲伤，就像锋利的刀割开皮肤时，第一瞬间的感觉是冷意，之后才是皮开肉绽的疼痛……
一滴眼泪噙在眼眶，她抬起头，不想眼泪掉下来，视线不偏不倚撞上门边久久伫立的人影m•ｈeｔusｈu.ｃom.ｃｏm，那是唯一能让她感受到自己柔软的人……
好在路程不远，肖裳没说几句话，车子安全停进了一家很高级的会员制私人会所的停车场。
她现在真真切切感受到从云端跌倒深渊的疼痛了，而这种痛，恐怕还要再一个五年才能治愈。
女神立刻从限量版的名牌包里拿出张银行卡，递给郑伟。
她闭上眼睛，脸埋在他怀里。“为什么一定要我承认？我承不承认重要吗？”
刚转过身，郑伟一把拉住她，随后，她被禁锢在钢筋铁骨一样的怀抱中。
肖裳悄悄拉了拉她的袖子，压低声音问。“可我猜不到蓝雨的原型是谁，你是圈内人，应该知道点内幕吧？是不是那个情歌天后严羽？”
“是么？”
仿佛又看见他转身离去，她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没有眼泪，也没有笑容，只小小地向前一步，又如梦惊醒般停住。
郑伟说：“她去参加过你和超然的婚礼，姓乔，乔欣韵。”
在接待恭敬的引领下，他们走进私人的包房，肖裳端着茶杯作思索状，问郑伟：“刚才那个限量版的美女是谁呀？我看着挺眼熟的，可是想不起来在哪见过呢？她是谁呀？”
“还在试镜吗？”
简葇忍住踢他一脚的冲动，干笑着对肖裳说：“不好意思，我一向喝不惯茶，我只喝咖啡。”
出于礼貌和个人隐私不宜外泄，肖大编剧说了声：“抱歉，我去接给电话。”，便拿着电话去了走廊，马上接通。
“那你已经要结婚了，你还来招惹我干什么？！为了告别单身的最后一次狂欢？”她憋得快出内伤了，再也憋不住了。“郑处长，你玩的开心吗？”
“好！小葇姐，我超喜欢看你演戏，真的！尤其是感情戏，我觉得你哭得特真实，特打动人……我猜，你一定经历过刻骨铭心的感情，不然不会演得这么好……”
直到郑伟客气的道歉，但不是对她，而是看着陈导和肖裳：“不好意思！我来的不是时候，打扰你们试戏了。”
就凭这一声亲切的“简葇姐”，和刚才那句“偶像”，ｍ.ｈetｕsｈu.ｃｏm•ｃｏm简葇都没法拒绝，更何况，请客的是郑伟。
“……”听起来还真不冲突！
“暂时，还没决定。”
简葇只觉得房间里的温度好像骤然冷了二十几度，以至于她有种冰冻的错觉。
她爱他，不管承受过什么她从来没后悔过，可是她没有想到，她付出一切换来的就是他云淡风轻的一句：“你要你别墅，她要她名分，她都不介意，你介意什么……”
严羽？提起这个名字，简葇就觉得心口隐隐作痛，离开停车场的脚步也加快了。
“在写剧本呢。”
就算他可以原谅她的所作所为，就算她愿意放下家破人亡的仇恨，他们的至亲呢？
“怎么？吃醋了？”
“没有。”简葇笑着说，“我中午刚好有空。”
超然？卓超然？她正惊讶于肖裳的老公是卓超然，就听肖裳说。
她扭头，避开他暗藏锋芒的眼睛，嘴角噙着深切的嘲弄：“如果你这么对我是为了报复我，那么我告诉你，你已经成功了。”
“哦？”郑伟看了看时间，“那我请吃午饭，算是赔罪，不知道你们赏脸吗？”
……
……
肖裳灵动目光马上转回简葇脸上，一脸的热切和真诚：“简葇姐，你中午有约吗？”
包房外的走廊，正聊得你侬我侬，包房内的气氛却是暴风骤雨前的沉寂。
“……我是怕你这个探照灯太亮了。”
陈导婉言回绝，“抱歉，我中午有约了，下次吧。”
“哦！她就是乔欣韵？！”肖裳如梦初醒般一拍桌子，“你未婚妻呀！”
郑伟悠悠然端其茶杯，细品了一口，赞同地点点头。“嗯，这金骏眉的味道好像有点酸。”
他，这分明就是故意刺|激她。
她本来就是随口一说，没想到肖大编剧的联想力超乎常人，马上领会到精髓：“哦！你喝惯了岳总的咖啡，当然喝不惯我们郑处长这红茶了……上海的咖啡是不是特别甜哪？”
肖裳笑得嘴角弯起,隐隐露出两个甜甜的酒窝。“那你认为这部戏的结局该是什么样的？”
他幽幽叹息，“让你承认你介意，就那么难么？”
可不淡定又能怎么和_图_书样？她连在人前大声质问他一句“你有未婚妻，那我算什么？！”的立场都没有。
名分，没有一个女人不愿意要，可是，当她知道他的父母是谁的那天，她也知道了，她和他注定这辈子是没有缘分做夫妻的。
车子一个急刹。
“我带你去别的地方吃。”
他们怎么可能谅解，怎么可能放下？
她是个被包养的女人，还是她主动要求被包的，且只值一栋别墅的价。
肖裳忽然发现眼前的画面很美好，就像她无数次在脑海中描绘过的剧本中该有的画面，男女主角多年后的重逢，一个是淡然以对，一个笑得没心没肺……
炽热的吻落在她的眉心，顺着她的额边落在她的唇角……
“哦！”和她猜想的基本差不多。
“你的小说写得那么虐心虐肺，我猜你也一定经历过。”
好不容易止住咳嗽，简葇抬眼看见肖裳双手捧着茶杯，若有所思看着她。她勉力地挤出点笑容。“不好意思，这茶的味道有点怪……”
下了车，简葇才敢问出早想问的问题，“小裳，《上位》这个剧本你怎么写的这么好？你的灵感是哪儿来的？”
“呃……是甜一点！”
这些年，简葇从不去回忆那段往事，她以为她早已记不清了，此时,她放纵着自己走进那段记忆,才蓦然发现,记忆中的场景还是那么清晰,白色的窗帘,窗前那盆仙人掌，连他离开时的脚步也清晰得恍如就在眼前，沉重，凌乱地踩在她心上。
她以为她当年做错了，她决定不要名分，不要未来，陪着他直到他厌弃的一天，这是她为了这段不被祝福的爱情，唯一能做的了……
可她害怕看了以后，再也没办法逼自己放手。
他依旧是云淡风轻的语气：“我要结婚和我包养你，这两件事有冲突吗？你要你别墅，她要她名分，她都不介意，你介意什么？”
电光火石般的灵感在她脑中一闪，她构思起剧情的发展，直到她的手机响了。她看见手机上显示着“卓团长”，顿时眉开眼笑。
“……不重要！”
肖裳的脸上露出幸福的神情，“也算不上刻骨铭心啦！哦，对了，
和_图_书刚才你演得那一段戏，真的感动我了，我都有种幻觉，剧本里的蓝雨真实地出现在我眼前。还有，你刚才在窗边捏手指那一段……你演的是不是手指被仙人掌刺伤了？我一定要在剧本里加这么一段情节，一定很煽情，能展现出蓝雨对杨琛藏在心底的爱……”
这个问题还真是问到她的心坎里,她真切地看着肖裳。“我希望蓝雨会和杨琛可以幸福地生活在一起……现实里有太多的悲剧，我想在故事里看到一些美好的愿望,即使是假的。”
导演点点头，让她开始试戏。
于是，她就厚着脸皮蹭了顿免费的午餐。
陈导客气地摆手，示意不打扰。
所以，她当初才会干脆地和他一刀两断，用了最决绝的方式。她以为像郑伟这样骄傲的男人，只要狠狠伤他一次，他一定不会再回头，可他一年一枚钻戒从未间断。
“简葇姐，”肖裳从副驾驶的位置回头，以不太舒适的姿势和她聊天：“你不介意我这么叫你吧？我看过你简介，你比我大一岁。”
简葇揉了揉被闪了一下的腰，哀怨地看了一眼前面的红灯。她很想告诉肖裳：郑处长开车时，尽量别提这样煽情的话题吸引他注意力，会有生命危险的。
这个答案又引发简葇更剧烈的咳嗽。
电梯门迟迟没开，一袭高挑堪比模特的倩影走向他们，被既具诱惑力的香水味道和限量版的裙子吸引，简葇看向美得跟女神一样的美女，意外地发现，她和郑伟短暂一个眼神交流，郑伟浅笑着颔首。而女神则瞟了一眼简葇，调笑般说：“怎么这么巧，每次碰到你，你都是和明星吃饭。”
“……”
谈话有点不太投机，女神转向肖裳，“肖小姐，好久不见了，最近在忙什么？”
悲伤的回忆突然和现实碰撞，她震惊地望着意外出现的郑伟，不知所措地愣在原地。
简葇正在默默喝着最爱的红茶，听见这句话，一口热茶直接呛到了气管里，引发了一阵翻江倒海的咳嗽。
她很想说，其实比起那猫屎味儿，她真心地更喜欢金骏眉的甜醇，然而……想起“即将结婚”的话题，她坐httｐs://wｗw•hｅtusｈｕ•coｍ•com直，朝着服务生抬抬手，“还是来一瓶96年木桐吧。”
“你郑处长请客，我当然要给面子，不过……”肖裳先看了一眼简葇，又看向导演，问：“陈导，你赏脸不？”
肖裳看了一眼郑伟，见他没有阻止的意思，才说：“其实，这是一个真实的故事，我朋友讲给我听的。我问他可不可以写成小说，他建议我写成剧本，他找人投资拍电影，所以就有了《上位》这部戏。”
“我朋友都叫我小葇，你也可以这么叫。”
刚坐进郑伟的车，肖裳主动和她聊天，她和其它的编剧都不同，不只年轻漂亮，还热情，而且真实，让人很难不喜欢。
简葇从椅子上站起来……
郑伟收好了卡，电梯正好到了五楼，女神踩着限量版的高跟鞋走出电梯，飘然而去。
“哦？是剧组的演员嘛？”卓超然丝毫不介意：“什么时候吃完，我去接你。”
“啊！可是我还没吃呢……”
不等她说完，卓超然已经果断地决定。“那我现在过去接你吧，你在什么地方？”
电梯来了，他们走进电梯。女神忽然想起了个话题，跟郑伟说：“叶少的婚礼我临时有事去不了了，你帮我把礼金捎给他吧？”
她听见他的心跳，沉重而凌乱，明明痛得没有知觉的心又柔软了。
她严重怀疑他是掐着时间来的。
她再也说不出话。
“除非，你也想要名分？”
他说过，仙人掌的花语是：藏爱在心底……当仙人掌心里藏了爱的时候，它就会开花。
“……”
坐在她对面的郑伟淡淡地递了她个餐巾，淡淡地答：“没错，是她！”
轻轻摇摇头，她扶着椅子站起身，“对不起，我不想破坏你和你未婚妻的感情，我昨天在电话里说的话，你就当我没说过吧。”
“这么说，网上都在说你和岳启飞热恋，是真的喽？”这编剧的逻辑思维……真不是常人所能及的。
肖裳甜笑着迎过来，“的确不巧！你打扰了我偶像精彩的发挥了！”
郑伟一言不发，只时不时对着简葇空了的酒杯眉峰微锁。
此后的每一年盛夏，仙人掌都会开出娇柔的花，花色鲜红如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