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饭局
四
天空没有月光，也没有星光。
简短的几句话，她不知道看过多少遍，也不知多少遍猜想着，他想对她说什么？
“呃……”他愣了一下，才摸了摸下颚上的淤青，不以为意答：“在我爸的思想里，强权不但要靠暴力夺取，还要靠暴力维系。”
她绝望地闭上眼睛……
她也在黑暗里默然望着他，棱角分明的轮廓，微抿的薄唇，还有那双蕴藏深情的黑眸，清晰如五年以前。
她累得不想动，于是又闭上眼睛，在他怀中找了个最舒适的位置，继续睡。
一滴泪从她的眼角滑落……
这么多年过去了，她一层一层将自己的感情封闭在冰冷的心防里，封得密不透风。可只是一个吻而已，她为自己建造的堡垒，一瞬间坍塌，她才看清那份从未减退的思念。
等她寻回自己的意识，她的双臂已经不自觉攀上他的后颈，胸口紧紧贴合着他结实的胸膛，她的牙齿也早已分开，舌尖正主动迎接他的侵袭……
他的动作停顿了一下，仅仅是一下，然后又再继续。唇舌撩拨变成了齿间的厮磨，分明很疼，她却期盼着有更深切的疼痛填满身体油然而生的空虚。
等她从酒醉中清醒，东方已经发白，郑伟拥着她睡得正沉，不着寸缕的肌肤相触，滑腻着微温，就像曾经醒来的每一个早上。唯一的区别是她除了全身无力之外，头疼得快要裂开，好在骨头还健在，没有被他拆得七零八落。
还有她暗恋的男生，不管春夏秋冬，总是带着一身灿烂的阳光出现。
很久很久以后，她还是想不明白，分明就是她纯洁地hetushu.com.com解救不幸少年脱离水深火热的苦海，怎么就被他家人认为“私奔”了呢？怎么就让他过得更水深火热了？
他轻轻“嗯”了一声，托起她的脸，指尖细细抚过她的眼角眉梢，她微红的脸颊。
在梦里，她还是情窦初开的年龄，最疼她的爸爸还活着，虽然经常工作到深夜，可不管回来的多晚，都要为她和简婕把被子掖得严严实实；她的妈妈也没有改嫁，虽然经常唠叨她学习不努力，或者埋怨她的头发掉得满地都是，可她的脸上总是挂着笑的；简婕的腿也没有受伤，还是那个成绩优异，自信漂亮的女孩儿，虽然有点小小的骄傲和任性，可丝毫不影响她的可爱。
进了卧室，她就被直接丢在床上，随即被困在柔软的被子和他的身体之间，她努力睁开眼，看着眼前的男人伏在她身上，唇游移在她颈项，撩过一路的火焰。她紧紧揪着身下的柔软的蚕丝被子，极力压抑的喘息依然从喉咙逸出，在寂静的房间内荡起暧昧的回声。
深秋，校园里的银杏树叶落了一地。
如果梦醒后，还是五年前，他们甜蜜的第一夜，多好！
突如其来的凉意掠过她滚烫的肌肤，她在寒颤中清醒时，他横抱起她，走进卧室。
好吧，她承认，她拐了人家良家少男离家出走，确实有点非分之想，可她根本没有勇气实施……
“郑伟……”蓄势待发的身体紧密的贴合，她的呼唤充满着邀请的诱惑。
那时候，梦想总是很高远，回家的路总是很短。
掩藏了多年的渴望，一朝点燃，便和图书是一发不可收拾。她完全忘乎所以，微颤的手却伸向他的领口，解开他的扣子，一颗一颗。他托着她后脑的手也落在她肩头，呲啦一声，她最喜欢的裙子应声而裂，残破的布料从她身上滑落，再也遮不住她的寸寸肌肤。
春天，天空很蓝，空气里弥漫着栀子花的清香，云霄飞车腾空而起，她尖叫着抓着他的手臂，头绳在下坠中滑落，她及腰的长发如黑雾散开，迷了他的眼，也迷了她的心窍……
……
初夏，街边的柳树抽着嫩绿的新蕊，随风扶摇。路过冰淇淋店，她请他吃蛋卷冰淇淋。吃着甜得发腻冰淇淋，走在被柳树枝叶筛落的阳光下。
回家后，她在日记本里写的满满都是他的名——伟，还有她一直想说又说不出口的爱慕。
比阳光还烈的一道道视线投射过来，烫红了她的脸颊。她垂着脸默默坐上去,费了好大劲儿才没让嘴角乐得抽筋。
后来，他真的离家出走了，就住在她奶奶四处透风的老宅子里。她拿了各种棋牌陪他解闷，说好了她输了就走，结果她一晚上都没输过，说好了一起看日出，结果她一不小心睡着了……
一路上，他的车骑得飞快，被抛下的风从耳边飞速掠过，随时可能把她刮飞似的，她几次想抱紧他的腰，手悄悄伸到了他身侧，又悄悄收了回来……
她是真的醉了，否则，她绝不会在他面前掉一滴眼泪。
……
认识很久了，她从来不问他的家事，他也从来不提，所以她始终不明白他为什么经常挨打。
盼了一天的放学时间到了，同学们争先恐hetushu.com.com后往校外走，简婕留在学校补习，不和她一起回家。
似乎不想给她反抗的机会，郑伟一手托着她的后脑，一手揽住她的腰，炽热的唇舌夹着浓烈的男人气息碾过她忘了呼吸的嫣红，强势的侵占如疾风骤雨，铺天盖地而来，让她无路可逃……
此后，记忆的碎片再也拼接不上。
她问他，将来想考什么大学？
他的唇又一次笼罩下来，带着疼痛的仇恨一般，吻得她几乎窒息。她本能地想推开他，他却吻得更咄咄逼人，一双手紧紧将她的手腕钳制在头顶两侧，不给她逃避的机会。
还有他给她那张夹在电影票中的小字条——“晚上六点，我在电影院门口等你，我有话想对你说。”
薄弱的文胸被剥去，他的吻落在她的胸口，湿润的舌尖撩过最敏感处，她全身一颤，涂抹得五光十色的指甲直直嵌进他的小臂。
可她没有想到，他的吻会像千层巨浪骤然袭来，让她连象征性的抗拒都来不及，便被卷入看不见底的深渊，失去了所有的知觉。
或许是酒精的作用，或许是太久没有如此靠近，他的吻比任何一次都要放纵，都要炙热，缠绕的唇舌连个喘息的机会都不给她。
……
卧室的灯没有开，只有窗外稀疏的几家灯火朦胧了她的视线。
然后，她的泪就像决了堤的水，再难囚禁，一串一串，洇湿了他的指尖。
是不是她最想听的那一句——我喜欢你！
五年，五年，恍若一场噩梦……
“你想没想过抵抗？”
那一年，她才十三岁，情窦初开的年纪。喜欢一个人会痴迷得晕头转向，她连https://m.hetushu.com.com他从T恤衫上扯下的一条衣襟，都洗得干干净净系在窗前的风铃上，每次风铃被风吹响，她都会望着随风飞扬的白色布条心驰荡漾，一遍遍在心中回味着——他慌慌张张扯下一条衣襟缠在她摔伤的膝盖上时，他快要纠结在一起的眉头。
她说：我要考芭蕾舞团。
吹了一路的寒风，她终于没有冷静下来，开口说：“旧社会已经被推翻了这么久，你怎么还生活在水深火热中？”
迎着被车窗抛弃的路灯，她看见他下颚淡了许多的淤青，虽然淡了，看着她眼中依然触目惊心。
外面的雨，已连绵了几日，一直下不停。
威武的中学大门前，一只缀着金光灿灿手表的肥手搭在简葇肩上，“简葇，我们家的车就停在那，我可以顺路送你回家。”
她错过了那次约会，也再没见过他，直到多年后，他们意外重逢，开始了那一段美好但却短暂的爱情……
……
然而，命运跟她开了个大玩笑，就在她满心期待和他的第一次约会时，她的家庭破碎，她的世界骤然间坍塌。
回到家，她放下书包就跑去向读过军校的邻居哥哥打听军校的情况。邻居哥哥告诉她，军校的管理相当严格，不但有规定的起床睡觉时间，天天都要进行高强度军事训练，没有业余文化生活，还不能随便外出，即使周末外出也要请假，完全没有人身自由。
“抵抗？！”他颇有兴致望着她：“怎么抵抗？”
眼前一晃，一辆破得叮当响的自行车从她面前晃过，骑车的郑伟长腿在地上一撑，自行车在她面前划了半圈弧线停下来。
……
窒息一和*图*书般的眩晕中，她只能感觉到他贴在她腰间的掌心滚烫，一如她心口那颗跳动的心。
逆着光，她看不清他的脸，只觉他的声音都是帅的：“回家吗？我带你一段。”
有人说，在梦里是看不到太阳的，可她却做了被阳光笼罩的梦，或者说，是被阳光笼罩的回忆。
可惜，命运跟她开了个天大的玩笑。
如果真的是一场梦，多好。
她把他的沉默当做赞同，开始帮他筹划未来。“我奶奶有个旧房子，她去世之后就一直空着，你可以住在那里。”
其实，从踏进这个门，她就没打算逃。因为她知道眼前的男人受过多年正规军事化教育，体格好，身手比体格还好，就算她把全身的力气都用上，也不过是一番徒劳无功的挣扎。她从不做白费力气的蠢事。
想到以后很难再见到他，她小小地失落了一下，不过，又听说军校内里不许谈恋爱，女孩子也少得可怜，读军校很难找到女朋友，她失落的心情又平复了。
她扯了扯被那肥手压住的一缕头发，一不小心扯断了几根，很疼。
她努力想，最后想出个自以为很聪明的馊主意。“不如，你离家出走吧。”
寒冬，公车在铺了薄雪的路上缓慢行驶。她仰起头，悄悄瞟着站在身边的他。比起他无可挑剔的精致五官，她更喜欢他身上的感觉，说不清那是一种什么感觉，总之会让她每每看到，心口都是一烫。
他问她：你呢？
他说，他要考军校，因为到了军队，人人见了他都要叫“政委”，而不是“伟哥”。那时候她还不知道“伟哥”是什么，只觉得这个称呼蛮威武的。
“……”他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