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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旅人

作者:赵熙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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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外 蜜月旅行

番外 蜜月旅行

盛清让盯着屏幕上的Kp指数摇摇头。
宗瑛捧着保温杯点头说:“我在这里等你。”
将近凌晨一点,盛清让放在枕边的手机,忽然推进来一条信息,将他从睡梦中吵醒。
起飞时一件薄大衣足够,抵达时外面却是零下的冰雪世界。
只可怜老古董先生低估了现代警察出国手续的严密和繁琐程度,薛选青这句“宗瑛的因私护不在自己手上”,才让他意识到计划最大的阻碍竟然是他要瞒住的那个人。
由于讲笑话天赋欠缺,从此盛清让便不敢轻易提讲笑话的事,今天斗胆重提,还是免不了被侃。
宗瑛不晓得他在同谁联系,更不清楚他在做什么计划,只自顾自敲打键盘写论文摘要,到“High falling is one of the most common types...”时,盛清让关上了阳台的门,收起电话进屋。
转车再往北走行八公里,就是地处北极圈的圣诞老人村。
夜雪纷纷,忽然,他将帽子扣到宗瑛头上,一句多余的话也没有,拉过宗瑛的手就往中央火站的方向走。
“我们到了。”盛清让说。
他进去待了大概半分钟,很快就拿了一沓书出来,将它们往茶几角落一搁,又去厨房煮了一水果茶,甜甜暖暖的味道溢满整个房间。
几个关键词一串,宗瑛心中便大约有了数。
出了中央火车站,在街边餐厅吃了饭,两人路过岩石教堂。
第一次坐现代飞机,就不小心坐了个长途,紧张也是难免。
因此到机场前一刻,宗瑛对此次蜜月旅行的行程安排还一无所知。
完全由玻璃组成的房间,躺在床上仰望穹顶,夜空一览无余,仿佛露宿野外雪地。
拉普兰德还未开春,伊纳里湖仍然冰封。
宗瑛还是如常上班,盛清让仍将大部分时间耗在图书馆,偶尔接一些法语翻译工作,余下的间便用来为旅行做准备。
沉甸甸的单调夜幕像是被人撕开,跳舞的极光迫不及待地涌现,玻璃屋外高耸的雪松在极光动中似乎也换了模样。
盛清让似乎在为出远门做准备。
于是去拉普兰德正式摆上日程。
宗瑛说着扭头看他,目光相触,忆及旧事,两个人不约而同笑了。
不是圣诞节,和-图-书却处处都是圣诞元素,除了可以跨越北极圈,花钱得到一张“入境”北极的证书还可以去邮局寄一张定时明信片,它会等到圣诞节的时候,再漂洋过海抵达目的地。
最上边一本人教版《汉语拼音—标准中文》,封面绘着几个卡通人物,大概是语文课入门材。
不知看了多久,两人不约而同敛回视线,侧躺着吻了对方。
再往下——《芬兰语入门》映入眼帘。
然而计划再好,无法落实便是纸上谈兵。
改国内路线?那样只要身份证号即可,事情会变得简单不少。
然而没想幼稚版教材下面,压着一本《汉语拼音经典方案选评》,看样子是讲汉语拼音发展的,都不用翻便晓得这绝不是满足入门诉求的书籍,不过倒很符合老派先生穷源竟委的作风。
从隧道般的入口进去,直径24米的巨大穹顶及支撑它的一百根铜条扩张了整个空间,置身中,丝毫没有身在地下的压迫感。
“不太睡得着,又不知道该做什么。”
长时间的飞行让他的声音听起来有些低哑,但语气却透出几分愉悦与兴奋。
梦里,等待的风景,总会到来。
没带伞,她缩了缩脖子,转头看盛清让,他穿着一件短羽绒服,戴了一顶帽子,因为散光新了一副眼镜,这时正低头看手机上保存的地图,模样起来倒像个学生。
他拿过手机看了眼屏幕上推送的消息,忽然察觉有些异样,下意识看向天空——
气温越来越低,衣服也越裹越厚,加上雪路对行李箱滚轮一点也不友好,推着箱子走上一阵气喘吁吁。
外面静悄悄的,屋子里温度温暖宜人,拉起半边矮帘,彼此相拥窝在柔软的床上,睡意很快袭。
这回忆对于盛清让而言,尤为强烈。去年年末刚出院那会,他站在699公寓的阳台上也时常想,七十多年前自己那一屋子的物品后来是由谁去处理、又是如何处理的,清蕙以及家里的那些子们后来又去了哪里?
宗瑛调整了坐姿,上身前倾探看茶几上那一摞书。
一出教堂,宗瑛忽觉脸上一凉,很快就有雪片接二连三地落下来。
“怎么了,不舒服?”
“凡事都有偶然的凑巧,结果却又如宿命的必然。”
年初和-图-书宗瑛恢复工作之后,逐渐忙碌起来,难得按时下班的一个傍晚,两人吃过晚饭,宗瑛窝沙发里整理资料写论文,隐约听到阳台传来的讲话声,她偏头一瞥,被夜风揪扯的窗帘外,盛清正挨着栏杆讲电话,他的左臂搁在栏杆上,手腕底下压着记事本,右手握笔不时写些什么。
天光渐渐暗了,两个人在长椅里坐下来,谁也没有说话。
两人坐了半个小时,默契地起身往外走。
但宗瑛想去国内哪个地方?他不晓得。他唯一确定宗瑛想去的地方,只有拉普兰德,他见她过相关的纪录片,也从薛选青口中得知她曾经确有计划要去拉普兰地区度假,因此在确定宗瑛将额外几天婚假的消息之后,他便着手开始准备,第一次接触“旅游网站”、接触“订票平台”、接触“略”……在接触了诸多新名词和数篇旅行经验之后,他自己甚至也做出一份很不错的计划来。
室内涌动着的冷空气顿时停滞下来,宗瑛接着往下写,敲键盘的节奏却明显变慢,视线看似屏幕上,注意力却随盛清让移向了书房。
宗瑛刚刚看清内容,屏幕就熄了。
然而当晚两个人喝着热饮在窗边熬到半夜,也未见极光至。
这一夜,两人各自做了梦。
看他如此操心又乐意琢磨,宗瑛便轻轻松松做了甩手掌柜。她想,对盛清让而言,这可能也打开并探索这个新世界的一次好机会,当真就一切随他安排,从不过问进度。
过去的大半年,两人都经历了诸多起伏与变化,人生往前走,但偶尔停下来,过去那些点滴翻涌而至。
白绿相间的VR列车在宽轨上疾驰,平稳驶向极北之地,夜也愈深。
去年年末兵荒马乱,错过了他的生日,那么从今往后,她都会努力不再错过。
猝不及防。
坐车直奔赫尔辛基中央火车站,盛清让拿着他的手记本,打算按照记录下来的攻略指引去寄行李,同时征求宗瑛意见:“我们去罗瓦涅米的火车是晚上的班次,现在还有几个小时,可以出吃饭,走一走。”
这声音令人安心,挨在他肩膀上,宗瑛隐约捕捉到不同于香水的温暖气味。
蜡烛静静地燃烧,特殊的设计使得教堂内有一种天然的肃穆感。
盛清让端和_图_书着玻璃壶从厨房折回,俯身将水果茶倒进杯子里,宗瑛伸手拿了一杯,假装什么也知道,等他在沙发另一端坐下来,才不经意般提醒说:“刚才你手机好像有消息进来。”
某个瞬间,仿佛置身深海,头顶是曼妙壮丽的光,翻覆涌动幻化,夜空从未如此绚丽多变。
盛清让拿着Kindle看书,宗瑛摘掉眼罩放弃入眠计划。
去年宗瑛术后住院那阵,腿伤未愈的盛清让每天都去看她,但又不晓得怎么逗她开心,便听外婆方女士建议,去网上找笑话段子。
宗瑛微微眯眼,这时他搁在一旁的手机突然推送进一条消息,发信人薛选青,内容是:“刚跟你说的芬兰VR订票攻略[链接]。”紧接着又是一条,“不过友情提醒,宗瑛的因私护照不在自己上,得向局里申请。”
公寓楼下花园不复往日般郁郁葱葱,也无金发女子在周日早晨催促孩子们去教堂,更不会有先生跑出来帮忙叫车……神奇的命运眷顾,让他在此时此地登陆,然对他而言,1937的确是再回不去的彼岸了。
瞒不住的就不是惊喜了,盛清让看着手机屏幕陷入为难。
宗瑛听得毫无反应,他讲:“所以这个螃蟹是个上海螃蟹。”
离开北极圈的最后一晚,夜宿萨利色尔卡玻璃屋,抵达酒店时都已困得不行,累日终遇一落点,匆匆吃了饭洗了澡,便早早歇了。
机舱内灯光陆续亮起,宗瑛听到耳边有人轻声喊她,便从睡梦中折返,扯下眼罩,陡遇明亮光,下意识又闭了闭眼,紧跟着怀里就被塞了一件松松软软的羽绒服。
盛清让这才回过神,晓得她已经是猜到了。
他稍稍抿唇,宗瑛目光却重新移向电脑屏幕,装作看资料的样子,并惬意地饮了一口水果茶芬兰语、订票、护照——
十个小时的飞行,落地时是芬兰的下午。
老古董先生没有学过现代汉语拼音,却又眼红拼音输入法的效率,便只能搬起小学生教材从学起,按说求学上进是很严肃的事,但宗瑛看几眼封皮,竟隐约觉出几分可爱。
他精挑细选了几个,用来打头阵的便是一个关于上海话的笑话,说:“一只螃蟹遇到一只虾打招呼。虾对螃蟹说:蟹蟹;螃蟹对虾说:虾虾www.hetushu.com.com(沪语谢谢谐音)!”
跨越北极圈继续往北的路上,宗瑛留意到盛清让时不时查看实时极光预报图。
“那我讲个笑话?”
冬末春初,宗瑛发现一些蛛丝马迹——
免去两个时代的来回奔波,免去担惊受怕,两个人朝夕相处,也能逐渐发现对方生动的一面车厢里太安静,低低笑声仿佛都扰了这夜晚,盛清让伸手轻缓揽过宗瑛的头,提供肩膀给她靠,“接着睡吧,睡醒就到了。”
喝一口温度恰到好处的热水,感官才缓慢苏醒,到了室外,真正踏上这北国土地,迎面扑来寒冷,才叫人彻底醒了。
他轻轻推醒宗瑛,宗瑛睡眼蒙眬地往穹顶上空看,飞快变幻的荧光缎带,宛如精灵们开舞会越聚越多。
她于是问:“今天能看到极光吗?”
学汉语拼音的动机可以理解,但是芬兰语?
临近傍晚,教堂里人已寥寥,起初还有琴声,很快连琴声也停了。
一百多年前,公共租界爱文义路广仁医院出生的盛清让,生日就在圣诞前夜,12月24日。
宗瑛从包里翻出笔,洋洋洒洒几乎将整张卡片写满,收件地址写了699号公寓,收件人却是清让,最后一句留言是:“生日快乐。”
番外完
宗瑛透过舷窗看出去,阴云盘踞在空中,仿佛还要下雪的样子,身后接连有乘客下机,久睡来的宗瑛却迟钝地抱着羽绒服发呆。盛清让侧身解开她的安全带,察觉到她的恍惚,探身低头挨下她额头温度,确认她没有发烧才松一口气,转而递去一只保温杯。
宗瑛对它略有耳闻,从整块岩石中开凿出的教堂,外观不过一块高地,内里却别有洞天。
并不是人人都有幸得见极光,但一路往北,对极光的期待自然也愈发强烈。
他坐在沙发另一端犹豫再三,最终打算将计划透露给宗瑛时,宗瑛却合上笔记本电脑,捧着杯问他:“你怕冷吗?”
没有晚点,准时登机,一切顺利。
宗瑛扣好安全带,说:“没关系,我不常出门,也很久没坐过飞机了。”
快步赶回车站取了行李,不急不忙喝完一杯热饮,就等到了去往北极圈的深夜列车。
盛清让获允,立刻推着行李去寄存,宗瑛转过身看向外面的曼纳海姆大街,想起去年独自在厅hetushu.com.com看拉普兰德的纪录片,那晚她与盛清让在家中第一次狭路相逢,没有想到如今自己会真的踏上兰去往北极圈,更没有想到这位不速之客会留在这里,努力适应崭新的生活。
偌大飞机穿过低矮云层,舷窗外光线逐渐刺眼,因为时差,平白多出六小时,这一天会变得外漫长。
深夜火车穿梭在童话雪国中,几乎整车人都渐渐陷入梦境,车外是隐匿在夜幕中纷飞的大雪车内是肩头传来的均匀呼吸声和自己的心跳声,盛清让放下Kindle,摘掉眼镜,稍稍偏头,轻挨对方,闭上眼,想起刚刚在书上看到的——
宗瑛不晓得他是从哪里租到的WIFI,他甚至熟练点开手机里存着的二维码检票,对新事物适应速度快得超出她想象。
宗瑛挨着舷窗坐好,盛清让坐她旁边,看着屏幕上的航线图,交握双手,悄悄抿唇,是对紧的一种努力掩饰。
宗瑛:“……”
盛清让似乎全未觉察到客厅里投来的目光,低着头只专注记录。
宗瑛却给了他一个笑,侧身将杯子放回茶几,见他不答,反问:“难道不想去?”
诸多关于过去的疑惑不解,现在想来也都是难以查证的遗憾。
屋外已黑透,远处灯火在黑幕前闪烁,从阳台窜进来的空气还有丝丝的冷,外面的温度可能不到十度。
盛清让这段时间几乎整日耗在图书馆自习室,手机基本静音,经宗瑛一说立刻拿过手机解锁幕,果真看到了薛选青发来的消息。
上了车,安放妥行李,在温暖的车厢里坐下来,睡意却因为刚才喝的一杯热咖啡而被迫出走哪怕闭上眼,也迟迟无法入眠。
迎接他们的,是清早白茫茫的罗瓦涅米——传说中圣诞老人的故乡,二战期间几乎被夷为平的芬兰北部城市。
她难得的安慰听起来生疏笨拙,很显然,这话并不能有效缓解焦虑情绪,起飞刹那,宗瑛察对方握住了自己的手。
去值机柜台办完票,成功托运了行李,宗瑛低头看着登机牌上的目的地,才确定是飞去赫尔基没错。
盛清让感觉突然,蓦地抬头,却听宗瑛接着问道:“不怕冷的话,我们去北极吧?拉普兰德想一起去吗?”
风里有雪的气味,冷冽,又锋利。
等待的人,也总会出现。
“虾虾(谢谢)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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