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岑三娘心里一凉，那日的梦又浮了起来。她喃喃说道：不会的，他不会死的。

岑三娘不懂，还想劝老夫人：祖母，先不说燕婉是否同意，好歹也等着相公回来。他去平叛，回家母亲要移灵安葬，燕婉又匆匆出嫁，你让他心里怎么想？

岑三娘有点诧异：燕婉怕是想给母亲守完三年大孝。再说，相公还没回来。

岑三娘苦笑：那不是没办法么？我都跪祠堂了。

岑三娘沉默了下。事实上老夫人说明缘由的时候，她心里也有几分难过。虽然只能保住燕婉，可是自己呢？哪怕她心甘情愿，她也希望有人能为她着想，替她考虑一番。算是她小心眼儿吧。可她难道就不害怕吗？

杜家三个女人达成一致意见。岑三娘就写了封信让杜惜福亲自送到了邹家。邹家应该明白杜家的意思。长安城在有心人的撺掇下传遍了杜燕绥兵败的事。岑三娘心想，真正考验邹大郎诚意的时候到了。

岑三娘装羞：瞧大伯娘说的。静姝妹妹活泼不失娴静，一看就是有福之人。您才舍不得让她早早的嫁了，去给别人家当家理事呢。

岑三娘惊的呆了：……入掖庭为奴？

老夫人道了声好险，也抱着和族长同一个态度。眼下非常时期，叮嘱岑三娘无事就不要再出门了。

她活了一把岁数也活够了，如果杜燕绥一旦败了，她说不得也就撒手去了，也不会活着受辱。

杜www.hetushu.com.com老夫人看了她一眼，心道，终究还是个十来岁的孩子。带兵打败的将军宁肯马革裹尸战死沙场也不肯活着回来是为什么？只要兵败，不死在战场上，也会因罪斩首。还会连累家人。朝大唐律，犯官家中男人发配三千里戍卫。家眷投入掖庭为奴。奴婢下人悉数发卖。不如战死沙场，朝廷体恤其壮烈，也许还能放过家里人。

岑三娘灵机一动想起了二舅舅李尚之。

杜燕婉梗着脖子道：嫂嫂，我不嫁！哪怕哥哥万一败了，我也要和你们同生共死！

杜静姝吐了吐舌头：这不是好好的么？堂祖母遣了尹妈妈来，急得不行。我娘也给我爹说情，可不能真的罚你。

只要人活着，就有希望。祖母，您别太担心了。咱们家保得一个是一个。岑三娘知道老夫人的话是最坏的情况。为了以防万一，先把杜燕婉嫁出去。

家里没有别的男丁，只有三娘和燕婉。燕婉只要出了阁，就牵连不到她。三娘……杜老夫人阖了阖眼，就看她的命了。

这么一想，杜老夫人就下定了决心：你使人去问邹家，如果愿意，赶在年前就出阁。就说，我身子不行了，需得冲一冲。

好孩子！见岑三娘不过一瞬就恢复了镇定，杜老夫人感激的握住了她的手。

听岑三娘说起大夫人着急杜静姝的婚事，老夫人想起燕婉来：……ｈｔtｐs://wwｗ•ｈetusｈu•com.ｃｏｍ等三年孝期过了，燕婉年纪就大了，再挑拣一番，怕是误了。如果能在百日内热孝成婚，倒也不失为一个办法。

三娘！天天听我娘唠叨都起耳油了。怎么你嫁了人也像我娘一样啊！杜静姝嗔了她一眼，脸上泛起了红晕，我也没想什么，爹娘作主便是。

尉迟宝珠嫁给滕王去了隆州。李尚之一气之下在家嚷着说终身不娶。他二十有二了，还没定亲。

傻丫头！大夫人笑骂了声。心里又愁上了静姝的婚事，对岑三娘道，女大不中留，九哥儿媳妇瞅着好的，定给婶子说。早早把她嫁出去，我这做娘的心头才安稳！

眼前闪过杜燕绥的脸，岑三娘的心又酸又疼。如果真是最坏的结果，他也是最怜惜最心疼自己的人。

岑三娘记得自己只比杜静姝大几个月，翻过年，杜静姝就满十六岁。从前她总觉得十六岁太小了，现在这时候的人都差不多该定亲成亲了。因大夫人提了醒，她就问杜静姝：你娘的话……你心里怎么想的？可有中意的？

岑三娘笑了：好。你想明白这个道理就好。此事就看邹家是否有诚意了。

他走了，把一大家子都托付给了她。她再害怕，又怎能不为他保住燕婉呢？

大房的院子颇有些江南园林的味道，假山亭台，曲廊通幽。外间下着细密的雪，两人抱着暖炉，慢慢的走在回廊里聊着天。

燕https://www.hetushu.com.com婉，咱们也只是做最坏的打算。岑三娘轻声劝道。

不！我不嫁！杜燕婉一听就知道祖母的意思，态度强硬的反对。

大儿子做得幽州大都督，小韦氏挣气生了两个孙子。李老太爷又管不住李尚之，淡了心，一门心思顾两个孙子去了。李尚之就乐得逍遥快活，成日和折冲府的士兵厮混在一起。

大夫人笑着拉她在身边坐了，看了她两眼，感慨道：和我们家静姝一个年纪，就能掌家理事，独挡一面。九哥儿娶的好媳妇啊。

杜老夫人见不和她挑明是不行了，艰难的说道：三娘，你可曾想过万一？虽说那贼妇称帝是十来天前的消息，可燕绥也无只言片语传来。此一仗非比普通叛乱，那贼妇自立为帝，输的是朝廷的体面。如果他兵败，皇上也护不住他，哪怕不杀他……流放三千里保一条命，可家眷都是要充没掖庭为奴的啊！

岑三娘心里明白，如果不是杜燕绥出征，族里守旧的老辈们肯定不会轻易罢休。她笑吟吟的随了杜静姝进屋，给大夫人行了礼道：多谢大伯娘维护。三娘给大伯添麻烦了。

你听我说。邹家有钱，邹家大郎已大致接手了他家的生意。在家里是说得上话的。燕婉，祖母为何要托辞病重要你百日热孝出嫁，你心里清楚原因。万一你哥真的吃了败仗，你能嫁到邹家，嫂子就算进了掖庭为奴，你也能上下使银钱疏通不是？我m.hetushu.com.com父母双亡，寄居在岑家三房，不过是个堂侄女罢了。外祖父待我也平淡。与尉迟三夫人交好，毕竟人家也有不方便的时候。除了你，还有谁肯倾全力相助？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你嫁了，好歹还有个指望。真叫人一锅端了，能雪中送炭的又有多少？你不怕死，我怕。我更怕生不如死。燕婉，这只是最坏的结果。你想过没有，如果你哥是被人牵制，明明能胜，却遭人算计。到时候，咱们家连给他报仇都没有机会。你愿意？岑三娘越说思路越清楚，越说越觉得杜老夫人老姜弥辣。

岑三娘也生怕朝中御史台拿来做文章，成为攻讦杜燕绥的借口，满口答应下来。

岑三娘露出笑脸：邹家大郎我见过了，虽说是商户，但人品不坏。邹家有钱，至少不会让燕婉操劳。祖母放心，燕婉的嫁妆，我已经备得差不多，只是买了木材临时打家具怕来不及。以邹家的财力，婚礼也委屈不了燕婉。我这就写贴子请邹家派人来商议。

杜静姝又腻过来撒娇：娘留我一辈子最好不过。

杜老夫人闭上了眼睛，缓缓吐出一口气，苍老的声音像鼓锤重重击在岑三娘胸口：我老了，早不贪恋红尘。只是要苦了你了。

杜燕婉的眼泪淌了下来：嫂嫂，我知道了。我嫁。但我要邹家给我承诺。我不要嫁过去便做内宅妇人。我要邹家送一成商号的股子做聘礼。哪怕有个万一，我和邹大郎和离，和图书我也有力量。

等到晚间才悄悄回了府，杜老夫人见她平安，这才松了口气。得知事情原委后杜老夫人暗暗心惊。崔家好狠的手段。崇文馆的学子没有官职，老师们都是受人推崇的大儒。只要进了崇文馆，绝大部份或经举荐或考明经试出仕出官。说起来是不小的一股士林势力。幸得被岑三娘撞上打消了一回宫门请旨。否则碍于压力和消息不通，皇帝万一召杜燕绥回来问罪就麻烦了。

大夫人允了，两人行了礼就出了正房。

岑三娘想着自己该叫李尚之舅舅。杜家这边又是杜静姝的堂嫂。让杜静姝和李尚之配对，这关系会不会乱了套？没问过杜老夫人，她也不敢乱开口惹笑话，就拉着杜静姝看园子里开得正盛的一株腊梅，转开了话题。

大夫人听着心里高兴。

杜静姝红了脸，跳起来拉了岑三娘就走：娘，我和三娘说贴己话去。

思路理清了，岑三娘有点惭愧。老夫人想的长远。嫁了杜燕婉，不仅仅是为了保住她。也为自己留下了一道护身符。有钱能使鬼推磨。就算她被罚没掖庭为奴，杜燕婉也会想尽办法救她。

她辞了老夫人出来，努力不让自己去想杜燕绥打败仗的结局，匆匆去找杜燕婉。

杜静姝早带着丫头到了二门等她，亲亲热热的挽了岑三娘去见子们骂了？三娘，你好厉害！

杜老夫人眼里染着悲伤：女儿嫁出去，就是别人家的人了。万一燕绥兵败……能保一个是一个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