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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前院，灵堂已张罗好了。张氏已被移到了棺木里。前院正厅挂起了素帐素幡。香烛果盘都摆上了香案。

前院黑七也披上了甲胄，大马金刀的坐在正堂侯着。见着杜燕绥出来，他从椅子上站起来接过他手里的包袱：少爷，你的马，弓箭和枪都备妥了。

杜燕绥微微一笑：祖母让我选两名亲卫。知恩，馒头跟我走。

甲胄挂在衣架上，像一个巨人站在房间里。

想着尹妈妈出来了，正气堂里没有个大丫头，岑三娘就吩咐阿秋侍侯老夫人，管着下面的粗使丫头婆子们。

可是岑三娘的手一触到硬硬的甲胄，她就生出一丝畏惧。她愣愣的看了许久，提起了手里的菜刀，一咬牙就要砍过去。

杜知恩狠狠的往手心里啐了口，兴奋的直嚷：我早就准备好了。

他策马继续往向。

张氏温柔的说道：过年你就二十岁了。娘记得当时守岁，你爹扶着娘看府里放烟火。那时候你二伯才尚了公主。府里很是热闹。就数你调皮，娘正在兴头上呢，你就急着出来……

杜知恩呼吸急促。打仗啊，能跟着孙少爷打个胜仗回来该是多么荣耀的事。

这是杜如晦用过的甲胄。杜老夫人吩咐送过来的。

她们身上都换了白衫。六个丫头里最大的逢春和小四儿才十一岁。一排水灵小萝卜似的。她眼睛又湿了。

为了便于行，甲胄不可能是一堆铁片做成，只在要害部位镶缀着铁片。

你留下。杜燕绥和他说着朝院外走去。

出了正房，岑三娘一看，院子里逢春和暖冬领着四个小丫头站在院子里眼巴巴的瞅着自己。

杜燕绥一愣，伸手将她抱进了怀里：不到一个时辰。

我要试试这个甲砍得动不！岑三娘认真的说道。

归燕居里，岑三娘已经杜燕绥收拾好了包裹，正瞪着那副甲胄出神。

杜老夫人缓缓转过身来。岑三娘便看到了屋里的情形。

难得见到黑七如此兴奋，杜燕绥按耐着好奇，出了府。

可是我不放心你！wwｗ.heｔushu.cｏｍ•ｃoｍ黑七已经习惯跟随他了。

岑三娘噙着泪要他答应：反正你要活着。我才不管什么名声，我只要你活着。

应该在前院候着。岑三娘取了甲胄一件件给他穿上，退后一看，呼吸都要停止了。

杜总管望着弟弟摇了摇头，转身对众侍卫道：除了馒头和知恩，都解了甲胄该干嘛干嘛去！

张氏已起了身。那身三品淑人的诰命服松松的披在她身上。挽了高髻，戴着七凤七翟花钗冠。施了脂粉，容貌端庄秀丽。

杜燕绥哭笑不得，拿走了她手里的刀：傻丫头，这世上哪有真正刀枪不入的甲胄！

平时张氏院里侍候的奶娘和两名丫头正哭着往盆里烧纸钱。杜惜福忙得脚不沾地，正指挥着府里的侍卫下人们挂黄白绢扎成的花牌。

馒头蹦了起来：爷爷！孙少爷点我名了！

这么多年了，杜老夫人保存的极好。这是一副明光铠，黑色的皮革为底，打磨过的雪亮的铁片被皮索串着镶缀在一起，极为精致。阿秋夏初又细细的拿软布擦了一遍。

进得院子，只见尹妈妈扶了杜老夫人站在门口，两边的丫头婆子站着正在拭泪。她快走走了过去：祖母！

杜燕绥刚刚离开，正气堂就爆发出一声尖锐的哭声，服侍张氏的丫头跌跌撞撞的奔进正气堂老夫人住处，张着嘴大口呼吸着，眼泪汹涌奔泄而出：夫人……去了！

带着兵部点齐的五百老幼人马和四名亲卫，杜燕绥一行队伍轻装出了城。行至城外十里坡，他愣住了。

杜燕绥进房瞧着这一幕，分外惊喜。他有很长时间没见张氏下过床了。他都快忘记娘亲打扮起来精神抖擞的模样。

不行。黑七想都没想就一口回绝。

岑三娘又让夏初去找黑七，叫了个小丫头去马棚告诉阿福爹套车。

杜老夫人一把推开尹妈妈的手：少夫人年轻没经历过。你去帮着她，请大房大婶子来过府帮忙。

三娘，你做什么！杜燕绥ｍ•hetｕshu•ｃｏm•coｍ一进来就看到岑三娘咬牙切齿的握着菜刀，吓了一跳。

杜燕绥伸手捂住了她的嘴，侧耳听了听外面的动静，严肃的说道：这些话再不准说。

岑三娘咬咬唇：你还能在家呆多久？

岑三娘点了点头，领着阿秋和黑七坐了马车去了。

尹妈妈红着眼哎了声，目送着老夫人回去，见岑三娘愣愣的出神，低声提醒她道：少夫人，眼下要紧的，得去接孙小姐回府！

为首一人看清楚是杜燕绥，拍马迎了上来。来人满脸落腮湖，脸极瘦，但那双眼睛意外的极有神采。他朝杜燕绥抱拳一礼：孙少爷，老夫人令荆楚率麾下三百国公府亲卫随你平叛！

张氏望着他离开，端端正正的坐着，视线渐渐模糊。

对哦，主帅一般都是指挥。岑三娘心里安慰着自己，抬起头道：那你得答应过，败了，你就悄悄的溜。生存第一。只要能活着，别怕当逃兵。哪怕隐姓埋名。天下之大，大不了咱们找座荒山垦荒去。谁也找不着咱们。

岑三娘就让夏初去换了衣裳，带着他们出去。

杜燕绥无声的叹息，轻轻拍着她的背：这仗是皇上白送我功劳。灾民造反，不过一两千人。淮南道折冲府士兵有五千。加上江南两道，洪州扬州的兵力，平叛指日可待。我是主帅，又不是先锋，怕什么。

等我。杜燕绥收了收胳膊，抬起她的下巴吻着她。怀里的人儿身躯如此柔软，让他难舍。

岑三娘就推开了他，抓起了手里的菜刀：应该还来得及！

张氏穿着三品淑人的诰命服饰，端庄优雅的坐在罗汉榻上。一双眼睛半睁半合，嘴角还挂着一丝微笑。

他抱了抱张氏，飞快的出了门。

大夫说张氏拖不过年去。平时早就接受了母亲快离开的现实。等他真要离开一段时间，杜燕绥心里充满了难舍和酸楚。

杜燕绥笑了，他活动了下感觉没有阻碍，伸手将她拉进了怀里。

杜燕绥翻身上了马，看着一双双企盼的眼睛轻声说道：https://www.hetushu.com.com战场刀枪无眼，别以为是去摆威风的。

少夫人，做法事的僧侣道长都派了马车去接了。报丧的贴子都写了送出去了。一会儿就会有人来吊唁。老夫人不便在灵堂待客，她老人家的身子也受不住。这灵前没有人却是不行。杜惜福擦了把汗说道。

张氏抿嘴笑道：你瞧娘不是好好的么？好了，时间也不多，去瞧瞧你媳妇吧。别让她等久了。

岑三娘得了消息，吓了一跳，带着方妈妈和丫头们就过去了。

岑三娘又吩咐方妈妈：妈妈，你去大房请大伯婶过府帮着操持仪程。告诉杜总管去库里把先前准备的孝衣拿出来给府里人换了。对牌先给杜总管，让他需要就先去账房支银张罗着先把灵堂布置起来。

接燕婉回来。不许使人告诉燕绥！三娘，你母亲的身后事全仰仗你了！杜老夫人说完，喘了喘气，胸口阵阵绞痛。尹妈妈赶紧叫丫头帮着扶老夫人回去。

孙少爷，带上我吧，我不怕！侍卫们几乎异口同声。

听她派了事，几个丫头脆生生的应了。小四儿睁着水汪汪的眼睛鼓足勇气道：少夫人，奴婢可以跑腿传信。

拿帕子印了印眼里沁出的泪，岑三娘吸了吸鼻子道：方妈妈夏初阿秋都有事要忙。逢春你带着她们四个守着院子。把茶水烧足了，等着方妈妈回来给你们安排活计。暖冬你跟着我。

尹妈妈应了，叫了丫头婆子进房，扶了张氏躺下。

岑三娘的眼泪不争气的流泄一脸，嗫嚅着低语：……有的，就是我做不出来。现代高科技做的肯定比牛皮硝制的耐刀砍枪刺，还轻便。只是现在不可能有。书到用时方恨少，她能做枝火药枪出来就好了。

黑七愣了愣：老夫人说她安排了亲兵在城门外等您？

他松开手，拎起岑三娘准备好的行李，大步离开。

她回归燕居换了孝服，只觉得心咚咚跳着，突然又记得一事，赶紧让阿秋去告诉杜惜福，打发人给亲戚朋友报丧。

前院的侍卫一拥而上，眼和图书巴巴的瞅着他。

三娘！杜燕绥捉着她的手不放，你拿刀做什么？

她身后锦被堆着高高的，支撑着她能端正的坐在正厅的罗汉榻上。见着儿子的身影，张氏嘴角噙得一丝温柔的笑。

方妈妈去了。

路边的空地上静静的候着一队骑兵。甲胄黑红相间，马皆是高头大马。配置着整齐划一的长枪，短刀，身负弓箭。悄无声息的站在道边，就这手控马术就知道定是支经过严格训练的队伍。

杜燕绥抬起头，认真的说道：娘要好好保重身子，等我回来过年，我放烟火给你看！

杜燕绥恋恋不舍的起身：娘，你记得答应过我的。儿子去了。

您可一定得把二姑娘接回来！杜惜福说着，点了四名侍卫护送岑三娘。

国公府还养着三百骑兵？杜燕绥瞳孔猛然收缩。他怎么一点都不知情？然而眼下他没时间详问。有了这三百精锐，他心里更踏实了。他忍着心里的激动，下了命令：队伍开拔！日夜兼程尽快赶到淮南道。

她心里清楚，老夫人说的对。让杜燕绥知道，只会乱了他的心。他掉头回府，贻误军机，是砍头的重罪。老妈去了，还不能让他知道。她真是觉得太糟糕了。只要一想到杜燕绥胜了回来再知道张氏去了，岑三娘就忍不住揪心。

固执的让他心酸。杜燕绥狠狠的抱了抱她：我答应你。赶紧着，帮我穿上。时间不多了，黑七过来了没有？

岑三娘想着杜燕婉，只能告诉杜惜福：去请了大房的大伯娘过府帮着操持。眼下最重要的是得把二姑娘接回来。我不去，怕开国侯府不放人。杜总管，头一批来的肯定是大房二房的亲戚，咱家什么情况都心里清楚，不会见怪的。您先迎着。

岑三娘爱怜的摸了摸她的头道：跑腿传信也不能满院子乱逛。等着方妈妈回来，若她有事叫你，你就去。

真好看！岑三娘不由自主的赞了声。

娘！你今天打扮真漂亮！杜燕绥快走几步，跪在张氏身前，将头靠在了她膝上，娘你一定要等着我回来m.hetushu.com.com！我不管你怎么撑着，你都要等着我！

他上前一步捉着她的手，取下了她手里的菜刀放在几上：你干嘛呢？

祖母说她已经安排妥当了。给我的亲兵会在城门外等着我。我一直有个疑虑。黑七，你和祖母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我？杜燕绥问道。

杜老夫人脑子里嗡的一声，尹妈妈及时扶住了她。杜老夫人恍恍惚惚的听到自己在说：快……快去看看。

荆楚举起右手比了个手势，骑兵们动作整齐的翻身上马，融进了队伍。

脸贴在冰冷的铁片上，隐隐听到他心脏强有力的跳动，岑三娘突然觉得这身甲胄不再可怕。

黑白分明的甲胄贴服的穿在他身上，凤眼凛洌，流泄出冷峻的战意。

黑七沉默了下道：我知道了。他抬起头，眼里意外的多了几分神采。您去了就知道了。

听到尹妈妈提醒，她抹了把泪道：母亲像是早有准备似的，衣裳都穿好了。装殓一事就麻烦尹妈妈了。

岑三娘想点头，眼泪簌簌落下，伸手抱紧了他：我害怕！

他近乎撒娇的语气让张氏眼里落下泪来。她伸手抚摸着他的头：好。娘等你回来过年。燕婉过年能回来吧？到时候娘给你和燕婉，还有三娘都封大利市。

我回来去求皇上，接燕婉回家过年。杜燕绥承诺。

小四儿用力的点了点头。

不多时两人牵了马出来，跟着杜燕绥策马离开。

黑七换了穿了孝服，背上背了把长剑。

什么？杜燕绥没听清楚，捧着她的脸给她试泪，这是最好的明光铠。几十名工匠需打造一年才得一副，极好的，放心吧。

母亲！岑三娘喃喃喊了声，猛的想到此时杜燕绥刚刚出城，他还不知道……她的心一下子就疼了起来。

杜燕绥点了点头。

杜燕绥缓缓说道：我走后，崔家一定会对燕婉不利。丹华需要人接应。你必须留下。另外，祖母年迈，母亲病着。三娘虽然聪明，年纪尚幼。杜家兄弟能负责府里的安全，却不懂江湖上那套。黑七，你留下，我放心。

这时夏初领着黑七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