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从猫眼往外看，孟时和一个保安站在一起。冯曦愣了愣，开了门。
她一直看到夜幕降临，窗外扑面送来清凉的风，冯曦深深呼吸。她决定明天出门旅游散心。
冯曦便喜滋滋的捧起砚左看右看，眼里掩饰不住的兴奋：“太好了，以后没钱就当了它！”她一激动，砚台没端牢，墨汁就漾了出来，洒得满手满地都是，她转身就往洗手间走。
“别动！”孟时喝住她，从茶几上抽了几张面纸吸了她手上滴落的墨汁，又简单将砚擦了擦说，“你傻啊，这样一路端过去，回头地上滴得更多。”
他洗了手，往外看了看，悄悄打开了卫生间的门，又是一愣。从窗台到墙，地面都摆满了绿色盆栽，马桶水箱上还粘着两个弹簧娃娃。浴缸旁边有座高半米的铁艺，上面摆着蜡烛。看到那些方型的蜡烛，冯曦在蒙胧烛光下泡澡的香艳画面从孟时脑中一闪而过。他赶紧退回来，对自己突然的想象惭愧不己。
一排帘子挂在洗手间门口，绿藤黄花格外醒目。孟时仔细看了看，发现绿色藤蔓是用绿布条打的，上面缀的花朵是用黄布做的花瓣，深红浅紫的布扎成的花蕊。掀帘走进去，对面卫生间的玻璃门上倒贴了一个大大的福字。孟时觉得稀罕，居然有人在卫生间门上贴福到。想到卫生间的用处，他就笑m.hetushu.com.com了。
“我送你几本好帖。回头拿给你。”
“谢谢，进屋坐吧。”冯曦心情正好，让孟时进来。
啊？家里胡乱还会有个宝贝？冯曦放下茶壶急急走过去，捧起这方砚台左看右看，卟的笑出声来：“真的假的？我在潘家园逛着玩，看它上面的花雕得不错就买了，买成两百多。清代的，年代近也值不了多少。”
孟时呆了呆，就笑出声来：“对对，为了生计。不能玩物丧志。”
冯曦也忍不住笑，端了砚去洗。拿了抹布出来时，孟时正蹲在地上用面纸擦地。她赶紧上前用湿抹布擦干净了，这才引了孟时去洗手间。
“携程网很方便。我已经订了。在南山路上，离西湖很近。”
冯曦想了想说：“我明天打算去杭州旅游。要等我回来之后了。”
冯曦乐了：“我学理的，电气自动化。和你一样，那些是爱好，后者是生计。”
笔力过处，几有力透纸笔之气。心里所有的阴霾激荡而出，冯曦放下笔，拉开窗帘，一轮夕阳西下，蓝空几片白云如羽翼散开。她也想飞。
孟时说：“现在古砚的收藏是冷门，不如瓷器字画卖得高。古砚和别的不同，明清时期的讲究材质，反而值钱。我估计你这方端砚几千块钱是有的。”
孟时原打算客和*图*书气番，坐会儿就走，目光却被窗前书桌上的大字吸引。看到冯曦写的《洛神赋》与那句有志者事竟成，他忍不住就笑了，往厨房看了眼，觉得冯曦甚是有趣。
他拿起笔在清水中洗了，顺了毫尖，吸饱墨汁，略一沉思在铺开的宣纸上写下一句词：“碧桃天上栽和露，不是凡花数。乱山深处水萦洄，可惜一枝如画，为谁开？”
一连两天，冯曦没有出门。她安静的临写着字帖。
孟时这才仔细打量起这间不足十五平米的客厅。他已经从保安那里了解到冯曦是租的房子。很显然，她用她的心思将原来主人的痕迹通通抹去了。连沙发都重新买了布罩上，靠垫也是新的。客厅里摆放的大都是水养植物，用透明的玻璃瓶装着，高低错落。临窗书桌旁是宜家的拼装书柜，看得出是她自己新添置的。
她的笑容和茶香一起溢出，孟时有点闪神。喝了口茶，孟时就笑了：“普洱减肥。”
此时孟时却站在楼下出神。小区内花影扶疏，淡淡的街灯照在他脸上。俊秀眉眼中透出若有所思。他想，他被冯曦家里各种植物与零碎填出的家的味道打动了。这些味道包括香水的味道，植物的味道，茶的味道，纸墨的味道。她像是一本内容丰富的书，每翻开一页的味道都展示着不同的内容。初见时的倔和_图_书强，听保安小张说起她醉酒时的狼狈，在家恬然写字的娴静……他抬起头看了眼冯曦家的窗户，自言自语道：“杭州是个好地方，非诚勿扰。”
冯曦看着书桌上孟时写的那句词，只有半阙。她打开电脑查百度，这是秦观的一首《虞美人》，下半阙是：“轻寒细雨情何限，不道春难管。为君沈醉又何妨，只怕酒醒时候，断人肠。她反复念了好几遍，苦笑，孟时劝自己莫要为情醉酒么？他怎么会懂一个离婚女人被前夫践踏羞辱的心情。只不过，她再也不会放纵自己醉酒了，头会痛，身体受不了。
孟时回过神来，笑道：“我是说你这方砚很不错，是清代的。”
她重新装了钵清水，盛了些在砚里，拿起墨锭均匀的研开。淡淡的墨香散开，冯曦一圈圈在砚池里研着，神情专注。
冯曦招呼他坐，转身进了厨房沏茶。
“好了。”
孟时绽开一个灿烂的笑容：“打扰了，遇到小张，听他说起。这两天没看到你去游泳跑步，担心出事。”
“很好。风格古朴，细腻润滑如婴儿皮肤，重之若金。”
“略懂。”孟时故作谦虚，摆出《赤壁》金城武的假斯文样，逗得冯曦大笑。
门口传来敲门声，她有些惊诧。芝华来也会提前给她电话，会是谁？
孟时又笑了起来。他指着书桌上那幅字说：“想ｈｅtｕshｕ.ｃｏm•ｃｏｍ不到你爱好这么多。现在能写得一手好字的人少得很了。电脑键盘代替了笔。”
孟时兴致来了，放下茶杯道：“我能用用你的古砚吗？”
“我是想着曹植的洛神，恨不得自己腰如束肩如削，那是怨气。”
“呵呵，是的。”冯曦喝了口茶，好奇的问道：“你学古玩鉴定，为什么去健身房工作？”
“你明天要走我就不打扰了，早点休息。”孟时礼貌的告辞。
孟时放下笔，看着冯曦笑道：“我的字显清秀，不如你笔意豪放。”
“小时候被逼的。我爸拿着鸡毛掸子守着我握着鸡蛋练写字。现在倒觉得写字是养气凝神的好办法。”冯曦望着书桌上的字微笑。田大伟从来没夸过她的字，她在外跑业务，回家做家务，能静下心写字的时间都少。“好几年没写过了。没想到，今天把笔墨纸砚翻出来，竟然发现还买了块值几千块的古砚。”
她的目光落在最后几句上，微微笑了。运笔如风在宣纸上写下一句：“有志者事竟成！”
冯曦下意识的反问了句：“你也写毛笔字？”
地是瓷砖铺成的，茶几下压着一张方型的地毯，化解了地砖的冰凉。竹节茶壶与两只淡青色的竹节小杯放在茶海里，冯曦抬起头对他笑：“喝茶！”
“不，去玩。”
外间洗手台四周的白色墙砖上贴满了各式卡通画，便利粘和_图_书勾上挂着小挂饰，漱口杯子是变异的个性陶杯，牙刷是电动的。墙上钉了几个三角形玻璃放物台，放着几盆仙人球和一盆吊兰。洗手台上一排香水瓶子。水晶的香水瓶子晶莹剔透，里面并没有香水。淡淡的香气在空气里飘浮。他吸着香气，心就变得柔软起来。
“什么？”
冯曦端了壶普洱出来，见孟时在看她写的字有些不好意思：“胡乱写的。”
“错，这句话不适用于我。我不是学古玩鉴定的。”冯曦一本正经的纠正孟时。把古玩二字咬得极重。
孟时便笑道：“我有朋友在杭州，需要帮你订酒店吗？”
“前者是爱好，后者是生计。你呢？学的是什么？我猜猜，中文？园林？艺术？”孟时比照自己看到的猜测。
小张见没事，笑了笑便离开了。
孟时的眉扬了扬道：“哦？出差？”
“……其形也，翩若惊鸿，婉若游龙。荣曜秋菊，华茂春松。仿佛兮若轻云之蔽月，飘飘兮若流风之回雪。远而望之，皎若太阳升朝霞；迫而察之，灼若芙蕖出渌波。浓纤得衷，修短合度。肩若削成，腰如约素。延颈秀项，皓质呈露。”
橙色的灯光落在她的额头脸颊上，房间里只听到墨锭滑动的细微声响，孟时离得近，看得仔细，连她嘴角噙得的那抹笑意也瞧得清清楚楚。他突然觉得冯曦就像房间里的水养植物，清新剔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