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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先生恍若未闻，仍旧定定地看着徐鹰，他的呼吸几乎没有了。

徐鹰倚靠在床头，眼睛微微眯着，看得出来，他早就醒了，而且毫无困意，只是不想下去而已。

“不……”梁先生突然咯血，两只手拼死抓住床单。

这对于卓陆来说，可算是多日来的一个意外惊喜。

两个人一起走到梁先生的床前。

这一次，徐鹰也表现出了从未有过的冷漠。

“别……”梁先生拉住卓陆的手，“别……麻烦他了，没用的……”

梁先生的眼睛直直地盯着徐鹰，尽管他的瞳孔已经外凸，舌头已经被咬烂，加剧了呼吸的困难，可他仍旧死死撑着，仿佛要迫近最后一丝气力多看他一眼。

沈童的手僵在空中，讷讷地说了一句，“梁先生不让，他……或许，还在等谁。”

房间的灯是关着的，他一步一步走到梁先生的床前，听着他艰难的呼吸声，看着他如同被水打湿的面颊，愣住了。

卓卡丁走到徐鹰的身边，从未有过的哀求语气朝他说道：“你去见爷爷最后一面吧。”

卓陆的心早已坠入地狱，就连站在外面的余崇阳，此时此刻都有种崩溃的感觉。

沈童不忍再看，心里只是默默祈祷着，梁先生可以早些离开。

卓卡丁不想否认，如实点了点头。

沈童似哭似笑地看着梁先生，“先生，他已经来了，您可以安息了。”

卓卡丁顿了顿，又说道：“你在我们公司买的第一个点子，就是梁先生送出的，他没有收我一分钱，却出了几百个亿帮飞鹰集团救市，这几乎是他剩下的所有积蓄了。m.hetushu.com.com上一次你把我囚禁在岛上，我爸本想找你算账，是爷爷他亲自到我爸的病床前下跪，我爸才不得已答应退让一步。”

“我……”梁先生艰难地吐出几个字，“这么多年……一直在盼着你回家……”

两秒钟过后，他直直地奔向二楼，来到了徐鹰的房间。

梁先生俨然已经到了生命的最后关头，他早就意识到今晚还要所有人告别了，刚才昏迷的那段时间，他还看到了年轻的吴管家站在客厅里忙乎的身影，还有离他多年的惠英，突然又穿着那条碎花裙在草丛里眯着眼睛笑，他还看到梁苑杰的母亲，以及那个与他相敬如宾，过了大半生的夫人……

今天晚上，希望可以重温昔日的好梦。

梁先生的嘴里已经开始吐血沫，眼皮往上翻着，喉咙里发出巨大的嘶鸣声，像是到了身体承受能力的极限。

沈童绝望了，他静静地打开医药箱，看着一个角落里的注射器，还有早已备好的药水。其实，他早就知道会有这么一天，只是，没想到来得这么快。

卓卡丁将门关好，走到卓陆身边，伸出胳膊给了他一个大大的拥抱。而后便把脸贴在他的胸口，很久都没有松开，也没开口说一句话。

卓陆纵使有万千种心思，听到卓卡丁这句话，也只好暂时收回。宽大的手掌触碰着卓卡丁略带疲倦的面颊，柔声问道，“这些日子都没有休息好么？”

徐鹰的心已然有了几分知觉。

眼前突然出现一个身影，林先生怀疑自己出现了幻觉。

梁先生的呼吸骤然https://m.hetushu.com.com停止。

薄唇轻启，一个艰难的字眼从徐鹰的口中吐出。

除了卓卡丁创造的那些机会，他和梁先生的交流几乎为零。

到了后半夜，卓卡丁已经彻底睡熟了，一直窝在卓陆的怀里，连个姿势都没有变过。卓陆却没有如往常那般肆意享受这个难得的温馨之夜，他的心一直悬浮在空中，即便对着卓卡丁的脸，都无法沉稳落地。

一切来得太突然了，很多人都在睡梦中，就被这个消息惊醒了。沈童第一个冲到楼下，他后悔自己的迟钝，想到白天梁先生那一副精神抖擞的模样，他应该有所感知才对。

卓陆突然开口说道，“不要再给他注射急救的药物了，你这样只会延长他的痛苦。”

旁边的两只小猴子用爪子扒着笼子的小门，圆溜溜的大眼睛一眨不眨地瞧着不远处的情景，偶尔还会傻叫两声。这是怎么回事？我爷爷和我爸爸怎么抱到一起了？

已经不止十个人叫过徐鹰了，所以听到敲门声，徐鹰直接回了一句，“别再来这烦我，我最后提醒一次。”

卓卡丁愣愣地说了一句，“他在等一个人开口。”

管家抹泪说道，“先生，您安息吧。”

“我一直都很有良心，你是那错误的教育方式，把我的善心全都泯灭了。”卓卡丁笑得两颊泛红。

可是，让他眼睁睁地看着一个人在死亡边缘挣扎，却不能搭救一把，实在是过于残忍了。

“想个办法让他快点儿走吧。”

卓卡丁没有再敲门，而是直接破门而入。

猛地地床上坐起，甚至连鞋都没有穿，就ｍ.ｈｅｔushu.ｃｏm.ｃoｍ冲出了房间。

卓卡丁拉住他的手，语气沉痛地说道，“父母究竟欠了我们什么呢？让我们拿到时觉得理所当然，拿不到时就恨得不能自抑。在这个世上，没人规定谁就该对谁好，也不是所有的父亲都可以为了儿子屈膝下跪。”

“与其在我这里浪费时间，倒不如你自己去见。”

“爸。”

沈童的手颤抖地伸向梁先生的胳膊，事先把眼神转向卓陆，征求到他的同意之后，开始寻找梁先生的血管。

梁先生的眼角滑落一滴泪珠，嘴反复开合，却早已说不出话来。

徐鹰心里一动，打开木盒，瞧见里面整齐摆放的一颗颗棋子，每一颗棋子上都绘制了形态各异的鹰。草草看过去，两百多颗棋子，竟没有两颗是完全相同的。而且画工精致，栩栩如生，一看就是花费了大量的心血。

“先生，我辜负你对我的期待，我没能延长你和家人在一起的日子。”沈童哽咽了。

徐鹰的到来让陆羽一惊。

卓陆的脚停在了梁先生的房间门口，不知道多久没有进过这个房间了，除去上一次来找梁先生要人，他就再也没有踏进过这里一步。

“起码，能让你走得舒服一点。”

“……有你在这里……就够了……”

尽管如此，卓陆还是让管家把能叫来的人通通都叫来了，除了卓卡丁。卓陆不想让卓卡丁看到梁先生咽气的过程，他不想看到卓卡丁掉眼泪。

卓卡丁拉住了卓陆的手，喃喃地说道，“我好累，好想舒舒服服睡一觉。”

用手托起卓卡丁的下巴，调侃了一句，“良心发现了？”

“hetushu.com.com今天怎么回来了？”卓陆颇为诧异。

卓卡丁紧随其后，也让卓陆的脸色瞬间一变。

卓卡丁一个噩梦之后，身体开始剧烈地抽搐，醒来时手脚冰凉，身边的人早就不知去了哪里。

卓卡丁总是害怕哪天半夜醒来，身旁睡着的人会突然没了呼吸，这种恐惧感时时包围着他，他已经很久没有睡过一个安稳觉了。

可是，别无选择。

卓卡丁掉头离开，徐鹰并以为他知难而退了，可是一分钟过后，他又突然回来了，手里拿着一个精致的木盒。

瞧见卓卡丁这副模样，卓陆心头一热，直接将他打横抱了起来。他想了太久了，每天每夜每时每分每秒都在想，他想念卓卡丁笑靥如花的面颊，想念他扯动心绪的眼神，想念他馨香柔滑的身体，想念他与自己亲近时，情不自禁发出的动人哼吟……

夜，已经深了。

门已经从里面反锁了，卓陆推了一下，打不开。本来，事情到了这里可以结束了，如果按照卓陆一贯的性格，他一定会直接掉头走人的。

“……”

卓卡丁攥住梁先生的手，感觉到他的手已经僵硬得如同一块石头。

卓卡丁再一次拉住了徐鹰的手，“就算是为了我可以么？”

“这是我答应送你的礼物。”卓卡丁递了过去。

卓陆说出这句话的时候，他的心是悲凉的。

谁都知道肺癌的病人死前是极度痛苦的，卓陆甚至根本不敢正视梁先生的脸。他的呼吸已经走到了衰竭，只有出气没有进气，有时候甚至能感受到他强烈地渴望解脱。

梁先生的瞳孔已然发散，却仍旧在注视着徐鹰。

沈童www.hetushu.com.com将药水吸入注射器里面，缓缓地朝梁先生走去。

自从搬去了梁先生的房间睡，卓卡丁就养成了一个习惯，每天晚上总会无数次地醒来，把手伸到梁先生的鼻子下面探他的鼻息，亦或是直接把手放在他的胸口，感受到他有力的心跳声，才可以安然入眠。

梁先生的门口站了很多人，里三层外三层，卓卡丁一下僵在了客厅，脸色煞白，全身上下都是凉的。

卓陆将卓卡丁的头轻轻挪到枕头上，确认他没有被自己吵醒后，起身朝外面走去。

“别说了。”卓陆的声音略显颤抖，“我去把沈童叫过来。”

“先生……”沈童慌乱地拿出注射器，颤抖着手往里面注射药水，嘴里不停的嘟哝着，“先生，您要挺住，千万别这么睡过去……”

可是今天他没有，他把手伸到了指纹识别区域，里面传来清脆的一声响，卓陆再推门的时候，门开了。

卓陆看着梁先生因为痛苦而扭曲的面颊，手突然开始无意识地抖动。在这一刻，卓陆突然发现，原来在他人生的前十几个年头，他也是被人呵护过的。

今天晚上，不知是出于什么心情，卓陆突然很想进去看看他，看看这位八十多岁的老人家睡觉的样子，是不是还如二十几年前那般拘谨严肃。

“对，你说的很对。”徐鹰硬是挤出一句话，“既然没人规定，那我也有权利选择无视他的离去。”

一句话戳到了沈童的痛处，他的眼泪瞬间流了下来，他再明白不过了，自己所做的这一切都是徒劳的，梁先生的生命马上就要走到尽头了。

梁先生大口吞咽着空气，“……别……这么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