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三章
“来，”方驰笑着往桌边一坐，拿过土酒给爷爷倒上了，“正好我冷着呢。”
小子边叫边围着他转了两圈。
方驰啧了一声。
直说？
“然后呢？”孙问渠坐了起来，“你还没跟我说他打算怎么处理呢。”
“哎！”方驰捡起了石头，想了想，从楼梯那儿把石头往楼下客厅里一扔，小子立马一边叫着一边跑了下去。
他走进厨房，一手一碗面端起来往回走。
“你到底在说什么！”李博文打断他的话，吼了一声，“我对孙问渠没兴趣！我不是同性恋！”
把他拴石头上扔河里。
“嗯？没去学校？”李博文有些吃惊。
“熊玩意儿我揍，揍你啊。”马亮皱着眉瞪他。
“没，”方驰看着院子里堆着的建材, “我一直在市里呢。”
方驰是真没想到能在这儿碰上李博文, 这么冷的天儿, 又挺晚的了，要不是见了李博文就想上手抽, 他还真觉得这人挺敬业的。
“你烦不烦啊。”他起床打开了门。
“他不，不说，”马亮笑了笑，“他说我会告，告诉你。”
“你什么意思！方驰！”李博文在他身后喊。
“感冒了别，抱，抱怨。”马亮转身打开了门。
又该怎么回答？
“是么？”方驰笑了笑，又看了他两眼，转身走了。
“啊，”方驰吓了一跳，猛地站了起来，“什么？”
方驰往他身后的院子走了过去, 这片之前就是随便用树枝木条什么的围起来的, 地盘儿不小，但几间房子都很老旧, 也没人住了。
李博文脸上的尴尬一闪而过：“那我那天看见的还真是你？”
“小王八蛋！你一大早吃错饲料了吧！”楼下传来了奶奶的叫骂声，“石头都扔到肉馅儿里了！”
方驰你到底在想什么呢？
如果回答只是好朋友，没有别的关系，那么爷爷肯定不会再追问你是不是同性恋，这个虽然来得太早却的确是一次开口时机的机会就会错过了，除他再用“但我也是”转折一下，可这样他总觉得太突然，怕爷爷受不了。
爷爷平常的一个问题，把他猛地往前推了一步。
马亮回过头看着他。
“这话问你自己, ”方驰关掉了手电筒, 手插到兜里，迎着应急灯的光眯缝了一下眼睛, “我数三声你还拿这玩意儿对着我脸, 我就让你游冬泳。”
李博文没吭声，站在车边看着他。
“我一入冬就胖，怎么可能瘦啊。”方驰笑着说。
“……是啊，”方驰点点头，“是挺……要好的。”
“哦？是什么？”爷爷笑了起来，“说来听听，看我能不能接受。”
“不，不，不，不想动。”孙问渠笑着说。
“洗脸去！”奶奶推了推他，“吃早点了。”
“你跟肖一鸣是不是一直都挺要和图书好的？”爷爷问。
进了村子以后方驰才拖着箱子开始乐，边笑边跟小子一块儿往前跑。
如果回答不是，他又会失去开口的机会，而且再想开口的时候，会带来更大的伤害。
三个人的智商，居然同时都下了线，而且在爷爷问出这个问题之前，谁的智商也没上线。
“也不能说不正常，”爷爷拿过茶几上的茶杯，喝了口茶，“这叫同性恋，对吧？男人和男人好。”
“嗯。”马亮靠着门框点点头。
“不能吧？”方驰愣了愣，跑下楼，看到了小子正叼着石头愉快地啃着，“哪儿有肉馅儿啊？”
他不想让爷爷胡乱琢磨，一个人在心里担心猜测。
“我……知道。”方驰脑子里乱成了一团，无法思考，不知道怎么样的回答能即回答了爷爷的问题又不会把话题这么快地引到自己身上。
“嗯，同性恋，”方驰觉得自己声音有些飘，“也有女人和……女人。”
“不回了，”肖一鸣叹了口气，“昨天我给我妈打电话，先是不接，接了以后一顿骂，说不想看到我。”
小子叫了几声，往前冲了过去，方驰抬头，看到爷爷从院子里走了出来。
“帮我端面。”爷爷又说。
吃面的时候方驰没太说话，奶奶跟爷爷边吃边商量着过年要准备的东西，每年他俩都得提前很多天就商量了，方驰感觉他们并不是真要准备得多么仔细，就是聊着这些跟过瘾似的。
“这样啊……”爷爷脸上的表情依旧是吃惊，“这……也看不出来啊，挺正常的一个孩子。”
方驰感觉自己有点儿虚脱，靠在沙发上连动都不想动了，也不想去看爷爷的表情。
“你奶奶一会儿就过来抽你。”爷爷看了他一眼，笑着说。
“嗯，”方驰心里一暖，又皱了皱眉，“你不回家过年了？”
“是，”方驰点点头，吸了口气又轻声说，“他家里知道了，父母接受不了，就不让他回家了。”
但他没动手，尽管他看到李博文的那一瞬间就想冲上去抡圆了给这完蛋玩意儿一个大耳刮子。
“他送我到市里汽车站，还有事儿就没一块儿过来了。”方驰过去搂了搂爷爷。
方驰没说话，坐在沙发上逗着小子。
“嗯，他过来看我上班，”肖一鸣说，“我过年就在这边儿待着了，还能多赚点儿。”
必须回答，那什么时候回答？
“后院儿视查呢。”奶奶说。
院子里搭了简易房，看样子是暂时当仓库用的, 里面放了不少东西。
小子很期待地盯着他，用力地摇着尾巴。
方驰笑了笑，跑了出去。
小子叫了两声。
“二。”方驰数。
“哎，回来了，”爷爷先扭头冲院子里喊了一声，然后才笑呵呵地看着他，“怎么自己回和_图_书来的？我还以为水渠一块儿来呢。”
“你们干嘛还等我啊，留点儿给我就行了。”方驰跑上楼把行李扔到了自己屋里，经过孙问渠那间屋子的时候他脚步缓了缓，伸脑袋进去看了几眼，还是收拾的干干净净，一点儿灰没落。
碰上了李博文想揍一顿，却是方驰一直想干的事儿。
想揍李博文。
“是啊，”方驰回过头，盯着他，“每天GAY吧混着呢。”
方驰转过身，很慢地往后院走过去。
方驰把面条端进屋里，放在了桌上。
“我爷爷呢？”方驰问了一句。
“不说去他家吗？”方驰问。
“你放假回来了？”李博文跟了过来。
“程漠？”方驰愣了愣，“你俩在一块儿啊？”
“嗯，”方驰赶紧埋头吃了口面，“是香，上回做的我觉得咸了点儿，这次的正好。”
“嗯。”方驰应了一声。
踩他脸。
“行，”方驰点点头，“我们宿舍几个人都爱吃这些。”
爷爷的这个问题让他有一种强烈的想要跑开的冲动，他没想到爷爷会这么问，但他可以想像得到，这个问题如果延伸下去，会变成什么样。
“什么？”奶奶愣了，“就为了打工就不回家过年了？他家里能同意啊？这孩子想什么呢？”
李博文是真的要搞农家乐, 而且规模不小。
“真的。”马亮说，然后转身出去关上了门。
孙问渠会让他感觉到踏实，勾勾嘴笑的一个微笑就会让他平静下来……当然也可能是升旗，眯缝着的眼睛也会让他……还是升旗……
“就，”方驰偏过头看了爷爷一眼，放轻了声音，“就，就是吧，肖一鸣他……喜欢男的。”
“那我再做点儿，”爷爷呵呵笑着，“等你回学校的时候带几瓶，留两瓶自己吃，再分点儿给你同学。”
他忍住了。
“门关着呢，厨房门也关着，隔这么远哪听得见，”爷爷笑着说，“小驰去帮奶奶端面过来。”
“一块儿吃多热闹，”爷爷说，“我还等着你陪我喝两杯呢。”
“说的是，是我。”马亮指了指自己。
“我妈不是口是心非的那种妈，你也知道的，她说不想见就是不想见，我回去了也会被打出来。”肖一鸣说。
“说，说点儿，什么。”马亮在他身后的沙发上坐着。
李博文是个什么样的人，他还谈不上多清楚，但如果李博文真想借着在这儿开农家乐的机会把他什么事儿抖给爷爷奶奶听，上回自己把他踹沟里肯定是个导火索。
“说一，一晚上了，说没了。”马亮说。
“风格不统一，”孙问渠又停了半天才开了口，“我觉得你的人有个最重要的问题，什么都想试试，什么都有兴趣，什么都想表达，但什么都没重点。”
这个问题必须wｗw.heｔｕsｈｕ.com•cｏm回答，就算爷爷被早点打了岔不会第二次再问起，他也必须主动去回答。
“再不回来菜都凉透了，我这挨个来回热着，”奶奶一见他就笑着迎了上来，捧着他的脸看了半天，“奶奶瞅瞅，瘦了没？”
他们都想着用肖一鸣的事来开头，让爷爷有一个缓冲，却都没想到，如果爷爷追问下去，最后必然会转到方驰自己身上。
“……哦。”方驰笑了起来。
虽然是肖一鸣，但他对爷爷的反应还是很紧张。
“哦。”爷爷应了一声。
“什……”李博文愣了愣。
“明天开个会吧，”孙问渠转身靠着桌子，“讨论一下风格，再确定几个系列，不同系列可以做不同的感觉，再根据客户反馈修改。”
“他上我家过。”听筒里突然传出了程漠的声音。
这人记仇，有仇还不明着报，闲着没事儿绕一大圈玩阴的，表面上还一副正直好青年对朋友特义气的样子。
方驰起得很早，心里有事儿，睡不踏实，小子在他屋门口挠痒痒挠了十分钟，他都听得清清楚楚的。
“造谣谁不会啊，说瞎话又不是什么高难度的活儿，对吧，”方驰又踢了它屁股一脚，“特别是我这种一看就是老实孩子的，说什么都跟真的一样，说不死他！”
“哎，你就别打听了，”爷爷笑着说，“还吃不吃早点了啊？”
迂回？
“好，睡，睡觉，”马亮点了点头站起来，又指了指他的腿，“你是，不是不知，知道自己站了俩，俩，俩，小时？”
方驰垂着眼皮看着小子放在自己膝盖上的脑袋，伸手在它鼻尖上一下下点着，凉凉的，湿湿的。
“真的假的？”孙问渠拧着眉。
孙问渠站在大桌前，手撑着桌沿儿，盯着大桌上的几张图已经看了挺长时间，一直没动也没说话。
“爷爷！”他喊了一声，拖着箱子跑了过去。
“那你过年去哪儿过啊？”方驰看了爷爷奶奶一眼，发现他俩都看着自己这边，突然有些紧张。
说出这句话的瞬间，方驰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儿，得闭紧嘴才能保证不蹦到嘴里去。
“你说啊。”奶奶推了他一把。
这两个字让方驰顿时觉得四周都暗了下去。
过年了，说着这些才更有年味儿。
如果连肖一鸣的事儿爷爷都不能接受，那他的事说出来会是什么样的场面，他想都不敢想了。
怎么说？
爷爷蹲在走廊通后院的门旁边，身边有个小火炉，他正拿了烟斗准备点烟。
这个时候他突然非常非常地想念孙问渠，他非常非常地希望孙问渠就在他身边。
“那你强行回家一趟呢？”方驰问。
方驰没回头，扬了扬手：“你猜。”
“我没什么事儿，就是打个电话给你，怕你找不到合适的机会提起我，”肖一
和-图-书鸣说，“现在你就可以说我不回家过年，然后把我的事儿说了。”
“你是狗吗？”李博文又把灯头往旁边拨了一下。
孙问渠啧了一声：“李博文那个农家乐开始弄了，你告诉我儿子了吧？”
“嗯，”方驰笑了笑，凑到他眼前，“真没想到啊，李大哥也是战友。”
离过年还有几天，老爸老妈都还没回来，家里只有爷爷奶奶两个人，但就像孙问渠说的，就三个人他俩还是准备了一大桌菜，一直没吃等着方驰回来。
“赶紧的，东西拿楼上去，”奶奶拍拍他，“吃饭，饿坏了吧？”
“他不一直自说自话的吗。”肖一鸣回答。
“行行行，”奶奶摆摆手，“我煮面条去。”
爷爷的意思很好理解，肖一鸣是同性恋，你跟他关系那么好，而且你也知道他是同性恋，那你们的关系是什么样的？
“没有肉馅儿你就能在自己家里扔石头了啊！”奶奶过来对着他后背一巴掌拍了过来，“讨不讨厌啊！砸着我了怎么办！”
“爷爷，”他觉得自己嗓子发涩，“你觉得他这样，不正常吗？”
如果他也借着这个机会不再提，爷爷肯定会自己继续想下去。
“不是，是他……”方驰突然觉得屋里暖气有些太足了，四面八方包裹过来的热让他后背都快冒汗了，“他跟家里闹了矛盾，他妈不让他回家了。”
想抽他。
“回你，你那儿睡。”马亮看着他。
李博文犹豫了一下, 在方驰数出“一”的时候，他把应急灯的灯头往下按了按，照在了小子脸上。
方驰盯着爷爷的背影看了很长时间，最后一咬牙，走了过去，挨着爷爷身边蹲下，从兜里掏出烟盒，拿了一支出来借着小火炉的火点上了叼在嘴里。
“喜欢男的？”爷爷很吃惊地看着他，“肖一鸣喜欢男的啊？”
坐在门口的小子立马站了起来，用鼻子把旁边的一块石头往他脚边顶了顶。
“就抱怨，抱怨，抱抱抱怨，”孙问渠伸了个懒腰，看着马亮的背影，“哎，亮子，别走。”
“方驰？”李博文手里的应急灯一下亮了, 对着他这边照了过来, 抢掉了方驰脸上手电的光辉，“你神经病吗！”
“小驰，我问你。”爷爷突然转过头看着他。
“那你……”爷爷的声音很轻，像是怕被奶奶听到，“跟他那么要好……”
他不得不说，就今天。
“是啊。”方驰说。
一出屋子，风就刮了过来，一阵透心凉让他前胸后背的皮肤都缩了一下。
“没什么事儿要跟我说的吗？”孙问渠把腿架到沙发靠背上。
可是……该怎么说？
如果自己今天真揍了他，他没准儿能抢在自己主动跟爷爷开口之前把他的事儿都给说了，还会一副“啊你都这么公开了原来还没有跟家里说吗”，
m.hetushu.ｃｏｍ•coｍ“我不是故意的非常对不起啊”的嘴脸。
“爷爷，”方驰抽了一口烟，慢慢吐出细细的烟雾，“要不您直接抽我得了。”
“闹什么矛盾啊？”奶奶吓了一跳，“他妈妈生这么大气？”
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
奶奶去了厨房之后，爷爷在他身边坐下了，拍了拍他的腿：“真不想说啊？我看你心情都被影响了。”
“都是男人，”方驰冷着脸盯着他，“你要追他我不拦着，看本事……”
“来揍。”孙问渠啧了一声。
“我看了楼下没……”方驰抓抓脑袋，话没说完又被奶奶拍了一巴掌，“啊啊我错了。”
“来了！”他吐掉泡沫，胡乱抹了抹嘴，进屋拿起手机看了看，接了起来，“是肖一鸣。”
没等他话说完，方驰脸上的笑容消失了，手指往他鼻尖上指着：“我跟你说李博文，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对孙问渠那点儿心思！”
爷爷的问题他没有来得及回答，这个问题该怎么回答，他乱得很。
今天碰上李博文在意料之外。
“爷爷，”方驰感觉自己鼻尖上可能已经冒汗了，“你……”
这会儿方驰才算稍微冷静下来了一些。
“怎么样！”他往小子屁股上踢了一脚，“你哥是不是很牛逼。”
正常。
怎么办？
挂掉电话之后，奶奶马上走了过来：“怎么，肖一鸣不回家过年啊？”
方驰一嘴牙膏沫子蹲在院子里的时候，手机响了，爷爷在屋里叫他。
“嗯，他……”方驰揉了揉鼻子，“他在那边打工，不回来了。”
“那你以前知道他这样吗？”爷爷问。
“也不是不想说，”方驰说得有些吃力，心里的紧张一层层漫开来，这还只是说肖一鸣，还不是说他自己，就已经紧张成了这样，他都想往自己身上掐两把了，“就是怕说了你们听着接受不了。”
“在家了吧？”那边传来肖一鸣的声音。
“大冷天儿的谁跟你出去玩石头啊，”方驰叹了口气，“你还真是不服老。”
“什么叫帮奶奶端面啊！”奶奶说，“你们不吃啊，都是我一个人吃啊？”
“你爷爷新做的酱，”奶奶给他碗里又夹了几块肉，“你尝尝味道怎么样，我觉得比他上回做的要香。”
李博文的眼睛一下瞪圆了：“你说什……”
“我知道，我是懒得过去坐着了，”孙问渠说完直接倒在了沙发上，“我睡了。”
爷爷沉默着没有说话，不知道在想什么。
“吃不吃啊！”奶奶在这时推开门走进了屋里，一脸不满地喊着，“刚又嚷嚷要吃早点，现在早点做好了叫了七八遍也没人应一声！”
小子冲他叫了两声。
“嗯？”方驰抬起头，“什么？”
吃完面方驰拿了碗去洗了，回到屋里的时候只有奶奶把砧板拿到了桌上正一边看电视一边剔着骨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