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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您说吧。”

并不是他素质低下，而是任何人起床时发现自己躺在地上，迷迷糊糊之间都会少几分尊师的道德顾忌。

因为顾骜的衣着一看就档次不凡，来得早的女工都知道他是大人物，只敢在旁边窃窃私语，不敢过来搭讪。

一群人叽叽喳喳，顾骜大致听了一下，半数还是省内粤北的，最远也就是临近数省，都是南方人。

买皮蛋瘦肉粥的人不多，因为要一毛钱一碗，看样子都是管理层才喝。

“我湖兰的。”

……

“为什么没审查完？是不符合立功吗？”

昨晚因为给韩婷讲质量管理时，提到了不少后世华为的案例，勾起了顾骜了解一下任正义近况的念头。

“我这就去想办法催上面批我的立功！我已经检举了好几拨同行当初纳税的非法所得了！我一定可以的！”

顾骜自嘲地耸耸肩，掸干净名贵风衣上的尘土，信步走去厂里的食堂。

“过会儿上午10点，我的宾士车会在中英街第三个路口的小卖部拐角停下。我会让我的司机去帮我跑腿买两包烟。

他借韩婷的电话打了几个，联系不上任正义本人，只知道他目前还在仪正化纤的项目部服务。

……

“那你从香江下来之后，自己去找一个叫林国栋的人，我会给他打电话的，他会给你安排一份足以拿到香江身份证的假工作。至于下一步，到时候我会告诉你。”

那就由着韩婷按自己的节奏管理吧，暂时没必要提什么“提升外地打工者归属感”的麻烦事儿。

顾骜是在半迷茫的状态下，眯着躺在韩婷的沙发上，说完这一条行业经验的。

顾骜：“现在改成了，‘即捕即遣’，抓到www.hetushu.com.com了立刻遣返，但当地也不会处罚你，让你回到特区再接受处理。不过……”

史育猪当初被判了18个月有期徒刑，不过他在被审判之前，已经抓起来羁押了一阵子，这都是要折抵刑期的。

背后一群女工窃窃私语：“那是微服视察的首长吧？感觉说话口气就跟省里市里下来似的……”

“嗨，我跟你说这些干嘛，你现在还是让女工手焊的，一两年内都遇不到。算了，下一条……呼呼……”

“就是……还来不及，挤压比较多。那个，您是哪个单位的？”对方的气势自然而然矮了一些。

“没事儿，很习惯。”

顾骜一边胡思乱想，一边主动把吃完的餐盘放到回收处。

粤东人爱喝粥，食堂里除了油条和拌面之外，几乎没有别的面点。顾骜本来是不喜欢喝粥的，最后也只能入乡随俗，打了一大碗皮蛋瘦肉粥、两根小油条。

“你可真成黑心资本家。这才从外交部出来一年半，堕落得真快。”顾骜嘟囔了一句，接过饭票。

“我赣江的。”

不过顾骜喝着喝着，自己想起个事儿，就忍不住体察民情。

再看到顾骜时，他只是激动，求提携。

1980年10月27日之前，只要你逃到香江，就可以拿到身份证。即使在内地曾经犯罪、没有活路混，只要到了对面，未必不能从头开始。

动静惊动了隔壁的韩婷，她连忙打开办公室，愣了一下，略带歉意地说：“没事儿吧？是我没想到你睡相这么差，这沙发我自己经常睡的。”

尽管顾骜说十条，才有一条是能立刻指导她管理汉乐电子的，其他九条情况都www.hetushu.com.com不适用，但那也比犯了错再回来整改要省很多成本。

一年没见，史育猪的不服和桀骜彻底消失了，连怨毒都被磨平，看样子改造很成功。

“仪正化纤……诶，对了，史育猪那小子，当初就是因为仪正动工之前，散播假消息扰乱市场、哄抬化纤面料，进去的吧？这小子坐牢一年多了，不知道有没有立功表现，能不能提前出来呢。”

……

在一间只有铁栏杆、没有隔音玻璃，也没有录音监控的探监室里。

“我韶州的。”

今晚已经挑灯夜聊十几条了吧。

韩婷忍不住笑骂：“还有脸说别人黑心资本家？你自己昨晚迷迷糊糊往外冒坏水时，说了多少见不得人的伎俩，你自己心里没数么！”

加上如今对于立功减刑定得不严格，尤其是经济犯罪，很容易受政策松紧而加减，要是减到15个月以下，差不多就能出来了。

就在顾骜离开特区，即将去香江启德机场的那天。顾骜偶遇了刚刚释放的史育猪。

普通女工黑压压的一片，面前清一色三分钱的白粥。

“我想查一个人，看看他是不是快出来了。”顾骜公事公办地问。

我的车没有边检会查的，不过如果你想闹意外的话，我不介意告诉警察，是你自己偷偷非法钻车的，我在车上睡觉什么都没看见。”

他即将从香江机场飞回钱塘，完成出国留学前的告别，最后回京汇报出差结果、正式交接，然后去美国。

“顾爷，我不是不知好歹的人，当年是我太顺了，太猖狂，我真的反省了，您给个机会观察观察就知道。”

顾骜开着宾士，一脚油门杀到罗胡监狱。

“操，管和图书杀不管埋。”被起床气支配的顾骜，忍不住啐骂了一口。

“知不知道，外面已经取消了‘抵垒政策’，10月27号正式生效的，大约50天前吧。”顾骜一开口，就给史育猪带来一条噩耗。

咯噔！

有关部门的人很礼貌：“同志，请问有什么可以帮你的。”

“不过什么？顾爷，您说过要给我一个机会的。我对你还有用。”

“啊，当然当然，您请。”两个女工拿袖子擦了擦顾骜面前的桌面，战战兢兢看着他。

“没什么，我只是外资委的，因为这个案子和当年的招商引资有点牵连，所以过来随便看看。”顾骜不想惹麻烦，先把话撇清。

很明显，他是睡惯了可以四仰八叉乱翻滚的大床，所以睡沙发后就滚下来了。

看来是他想错了，特区才搞了一两年，还没什么北方打工潮南下。

顾骜虚按一下，示意大家都坐：“不要紧张，只是想问问你们哪儿人——来异乡打工，每天喝粥习惯么？听你们口音也不说粤语。”

“不违反不违反。”

在里面这一年，他是想过，万一出去之后，大陆没有容身之处，就逃到香江的。

郭台名与在湾湾的亲友最后接洽后，给了顾骜明确的答复，并且签订了确认投资意向的文书。

顾骜报了史育猪的名字，工作人员查了一会儿：“您说的那个人，他有两次立功表现，这个月底就能释放了，还有一次立功审查的申请，还没审查完。”

“看情况吧，谈判结束得比我预想顺利。”顾骜接过毛巾，到水龙头旁狠狠搓了几把。

于是，顾骜就见到坐了一年牢的史育猪。

所以发现了顾骜这方面的见识后，实在不舍得放过，才如和*图*书此压榨，哪怕有陷入路径依赖的风险，也在所不惜。

“7点多了，你再不起我都要催你了，一会儿就有人上班，你睡办公室里成啥样。”韩婷一边说，一边递过来一条毛巾，“呐，你自己洗洗，新牙刷没有，你就漱漱口，回宾馆再刷吧。当然如果你行程允许，肯多留两天聊聊，我欢迎之至。”

他实在是太困了，一大早从京城飞香江，又三地往返跑高强度谈判动脑，所以实在撑不住，说着说着就脑袋一歪睡着了。

史育猪抓住铁栏杆的手紧紧摇晃了一下，连铁杆都发出牙酸的摩擦声。

“原来是这样，那您登记一下就可以探监。”

“算了，好好睡吧，晚安。”韩婷推了顾骜几下后，见推不醒，终于心生怜悯，拿了条毯子给他盖上，自己回隔壁的卧室睡床。

甚至狱警都远远站在一边，丝毫没有偷听的意思。

顾骜回忆了一下，史育猪当初最后宣判的时候，他还提供了一些定性的证据，亲眼目睹对方被送去服刑，就是关押在特区的监狱里。

跟有关部门交涉的过程，无非还是陈词滥调，无需再述。

韩婷这边的“质量管理培训”，也抽时间穿插着完成了，还没想到的部分，顾骜也没空了。

“抵垒政策……你是说移民香江？那现在呢？”史育猪非常紧张。

韩婷其实也快不行了，并不是她想把顾骜逼得这么急。实在是她自己这一年来，摸索中吃的苦头不少。

他端着餐盘，走到一桌年轻女工旁边：“这里没有人吧？可以坐么？”

“行了，别解释了，几点了？”顾骜还没彻底清醒。

顾骜在特区的谈判行程，正式结束。

韩婷便递给他两张塑料的饭菜票：“www.hetushu.com.com那你洗完自己去食堂吃点东西吧——开发区里目前还没早点摊，只有几家正规饭馆。我特地让食堂供应早餐，早上7点半之前半价，吸引工人早点来上工。”

颇有几分后世华为的办公室躺椅风。

“不违反纪律吧？”顾骜确认了一遍。

“那种引脚规格的电路板，最容易因为回流焊的时候、作业环境空气湿度太大，然后快速上锡后瞬间升温过程里水蒸气膨胀、造成虚焊、元器件引脚脱层。如果是湿敏元器件，直接损伤芯片都是有可能的……这就是电子业今年刚被关注的‘爆米花效应’，日本人一开始搞SMT的时候，生产环境好，因为日本气候干冷，不明显。第一次把设备出口到湾湾这种亚热带气候地区，就出问题了。所以潮湿地区开厂要注意无尘车间的除湿……”

毕竟关在特区监狱里的狱友，不少这种“人才”。

你有本事，就自己提前去那儿潜伏。等我车停下、司机走开的时候，钻进后备箱去，后备箱没有锁。

特区的餐馆里，也见不到丝毫辣菜。

第二天一早，顾骜醒来时，发现自己是在沙发前的地毯上打滚。

“不过，即捕即遣的操作还没彻底落实，目前到明年1月1号之前，是磨合期。如果你不但能偷度，还能在香江找到一家正规的大公司正式按合同工雇用你，那么，你可以在两个月的缓冲期内补登记香江居民身份证……”

眼下没什么事儿，不如去看看，这种家伙也算是“人才难得”了，开拓新市场时很需要他那种不要脸的狠劲。

韩婷知道顾骜如今已经是外资委的官员了，出差行程管得比较严，所以也不敢贸然留人。

饭后闲着，顾骜开始胡思乱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