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卷 求实
第三百三十二章 问答
“不对，按于瞻所言，你们当时谈论的是湘东王与芳德郡主，似乎你为了阻止芳德郡主另嫁他人，意欲对湘东王父女不利。”
“太皇太后相信此人的话？”
“既是叛贼，怎会成为济北王的幕僚？”
“不必。按道理，会有书吏在旁记录，但是我觉得此案不宜书著于册，因此只是你我二人交谈，所谈之话，我将如实上报太皇太后。”
“于瞻猜错了，乔签并非任何人的幕僚，他在前一天晚上潜入山谷，次日众人都去观赏马球，他与我闲聊，恰巧被于瞻听到。”
徐础笑道：“都可以，总之不要提出过分的要求，循序渐进，如果能见田匠一面，最好不过，见不到，也无所谓。若是见面，听田匠指示，你万不可自行其事。”
“有可能。”
“我？”冯菊娘笑了笑，“在是非之地待得久了，我已经喜欢上这种地方。大郡主需要我，当然，我现在还帮不上大忙，但是公子刚才的那些话对我十分有用，无论势危，还是势盛，我都知道怎么帮助大郡主了。”
“是夸张了些，但其中的意思公子是明白的。”冯菊娘撑开伞，走进雨中，很快消失不见。
费昞没有立刻告辞，“接下来的话我不会上报，只是熟人之间的私下交谈。”
冯菊娘一愣，“公子不肯随我进城？太皇太后的人很快会到，他们……”
“瞧啊，接触过公子的人发生了多大的变化，从前的人不说，便是在这思过谷里，就有许多：寇道孤和图书被逼出世，甘愿在湘东府里当一名无足轻重的幕僚，我明白他的用意，就是要等有朝一日飞黄腾达，向公子复仇；昌言之本是冲锋陷阵的将军，如今则是与世无争的闲人；小郡主，唉，小郡主的变化最大，也是我最不愿看到的变化，公子，你救了小郡主，代价是先将她扼杀。”
冯菊娘呆了一会，“官兵若是大胜呢？”
“不必救。”
费昞觉得差不多了，起身道：“到此为止，我将如实上报一切，徐公子有罪无罪、罪大罪小，皆由太皇太后定夺。”
“大郡主说……”
雨势丝毫没有停止的意思，雨水盛满了徐础等人从前挖出的沟渠，向庭院漫延，向房屋逼近，直到只差一两寸就将越过门槛的时候，突然间雨住天晴。
“姓乔，名签，求签之签，本是江东七族子弟，现在秦州降世军中为将。”徐础早已想好应对之辞，编出一个人物。
“麻烦的主人。”费昞也一拱手，不等邀请，自行坐下，向窗外望了一眼，“谷中样样都好，就是潮气太重，下雨之后尤为不堪。”
费昞叹了口气，颇有些话想要倾述，但是一想到这次交谈全要上报，他又忍住，“现有范门弟子姓于名瞻，声称前些天济北王世子前来思过谷比试马球时——”费昞忍不住重重地哼了一声，对这种事情十分不满，“偷听到徐公子与某人在这间屋子里密谈，将要谋害湘东王父女。于瞻不认得另一人，也没看清面貌和-图-书，但是猜测他是济北王府里的幕僚。以当天的情况来看，应当不差。”
“希望不会被人偷听到。”徐础笑道。
“欢颜郡主的名声将如日中天，她的计划都将一一实现，但是向她争权的人也会蜂拥而至。没办法，邺城还是乱摊子的时候，所有人都想甩手，让别人支撑将倾的大厦，哪怕那是一个女人。一旦大厦重新立住，曾经甩手的人都会回来，宣称祖训，宣称女人不适宜掌权。欢颜郡主有所得之时，也是有所失之日。”
“也对。费大人慢走，恕不远送。”
徐础摇头。
“他说徐公子虽有拒绝之词，但是颇显犹豫，看样子是要考虑之后再做回答。”
“故人也得有名有姓。”
“城里想不出办法。”徐础道。
“该走的时候，怕是由不得你。我不是来聊天的，乃是奉旨查案。”
“既是潜入，当然不会被看到。此人没走大小道路，翻山而入。”
“不不，那样的话将会适得其反，你要求他们善待田匠，仅此而已，别无它求，如果守卫生疑，你就说……自己是田匠的妻子。”
“是。”
费昞四处打量，见席子没变，微微点头，见书桌上下堆满书籍与纸张，微微摇头。
“邺城没有刑吏了？”
“明白。”冯菊娘明显松了口气，“田匠是个好汉，会自己救出自己。”她突然笑了，“公子也一样，虽然……虽然你看上去不像。”
徐础一直不知道于瞻偷听到哪些内容，经费昞提示，心和-图-书中更加有底，笑道：“我二人乃是闲聊，王签为人聪明，发现芳德郡主在此避婚，因此想要借机行离间之计，被我识破。于瞻若是如实上告，应当说起我当时明确拒绝。”
“带来金圣女的信，请我去秦州，但我拒绝，他就走了。”
“太皇太后并非全信，所以派我过来查问。徐公子只需回答问题，世子来的那天，你与人在书房中交谈？”
“这人是谁？”
“不必救？公子的意思是……田匠自己还能逃出来？”
徐础笑道：“如果威胁到她在邺城的地位呢？”
冯菊娘不再相劝，但她还有几句话要说，“事情已经定了，也就三五内，太皇太后就会发出懿旨，将小郡主许配给蛮王，到时就再也没有回头路。我见过小郡主两次，她冷静得可怕。公子，我敬佩你的才智与为人，但是有时候你也很可怕。”
“恭喜费大人高升。”
“哪里没有蚊虫？或多或少而已。”
“收买守卫，让他们偷放田匠？”冯菊娘眼睛一亮。
费昞不笑，“你刚才的那些话倒是滴水不漏，但是没用，事情既然到了太皇太后那里，你便是一言不发，也会有罪。逃，你是逃不掉的。尹侍郎说你不是避世之人，我相信他的判断，所以多嘴提醒两句：既然不肯避世，何必住在思过谷里徒惹是非？你不称王，想必是要辅佐明主，如今明主就在附近，你还犹豫什么？”
“离开这里就不会被咬了。”
“唉，希望官兵在西京……hetushu.com.com我也不知道希望什么了。势危与势盛，对田匠会有何影响？万一公子……不在，我怎么做才能将他救出来？”
“我考虑之后的回答也是拒绝。”
“稀客。”徐础起身拱手道。
“邺城盛危与此无关，这件事不要去求欢颜郡主，她一开口，反会激怒贺荣平山。嗯……但是你可以帮田匠一把，派人结交守卫，贿以重金。”
“我不想知道答案，也不想看到。我留下，冀州军若在西京大败，邺城形势必危，欢颜郡主虽会因此备受质疑，但是也更受依赖，那时救我顺理成章，太皇太后也得让她几分。”
除了守卫入口的几名官兵，谁也不知道冯菊娘曾经来过。
费昞又问下去，务求细致，前因后果、交谈内容，都要明明白白，徐础有问必答，虽是谎言，几乎不显破绽。
“先不说怎么潜入，他是叛贼，来此何事？”
“一位故人。”
“我？”
“也唯有费大人能得太皇太后如此信任。”
“只是可能而已，蛮王这一次备加小心，据说光是看守就有六十人，三班轮换，总有人盯着他，田匠便是化成苍蝇，怕也难飞出来。”
“大郡主……她……应该……”
“公子说的什么话？我与田匠没有……不是我自夸，冯夫人三字在城内小有名声，有没有丈夫、丈夫是谁，贺荣守卫一打听便知——我可以说是田匠的相好，他们肯定相信。”
修房顶不是一两天的事情，次日午后，众人正在忙碌，从邺城又来一批人和-图-书，也不通报，直接包围书房与徐础的住处，不许任何人靠近，然后带头的官吏进屋问话。
“潜入山谷？官兵一直监守山前山后，因为世子要来，前一晚的守卫尤其森严，并无报告说有人潜入山谷。”
“然后你让王签走了？”
“嘿，你该庆幸不是由刑吏来管此事。”
好几间屋子漏雨，老仆招唤众人趁着漏洞还不太明显，赶快修葺。
看到费昞，徐础明白，欢颜郡主还是暗中帮了他一个忙。
不等徐础回答，费昞转身走了。
徐础还是摇头，“欢颜郡主也不能为所欲为，为了掌控邺城，她需要借助许多人的力量，比如湘东王，比如济北王父子，最重要的一位就是太皇太后。我来思过谷，太皇太后已然不满，若在此时再去城里，只会更加惹怒她，给欢颜郡主带去麻烦。”
“正是，而且雨后易生蚊虫，今晚要被咬得遍体鳞伤。”
“王签毕竟是故人，我不忍将他交给官府，是我之罪。”
“欢颜郡主将会十分高兴有你相助。”
冯菊娘沉默，她太明白公子这番话的意思，良久之后才道：“冀州势危，大郡主掌权，能救公子，冀州势盛，大郡主必须与他人争权，可能没办法说服太皇太后——公子既然想得这么清楚，就自己想个办法吧，最好逃走，远离这个是非之地。”
“你说得太夸张些。”徐础笑道，心里却不觉得可笑。
“这不是给谁添麻烦的事情，太皇太后要杀公子！大郡主至少能保住你的性命。”
“你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