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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刚刚想起来。”薛金摇笑道。

吴人曾推孟僧伦的弟弟孟应伯为临时首领，王颠在火烧中幸存，稍稍好转之后，吴人立刻改推他为首，此次出征，王颠带伤跟随，走得慢些，刚刚赶到不久。

“师父今后有什么打算？”

“他先回东都，但是等咱们到的时候，他肯定已经走了。”薛金摇猜道。

“所以师父愿意随我西去？”

营地门口，众多吴兵抬着受伤的王颠，一直在等降世将军。

曹神洗摇头，“秦州不能一点点夺取，必须趁乱直捣西京，派人分赴郡县招降，愿降者给予高官，观望者许以重诺，公开不降者，依次击败。”

曹神洗沉吟不语，他本不是土生土长的东都人，但是住得久了，早已视此地为家。

这个麻烦被吴王自己解决了。

“守城？降世军被迫离乡，在秦州寸土未占，这次回去，要一点点夺取，派人留守，像师父所说，不行劫掠之事，争取人心。”

“谋士？”

“我不称王，也不争天下。”薛金摇暗下决心，绝不重走吴王的老路。

“你忘了自己说过的话：宁可带头送死，也不派别人送死。你俩还真是天生的夫妻。”

孟应伯虽然不太会说话，对吴王却是真心效忠，不比哥哥差多少，这时叹息道：“都是我胡乱指责，惹恼了执政，今后我有何脸面祭奠兄长？唉，也不知道吴王要去哪里？”

“我真希望他们能杀回来。”曹神洗痛切地说，看到降世将军露出古怪神情，补充道：“怎和图书么，你忘了我是天成大将？”

曹神洗受吴王之命，临时掌管此军，心里很清楚自己的地位，而且他已隐约猜出吴王的大致意图，因此没有干涉，默许将士掠营，甚至遣散身边的卫兵与将领，让他们各行其是。

“事已至此……王将军与诸位若愿随我西行，欢迎，吴兵之强，正是我之所需，你们若要东还吴州，我也不勉强，还会派人送你们一程，军中粮草，随你们拿取。”

“嘿，吴王应该去找费昞费大人，他两人现在能聊到一块去。你知道费大人躲在我那里时，曾经对我说什么？他劝我走街串巷，激发东都百姓的斗志，让他们不分男女老幼，全家上阵，杀尽夺城的叛贼。”

薛金摇也跟着点头微笑，心里却很清楚，吴王即便去掉王号，也不会如曹神洗一般找地方养老。

“师父即便不随我西去，最好也尽快离开东都，投奔谁都行，就是不要久留危城。”

荆州军营地已被劫掠得差不多，大批粮草则被封存，等候上头的安排。

“这个……我家中有老妻，儿孙不知下落……”

薛金摇下令运走粮草，全军返营，不许任何人去追击逃兵，她今晚就要说服众将，对此信心十足，只是解释吴王去向时会有些麻烦。

“更没问题。”

“当然。”

“走了……这么快？”薛金摇有些茫然，吴王没说什么时候离开，她以为会与自己一同回东都。

“嘿，秦州不稳，我怎么养老？”曹神洗一生谨言慎行，和_图_书面对任何人都要小心说话，唯独在薛金摇面前敢于冲撞，也敢于无话不说，人人都说金圣女狠辣，他却觉得这是一名虚心好问的学生，不自觉就要摆出师父的派头，“还有，秦州连年遇灾，急缺粮食，此乃诸乱之源，便是换成神仙治理也没用。朝廷本应早早调粮赈济，却只想用强力平乱，最终不可收拾。你若想久占秦州，必须夺下旁边的汉州，借汉州之粮养秦州之民，坚持一两年，得一次丰收，才可稍稍安心，可以腾出手来再图大业。”

“那时候有吴王，现在只有我自己。我刚才流泪，师父不会笑话我，或者因此小瞧我吧？”

“我可不是收留，我是邀请，据说古时候有人七十岁才开始建功立业，师父没问题。”

曹神洗一下慌了神，“那个……你别哭，兵法里可没有劝人止泪的妙招。”

曹神洗长长地吐出一口气，好像这是他此生最后一次叹息，“降世军来自秦州，此番回去，不可再行劫掠之事。你要经营西京，必须争取人心，但是在此之前，得先夺取城池。降世军离开秦州的时候，没留人守城吧？”

两人谈论形势，不知夜色渐深，直到卫兵持火把过来照亮，才清醒过来，于是一同骑马往回走。

“吴王的打算与费昞不同，但是愚蠢劲儿是一样的，他要去救人，能救多少是多少，他说即使自己不能救下所有人，也不能再有一人因他而遇害。师父能想到吗？这是吴王亲口说出和-图-书的话，他将好运当成了天赐，真以为自己负有拯救苍生的职责……”

曹神洗苦笑，“建功立业就算了，我只想去你那里养老。”

“吴王的愚蠢与你更像。”

曹神洗这些日子里叹息太多，以至于感觉有些气短，这时又叹一声，“我若是再年轻十岁……二十岁吧，一定会去投奔最有野心的雄杰，现在，他们瞧不上我，我也瞧不上他们，能得降世将军收留，大概是我最好的选择了。”

说到底，称帝并非这世上最大的野心，有人仰望，自然也有人俯视。

“我？”

“我们已经商量好了，向宁王报仇不急于一时，江东虽是我们的家乡，人心却不在我们这边。能为降世将军效劳，是我等荣幸。而且吴王有朝一日想明白了，肯定也会去找降世将军，我们愿意等他。”

薛金摇也望着同一个方向，“师父担心荆州军会杀回来？”

王颠哑着嗓子道：“吴王走了，将我们留给降世将军。”

“你是当真的？”

“师娘当然要带上，降世军家眷多，走不快，师娘能承受得住。师父放出消息，儿孙有心的话，自会前去投靠。”

“或许这就是所谓的‘天下大乱’吧，一切皆乱。”

“他……他想当圣人。”

薛金摇擦去泪水，重新露出笑容，“吴王不要我了，我也不要他，可惜我不如他的第一个妻子，不敢写休书。我要带降世军回秦州，特来邀请师父随我一同西去。”

曹神洗重叹一声，“领兵打仗这么多年，我从未见过ｈｅtusｈｕ•ｃｏm•coｍ如此匪夷所思的形势：强不是真强，弱也不是真弱，眼看就要赢的一方，偏偏败了，眼看就走投无路的一方，却不知道大好机会就在眼前。”

薛金摇不停点头。

“或许吧，仔细想起来，其实当初的五国也是这样，明明实力上不比天成弱多少，却总是出人意料地一败涂地，连场像样的硬仗都打不出来。只是那时候我是连战连胜的一方，以为天成将士出类拔萃，没想过其实是对方‘大乱’……”

“反正是我理解不了的人，但又不是神仙，我猜是圣人吧。”

“当然不会，你若一泪未滴，我才害怕。”

“圣人？”

“瞧，师父能帮我大忙，可不只是养老。”

“嘿，他这番话说的像是……”

荆州军营地里，旗鼓、帐篷都在，一样未动，粮草堆积，一些帐篷内甚至还铺着被褥，唯独没有人和马，一个都没有。

“王将军怎么来了？”薛金摇得到通报之后，立刻下马前去探望。

老将军独自骑马穿过敌营，停在高处，望向荆州军逃亡的方向，心中感慨万千，好一会才察觉到身边多了一个人。

“反正不像称王之人。”

吴将罗拜，薛金摇还礼，突然有些理解吴王的痛苦，刚刚只是为了安抚吴人，向来不善言辞的她，竟然也随嘴说出几句言不由衷的好话，为了更大的利益，她今后还要说出多大的谎言？

王颠挣扎着要起身，薛金摇急忙命人上前按住，“王将军不必多礼。”

“打算？”曹神洗面露惊讶，“吴王和*图*书真的……吴王有何打算？”

“可你之前还说不想当降世将军。”

“吴王想什么已不重要，每个人如今都要为自己打算，我要先说服降世军，然后回东都，带上将士的家眷，返回家乡，夺下全州，立我弟弟为主。西京不比东都差多少，好好经营一下，至少比现在的东都要繁华些。”

“嗯，吴王说得非常清楚，我虽然不赞同，更不认为宁王之祸与吴王相关，但是吴王之志难以更改。唉。”

薛金摇大笑数声，随即潸然泪下。

后到的降世军更是争抢战利品的高手，不用将领安排，一哄而散，分别去往不同方向，经过短时的纷乱，很快就划分出各自的地盘，抢得既快又有条不紊，令吴军将士自愧不如。

“我也愿意等他。”薛金摇脸上露出微笑，心里却知道，这将是一次多么无望的等待。

薛金摇道：“吴王说了，东都乃四战之地，大势如此，谁也改不了，必须等天下初定以后，东都才能得到平安，在此之前，东都必是乱源。”

“执政最后总得找个地方落脚吧？我猜肯定是秦州，咱们先给执政打下一片地盘。”孟应伯的话得到许多人的赞同。

最先进营的吴军兵将发了一会呆，齐声欢呼，随后不约而同地奔向看上去最好的帐篷，争抢财物，他们也算是老兵了，知道粮草不能动，它们既沉重，还要被上司收走，首选永远是金银珠宝，其次是成匹的布帛，帐篷宁可拆成布条，也不要整个带走……

“回秦州？吴王……究竟在想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