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卷 若，春和景明
第四十八章
落到西南边境。
她没主动联系过景明，他也不主动找她，不知是在忙，还是隐约较劲。
一只昏黄的灯泡吊在堂屋中央，家徒四壁，墙面上糊着的旧报纸早已发黄剥落。简陋的灶台炊具，破败的桌椅。穿过堂屋走进房间，祖孙三代共同生活的地方摆着三张木板小床。九十年代的木衣柜早已分辨不清原本的颜色，柜门几近脱落。
放下电话，安心睡了。
伊娃歪头看了杜若一会儿，自说自话：“你这个女孩子脾气不好哟。”
景明没法做得太明显，磨磨蹭蹭拖在队伍最后头，经过她身边时，低声：
下楼时略略一想，挺意外，这俩孩子什么时候相处得这么好了？
可杜若在玉米地里捉虫除草，看到消息时已是晚上。
景明回了句：“呵，谁知道。”
他：“不信。”
房间里，杜若没说话，认真帮景明做着收尾工作。
她想想，的确好久没见明伊阿姨了。现在暑假，也该去看看，于是点了点头：“好吧。”
杜若还在犹豫。
他倒是在Prime群里发过一次消息，说见了言若愚老先生。言老看过他们在深圳的比赛后，联系了他，决定做Prime的投资人。
万子昂：“活久见 1，文艺男青年？”
她正要问怎么回事。
杜若回头，伊娃憨憨从角落跑过来，停到那盘水果旁，大眼睛滴溜溜转一圈，忽然萌萌地开口：“这是什么呀？”
消息来了：“我明天去找你。”
“小若在这里啊。”明伊笑道，“我说怎么到处没见着呢。”又道，“忘记时间了吧，要下楼吃饭了。”
“这是买的，还是你做的？”
“六七岁吧。”
走到停车场，杜若已是一脸的汗。
一时间，恍如隔世。
她抽出纸巾擦擦，自言自语：“北京好热啊，宿舍里头估计闷死了。”
“看吧。”他无所谓的样子。
她白他一眼，他呵一声。
深圳这座海滨之都很快抛去身后，几天前的光辉和荣耀也稍稍淡去了。
她拉着行李箱走出去，就见景明插着兜，立在出口处等她。
她一一观摩，极其认真。
他抬眸瞥她一下，也垂下眼眸认真做事了。
“隔壁还有书房？我想去看。”她好奇心起。
吻到彼此的呼吸都越来越凌乱急促，他才停下，恋恋不舍地松开她，又在她耳和*图*书边轻吻一下，低声道：“我想死你了。”
李维：“活久见 2，我仿佛看穿了一切。”
两人分从两旁坐上去，车门关上，他没什么表情地瞥她一眼了，奚落道：“你刚从水里捞出来的？”
我也想你啊，很想你。
“我特容易流汗。”她拿手背抹嘴巴上的汗，下一秒，一包纸巾递过来。
“去吧。”他随意道。
涂之远还在群里问呢：“诶？小草去哪儿了？消失了？”
景明在机场得知杜若不回北京要回家时，皱了皱眉，但也没说什么。
她惊得差点儿从床上掉下来：“别来！”
杜若轻声道：“不是往家里寄钱了吗？床和柜子怎么不换新的？”
“早点儿回来啊。”
旁边传来滋滋的机器声。
登机，起飞。
那头没反应了。
涂之远：“活久见 3，我表示一脸懵逼。”
景明忽问：“你刚才紧张什么？”
他刚插好车钥匙，听见这话，扭头：“你住我家。”
关灯睡觉后也是， 在黑暗中无声地笑， 心里头激动不已， 笑一会儿翻个身继续笑， 又一会儿了，换个姿势再笑。
“都能用，别浪费。”妈妈笑道，“钱要给你攒着。”
乘电梯一路向下，大伙儿挤在一起欢快地聊天，他俩也在其中，但互不搭话。他有些忍不住，出门时故意落在最后，偷偷挠了下她的手心。
景明给大家放了一个多星期的假。8月1号，实验室集合。毕竟，在深圳取得的辉煌已留在深圳，主线任务得重新回到Prime No.2上。
杜若：？？？
“……”她于是又把嘴唇碰上去，这次，轻轻抿了抿他的唇。
她一愣，表情不知是抗拒还是抵触：“我……还是回学——”
出了机场，热浪扑面而来。
他没吭声，端起一杯柠檬水喝，杯沿遮住了微弯的唇角。
“哗！”她叹一声，打开开关。机器人慢慢行走起来，她戳了戳，它被推得摇摇晃晃，却没摔倒，她赞叹，“第一次做机器人就晓得弄动态平衡。真的很厉害诶。”
下一秒，门被推开。
他是个从不发朋友圈的人，底下炸出一长串点赞留言。
杜若没搭理他，放下手机，盛了饭菜上桌。
第二天，她和妈妈姥姥告别，再一次离开那偏远的小村庄，踏上了前往北京大htｔｐs://ｗｗw•ｈｅｔｕshu•com.ｃoｍ都市的路程。
她悄悄翻了个身，拿出手机，没有未读信息。
杜若摸摸留言小方框，想点赞，想想又算了，收了手机翻身睡了。
慌乱，激动，懊恼，窃喜，各种情绪都有。
许久不干农活，还不习惯，睡觉前便发觉胳膊酸涩难受。
直到某一刻，门外传来明伊温柔的声音：“小景，怎么没见小若啊？”
他看她半刻，唇角弯了一下，突然解开安全带，倾身凑过去。他垂眸看看她的唇，目光缓缓上移，滑落进她眼睛里，认真盯着。意思已非常明显。
脚步声很快靠近。
杜若笑容就凝了下，接下来几天直接把微信退出登录了。
直到听见她的脚步声回来，他才收住了，认真做着手头的事。
杜若怔了怔，笑道：“没啊，就是突然有人进来，吓了一跳。”
杜若出门，见陈嫂准备好一大盘水果和柠檬水准备端上楼，说：“给我吧，我正好上去。”
她到家时，正是傍晚。
何望：“活久见，你他妈终于发朋友圈了。”
她红着脸，慢慢凑上去，在他嘴唇上轻轻碰了一下。唔，软软的。
一直加到27……
“你第一次做就是人形的？”她惊讶，“你那时多大？”
夜里，杜若躺在小床上，听着久病的外婆在睡梦中痛苦呻|吟，迟迟没睡着。
他：“航班信息发过来。”
明伊知道他忙，没多说，关上了门。
这样莫名其妙僵持到一星期后，那晚她上床睡觉时，突然收到景明的短信：“你什么时候回京？”
她小声：“你怎么来了？”
如今想起，有些感慨。
她吓一跳，回头瞪他一眼。他却看着前方笑了。
直到李维实在忍不住吐槽：“卧槽这都几点了。能睡了吗？”
那是四小时前，此刻群已安静。
他道：“前几天弄的。呵，又不是什么难事。”
杜若待在客房，刚把衣物收拾好，手机响了下。
景明：“来书房。”
“没。看过的在隔壁书房。”
“说，想我没？”
隔壁书房有三面墙壁的书架。
“……”她横竖是躲不过，小声，“想了。”
……
“嗯。”他应一声。
景明噗嗤笑出一声，揉了揉鼻子：“你傻不傻？”
他：“晚安。”
大家跟杜若招手告别。
她回头看妈妈，四十多岁的母亲，www.hetushu.com.com苍老得像景家的奶奶，她心里涌起一阵难言的酸涩，放下行李，转身出去烧火做饭剁猪草去了。
“啊？”她脸一红，别开眼去。
“厉害。”她暗自道，又问，“哪个是你的第一个机器人？”
“我脾气很好的。”她说。
景明把地上一堆关节和电线拨给她。
“没长手啊。”里头的人说。
他和其他男生一道走了，走出一段距离，故作无意地回头望了一眼。
他侧眸看一眼近在咫尺的她，嘴唇轻弯，继续手中的事。
她：“安。”
朱韬：“活久见 4，掐指一算，必有蹊跷。”
伊娃看她半刻，说了一个字：“哦。”
“……哦。”
明伊推开门时，就见两个孩子坐在地上，头挨着头，一起低头认真弄着同一个机器人。她愣了一下，颇为意外。
她捧着手机等了两分钟，无果，鼓一下嘴，把手机扔去一旁。
“她让你多住几天。”
何望：“装B！”
刚扔下，屏幕亮。
他独自在浴室冲凉时，扬起的嘴角都快飞上天。
说完，哒哒跑到景明那边去了。
杜妈妈回忆一下：“记得，长得很好看呢。”
他一头雾水地回头看她，但没问，也没生气，反而伸手牵紧了她的手。牵好了，又换作十指相扣，轻轻把她带到身边，并排一起走。
“谢谢啦杜小姐。”陈嫂也没跟她客气。
他眉梢极细微地挑了挑，隔半晌了，问：“想我没？”
他时不时看她一眼，解释：“你现在看的是扫地机器人。”
在宝安机场一起吃了顿午饭，众人原地解散，各回各家。
隔着一堵墙的另一端， 景明表面非常镇定， 因为答应了杜若要瞒着所有人。所以回房后， 他竭力克制， 过了头， 像心情不爽的样子。
“好可爱！”她被伊娃萌得语气都变软了，“她什么时候会说话的？”
他没多说什么，道：“早点休息，明天赶飞机。”
她以为他不信，发过去了。
他：“……”
他倒没什么表情，目光淡淡锁着她。
杜若跑进来，跪坐到一旁的地板上，问：“要不要我帮忙？”
飞机落在首都国际机场时，她忽然想起去年的情景。那时她乘火车到北京西站，迷失在汹涌的人潮中，茫然，不安，激动，忐忑。
他坐在地上摆弄机器人元件，实在忍不住和*图*书笑，低头拿手背揉了揉眉毛，嘴角的笑意藏也藏不住，笑得不停拿牙齿咬下嘴唇。
之后几天，她安心陪着妈妈和姥姥，在家里帮忙做活，烧饭种菜，喂鸡养猪，忙得没心思去想别的事。
而一想到刚才的吻， 她便脸如火烧，一扭身把脑袋埋进枕头， 呜嗷着拿脚哐哐哐踢床板。
地上一堆控制板、电机、关节、电线、外壳和电池。
而他招摇的橘色跑车格外显眼。待她走近，门自动打开。
“……”
“噢。”她小声。
话这么说，可那一瞬间，心里莫名像做贼一样害怕。
他这才消停不折腾了。
景明：“知道了。马上。”
妈妈和善笑道：“他不肯来我们家吃饭，给他端水也不喝。小孩子脾气。”
杜若神游般洗完头洗完澡， 擦干身体吹干头发， 倒进软蓬蓬的床上， 望着天花板发呆。
脑子依然发懵， 心跳依然忐忑。
杜若跟伊娃玩了一会儿，又爬去角落，指那一堆机器人：“我能看看吗？”
那晚，Prime全队的伙伴们都睡了个安稳觉，幸福，满足。
“我们家扫地机器人都是我做的。”
两人没再说话，还是有点小尴尬，仿佛一时不知该怎么相处似的。
“我要宰了他！”
“你说呢？”他不太客气，接过她手中的行李箱。
刚松开，他却稍稍追上来，含住她的双唇，很是轻柔地含吮起来。
杜若兴奋地过去盘腿坐下：“在做机器人？”
队里有一半是北京的，登机口还在后头。
她：“我明天回来了！”
杜若扒拉着米饭，唇角偷偷弯了弯。
她急了：“真的。我们几个外省的回程机票都是李维统一订的。不信你问他。他没跟你讲吗？”
景明抬头：“啊。”
“哦。”她重新坐去他对面，啃着西瓜，回头望书架，“这儿的书你都看过？”
杜若惊诧地瞪大眼睛：“她会说话了？”
有种闯祸的感觉。
一家三口围坐吃饭。
果然，十几秒后，传来她低低的惊呼：“天哪！”
他打断：“我妈说很久没见你了。”
景明看她一眼：“你是外人么？”
杜若坐下后，一个人清净了会儿，思考她和景明的关系，仍是有种模糊的不真实感。想来想去没个头绪，索性不管了。
她上三楼，轻轻踹了踹房门：“开门。”
“有我在，你吓什么？
ｈｔtｐs://ｗwｗ.ｈｅtｕsｈu.cｏｍ.coｍ”他不满地说，又伸手摸了摸她的头，“下去吧，吃晚饭了。”
下午四点多到家，景远山和明伊有工作，都不在。
她一愣，心尖儿酥酥的，不说话了，乐呵呵地歪歪脑袋，继续组装机器人。
她已不在原地，去了候机区。
梦想开启了第一步。
两人走到一处了，头几秒没讲话，才一个星期不见，却莫名有点生疏拘谨。
他盯着她，还是不动。
“可是好萌呀。”她爬去他身边看伊娃，一会儿碰碰她小手，一会儿摸摸她眼睛。
“我手上拿着东西！”
他是解脱了， 可她今晚要睡不着了。
她接过来组装，边小声问：“你的书，借外人看么？”
他拖着箱子走在前边，她跟在一旁，看一眼他高高的背影，忽而想起去年他在火车站接她那时候，于是，上去就踢了他一脚。
下一秒，伊娃笨笨地转过身，扬起脑袋看她，声音糯糯的：“你是谁呀？”
这一牵，自然而然，那一点小别扭瞬间就消失殆尽。
杜若也吓了一跳，忐忑地抬起头，微笑：“明伊阿姨。”
她机票是第二天的，但回了句：“多待几天，干嘛？”
“哪有！”她立刻道。
他皱眉道：“放个暑假也不主动去看她，你好意思。”
景明：“就是黑了。”
两人一直待到下午七八点，丝毫不知窗外夕阳西下，晚霞满天。
……
他放下玻璃杯，说：“来吃西瓜。”
她心里一暖，可他上下扫她一眼了，说：“晒黑了。”
消息一出，群里顿时沸腾，留言讨论几百条。
吃到半路，她小声问：“妈，你记得明伊阿姨的儿子吗？”
杜若惊喜：“我是杜若。”
她不知道他来，远远看见，有些吃惊。
“左手边，黑色的，30厘米高。”
“操。”
他奇怪：“为什么？我想去山里玩。”
刷下朋友圈，景明在半小时前发了张图片，一盏灯，一台电脑，一杯茶。没有文字。
可李维多了解他， 一眼看出他在装， 也不拆穿， 任他继续。
景明拉开房门，接过她手里的东西，过去放在地上。
第二天大家都没早起，中午十一点，集合退房。一群人涌进走廊，景明和杜若短暂地对视一眼便移开眼神，心虚的。
她：“噢。”
大巴，小客车，摩托，山路，折腾一整天，她终于再度回到山沟沟中那破败的小泥屋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