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卷 黎明
第四章
可见杨宁其人，本质上是不怎么君子的，因为君子慎独，非礼勿听。
也就够糊弄糊弄曹锟的。
杨宁：“巨舰后撤，随从舰先顶上，把撤退路线坐标发给曹锟，让他们整队完毕后顺路先撤。”
“打开广谱通讯。”
没有大部队，没有援军，而指挥官生死不明，能量和武器几乎全空，一旦骗局暴露，他们只好全军覆没。
杨宁整个被甩了出去，一头撞在一侧的舰舱上，险些当场被撞晕过去。
通讯设备里乱成了一团，指挥舰上信号干扰严重，然而所有的战舰全部保持着之前的队形，外人却看不出一点里面已经混乱的端倪。
太空三部是地球联军、是中国太空部队不可放弃的一部分，他虽然恨不得把枪当场毙了曹锟，却不能把曾经并肩作战的兄弟们扔在茫茫宇宙。
就在这时，异变陡生。
谁也看不出他稳重的表面下有这么一个颇为繁忙的内心世界，杨宁自己没想到，多年后学校老师的音容笑貌都已经模糊，对这些碎嘴八卦却依然印象深刻，并在此时此地不合时宜地一一回忆了起来。
如果不是曹锟家世显赫，并显赫得众所周知，杨宁几乎要怀疑他是敌军派来内耗我军宝贵兵力的。
杨宁的二部，哪怕指挥官死了，他的命令也会被贯彻到底。
炮兵弱弱地问：“首长，引力炸弹准备发射。”
敌人的任务失败，不代表他们的小命能保住啊！
指挥舰虽然闪避及时，但依然巨震，整个舰身没了一半。
于是内心世界种种波澜起伏，对于别人，都是无从考证的。
他们看似成竹在胸，其实早已经山穷水尽了。
“大校，对方这个火力我们恐怕扛不住。”
三部残部已经不成队列，跑得东一榔头西一杠子，被敌军追在后面，放羊一样。
杨宁：“……”
沉痛的口气说得杨宁心里一沉。
右臂传来尖锐的刺痛，杨宁眼前一阵一阵发黑，耳边的警报器忽远忽近，他用最后一点力气切换语音命令。
杨宁一掐眉心，有回发现自己还有乌鸦嘴的潜质，说什么来什
和*图*书么。杨宁破釜沉舟，因此没有搭理能源警报，事到如今，他只能一战到底：“把完整坐标传给我。”
当年的格拉芙没敢下令追击，如今的他星系舰队指挥官本该有能力追上去，而他们的任务也是钓出敌军主力，但是最后一波凶残的导弹海过去，他们的战舰损毁过半，他星系指挥官一瞬间胆怯了。
比如“你们听说过没有，当年咱们学校最牛的一个学生，是个连正经大学都考不上的人。在开学半学期后离奇地转入了军委直属的军校太空系”啦。
相比起来，人类这边则还加肆无忌惮一些，因为可以配合高速曲率系统。
……好像那艘舰艇上是没有人的。
只是两厢加在一起，能耗担不住。
这是……要像敌人喊话？
丢人哪……
又一次再现赵佑轩孤身闯入重兵之中撤退的那一幕。
因此他只好每次一边装作认真看书认真做功课，一边暗搓搓地关注着，听得一字不漏，还不时在心里品评一番。
谁也不知道他心里是有底还是没底，谁也不知道，如果死到临头，杨宁大校会不会也如凡夫俗子一样，内心充满恐惧。
以杨宁的为人，总是不好和一群碎嘴小伙子凑在一起，夜谈这些张家长李家短的事。
辽宁舰红灯报告：“大校，辽宁舰上导弹打空了。”
这本应是一场以少战多的传奇战役，不同于跟星际海盗团那种不成章法的战斗，这是正规军与正规军之间的碰撞，连杨宁本人也收获良多，他脑子里有针对整个地球与他星系之战的章程，随着战局的愈加激烈而愈加清明，像一盏暗夜间缓缓亮起来的灯。
问题是比起羊咩咩本身，三部残部更像羊那种离散度极高的排泄物。
救援舰队的反应不可说是不快，从正中间整齐划一地劈开，大舰在两侧，平推的火力扫清路径，巨舰在中央，撑起厚实的防护罩。
面上却不含糊地下令：“蓬莱号报告导弹存量。”
半截的指挥舰的外观缓缓发生变化，依然是国旗的图案，只可惜被炸了一ｗｗｗ•ｈｅｔｕshｕ.com•ｃom半，成了半面国旗。
“好，后撤，随从舰队暂时顶上，蓬莱号与辽宁号对三部指挥舰实施抓取，屏蔽三部指挥舰指挥权限，蓬莱号舰长暂时接管太空三部，胆敢抗命的一律打下来！”
杨宁虽然知道曹锟是个饭桶，可着实没有想到他竟能饭桶到这步田地，几乎有些叹为观止了，他脑子里突然闪过了一系列圈子里流传的八卦——
对方伪装得十分不高明，大概就是在舰艇外面稍微画了个星际海盗团的图案，如果是傅落在这，她连眼都不用睁，光听着能量警报器里发声的频率就知道对方属于哪一个团伙的势力。
其实特殊紧急战备情况下，一声令下，只要十秒钟，足够当时二部建立的整个土星堡垒中所有战舰整队完毕、倾巢而动的。
武器舱应声脱落，杨宁急喘了几口气，五脏六腑一阵麻木，用蚊子似的声音继续说：“打开舰舱外壳灯光。”
杨宁心里一直有疑虑，他想，哪怕三部格外倒霉，那次跃迁后遇到的敌军格外多，以当时舰队的实力，总归不至于变成这幅熊样，如今算是得到了一个合理的解释。
还有“江湖谣言，此曹姓青年在校期间，竟能从每一届稀缺的女生资源里挑出一个鹤立鸡群的‘校花’，换女朋友比换袜子还勤快”。
当然……有胆子抗命的那几位全都被他留在土星堡垒了。
引力炸弹已经上膛，发射命令就在嘴边，就在这时，通讯器里突然传来通讯兵的声音：“报告，大校，曹少将说他们仅存的能源支撑不了一次跃迁。”
这一支凶残的救援舰队从头到尾表现出了难以想象的战斗力，最后横扫一把，撤退快而不乱……不，甚至是整齐有素的。
眼看地球救援舰队指挥舰撤出三个射程单位，他星系主力司令官终于回过味来，下令用中短程导弹直接打击对方指挥舰。
引力炸弹是他星系人类亲生的，然而敌军在近战中却还是不敢随意使用，因为一个弄不好，会把自己也碾进去。
“两翼收缩。”杨宁边说边拖出m.hetushu.com.com指挥舰的操控板，手动接管了整个指挥舰的权限，“后方小舰艇匀一些备用能源给三部，前阵近距离导弹全部推入发射器，舰载显示命中率低于70%的舰长全部撤职降级。”
通讯器里顿了顿，低声提示他说：“再来这么一次，恐怕我们真就走不了了。”
杨宁保持着一心二用，依然有条不紊：“把三部的人放过去，合围，扛住对方火力，这个距离可以构建联系了，表明身份，让……咳，请曹少将整队。”
而救援舰队的队形纹丝不动，跟着半尾国旗，闲庭信步一样地缓缓溜达着走，虚实不辨。
杨宁心里想：“操/他祖宗。”
之类的……不一而足。
他们引出二部是个阴谋，那么狡猾的地球人迎战，会不会……是另一个阴谋？
导弹成雨，炮火轰鸣，一时间让人连眼都睁不开。
“报告，已经低于警戒值。”
像曹锟这样，临阵连起码的判断能力都没有，除了说明他们的指挥官是个蠢材之外，还说明他们没有对敌经验，也就是说，自从堡垒溃散，三部就一直在认认真真地逃亡——遇到敌人不战、望风而逃，连打劫个落单的零散海盗团之类的兼职都没有做过。
“……大校。”
“撤回来，嗯……撤回来吧，”杨宁轻声说，那一刻，他几乎有些语无伦次，反应空白了一秒，才接上自己的话茬，“尝试导弹拦截，让三部在十五秒之内整队完毕，撤退，快。”
杨宁一口气说下来，顿了顿：“后队变前队，按坐标方向撤退，舰与舰之间距离保持在一百到一百二十米之间，导弹打完之前撤退到十个射程单位以外，匀速，强调一遍，不准加速，匀速前进，无论发生什么事，不准回航，不准掉头。”
指挥舰再一次受到剧烈的冲击，远远望去，“国旗舰”好像一尾漩涡中的小鱼，剧烈地抖动了一下，之后，却依然是不慌不忙不躲不闪地朝着既定的坐标方向行进。
只见流星般的高能炮从豁口处漏了出去，随后，一波如抱头鼠窜的残兵败将出现在望远和-图-书镜的视野范围内，舰艇外壳他们依稀还认识，就是伟大的太空三部。
杨宁面不改色，充耳不闻：“请各部门再次做好跃迁准备。”
挑衅的指挥舰就像引导他们追上去。
再比如，“咱们学校要求很严，核心科目挂一科直接退学，当然也有例外，像原来有个曹姓青年，三门核心课，分别重修了两到四次，依然成绩不及格，还是顺利从我校毕业了，不知道家长怎么给他摆平的”。
只有二部的人自己知道自己在虚张声势，每个人都在等指挥舰的命令，可是指挥舰里悄无声息。
“大校！”
仿佛是走得了最好，走不了不亏，这都只是“生死有命，富贵在天”的一个小小赌博，哪一种结果，他都能一哂置之。
“大校，太阳能电池板是无法支撑曲率系统能量供给的，现在我方能源存量已经接近警报线。”
杨宁：“镇海号极其随从舰，撤，跟上前队，天龙号随后，自两翼往中间，指挥舰断后。”
一时间，二部救援部队上下一心地发出感叹。
说完，指挥舰大摇大摆地熄了火，不慌不忙地跟着舰队撤退，每隔一个射程单位，就放一枚导弹，仿佛在欢送自己。
他话音刚落，一道能耗水平极高的高能炮炫酷地横空出世。
“大校，前方能量反应剧烈。”
杨宁想也不想地说：“用引力炸弹。”
而就在武器舱刚刚离开指挥舰的一瞬间，它炸了。
他艰难地喘了口气，换了个姿势，摸索着重新用安全带绑住自己，感觉呼吸有点困难，不知道是氧气泄露还是他本人的肺部受了伤。
……就算对方想要钓鱼主力部队的阴谋破产了，还被一小撮救援舰队收拾得灰头土脸，颇为没面子，但两方一回合，碾压他们也不是什么特别困难的事吧？
“三部指挥舰在整队过程中由于指挥不当，被自己的随从舰撞歪了一侧的太阳能电池板，正在排除故障。”
“地球联军，中华人民共和国太空第二作战部指挥官杨宁，像格拉芙将军问好。”
他低低地叹了口气：“我就知道——大家注意闪避。”
暴力损坏的武器舱炸膛的概率极高，到时候十个指挥舰也灰飞烟灭了。
这一仗看来是不能打了，且行且撤退吧。
指挥舰上的广谱提示灯很快亮了起来，一只信号转换话筒从桌案下伸了出来，杨宁清了清嗓子，下一刻，男人好听的、带着微许笑意的声音同时传导到敌舰和我方战舰之中。
杨宁学了赵佑轩的打发，不打算也学他的死法。
整套空间坐标传到指挥舰面前的屏幕上。
他星系指挥官犹豫良久，随行所有侦缉舰倾巢而出，追了上去。
追着三部的敌舰正面冲来的，是伪装成星际海盗团的他星系战舰。
可惜，还没来得及照亮他的路，就被猪一样的队友搅合了。
疯狂的最后一波导弹以极高的命中率，像一片海浪一样横扫了出去，他星系主力部队猝不及防，掉头已经来不及，只能用火力硬抗，只一瞬间的犹豫，防线就像是被|插|进了一把如鲠在喉的匕首，竟隐约呈割喉之势。
杨宁坚信曹锟的能力就是捣乱，不敢给他太大压力，所以说了一个相对宽裕的时间，免得他焦头烂额起来自己左脚绊右脚。
“武器舱脱离……不，不倒数，立刻强制脱离，斩断链接。”
杨宁几乎能想象出他们“北风吹雪花飘”的日子——能源与物资只进不出，抠抠索索地用太阳能电池板攒一点能源，说不定满太阳系乱窜的星际海盗团又来光顾，只好再次溃逃。
杨宁飞快地扫了一眼，设身处地地说：“但凡对方的几个指挥官脑细胞没坏死完全，就会集中优势力量，把三部驱赶到附近，然后与他们的兵力汇合，把我们一锅端了。”
这个距离，这个速度，不可能打不中。
这前途听起来不怎么美妙，通讯器那头的年轻战士愣了一下：“首长，那怎么办？”
杨宁轻松愉快地说：“不用担心，他们这一次的任务已经相当于失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