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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厘米的阳光

作者:墨宝非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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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外 黑暗尽头的光

番外 黑暗尽头的光

他清理着脑中思绪,尽量让自己冷静,整个人在沙土里等待着,不敢挪动身体,怕被当作下一个攻击目标。直到五分钟后,再没有炮弹声响起,身边的室友才终于轻轻挪动了下身体,边不停吐着口水边问他:“Yang,怎么样?”
信的结尾,她仍旧这么写:
2003年5月21日
难道是人之将死的原因?
“免了,”季成阳吐出嘴里的沙子, “就算被埋,也要落叶归根。”
可没有钥匙,她再也进不去了……
元宵节刚好是返校前两天。
他匆匆挂断电话前,告诉纪忆:“我可能会越来越少给你电话,方便的时候,会通过邮件和你联系。”
不知怎么地,她觉得后边四个字让人特别不好意思。她觉得脸有些热,耳朵也痒痒的,莫名地烫了起来。
身边的两个外籍记着在低声交谈着: “今天还没吃过饭?”
季成阳不太听流行歌曲,虽然不知道这首歌是谁唱的,但知道唱的的祖国。
2003年6月1日
他们来了这里很久,却始终没有机会采访到美方的人,这是让人很沮丧的现状。虽然五月一日布什已经宣布对伊拉克的主要作战任务结束,季成阳及他的室友却清楚,这场战争刚刚开始。
她抱着自己的膝盖,蹲在空无一人的走廊,哽咽着,用手指去抠着地面。眼泪落在她的手臂上,再顺着手背流到了地上,淋湿了一大片地面。
听说是从伊拉克送出来的,送到这里后病人只醒过一次,被问到名字时,还没来得及回答就又陷入昏迷……
因为忽然爆发的局部冲突,那个伊拉克男人退缩了,无论他们出多少钱都不愿再前行。四个人只能下车,徒步走了整整一夜,才找到一家有医生的医院。
阳。
她觉得命运不公,明明那么优秀的好人,什么坏事都没做过,怎么就忽然得了不治之症?
回到学校,她给季成阳写了封邮件,倾述班长这件事。
耳畔骤然传来轰然巨响,机枪扫射声、爆炸声、人的尖叫和恐惧嘶吼声从四面八方。车地刹住。
季成阳https://m.hetushu.com.com
大课已经结束。
2003年5月23日
纪忆
很快,邮箱里就收到了他的自动回复。
“要是被埋在这儿,连坟墓都省了。”
“我来着中国。”季成阳一边调整自己的相机,一边笑着和身边几个小孩子聊着。
“突围的时候,杀了所有人。”
“我爱你,特别爱。”电话的另一头传来纪忆的声音。
他能想到的大多都是零碎的、细枝末节的东西,比如西西哭的时候总是抽抽搭搭的,从没有什么大的声响;比如她靠在自己怀里看电视剧的时候总喜欢给每集作个总结,好像总结完了,这电视剧才算彻底看完了……
这些日子不知怎么了,想到西西,总让他觉得眼睛发酸。
不知道这架钢琴季成阳用了多久,如今看起来依然很新。想来也是,他从开始做战地记者后就一直到处跑,没什么机会长期住在这个家里,即便回来了应该也没什么时间安静地坐下来弹奏一曲。
同在这一个房子里的还有一个来着意大利的记者,那个人的英语并不好,季成阳只能用简单的英文单词拼凑成句子和他说话。
而他们要做的还很多。
“是,医生唱得有趣。”
“我也有个妻子,她比我小很,”他回答,“从2003年5月开始,我们就再没见过了。”
她来回溜达了两步,拿起手边的书,取出书签,下边刚好压着一句话:
“……战地摄影大师卡帕的经典名言:如果你拍得不够好,那是因为你靠的不够近……”
室友也没反对。
季成阳
有政府军在和这些人交火,企图救出被绑的英国人质……
室友在叫他的名字,也就此打断了他的短暂走神。
纪忆特别难过。
纪忆
“这个人,你给他翻译。”身边举着枪的男人,用着枪口去比画了一下前方空地上跪着的金发男人。季成阳看过去,还没听清楚举枪男人接下来说的话,整个人就彻底僵住了。
季成阳和*图*书
季成阳在震耳欲聋的声响中,感觉自己整个人都被沙土埋住了,眼睛、衣服,甚至嘴里都有沙土。下一分钟他就有可能葬身此处。
伤痛伴随着持续不退的高烧,让季成阳的思考能力迅速下降。他整个人都虚弱极了,不管是身体还是精神。奇怪的是,他能回忆起来的画面却越来越平静和温暖。
季成阳
昨晚,他和几个记者来到这个医院。
他能看到那个金发男人的身后,还有两具无头尸体。
这是他进入伊拉克以来第四次如此接近死神。
他只知道,在中国,应该是冬天了。
“这么恋旧,还留着这衣服?”
杀了所有人?
“季成阳……”纪忆自言自语着,换了种声音,小声又念叨了一句,“小季叔叔。”
在那个窗都封起来的房子里,他见不到什么光,猛地出了那个黑暗的空间,竟觉月光都陌生。
“挂了。”他说。
他从车窗看出去,只能看到远近的路、河沟、战争废墟。
烛火会映着小姑娘的脸,和那双让他魂牵梦绕的眼镜。
他眼前一黑,再没了知觉……
阳光。
绿油油的,被风吹得颤巍巍地抖动着。
这天,她和班里的同学一起去看了班长。
纪忆
他的手指有那么一瞬顿住。
2004年2月14日
其中一个,衣服胸口就绣着大学校徽……
正是一天中阳光最好的时候,整间病房都装满了笑声。
纪忆
“没受伤。”他简短回答,牙齿间还有沙粒。
真可惜,本来想着能和他多打了一会儿电话,多说几句的。
那个家境贫寒的班长,因为肺癌手术而剃光了头,苍白着脸和嘴唇,却还在笑着和他们闲聊,不肯接受班里同学的捐助……
季成阳听懂了这句话。
季成阳也没多说什么,两个人用五分钟收拾完,背上自己的行李,与另外两个来着英、美的记着离开了这个小酒店。
季成阳被捆绑着上身,躺在墙壁附件,不停有沙土从墙面震落,落在墙角,落在他的和*图*书身上。身体多出骨折,好有很多被殴打时造成的内伤,这些早就让他不堪一击。他就连听到近在咫尺的枪击声,都完全没有能力再向墙角挪动一寸来躲避子弹。
“这也是那个医生教你的?”
两人就这么走出院子,还没走出两步,季成阳的手臂用尽猛地被室友拽住,拉向新挖的战壕,同一时间,引爆的炸弹碎片用尽落到他们面前五米的地方。
忽然有人叩门,“Yang.”
这一刻,他觉得自己不是在伊拉克,而是在北京,在北三环的家中。小姑娘无比认真地弹完一曲Angel,有些不好意思地回过头,看着他说:“我爱你,特别爱。”
这里距离巴格达有七个小时路程,路上随时都能遇到武装冲突,很危险。四个人找了很久,才终于找到一个五十对岁的伊拉克男人肯带他们上路。季成阳迅速和男人谈好价格,众人跳上车,就这么在漆黑的夜晚出了城。
颠簸中,车子就这么行驶了两个小时,他有些疲惫,在和室友商量了轮流休息的时间后,将自己的衣服拉上来盖住脸,很快进入了睡眠状态。
不会是第一次,也不会是最后一次。
两个人说着,身边另外三个小孩子忽然爆笑起来。原来有一个在学迫击炮的声音,因为模仿得太像,让进来的护士信以为真了,赶忙紧张地让病人们疏散。当护士发现大家都盯着她笑的时候,这才反应过来是被骗了。
“是啊,胃有点痛,包里备的面包昨天吃完了,等到了地方我要好好吃一顿。”
她发现季成阳已经十天没有联系自己了。
他看到了,拿着相机走出去,两个人走到院子里抽烟。
高烧不退,枪伤加上被虐打的伤口都在发炎。
纪忆懒得起身,现在这个花四溅去食堂正是人最多的时候。如果晚半个小时再过去,虽然菜会少,但人也会少。反正她也不挑食,剩下什么吃什么就好了。
打火机连续打了七八下都没有火苗出来,看来是油用尽了。“不知道附近哪儿有卖打火机的,”他将打火机在手心里掂量了两下,用英语说,“顺便买点午饭。”
季成阳随手拿了自己扔在床上的外衣,开门走出去,室友很快告诉他,找到了机会https://m.hetushu.com.com采访美方。“今晚,我们连夜去巴格达,那里有我的朋友。”室友说。
算不出日子,不知道今天到底是哪天。
她讲钢琴上的白布放下来。
宿舍里只有个提前返校的湖北人,正站在阳台上给家里打电话。
西西。
端枪的男人被打得有些狼狈,为了泄愤,狠狠踢向季成阳重复骨折的大腿。
2005年7月19日
约莫走了两分钟,转过转角,他肋骨处忽然袭来一阵剧痛,转瞬就没了知觉。
还没等喘过气来,耳边又传来迫击炮的声音。
2006年2月12日
这就是伊拉克战争开始后记者们的状态:时刻跟踪战场动态,一熬就是二十几个小时,再加上为了应付随时可能发生的危险,始终有绷紧神经,忘了吃饭自然就是常事了。
“我?”他的嘴唇微微动着,大腿骨折处的伤痛让他连说话都觉得吃力。
……
室友笑,“是啊,恋旧,保持学生时代的热情嘛。”
季成阳
爱你的,
炮弹接二连三地落下,都在距离两人不远的地方。
不断有沙土被掀起来撒向他们。
季成阳拍下刚才唱着“遥远的东方有一条龙”的少年的样子,镜头里,少年的侧颜如此清晰,眼睛里有阳光的印记。
季成阳迷糊中,感觉有冰凉的触感从右手臂蔓延开。视线里,他隐约能看到有个少女娴熟地将装着消炎药水的塑料瓶挂在墙壁上,然后,低头看了他一眼。
她站起来,长长呼出一口气。
约旦某家医院的病房内,躺着一个昏迷不醒的病人。
然后,一定有个可爱的蛋糕,插着足够数量的蜡烛。
他不知道这些人想做什么,不要赎金,也不与政府谈判。
2007年1月2日
在战地,医院是最能让人感觉安全的地方。
很快,车驶入更加漆黑的城外。
季成阳
自从被关在这里,他就再没见过和自己一起被俘的室友。
他抬起手臂,挡了挡自己的眼睛。
纪忆想象不出八岁的季成阳是如何弹钢https://www.hetushu.com.com琴的,又是如何在万众瞩目的比赛里折桂。
纪忆有些无聊地坐在电脑前,开着网页不知道做什么,竟鬼使神差地上了他曾经工作过的电视台的官方网站……很快,她的手停下来,迅速关掉了网页。
好想进去,今天特别想进这个家。
“我知道,几年前这里来过几个医生,其中一个就是从中国来的。”一个十三四岁的男孩子回答,笑着哼唱了几句歌,歌词隐约是“遥远的东方有一条龙”。
两个人浑身是土,从几乎被沙土填平的战壕里爬出来,视线所及,全都是爆炸后的废墟,竟一时找不到回医院的路。
这天夜里,这些人竟然破天荒地将他带出屋子。
这时候,室友在门口对他招手。
他忽然看到室友的外套里竟穿着大学时的衣服,上边还有大学校徽。
两个匍匐在战壕里的人慌忙对视一眼,都听出这个声音来自医院,那里还有医生、 护士、很多孩子,还有两个外籍记者在午休……
纪忆
到处都是爆炸声、枪声。
很快,他听见她的回答:“恩,生日快乐。”
她趴在桌子上,歪着头,有些出神地看着窗外的树叶。
“我有个妻子,”意大利人忽然说,“大概有四个月没见了,你呢?”
暖暖说,他过去都是这样。因为在战区的不稳定,季成阳每次都是找到方便的地方再打电话或者是发邮件给家里。总之只能等他主动联系自己,要找他毫无办法。
随着入夏,炎热的温度让伤口愈合更加困难。
因为来不及了,他必须马上离开这个房间,去工作。
纪忆看着满是他自动回复的电子邮箱,觉得空荡荡的难过。她忽然觉得,季成阳离自己很远,远的几乎没有任何关系了。
接下来做什么呢?
季成阳
是个黑发的亚洲男人。
折射着阳光。
纪忆
就是这个动作,让他想起了很多年前的一个冬天,在四川山区里的某个深夜。他醒来,屋里竟然还有灯亮着,他因为眼睛尚未缓过来,也是如此用手臂挡了挡。而那时,等下的小小姑娘正低着头,一针一线、像模像样地缝着自己的外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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