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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很难闻。”纪忆小声说着。

季成阳一时有些感触。

“在达州，”季成阳知道她一定不认识这个地方，很快又补充了一句，“在四川省内，但不是重灾区。手机昨天在地震的时候丢了，又一直在忙着帮忙转移病人，这里很乱，现在才有空给你电话。”他一段话解除了所有的疑问。

季成阳和两个朋友，帮着背那些行动不便的老人，用了近一个小时，才算都将可以离开病房的人转移到楼下。

“小泪包，”他继续轻声劝着，“我身上很脏，你再哭，一定会蹭的满脸都是泥……”

回程不算顺利，很多公路和桥梁都在抢修，他和两个记者朋友分开的时候，步行了七八个小时终于找到交通尚未中断的地方。

三个人就睡在病房里，和他们下午的采访对象在一起。

“你在医院？”纪忆抓住重点。

“是，”季成阳并没有避讳这一点，更加清晰地解释，“有一位采访对象住在这家医院，地震以后，这里很混乱，就留到了现在。”

余震的危险让整栋住院楼里的病人都走了八九成，留下来https://www.hetushu.com.com的都是脑梗、心衰等离不开病床的病人，还有没有任何家属的孤寡老人。留下来的医护人员并不多，从晚上八点多开始就不断有医生、护士组成的救援小分队，离开医院，连家都来不及回，直奔汶川救灾。

扑鼻而来的是多日在外的尘土气味，让人鼻酸的陌生气息。

只是这么攥着她的手，想到她小时候的手掌大小，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电视机里播放着不间断的救灾报道，死亡的平民，还有因救灾而牺牲的士兵，不断攀升的伤亡数字刺|激着每一个人的心脏。

地震来得太突然，当时的他正在病房里和朋友一起陪着两个一百多岁的老人家闲聊，忽然而来的震动让所有人都惊住了，护士跑进来，猜测是氧气房发生了大爆炸，不停安慰这些病房内的老人家们，说马上会查明原因之类的话。

饭厅里走出来的长辈们，暖暖外公更是看出了这个拥抱里的一些情感端倪，惊讶地问询着暖暖的母亲。而被众人关注的两个人，一个是忘记了身外ｈttｐs://ｗｗw•hｅtｕsｈｕ•ｃom.com环境，一个则是镇定坦然地面对众位长辈的目光，向楼上的暖暖母亲轻点头，示意自己平安回来了。

声音太轻，除了纪忆没有任何人听得到。

他握了握她的手：“你怎么就忽然长这么大了。”

一楼，季成阳将自己的背包放到地板上。

当他洗完澡，躺在书房的沙发上时，纪忆就靠在他身边，也躺着。她身子小，对他来说倒像个加大号的抱枕，软软的：“你是不是困了？要睡吗？睡还是去客房睡吧？这里不舒服。”接连几个问题，倒像是个唠叨的小妈妈。

这个科室的病人很特殊，都是七八十岁到一百多岁的老年人，大多家属都不在，都是女性的陪护工作者，疏散起来根本背不动病人，只能用轮椅一个个往下抬……

她的心稍稍放下来。

这是两个没有家人的抗战老兵。

季成阳就站在医院保卫处的小窗口外，握着电话听筒，听着纪忆的声音，这一刻的安稳感将让过去十几个小时的高度紧张情绪都消散了。

季成阳嗤地一声，笑了：“是长大了，m.hetushu.com.com不是老了。”他不太懂她怎么会联想到“老”这个字，按年龄算，她也算是长大成人了，可在他眼里还是个小姑娘。

“好，你快去。”她松开他，从他怀里脱离开来，终于发现自己处于什么样的环境里。季暖暖在楼上一个劲地做着好棒的表情，一面挽住自己外公的手臂，将老人家拉进饭厅继续吃饭。

护士来查房，很严肃地让众人不要再谈，中止了这场谈话。

过去的他，常为了新闻报道如此奔波，这还是第一次为了赶回“家”而想尽办法。

此时此刻，有很多身体健康、头脑冷静的记者在陆续进入灾区，而他这种身体状况，真正要做的是不成为别人的负累。电话另一端的纪忆答应着：“好，只要你在那里安全，可以多等几天……你真的在达州吗？”她怕他会骗自己。

季成阳太累了。

“让我先去洗个澡，再来找你。”季成阳笑了。

慢慢地，他们几个人又聊了起来。

“不困，就是累。”他低声回答。季成阳此时全身上下每个关节都酸胀疼痛，就这么安静躺着最舒服，胜过再费力挪到另一个地和图书方。

他始终在一旁等着，等到拿起听筒，听到她的声音，才算是安了心。

下午因地震而中断的谈话，在这样笼罩着灾难气氛的夜晚，重新开始。

季成阳将她整个人都抱在胸前，慢慢抚着她的后背，低声和她说着话。

可手臂的力度却是最熟悉的。

“等道路畅通了，我会立刻回成都。”季成阳告诉她。

这天吃午饭的时候，暖暖中途出去接电话，忽然在楼梯间尖叫了一声。

后来猜到是地震，大家都慌了，急忙着疏散病人。

就如此风尘仆仆，抬头望来。

“你在哪儿？”

“啊？”纪忆有些紧张，将头扬起来，“我老了吗？”

深夜，护士来查看病房的时候，发现季成阳的状况也不是很好，给他也安排了吸氧。被采访的两个抗战时期的老兵，看到季成阳这样的身体，反倒去关心起了他。

“真的，相信我，西西，我很安全。”他言简意赅。

纪忆穿着拖鞋，急切地跑下去，蹬蹬地踩过每一级木质台阶，明明只是二楼，却显得路途如此漫长。漫长到她完全没有了任何耐心，跳下最后两级台阶，扑到了他的怀里。

所和*图*书有的电话线路都出现了故障，移动网络也陷入瘫痪，直到一个小时前，医院的电话才能对外通话。所有固定座机旁，都有护士拿着名单，在一个个联系患者家属。

那种充满喜悦的惊呼，让纪忆马上放下筷子，完全忘记了同桌吃饭的几个长辈，从椅子上跳起来，跑出了饭厅。

下午四点，汶川地震的消息被确认。

出身黄埔军校15和17期，参加过长沙会战、衡阳保卫战、湘鄂赣边区各大战役，

接下来的两天里，纪忆虽没了最初的恐慌无措，却仍忧心季成阳的处境。

有赶来的家属，开始将草坪上休息的病人带离医院。

当老人知道他曾是战地记者时，更告诉季成阳，在半个世纪以前，他也曾接受过西方战地记者的采访，这个话题反倒引起了他们三个记者的兴趣……就这样，话题连着话题，不知不觉就聊到了凌晨三四点。

旁边的两个记者朋友也在等着给家人电话报平安，季成阳很快结束通话，将听筒递给身后的好友。

他的上衣袖口划了一个挺长的口子，隐约露出了手臂皮肤，鞋底也都是泥土。

这晚，三人也没离开医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