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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胖子头摇得和拨浪鼓一般地道：“哪里哪里，我是今天才知道梅兄你来的。只是在下这摊活儿，我一个人实在是有些不太好干，几次和上司请求多派人手。这都半年了，梅兄你才来了，兄弟我这不是高兴嘛。”

“啊，原来梅兄你事先都不知道要派到这里来啊，这卫所里保密还挺严的么。也是小弟疏忽了，还不知梅兄以前在哪高就——梅兄不要急嘛，你要回家，和秋头儿打个招呼就是了，反正咱们那活也不是一天两天能干完的。说实话兄弟我来了大半年了，也没怎么着急不是。”黄仲满胖胖的脸上满是笑意。

“罢么，少爷又没甚么事，不回来还怎地。先时我早说过，你们只是不信，这回都信了罢。还不散了，各忙各的去。”忠叔也闻声出来，见众人闹得有些过了，连忙出声道。

“啊？难道黄兄你不识字？”梅清大惊。

“这东房一顺，天字号皇室，地字号郡王，玄字号外番，至于咱们这黄字号么——”

黄仲满“嘿嘿”笑道：“得了罢，你还装甚么。鱼头儿一不在，你还有甚么事？来来，这是新来的梅兄弟，梅清，以后就和胖子我一起混了，大家认识则个。”

老张木然一抬头，见是梅清站在眼前，一下子由地上蹿起来和-图-书，口张得大大的，叼着的烟袋“叭嗒”一声掉在了地上。

“这事倒也真不能怪我，你说这上边写的……”黄仲满拿起一册报帖，抓着头道：“我又不认得……”

“兄弟也没啥本事，在这混了个副千户，弄个锦衣卫的腰牌，出去也好使。就是咱们院子规矩大，等闲不敢胡来，实在是有些闷得慌。这回梅兄你来，正好和兄弟搭档，还得多仰仗你呢。”

“老张，怎么了这么愁眉苦脸的？”梅清走近了门口，见老张还是瓷着发愣，只好叫他一声。

“盼我？”梅清大感奇怪地道：“难道黄兄以前就认识我么？”

急着从经历司小院出来，见这胡同离家也不甚远，梅清便步行绕回了自己家中。才到门前，便见看门的老张愁眉苦脸地蹲在门房的门槛上，不离嘴的旱烟袋干叼在嘴里，却是一丝烟气也无，显然早就灭了。

“黄字号负责甚么？”

老张“嘿嘿”一笑，也不反驳，淡淡地和梅清打了个招呼，述过几句，黄仲满便引了梅清出来，又到下一个门口。

原来这些房中，均按“天地玄黄”排列，负责不同的档案整理。黄仲满领了梅清，到了天字号，在门外就嚷嚷道：“老张你可别睡觉了，咱们处又来了新人，可别和-图-书让人见了你睡得满桌子口水的架式。”

“下边就是咱们哥俩的黄字号了，不错罢，正合哥哥这个姓。”黄仲满笑着道。

内里一个声音道：“你这胖子嘴里便是吐不出象牙来，我老张甚么时候睡过觉了。公事烦忙，也就你这胖子整天四处乱窜。”

“啊？”梅清觉得似乎有些不妙地问道：“各号分工都是如何分的？”

“哪里，黄兄你是这里老人，梅清有甚么不明白的，还得你多提点才对。”梅清不敢托大，试探地道。

想想黄胖子这样的半文盲也能混到经历司里负责档案整理，也当真是天下奇闻了。只是梅清此时还无心为着这等日后之事操心，在终于完成一应手续之后，他便急着问黄仲满自己因临时被派到这里，家尚未归，想回家先看看，不知是不是方便。

依次走过几处，令梅清大为惊讶的是，似乎每一个屋内都清闲得可以，别说档案，纸都没几张。尤其刚出来这玄字号里，居然是两位正在下棋。

“谁说不识字——就是认得不太多。”黄仲满不满地说道，“咱们行伍出身，有几个识字的？不然这经历司找个人也不容易呢，又要身家清白，来历出身没问题；又要不与地方有交道，弄得全是些军营出身的，哪和图书找这么多识文断字的人去？”

“黄兄弟，认识一下，这就是新来的梅清，梅兄弟。从今儿开始，梅兄弟就在咱们经历司当差了。一会领梅兄弟院里走走，各处认识则个。”为梅清讲了会简单事项后，秋明唤了一个胖头胖脑的家伙来，叫他陪着梅清去熟悉一下。

梅清心中有一肚子话想要同忠叔说。自己被带走时，众人都是惊慌失措，只有忠叔却毫不慌张，言之凿凿道定然无事。锦衣卫是何等所在，众人心中都清楚，就是梅清自己心里也一点底都没有，真不知道忠叔当时信心满满的样子，是何所由来。

黄仲满领了梅清进门，梅清一见屋内情景不由大吃一惊，只见屋内空落落的，只案上摆着几份公文，上边薄薄一层尘土，显是有些时候没人动过了。屋中一人干干瘦瘦的，眼角老大两块眼屎，说话间不断眨眼，显是清醒未久。

说实话，在这锦衣卫机密之地出来这么个形象的胖子，梅清总觉得实在是有点不太应景。

这姓黄的胖子点头哈腰，“嘿嘿”笑着带了梅清向外便走，一边走还一边言道：“梅兄是罢，不瞒你说，我盼你来都盼了足有大半年了。可是等来了，唉，不容易啊！”

“啊？少爷是你——少爷回来了，少爷回来了和图书！”老张醒过神，大叫一声，连忙向院中喊将起来。

二人边走边说，梅清这才知道，这位黄胖子名叫仲满，字守盈，家中也是颇有些来头。其祖上本是追随永乐皇帝的老人，到了他爷爷这一辈，又娶了郡主为妻，也算是真正的皇亲国戚了。只是这黄胖子是家中次子，为人又不喜读书，这才谋了个军职，然后又转到锦衣卫中来混日子。

黄仲满咧嘴笑了笑，带着梅清直到东边一溜厢房最北头一间道：“这便是咱们地头儿了。只是鱼千户这些日子不在，梅兄你暂时是见不到了，咱们先到号房看看得了。”

结果果然如忠叔所言，峰回路转，很明显是有人相救自己，这才转危为安。只是不知背后相救之人究竟是哪路神仙，梅清本想问问忠叔，是不是其中有甚么自己不了解的奥妙，只是听忠叔一说朵云的事，便也来不及再追问，对忠叔说了句，三步并作两步，急向内宅行去。

众人这才各各散去，忠叔上前对着梅清道：“少爷回来了。唉，虽然老奴早知道少爷不会有事，可怎么也劝不住朵云姑娘，少爷还是快去看看罢。”

“……官僚主义啊……”

“黄兄。”梅清实在忍不住问道：“既然咱们经历司负责机密档案，为何这些大人室中都空空wwｗ•hetushｕ•ｃom•ｃoｍ的，似乎无事的样子？”

梅清差一点摔倒在地，真想不明白黄仲满这等人，怎么能在锦衣卫经历司中干事的。

“这……这……这咱们二人得忙到甚么时候啊？”梅清大汗。

随着老张喊叫之声，数个家人婆子都从院中跑将出来，见梅清安然回来，一个个喜不自胜，脸上都是堆满了笑容，更有几个大声叫着：“少爷回来了。”颇是热闹。

“不是咱们哥俩，梅兄，这事怕是我帮不上甚么忙。”黄仲满面有惭色地道。

“唉，你是不知道啊，所谓‘各有分工，各司其职’。那老张的天字号，负责皇家机密，哪里就有多少机密档案传来了。玄字哥俩，负责北胡番邦，连探子都没几个，更不用说传回来的消息了。命好啊，人家自然就都呆着了。”黄仲满哭丧了脸道。

只见屋内堆得一垛垛都是一人多高的文籍，屋内几无插脚之地。梅清一见之下，目瞪口呆。

“黄兄此言何意？”梅清微讶道。

才转进内宅院门，便见远远的竹林后，眼角依稀还有泪痕的五儿扶了朵云闻声迎将出来。只见朵云衣衫未理，颜色憔悴不堪，踉跄前行。待看到梅清时，目光痴然凝视，泪流满面，笑容满面。

“他们不管的，咱们全管。”黄仲满一边说着，一边打开黄字号的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