退出阅读

玉堂金阙

作者:看泉听风
玉堂金阙 手机阅读请点击或扫描二维码
手机阅读请点击或扫描二维码
0%
第一章 第一节

第一章

第一节

城头除了少数几名在角楼上巡逻的士兵外,大部分守门的兵丁都躲在了城墙下的休息间里烤火取暖,城门口排了长长的等候进城的队伍,厚重的城门已经半关。在离城墙几里地外,无数从各地逃来的流民、还有建康城的乞丐,聚成一团,靠仅有的几个火堆取暖。建康城里的灾民和乞丐本来就多,前段时间北方接连不断的水灾、旱灾,使江南一带又多少了不少饥人。
犊车缓缓驶入城内,相比城外饥人得惨状,建康城内却是一派花团锦簇,街道两旁的树上、家家户户的屋檐下都挂上了彩灯,灯光从各色灯纱中散射而出,晕出一片朦胧多彩的烟霭。雪越下越急,不一会屋宇、地上就覆上了一片白色,朦胧多彩的灯光映着这整整的一片白色,煞是好看。
陆琉突如其来地问话,让下人们怔了怔,顺着陆琉的目光望去,只见原本冷冷清清,只有松柏、冬青这些四季常青作物点缀的花园里,居然一派花团锦簇,各色牡丹、海棠、芍药等鲜花一应俱全,浓香扑鼻,可细细一闻,这香味又不是花香,再定睛一看,这些鲜花居然是各色绫罗绸缎扎成,若不细看,几可以假乱真,那香气自然也不可能是天然花香,而是后熏上的。
“咴——”怒马长嘶,蹴踏之声入耳,一名黑衣骑士跳下马后,将一卷公文展现给守城的军士看,军士看了公文的内容以及黑衣骑士取来的印信后,忙朝那绯袍行礼,“大人,请!”
陆琉望着这片雪景不做声。施温知道陆琉今早刚为崔陵赶流民出城的事,同崔陵大吵了一顿,现在心情正不好,也不去触他霉头。
“这是什么?”陆琉刚下车,目光随意地扫过园里的时候,眉头一皱问。
“嗒!嗒!嗒!”一阵阵闷雷般的响声传来,地上隐隐震动起来,众人茫茫然地抬头,只见远处烟尘滚滚、惊雪四溅,众人面露惊容,几名反应快的人赶紧拉着自己的行李hetushu.com.com,远远地离开城门口。
“旁人之议,与我何干?”陆琉淡声反驳。
突地,一阵寒风夹杂着雪片吹来,原本就不是很旺的火势,一下子又弱了许多,火光若隐若现,似欲熄灭,雪片更如刀子般割在身上,灾民中隐隐传出了孩子的哭闹声和妇人的安抚声。当卫府派出甲士走入营地的时候,母亲们都紧紧捂住了哭泣孩子的嘴,灾民连呼吸声都压低了,不敢发出丝毫声响。不少人躺在地上一动不动,或许明天早上从这里拉出去尸体中就有他们了。
陆琉“哼哼”笑了几声,也不接施温的话。
“是。”陆琉脸上带了淡淡的笑意,皎皎的画技越发得精进了。他示意丫鬟给磨墨,他之前答应过女儿,待她这卷画册画完,便在上题词作诗。只是自己最近为了崔陵驱逐城中饥人之事,同崔陵争辩多次,一直静不下心来给女儿画册作诗,就先题几个字吧。
“咦?”浓浓的粥香味弥漫在空气中,饥人原本无神麻木的眼睛一下子亮了,不少人兴奋地跳了起来。
“哪这么娇贵。”男子嘴上说着,可还是放下车帘。
陆琉见他那副酸腐样,嘴角一晒,卷起云展,一下下的轻拍着自己的手心,问儿子道:“说说,这些天都学了什么?”
马蹄声渐进,一长队昂然跨坐于骏马之上骑士出现在众人面前,有眼尖的已经看到为首一人斗篷下那若隐若现的绯袍,“是大官人啊——”低低的惊呼声此起彼伏,不少人已经畏缩地跪地。寻常百姓一辈子连最低的绿衣小官都不一定能见不到,何曾见过这么大的官。
施温也不急着跟随,而是招过几名小厮,吩咐了好些话后,才不紧不慢的往陆琉的书房踱去。
“我还没死呢,不用你给我整天磕头。”陆琉一见儿子畏缩的样子,就心火大盛,不耐烦用云展敲着扶手,“过来点,我还能吃了你不成?”
书房里的丫https://m.hetushu•com.com鬟忙摆了一个坐垫在陆琉软榻下方,陆大郎想了想,还是恭敬的朝陆琉磕头请安后,才端正的跪坐于陆琉下方。
永初三年年末,建康城一连下了好几天的大雪,到了二十日白天,雪虽然停了,可天气依然阴霾霾的,不见一丝阳光。
“既然已开始描红了,可会写字了?”陆琉问,神情喜怒难辨。
文士吩咐车夫驾车离去,车帘落下前,映入两人眼中的是饥人们几乎虔诚地捧着粗瓦碗一点点地舔着稀粥的样子,刚刚马队入城那么大的动静,他们似乎丝毫未觉。两人心里百味杂陈,沉默一会男子道,“季慎,以后每天粥棚都施粥两次吧。”
“郎君是一心为公,就怕——”施温暗叹一声,郎君这番举动怕是会碍了不少人的眼吧?这么多灾民,撇开那些老弱病残的不提,剩下那些身强力壮的流民,哪家不眼馋?
陆琉有两女一子,长女陆希为原配前梁汝南长公主所生、次女陆言为继妻常山长公主所出,两女无论容貌还是品性才华皆无可挑剔,唯一的独子是府中姬妾所生,因陆琉尚未给他取名,家中人皆称大郎。
施温见陆琉如此做派,就知他心中不爽,吩咐僮儿去叫大郎过来,施温又亲自给陆琉重上了一盏清茶,“郎君,我听说大娘前段时间还遣人去安邑,吩咐安邑县的长吏将赋税又降了三成。”
施温坐于陆琉下方,见陆琉手中的画册,是一册十二幅花卉虫草图,每幅画卷用的素绢皆用赭石、淡墨染成古色后方才在上作画。所画之花卉柔丽雅致,似芳香可闻、草虫须爪毕现,若振翅欲飞。连印章的印泥都舍了厚重沉稳朱砂色,改用清丽的朱膘色,使画作愈发古雅精丽。
施温不解,大郎的功课,不是郎君特地吩咐送来的吗?怎么郎君不看呢?陆琉道:“我答应了皎皎,给她画作题字的,趁着现在心情还好,先提完再说,等看https://m.hetushu.com•com了那点功课就没心情了。”
陆琉除了鹤氅,头上梁冠也取下了,手中拿了一卷画册翻看着,甚是怡然,见施温进来,示意他坐下。
“已吩咐下去了,从前天开始就一天两次了。”施温道,他迟疑了下又道,“郎君,只是长此下去,以我们一家之力,怕是撑不了多久。”即使建康官办的粥棚,一天也就施一次粥而已,数万名灾民,陆家再豪富,也无法长久地供应。
“吱嘎噶——”厚重的城门缓缓地打开,待城门完全打开,那些骑士再次绝尘而去,城外的雪道上仅留下一串长长杂乱的马蹄印。
“郎君,这是大娘的画作?”施温略为惊异的问,他知道大娘从小就在观主、郎君的教导下习字作画,却不知大娘书画已如此之好。施温口中的大娘,是陆琉的长女陆希,而观主则是陆琉的嫡亲胞姐陆止,陆止一心向道,立誓终生不嫁,前梁景帝赐她道号“清微”,还给她盖了一个清微冠,陆止从此便让家人称其为清微,不再提俗世之名。
陆琉认真地给女儿提了字,亲自匀了印泥在女儿的画作上印上了自己的私章后,才让施温把儿子的功课奉上。只消一眼就见那练习纸上的每个字高矮胖瘦皆不同,他挑了挑眉头,随手抽了一张功课,丢到了书案前对施温冷笑道,“王右军当年挥毫一气呵成了《禊贴》,写了二十个不同的‘之’字,乃千古绝唱,我这儿子倒比王右军更出挑,每个字都是不同的。”
因临近元旦,又恰逢二十八日是崔太后五十寿诞,建康的官员们为了讨太后、陛下欢心,将流民和乞丐都赶出了建康城,灾民们无处可去,只能待在没有任何遮掩物城外,为了避免冻死一个个哆嗦着偎依着在一起。建康城各处虽都建了粥棚,但对越来越多的饥人来说只是杯水车薪。
“能供多久就多久吧,天又这么冷,晚上不施粥,死的人更多。”他如何不知这并非长久之计,和图书可如果他现在不这么做,别说以后了,就是今天也肯定会死不少人,有能力就继续帮下去,没有能力就停下,自己所求不过是“问心无愧”四字罢了。
陆大郎眼珠子随着云展一上一下,听到陆琉的问话,不敢怠慢,朝父亲磕了头才道:“先生刚教了我《论语》,还让我描红。”
施温被识破了心思,也不羞炯,只劝道:“郎君,大郎还小,慢慢教着便是。”
陆琉眉头都不抬下,继续翻着长女的画作,“放着吧。”
施温低着头一声不吭,陆琉继续看着儿子的作业,和看女儿画作那一副副细细品鉴不同,陆琉刷刷两下就把那叠厚厚的功课翻完了,翻完后随手往书案上一丢,接过丫鬟递来的茶盏一仰而尽,“把他给我叫来。”
“唰!”整齐地拔刀声,一柄柄尖刀在夜色中闪着寒光凛冽,一名全副盔甲看起来是小首领的甲士大声喝道,“一个个地来领粥,不会少你们一份!但谁敢趁机作乱杀无赦!”杀无赦三个字,被那甲士说得煞气腾腾,饥人一个个畏缩着跪在地上。很多人听到了晚上还能喝到热粥,眼泪一下子滑过已冻僵的脸,今晚好歹能保住命了。
众人面面相觑,管家上前回道:“回郎君,这些缎花是中午公主派人来挂上的,说冬天花园里太冷清,放些缎花也能热闹些。”
陆希出生之时便被先朝武帝册封为县主,封地安邑。陆希不能主管安邑政事,但收取赋税一事她是能做主。今年一年大宋各地,水灾、旱灾不断,圣上下令降了三成的赋税,陆希又把属于自己的那块赋税降了三成,至少安邑那块不会出现流民了。
施温见陆琉心情好转,见机将一叠厚厚的功课奉上,“郎君,这是大郎最近的功课,公主刚让人送来。”
“还不进来,还要我出去请你不成。”书房里传出了温和清越的话语声,陆大郎粉|嫩的小脸一苦,两条小腿有点打颤了。他闭了闭眼睛、咬了咬牙,颤巍巍进了书房和_图_书,就见父亲斜躺在软榻上,吓得脚一软,差点跪倒,“父亲——”他犹豫的望着书案旁的坐垫,要不要把那坐垫移过来给父亲磕头?
陆琉自坐垫上起身,离了书案,掀衣往软榻上一靠叠了腿,取过云展把玩,似笑非笑的斜睨着施温,“皎皎乖巧,你不说我也知道,你不用变着法子给他求情。”
“此时骑马入城,莫非又发生了什么大事?”在离城门口不远处,停了一辆犊车,车内两人透过挽起车帘的车窗望着这一幕,车中一名头戴二梁冠、身披鹤氅裘的俊美男子说道,说完后又见天上大雪飘飘扬扬,他长叹一声,“雪越下越大了。”
书房四角摆放了炭盆,屋内温暖如春,儿臂粗的蜜烛将书房照得亮如白昼,烛影摇动中淡淡的暖香在书房中弥漫,灯光透过窗纱,将屋外台阶上玉堂富贵的石雕都照的清清楚楚。
这日天气寒冷,他刚在乳母的伺候下,钻进烘得暖暖的被窝,却被陆琉一声令下,惊得连滚带爬的从被窝中钻了出来,匆匆穿上衣服往书房赶去。因是去外院,陆大郎的乳母向氏也不好跟随,只吩咐了小厮们好好伺候着。当陆大郎赶至书房的时候,他的六个伴读也来了,七人战战兢兢的站在门口,等着下人通传。
施温啼笑皆非,“郎君说笑了。”
陆琉听罢,嘴角一晒,也不说什么,疾步往书房走去。
他也是陆琉目前唯一的儿子,今年才五岁,极得嫡母常山公主的喜爱,带在身边亲自抚养,饮食起居无一不妥帖周到。主母如此看重,家中下人自然也捧着他、宠着他。一般来说,只要父亲不查他功课,陆大郎君小日子是非常滋润的。
“等回去后,我就派人去打听。”男子身边的青衫文士说,又复劝男子道,“郎君,天色已经晚了,雪又这么大,我们还是先回去吧。你身子刚好,莫再着凉了。”
“郎君,到了。”犊车轻微地震动了下,便停下了,施温掀起车帘,仆佣们提灯而上,伺候陆琉下车。
  • 字号
    A+
    A-
  • 间距
     
     
     
  • 模式
    白天
    夜间
    护眼
  • 背景
     
     
     
     
     
书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