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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安调

作者:墨宝非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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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卷 那一旨,终是错嫁 第十六章 让位

第二卷 那一旨,终是错嫁

第十六章 让位

我忙放了笔,迎出了房,只见她正入门,含笑看我。我行礼道:“姨母。”她伸手拉起我,笑道:“隆基今夜在王氏房中,正给了我机会来看你。”我见她熟悉的眉眼,心中一窒,强笑道:“姨母若是想来,随时都方便的,不必特意避开王爷。”
我沉默着,没接话。
他好笑地看着我,道:“永安,你哑巴了?”我鼓足勇气,直视他,道:“姨母昨夜来寻我,问你我是不是……是不是,没有圆房。”他笑容僵在脸上,张了张口,没说出半个字。
我和他相对静了会儿,他才收了神,伸手掀我裙摆,道:“让我看看伤。”我下意识打开他的手,‘啪’地一声轻响后,两个人都愣了下,我忙道:“好的差不多了,沈秋的医术你还不信吗?”他闷闷地‘嗯’了一声,起身道:“我走了。”
我看着她的背影,一时有些恍惚。初入宫时,皇祖母拉着我的手说,这就是上官婉儿,当时我极惊诧,没想到幼时在先生口中听闻的妖女,在父王口中所说的才女,竟是如此模样。如今已近十年,当年是她与我评书品茶,细数这宫中的机关算计,谁能想到,如今我却也要避讳着她,暗防着她话中的试探。
“你错了,不管是伯父还是姑姑,一但登上皇位,眼中最大的阻碍就是我父兄,有我们在一日,必会一日寝食难安。”
“永安,”李成器话音带苦,重叹口气,道,“你若不愿,没人会勉强你。”我脑中空白一片,不愿再想这其中的利害关系,将头靠在他肩上,看着自窗口而入的阳光,落在卧榻,案几,木椅上,斑驳错落。
那微挑的美目,和那笑意,竟与当年的德妃一般无二,唯一不同的,这年轻妇人身上多添了些疲态,少了德妃当年的贵气。
半月后,所有郡王都出了宫,入住隆庆坊。
纵是千思万虑,我却从未想到父王会轻易让出太子位。在李家极尽凋零时在位的太子,妻妾被杀,屡次以谋反之名定罪,近十年的隐忍后,不过换来的是让位于兄。这许多年,虽因太子位而屡遭横祸,却也因太子位而换来了李家旧臣的扶持,这一让位,等于将多年的筹谋让给了野心勃勃的韦氏,让给了扶持韦氏的叔父武三思。
他接过我的药碗,自怀中摸出个玉瓶,倒了粒杏干,将手心伸到我面前,道:“今日有两位贵人入宫,庐陵王妃和安乐公主。”我拿过杏干,放在嘴里,果真是酸甜可口,一时去了腥苦味,边吃边含糊道:“看来皇祖母已定了传位人,恭喜王爷全了心愿,日后可闲散度日,再无朝堂琐事扰心了。”
李隆基细看着我的手,我不动声色地拨开他,放下衣袖,笑道:“王爷唤我来,是为何事?”
拜李隆基所赐,膝盖处的伤到月末才好尽,却平添了伤疤。
我挣了两下,始终挣不开他的手臂,带了哭腔,道:“李成器,你究竟要我怎么样?宜平不https://m•hetushu.com.com过是个姬妾,就是皇祖母见了她也记不起那张脸,你们总有办法去解决的。为什么要牺牲一个女人去成全大局?”
因庐陵王返京,叔父武承嗣尤如困兽一搏,着人再次奏请立武周太子,皇祖母断然回绝。他眼见多年夙愿已无希望,在府中一病不起,同为武家人的武三思反而附和连连,只说应还天下于李家。
我脸上一阵阵发热,屡屡想开口却都停住,这种事,让我怎么和他说?
我只觉得头一阵阵疼着,竟不知找谁商量,只能暗自嘲笑自己,步步谨防,步步是险,不知到何时,会是人头落地时。如此坐到了天亮,我忙命夏至去请李隆基,虽是男女之事不便开口,但昨夜说了那些话,总要和他商量,否则一旦姨母和他提起此事,他说得稍有出入就麻烦了。
若算起来,太子在位近十年,还是头次被人如此看重,却是为了取而代之。
但我毕竟是武家人,虽被削了郡主封号,却不比寻常姬妾,仍会赴宫宴……此事虽说不要紧,方才那借口就可推脱,但若落入皇祖母耳中,必会想起旧事,不可不妨。更何况,我嫁入临淄王府已有一年,却仍无子嗣,待日子长了,也必会有人起疑。
她不像我,顶着武家姓氏,不得不接受一切的安排,只为能让所有人活命。
我微愕地看他离去的背影,究竟什么事,能让他们一个两个的都不肯开口?
他坐正了身子,道:“你怎么说的?”
他脸色微变,看了眼李成义,李成义眼中隐有悲愤,下意识想拿茶杯,才发现已碎在了地上,终是捶桌长叹一声,起身道:“事已至此,我先走了。”他说完,抬步就走,正在出门时和府内赵医师撞个满怀,医师忙躬身行礼,他却连头都没抬,快步离开了屋子。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面颊泛红地咳了声。
朝中李家旧臣眼见全了多年夙愿,却都犯了难,不知该拥立何人。太子李旦虽在位多年,却是最当不上这个位置的人。以长幼来论,庐陵王李显应取而代之,况且如今又有婉儿与武三思的暗中扶持,更是顺理成章的太子人选,而太平公主多年来在朝中积蓄的力量,也不容小觑,她早有心与其母一般君临天下,又怎会轻易放过这个机会?
她放了纸,默了片刻,才道:“见你前,我早有话想说,如今看来,却也不知该说不该说了。”我笑道:“姨母但说无妨。”她幽幽道:“我听说王氏已不能再有孩子,又是因你所致,便有心劝你待隆基多娶些姬妾,再要自己的骨肉。”我心中一跳,没接话,她深看我一眼,接着道:“永安,你可还是处|子身?”
婉儿细看了我的膝盖,放下裙摆,道:“临淄郡王还真忍心下重手。”我无奈一笑,道:“他从没和女人动过手,不知道轻重。”婉儿摇头一笑,忽而低声道:“那日一曲广陵散hetushu.com.com,惊艳四座,可是托了你的福气?”我心头一跳,随口道:“都是经年往事了,姐姐竟还记得。”
我待没了外人,才笑道:“茶也摔了,人也烫了,二王爷说走就走了,你两个还不给句话吗?”话音未落,李隆基猛地起了身,道:“大哥,你说吧,我先走了。”说完,也同李成义一般,逃也似的走了。
正是出神时,李隆基已走进来,挥去一干宫婢内侍,拖了椅子,在我身侧坐下。他侧头端详我片刻,才道:“刚才看见婉儿出去了。”我点头,道:“半个时辰前来的。”他半笑不笑道:“没想到,这等日子她还有闲心来看你。”
李隆基大步上前,恭敬地行了个礼,道:“姨母。”那妇人缓缓起身,细看了他会儿,才伸手扶起他,温和一笑,道:“隆基长大了。”李隆基起身后,王寰和我忙上前行礼,他既已开口唤姨娘,此人的身份显而易见,必是当年扶风窦氏留下的血脉,德妃的亲妹。
她看着我,平声道:“我见你眉根柔顺,颈项纤细,说话尾音又尖细,绝非是妇人之态。”我听这一字一句,背脊渐发凉,可怕的不是她看出来,她毕竟是李隆基的姨母,绝不会轻易揭露此事,可连她初见我都能有此疑惑,又何谈宫中的女官。
待她走后,我却是周身发冷,不知过去那么久无人道破,究竟是心存疑虑,还是未曾留意……夏至和冬阳见我呆坐着,也不敢出声打扰。我想了很久,却不知该如何是好,只能庆幸如今出了宫,除了王府中的女眷,也见不到闲杂人。
他边说,边拉我在一边坐下,拉起我衣袖,手臂已烫红了一片。我扫了眼座上人,李成义眼带愧疚看我,李成器正缓缓坐下来,紧盯着我的手臂,抿唇不语。
“永安!”同时两个声音响起,还未待我反应过来,李隆基已上前握住我的腕子,道:“烫伤没有?”我本不觉得痛,被他一握,才觉手臂火辣辣地痛,蹙眉摇了摇头,他忙对外头叫道:“李清,快请医师来!就说二夫人被烫伤了!”
她深看我一眼,没再问什么,又说了会儿话,便起身走了。
过了许久,我听他始终没有声音,才悄然睁了眼,正对上他幽幽的目光,忙侧头避开,道:“怎么?听我这话可是松口气了?”他依旧静看着我,直到将我看得无措时,才苦笑道:“你此时正在气头上,每句话都是剜心刺骨,让我如何作答?”我低头不说话,心中一时是宜平的事,一时又是如今的莫测局面,犹豫道:“倘若不退让,你有几成把握守住这个位子?”
他草草一句话,算是断了宜平的所有后路。连太子位都已让出,面对如今太子的三子李重俊,区区一个姬妾,李成义又怎能、怎敢说什么?
这一日,诸位郡王都聚在府上,李隆基忽然遣人来唤我,我带着夏至走到书房外,隐有争执声传出,似有关太子位之www.hetushu.com.com类的话,便下意识停了步,示意夏至离开。夏至草草行礼退下后,我又在门外静立了会儿,直到没了声响才伸手掀帘,刚迈出一步,就被迎面扔出的茶杯砸中,瞬时淋了一身热茶。
他沉吟片刻,道:“若为府中姬妾与同姓兄弟起了纷争,绝非皇祖母所愿,成义别无他法,只能从命。”我背心发凉,定定地看着他,道:“王爷的意思是,姬妾不过是能随便赠人的玩物?谁若喜欢就尽管讨了去,若是传出去,也不过是一场手足情义的佳话?”他面色微僵,上前一步,想要握我的手,我已猛地收手,起身道:“所以,你们怕宜平性子太烈,唯恐她以死酬情,才让我去劝她委身李重俊?”
他应了一声,蹙眉想着什么,迟迟不说话。
她摇头一笑,随我入了房,接过夏至递上的茶,道:“坐吧。”我坐在她身侧,猜不透她来此的目的,只静陪着,一口口喝着茶。过了很久,她才和气,道:“上次见隆基,还是他八九岁的时候,今日一见才发觉竟这么大了,也有了妻妾,姐姐也该瞑目了。”
“永安,本王——”李成义顿了顿,正要说什么,我忙打断道:“没大碍,是我的错,我该先让人通禀的。”想来是他正在气头上,以为是哪个下人擅闯进来,便迁怒扔了茶杯,只可惜我做了替罪羊,硬生生地接了这杯烫茶。
赵医师胆战心惊地直起身,也不晓得自己是哪处得罪了他,草草替我处理完伤口,又细嘱咐了两句不能沾水之类的话,不敢再多说,匆匆退了下去。
“若是宫变,有五成机会,”他温声,道,“但我不愿你们任何一人有事,所以,只剩了三成。”我抬头看他,他亦是浅笑回视:“至亲性命,天下不换。”
想到这处,我忽觉疲累:“若是认真说起来,我也不过一个姬妾,若是日后有人讨要,也不知会是如何下场。”他愣了下,紧握住我的手,道:“你这话是在气我,还是在怨我?”我缓缓闭上眼,靠在他身上,道:“放心吧,若真有这一日,我绝不会以死酬情,让你们难做的。”他的手猛地收紧,我吃痛地哼了一声,没有睁眼。
我哑然看她,脑中瞬时空白,不知该如何回答。
她极平静,也似乎并不需要我回答,又接着道:“世家望族,宫中女官,大多会知晓鉴别之术,或许是女帝在位,已少有人留意此事,但既然我能看出来,那就一定会有旁人看出。”我脑中纷乱,想不出好的说辞,只能笑了笑,敷衍道:“姨母说的没错,妾自幼有些寒症,这些年都在服药,太医也嘱咐过要在断药后才能……”
只是,相较于庐陵王与太平公主,他们几兄弟势力尚弱,又如何争得起?
我下了马车,看分立两侧含珠石狮,和那朱漆府门,正想着日后要在此的日子,王寰已下了马车,与李隆基一起先行走入府门。我随在其后,入了厅堂,才见个妇人和*图*书低头品茶,正惊诧是何人时,她已抬了头,静看了众人一眼,才将目光放在了李隆基身上。
过了片刻,我唤夏至备了早膳,他草草吃完便离开了。
他抱歉一笑,面色又沉了下来。
她说了会儿,随便起身,自书桌上拿起字帖,似是愣了下,嘴角含笑看我,道:“这字迹笔法倒是极好。”我听出她话中深意,忙赔笑道:“当年蒙皇祖母的恩旨,妾曾师从寿春郡王习字。”她点了点头,道:“难怪如此熟悉。”
才写了两张纸,夏至就匆匆入内,行礼道:“窦夫人来了。”
话到此处,我才发现,对庐陵王与韦氏的了解,还是出自婉儿之口。她若晓得当年所教的诸多事,却被我拿来防她、算计她,不知会作何感想……李隆基听后,静了会儿,才举起玉瓶晃了晃,道:“还要吗?”我点头,将手伸到他面前,他笑着倒了两粒,自己拿了一个,默默吃着,略有些出神。
此后接连数日,他都是早出晚归,偶来我房中说几句闲话便走,从不过夜。姨母也没再提过此事,偶尔关照府中人为我添些补品,像是信了我的说辞,却偶有目光交汇时,神色总带着些探究,我只能佯装未见,说笑依旧。
他眼中暮色沉沉,欲言又止,我见他如此,明白自己说中了他们的打算,心下一下下刺痛着,难以自抑。当年想要全了宜平的心思,将她送入了东宫,本以为是做了件成全姻缘的善事,可先是赐药落胎,此时又是转赠兄弟。
对寻常百姓而言,这只是皇家迎了两位贵人入宫,而对于宫内人,这两位悄然而至的贵人却必会带来一场轩然大|波。在庐陵王之后,其妻女被接入洛阳,如此阵势,不止是李隆基等人,怕是连那妄图权倾天下的太平公主,也都在暗中部署了。
好在她并未再继续,只说了些虚话,大意不过是我在宫中多年,看得多听得也多,又入门的早,日后要多担待些。我自然晓得她是听说了王氏的事,才有这种明着寒暄,暗中提点的话,只心中苦笑连连,面上却要笑着应对。
我双手抵在身前,苦笑道:“此事我绝不会去做,宜平待二王爷痴心一片,多年侍奉左右,如今要被送给旁人,让我如何开口?如何劝?”他沉默着,似乎无意勉强我,可也就是他这样的沉默,让我更加想要抗拒,像是为了自己多年压抑在心底的不甘。
她笑了下,眼波平淡,没再说什么。
“为什么一定要让,不能去争?”过了很久,我才稍平复了心情,“李重俊虽鲁莽傲慢,但也绝不会为了一个姬妾,公然和你们为敌。”他松开手,静看了我会儿,才轻声道:“父王昨日上了奏章,让太子位于庐陵王,皇祖母已准奏,复立庐陵王为皇太子,赦天下。”
当年那场变故,至今在太初宫中都是禁忌,无人敢提起,哪怕是李隆基也从未问过我半句,她此时提起,我除了愧疚于心,亦不能说上半句。
李重俊虽https://m.hetushu.com.com也是郡王,却因是庐陵王之子,常年在宫中被压制,连太子的几个子嗣都不如。若非此次庐陵王回京,谁还记得宫中有这么个性惰鲁莽的郡王?即便是庐陵王一脉已恢复地位,同为皇孙,李成义若是有心回护,我就不信他护不住一个女人。
先是出阁立府,后是姨母相见,临淄王府算是喜上添了喜。
酒宴上,李隆基多喝了数杯,被王氏命人先扶了下去,我独自回了房,看着屋内簇新的摆设,并无困意,便坐在书桌旁,研磨临帖,打发时间。
此时他能想到的,我早在昨夜反复想过,这种事以我和他如今的身份谈,只会徒增尴尬,何为良策?无人能解。
李隆基宿醉后,神色略有疲倦,入了门就靠在卧榻上,笑看我,道:“好在我昨夜在书房睡得,否则夏至就要去王寰房中寻我了,”他撑着下巴,懒懒道,“你平日不是常说,要我不要专宠偏宠,怎么这次做出格了?”
我低声道:“我只说自幼有些寒症,这些年都在服药,太医也嘱咐过要在断药后才能……”他默想了会儿,道:“姨母不是外人,即便是点破此事也无大碍,只是她若能看出,旁人也能看出来。”他的话正是我心中所想,我苦笑看他,道:“好在我自幼多病,在宫中又是沈秋主诊,这借口还能用些时候。”
我惊看他,道:“二王爷答应了?”宜平自入了东宫便是李成义的人,虽碍于当时的局势不能纳为妾室,却连孩子都有过,怎能说要就要了去?
我看着他的神情谨慎,那漂亮的眉目中,平添了几分暗沉,再不似当年初见时的少年意气。那曾在凤阳门外怒斥武将,说着‘我李家朝堂’的小皇孙,如今心中已不止要李家天下,而是想他父兄握住这天下了。
我不解看他,他也笑看我,明知道我等着他说,偏就不再开口。我摇头一笑,端起喝剩的半碗药,慢慢喝完,放下碗时他终于长叹口气,出了声:“永安,和你说话实在没意思。”我唔了声,道:“你既然提起这话,就是想说,我何必多费口舌问你?”
我微微怔了下,静想了会儿,才慎重道:“庐陵王虽秉性懦弱,却有个极有野心的王妃,况且韦氏与我叔父武三思、婉儿都是旧识,若是三人结成一势,怕只有姑姑才有力量相较高低。可惜姑姑毕竟是女子,有庐陵王和父王在,李家旧臣又怎会再扶持一个女子称帝?”
我成全的,究竟是她的痴心一片,还是皇位斡旋的筹码?一面想着,心中酸胀着,眼中已是模糊一片,不知何时,已被他紧搂在了怀里。
我愕然看他,他嘴边仍带着一丝笑,眼中毫无暖意。
正琢磨时,李成器已走到身边,拉起我的衣袖,蹙眉道:“稍后让人再细看看。”我嗯了一声,抬眼看他,道:“他们两个都逃了,只剩你能说了。究竟是什么事?”他视线投向窗外,静立了会儿,才道:“李重俊和成义讨要宜平,欲养在府中做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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