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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安调

作者:墨宝非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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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卷 那一旨,终是错嫁 第十四章 四品媵妾

第二卷 那一旨,终是错嫁

第十四章 四品媵妾

崔氏姐妹还半行礼着,他扫了二人一眼,道:“起来吧。”说完,接过我怀里的永惠,道,“我替你抱上一会儿,你先在暖炉处缓缓身子。你倒是给她裹的严,自己穿那么少。”
武三思就势坐下,道:“不是求死,而是趁此求生。周国公为了一个舞姬,害人满门,此事若追究,还不是要追究到来俊臣头上?一再彻查下,满朝中怕有半数是来俊臣的亲信。众臣齐奏,若依附来俊臣,不过是孤身一死,若违了来俊臣,便是九族尽诛,是以委曲求全而保族人性命。皇上当即令人拿了来俊臣,七日后闹市问斩。”
我坐在喜床上,直到喜称挑开了一室光亮,才见李隆基紧抿着唇,将喜称扔给了一侧婢女,挥去了所有内侍宫婢。
武三思屈指,弹了弹被压皱的衣袖,道:“苍山洱海盛产木雕,皇上今日将最出奇的千瓣莲雕赐给临淄王妃,却听说被隆基送到了你宫里,怎么?还未见到吗?”
他颔首,扫了眼永惠:“又是个美人胚子,临淄郡王好福气。”
我摇头,笑道:“永惠还小,我怕在人多的地方吓到她。”
皇姑祖母静看着我,喜怒不辨。
他倒了杯茶,走到床边,递给我,道:“若是累了,先睡吧。”我笑笑看他,接过茶,一口口喝着。他显然有些手足无措,坐又不坐,站也不知如何站,默了片刻才叹气,道:“若是不累,就告诉我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我重重叩了个头,低声道:“永安虽被赐婚临淄郡王,却对其兄心生爱慕,求皇姑祖母责罚。”我说完此话,感觉到永泰直勾勾的目光,不禁苦意更甚。再有谋算在先,也阻不了她的莽撞,如今张九龄如何早已不能预计,只求对李成器不会是杀身之祸。
他蹙眉看我,道:“你以为本王连几个女眷都管不好吗?”我摇头,道:“该有的尊卑总不能破的,否则落到旁人眼中也是麻烦。”他凝视我,过了会儿才道:“这宫中无人不知我待你的心思,我在与她完婚那夜去找你,就为防着日后她欺你。”我对他笑笑,道:“我知道。”
我早料到如此,只笑着道:“无妨,看她们也淋得湿透,还是避一避的好。”她的品阶在我之上,又是望族之女,就是让我站到雨中淋着,我也不能说什么。
武三思挥去身侧人,将永惠接过去,逗弄着,道:“好在避开了,否则真会被吓到。今日御前,诸大臣自请降罪,如今长生殿外跪了一地人,哪里还有笙歌曼舞。”我心头一跳,诧异道:“使臣自苍山洱海而来,我朝中臣却在此时打扰,不知是何大罪,要挑这个时候求死?”
临近仅有m.hetushu.com.com这一处可避雨的暖亭,不过片刻,她们就已走到了亭外。
亭中众人此时才注意到来人,一时间尽是此起彼伏的请安声。
李成器看了一眼熟睡的永惠,才转而去看崔氏姐妹,沉声道:“跪下!”
待一切说完,她才深叹口气,道,“朕欠隆基一个武家郡主,只能由你妹妹补上了。”
到两个少女进了亭,齐齐抬头看我,眉目精巧可人,竟是生得极相像。我见这两个裙衫有些南方的特色,又梳着反挽髻,颇有清河古韵,渐明白了她们的身份,起身行礼,道:“武氏见过两位夫人。”
皇姑祖母先是看了一眼跪地的永泰,道:“赐永泰下嫁周国公武承嗣之子,武延基。”永泰猛地抬头,想要说什么,却被皇姑祖母冷冷的目光骇住,只能不停流着泪,肩膀颤抖着伏地谢恩。
我深吸口气,稳住心神道:“永平郡王再好,心中却无永安。自那夜遭郡王严词厉绝后,永安一心只有临淄郡王,再无他人,今日只为那夜鲁莽求皇姑祖母责罚。”
李隆基年纪尚小,不过只有王氏一个正妃和两个自幼的侍妾,我被安置在朝颜殿,洞房花烛夜,不过点了几盏喜灯,该有的赏赐倒是一个不少。
我望着她的笑意,竟有一瞬的恍惚。
约莫过了会儿,天已下起雨来,还有渐大的势头。
“你这是在和谁斗气?大雨天的站在亭子外做什么?”李隆基拉住我的胳膊,低斥道,“还不去快进去!”我本是没什么气,却被他呵斥的恼火起来,瞪了他一眼。他被我瞪得怔住,摸了下我的手,声音柔了下来:“冰的吓人,先进去再说。”我本是想走,见他如此也不好坚持,只能随他入了亭。
若未有那夜事,此话说出来她或许可信我。可永泰说起那夜,我与永平郡王共处一夜,却不派人去宫中告知,必然不肯再信我。这宫中数年点滴,她只需借由此事细想过一遍,必然会猜到八九分,而这最后一分,不过是在等着我来招认。
那内侍犹豫了下,低声道:“小人们无妨的,夫人们不要淋雨就好。”小崔氏对我一笑,道:“那只能委屈妹妹了。”
他笑意如常,点头道:“你若如此说,本王倒也了却了心事。”我瞧着他,轻声道:“终归都是嫡亲的孙儿,落到皇祖母那处最多一句年少风流罢了,”我见他不再说什么,看了眼累得合眸的永惠,行礼道:“王爷若无事,永安就告退了。”
夏至低声询问,是否要表露小郡主的身份,让她们让出亭子。我摇了摇头,没说话,长生殿处正是天翻地覆,此地更该小心谨慎,宫中和图书无处不是皇祖母的耳目,此处稍许纷争传入长生殿,就不知会被人说成什么。
他一走近,我就隐约觉得不妥,示意夏至和冬阳离远了些,起身行礼,道:“王爷。”武三思敛眸看我,道:“小侄女好兴致,竟在众人陪着使臣时,来此处闲走。”虽是笑着,却难掩面上的戾气。
我看他始终不停着,明白他有意如此,却不知如此去劝,只好起身灭了灯,又去吹灭了两只喜烛。
如此抗旨之罪,皇祖母仅降了李成器一个封号,显见偏袒李家之心。而对于他,又多了分忌惮,少了个筹码,绝无坏处。
明晃的宫灯下,殿内的宫婢内侍都已退下,只有永泰跪在正中,低声抽泣。
此时巧言善变都是掩饰,只有认罪,或还有辩解的机会。
李隆基本是面带喜色,此时已僵在脸上,自内侍手中夺了伞,大步走来。李成义拉着李成器说了几句话,李成器静看着我这处,点点头,也向着我这处而来,虽不及李隆基快,却也敛去了笑容,双眸幽深,喜怒难辨。
我听他这一说,才想起今晨送来的木雕,却未料到背后还有此事,只笑了笑,没有应话。
他愣了下,半笑不笑地,夹带了一丝无奈:“永安,记得我对你说的吗?若你当真嫁了我,无论我为父兄,为李家娶多少女人,无论她们出自哪个望族,都不会有人能欺负你。”我听他一字一句重复当初的话,早没了笑得力气:“我信,不过你也不能为我得罪了望族,毕竟你眼下再得宠,也是个被架空的郡王。”
这几日宫里因昆明来朝,皇姑祖母心境大好。
皇姑祖母想了想,温和笑道:“只是朕有些事不大明白,朕只知你与隆基自幼相识,却不知你竟是早与成器相熟。”我笑了笑,镇定道:“狄公拜相时,永安就见过永平郡王,后又因向郡王讨了字帖临摹,说过几次话,也不算太过相熟。”
皇姑祖母端详了我片刻,眸中笑意尽去,只剩了冰冷。她沉声对殿外道:“婉儿,进来。”本是在外候着的婉儿忙快步走入,面色如常地行礼道:“奴婢在。”皇姑祖母不再看我,冷冷地吩咐道:“研磨,朕要下旨。”
回宫的路还长,永惠又睡得沉,我怕吵醒她,索性吩咐冬阳去命人准备茶点,在临河的暖亭里停下来,将她又抱在怀里,坐着陪她。
我拍拍身侧,道:“坐下说吧。”他长出口气,坐下道:“你还笑得出来?”我默了片刻,侧头看他道:“我和皇祖母说,我心只有你,不管为奴为婢,是生是死,此一生都只求在你身侧。若是不笑,岂不令人猜测?”
崔氏姐妹是他的姬妾,若和图书有错,总会牵连到他。
我站起身,走到暖炉旁,刚才所有的平静都已不复,才发觉这是我自嫁入东宫后初见他,此时彼时,竟已过了十数日。
外头有几个眼生的内侍候着,见我二人忙躬身行礼,亦步亦趋地跟着。
他没再多说,伸手替我摘着发髻上的梳篦,发钗,越摘越乱,不禁低声叹道:“本王可是头一回做这种事,看来,宫婢也是个手艺活。”我一动不动地盯着喜红的高烛,任他摆弄着,过了好一会,他才算摘完,一个个摆在掌心,走到妆台放好,又替我换了杯茶。
河上有浮舟来,远见了两个内侍撑着伞,快步将两个年轻的少女迎上岸,身后有四个宫婢都被淋得湿透,却毫无遮蔽,想来是游玩时没有准备,只能任雨淋着。
我听到此处,渐了然他的怒气所在。
“永安,永泰被朕骄纵惯了,总不及你懂事,”皇姑祖母出声,道,“有些话朕听她来说,倒不如亲自问问你。”我点点头,抬起头直视她,她叹了口气,接着道:“张九龄年少风流,永泰待他另眼相看也在情理中,只是有些时候闹得过了,未免难以收场,此事还是你想得周到,顾及了皇家的脸面。”
我见她困顿,走到一处坐下,正琢磨她是饿还是困时,就见远处叔父疾步走过,面带隐怒,他看到我,脚步顿了一顿,竟中途折了道,向我这处走来。
皇上没有急着说话,只看着我。我低头看着地面,飞快地想着一切最坏的结果,能令婉儿大惊失色,永泰孤身跪在殿中的,必是皇姑祖母已知道了张九龄的事。只是不知道她究竟自永泰口中听到了多少,而又自行想了多少。
婉儿始终不发一言,只紧紧攥着我的手,抿着唇,待到入了长生殿门时,才得了机会轻声说了句:“进去便是九死一生,句句小心。”我点点头,快步走入殿内。
我迎着他的目光,在这和风旭日下,背上渐起了寒意,他话中所指的,是我不惜一死掩盖下的隐秘。
我紧攥着手心,身上每一处都因这巨大的压抑而疼痛着,轻摇头道:“永安愿为此事受任何责罚,却不愿嫁给永平郡王。永安心中只有临淄郡王,不管为奴为婢,是生是死,此一生都只求在临淄郡王身侧。”此话出口,我只觉得心都被掏空了,所有过往如潮般涌来,寂静无声地冲走了最后的希望。
先有狄仁杰回朝,下一个就直指来俊臣,朝中半数重臣伏地认罪,若非有李家人撑腰,绝不会如此犯天子之怒。面上损失的是一个酷吏来俊臣,他真正恼怒的,只怕是李家能不动声色地牵动半数朝臣,撼动了武家一直以来的地位。https://www.hetushu.com.com
我手心冒着细密的汗,听她缓缓说着,不敢动上分毫。
他见我不语,笑叹着道:“隆基最是年少风流,风头更甚当年的成器,两者如今相较,竟有些不相上下之势了。”
此时,永惠忽然依依呀呀地,伸手要我抱,我忙伸手笑着接过,道:“叔父也别太动气了,不过是个外姓人罢了,听闻昆明使臣送来不少贡品,可有什么新奇的?”
她淡淡地道:“怎么说得好好的,就跪下了?永泰来求朕,你也来求朕,朕倒有些糊涂了。她求得是成全姻缘,永安,你求得是什么?”
我被她盯得心惊肉跳,刚要让众人退下,已被她上前扣住腕子,低声道:“皇上传你去长生殿。”我见她欲言又止,知道此处人多,她不方便说什么,也顾不上让宜喜拿袍帔,快步跟着她出了门。
他也是个聪明人,见那两个人就该能猜到七八分,也没再继续追问。此时,李成器正走进亭子,淡淡地扫了我一眼,见我裙鞋尽湿,微蹙了眉。
多年等待的赐婚,此时触手可及,若非是在这种境况,我一定会控制不住地叩头谢恩,可皇姑祖母何其多疑,只要我轻一点头,就等于推翻了刚才所有的话,我的一厢情愿都会变成我与李成器的暗渡陈仓,成为置他于死地的罪名。
皇姑祖母冷冷地道:“抬头看朕。”我依言抬头,撞入她幽深的眼中,她打量我片刻,叹了口气,道:“你若当真心有成器,嫁给他也算是朕的孙媳,只是可怜隆基待你的心思。”
她静了片刻,接着道:“永平郡王恃宠而骄,不顾礼法,降封寿春郡王。永安郡主欺君罔上,念其多年侍驾无错,仅削去封号,自武家宗谱除名,赐予临淄郡王为四品媵妾,临淄郡王侧妃王氏系望族所出,温良恭顺,封正妃,”婉儿手顿了下,皇姑祖母又道,“恒安王之女武永惠,生有大贵之相,赐婚临淄郡王为侧妃,年满十三即完婚。”
过了半个时辰,雨势却没有小上分毫,我怕永惠忽然饿醒,正苦于如何回去时,就听见不远处有人叫我,抬头才发现是几位郡王,估摸是因大雨散了跪地的众臣,他们才得以回宫。
皇姑祖母似乎并不意外,平淡道:“你的意思是,朕赐婚赐错了人,你如今与永泰一样,求的是让朕成全姻缘?”
我心知她仍是半信半疑,却终是放过了我们,只静静地叩了一个头,恭敬道:“永安谢皇姑祖母成全。”
我笑了笑,没接话。
婉儿走到一侧案几处,敛袖研磨,提笔静候。
次日黄昏,我便被送到了东宫,李隆基所住之地。清晨的旨意,让所有该知情的都已了然,宫中大多人却在猜测着和-图-书,我一个受宠的武家郡主,究竟是为何能受此重罚,堂堂一个临淄王妃,竟一夜间降为了四品媵妾。
长生殿在设宴款待使臣,我则偷了闲,抱永惠出了东宫,一路向着倾阳湖走去。永惠偎在厚厚的皮裘里,睁着乌溜溜的眼睛四处打量着,没有半分怕生,毫不像当年我初入宫时的局促,果真如义净大师所说,是天生富贵相。
两个人又互看了一眼,年纪小些的扫了我一眼,吩咐身侧人,道:“让外边的都进来吧,如此淋着雨也不大好。”外头拿着伞得内侍愣了下,草草看了我一眼,这暖亭本就小,将将能容下五六人,此时我和夏至在,又添了这两人,外头却立着六人,怎么够站?
他既已此为把柄,倒不如尽数点破。当日殿中唯有我和永泰,连婉儿也是拟旨时才得以入内,他纵有天大的本事,也难以求证,倒不如给他落了实处,只需他将信将疑,再去细想那圣旨,必会觉得蹊跷。
他颔首,淡淡地道:“起来吧。”
待用过晚膳,他又与我摆了一盘棋,不紧不慢地品茶下棋,直到夜极深了,才被我连输带哄的赶走。我正收拾着残局,就见婉儿冲进来,面色青白着看我,宫婢内侍忙躬身退到一侧,大气都不敢出。
那两个对视一眼,大些的那个笑了声道:“原来是弟弟的新宠。”
武三思任永惠握着手指,道:“区区一个来俊臣,本王就隧了他的心愿,”他看了我一眼,眼中隐有锋芒,“算是聊以慰藉他的不如愿。”
我心中微酸着,含笑行礼,道:“王爷。”
皇姑祖母蹙眉看着她,见我入内请安,才疲惫道:“永安,来。”我一见永泰就隐隐猜到了几分,心一下下猛跳着,强笑着走过去,立在了皇上身侧。
殿中弥漫着醉人心神的香气,却有着令人窒息的安静。
我示意夏至撑伞,走到亭外的亭檐下,将暖亭让给了他们。
我见他句句提点,知他不肯放过此事,默了片刻,道:“永安明白叔父当年有意偏护,掩盖多年,只是这宫中事又怎能逃过皇祖母的眼,如今永安早已幡然醒悟,惟愿珍惜眼前人,过去事早已忘了。”
念及至此,我不敢再有侥幸,猛地跪下,低头道:“孙儿叩请皇姑祖母责罚。”
她笑中夹着细密的棉针,刺得我暗自苦笑。五族七姓自古联姻,李成器新纳的这一对崔氏姐妹,听说正是王寰的表妹,如今听这话中的味道,果真不假。
他停了步子,待到渐适应了黑暗,才走到我面前,低声道:“今夜你睡床,我睡榻。”我点点头,走到床侧放下帷帐,听着他睡下的声音,才躺了下去。
崔氏姐妹微怔愣下,立即跪倒在地上,眼带畏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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