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卷 风语者
第七章 放手
“他不原谅我。”
程迦收了手机。
“南非犯罪率很高。”
“是白云。”男人坚持。
程迦扭过头去看窗外，外边阳光灿烂。
彭野什么也没说，都明白了。他问：“那人什么时候来问的？”
“滚！”
“受伤没？”
尼玛道：“哥，迦姐的头发怎么会跑到你衣服内衬里边去啊？”
“但现在，你来抢个试试？”
彭野斜眼瞧那电话，舔了下嘴唇，心想你还来劲了，叫你服务指不定谁占谁便宜呢。
北京时间是凌晨三点，彭野没给程迦发短信。
程迦不多问了，她也知道那里是正经地方，估计就是一个美女说谁赢了给个亲吻，或跳支舞什么的。但不排除勾搭上了，就深入发展了一晚。
彭野蹙眉良久，得出结论：“他知道安安渡过危险期了。”
后门人来人往。
彭野一脚踹上门，把她往腰上托，她高过了他，低下头抱住他的脑袋，用力亲吻他的嘴唇。
餐厅在树林里，原生态型，木头桌椅掩映在茂密的树木花草间。
安安瞪大眼睛，摇头，她竭力抓他的手，可他还是迅速起身，扭头走了。
“是什么？”
很快有了新发现，肖玲昏迷不醒，可她的手机却有通话，最近的一次恰好被警方听到。
彭野道：“彼此彼此。”
“我帮你查查。没有。我们这儿没有叫白云的。倒有叫白杉的。”
黑狐的车加速远去。
时间不长也不短，电话接起来，静默了一秒钟，程迦的声音平静又疏离地道：“喂？”
“我向他道歉。”
彭野立即问：“有没有人问过姓白的病人？”
江凯一愣。
“很多年了。”
他走到病房门口，问便衣：“隔壁ICU住了病人？”
程迦想起长江源的篝火，说：“烧烤。”
“No, thanks.”他没给对方再说话的机会，掐断电话。
彭野猛地回头，安安倒在车底下，地上一摊血。
“嗯。”
彭野哼出一声笑，“他和我之间的仇还差这一笔？”
上海。
须臾间，方妍泪流满面，又哭又骂：“王八蛋！高嘉远那个王八蛋！我就眼睛瞎了，看中他哪点儿了？人渣！”
尼玛还是有些焦虑，彭野揉揉他的头，道：“把心思都放在抓人上。黑狐一定会来。”
格尔木医院，上午十一点是探病时间，住院部服务大厅人来人往。
十六问：“跟丢了？”
“嗯。”
彭野握紧签字笔，盯着病人栏“安安”的名字，停了几秒钟。
“之前在忙。”他言简意赅。
“啊。”
周围一群人看过来。高嘉远现在是明星，在年轻小女孩中还挺受欢迎。
江凯忽而微笑，“迦迦，你还是那么迷人。”
彭野：“……”
“那是以前。”程迦说着，点了点烟灰，问，“你喝酒吗？”
黄昏，格尔木医院后门的大街上车水马龙。彭野坐在桑塔纳驾驶座上，紧盯医院后门。
彭野倒寻常，说：“才起？”
彭野忙完所有事情回到保护站，已经过了好几天。
“他怎么知道安安住哪？七哥，你也交代过前台。要是他来问安安，一定汇报。”
方妍：“……”
医院各处的门都有人看守，彭野目不转睛地盯梢时，手机在兜里振了一下，他知道是程迦的短信，掏出来看，三个字：“我到了。”
他不负她，他没给过王姗半点希望与暧昧。当初谁也没有错，错在太年轻，承受不住一条人命。
“干了些什么？”
这是新的一份。护士见彭野似有犹疑，道：“这份是截肢的。”
徐老头这称呼让程迦恍惚一阵。那晚她去了西宁。
十六往后看，“尼玛！”
出了机场，程迦立在出发口等方妍，她再次点了烟。
程迦把她扯回来，不小心高跟鞋一崴，疼得又冒出一阵冷汗。
“哥，哪个啊？”
他无须自我介绍，昨夜程迦喊过他的名字。
程迦：“……”
彭野道：“乱跑就打断你的腿。”
他插着兜低着头，沿着高原上的公路缓慢前行。夜里的风吹得他一身清凉，他踢一踢路边的杂草，耐心等着他的姑娘接电话。
程迦拿眼角看他，“赌过博没？”
“你在工作，能带上我？”
“学习野生动物保护区的经验。”
程迦道：“怎么？”
南非现在是冬季，却一点也不冷，风吹着茂密的树叶沙沙作响。
她光脚下床，床头有张纸条。彭野留的，写了这里的叫餐电话，还有张餐厅地图。
“先前的呢？”
“……你等我，我来……”
“看得到星星？”
“程迦长大了。以前追小女孩的方法不管用。”彭野直截了当，“那个叫徐卿的男人不够好，所以她能被你追到手。”
彭野：“……”
“扔了。”
程迦淡淡道：“不喝酒吃什么烧烤。”
她冷骂一句：“再带你喝酒，老子就是狗。”
大厅工作人员忙到半路，走来一个戴着面罩的男人，似乎身体不好，咳嗽着，问：“我想探望一位叫白云的病人。但不知道在哪个病房。”
彭野说：“我理解。”
“安安。哥哥不能久留，先走了。你要坚强，好起来。等哥哥东山再起了ｈｔｔｐs://ｍ•ｈetｕshu.cｏｍ•cｏm，带你出国。”
安安也不知自己感觉对不对，一个劲地往前跑，她过了巷子，跑到大马路上，隔着斑马线看见了她和哥哥曾经吃饭的饭馆。
但开了没多久，出租车开始七弯八绕。
程迦扯过了一脚踢他，彭野再次轻松躲过，长手一伸，把她头发揉得乱七八糟。
程迦却冷静地盯住了他。他穿着迷彩服裤子，扎进靴子里，两条腿笔直又长；上身是军绿色的背心，贴着他紧实的身体。
程迦走过去，端起那杯澄净得像琥珀的茶，喝了几口，淡淡道：“味道不错。”
程迦放下烟和酒，把方妍架起来，扔下钱就走。醉酒的方妍沉得像沙包，走了没几步，程迦一身热汗。
程迦整理好自己，带上相机，准备下去走走，人到门边刚扶住把手，听到嘀嘀一声，随后，门外的人也拧了把手。
“迦迦……”江凯张口结舌，竟似十分惊讶。
彭野：“……”
“嗯。”
彭野说：“截肢。”
身后人的箱子滑过来撞上她脚踝。
巷子里杂物太多，彭野紧追不舍，十六却被甩开。
程迦点头，“好。”
“去多久？”
“我没吃好。”程迦又点了一些。
程迦于是平静留下。
程迦反问：“有必要吗？”
“伪装了，是她。”彭野很确定。
“迦迦她什么都和你讲了？”固执如江凯，却也在一瞬间意识到这个叫“彭野”的男人在程迦心里的分量。像程迦那样的女人，她给他讲她的过去，就是给了他所有的信任，甚至最难得的依赖。
那头一阵沉默，开口时却已平定。
“程迦，现在接触他，可能对你的病情有反效果。”方妍说完，却又意识到不对，想了想，说，“不过看你当时对他的态度，你应该释然了。”
彭野沿着曲折的小路走过茂密的树林，到一边接起电话，先没吭声。那边男人的声音挺清晰，“迦迦。”
“两天前。”
彭野简短地说了一下情况。十六问：“安安没问题吧？”
“你想我吗？”
程迦走进咖啡厅，扫视一周，看到了落地窗边的韩玉。
“不是逃跑，我们去别的国家开始新生活。”
江凯愣了愣，忽而就笑了，“你还是老样子。”还是那么嚣张，那么跋扈。
程迦似乎皱眉，“不约？”
“肚子饿吗？”
头两三天就这么过去。
程迦不阻止，要跟他走，彭野看她一眼，“男人对话，你听什么？”补了一句，“我知道分寸。”
“没有。”
方妍托着腮，脸红扑扑的，看见路边走过一对亲热的小情侣，舌头打结地问：“你和你的男……”
彭野复而唇角含笑，并未出声，可那头程迦问：“你笑什么？”
十六和尼玛立刻警惕，盯着门。
“我下去看看。你们留着。”彭野下楼到前台，工作人员说没人问过安安的病房。
“嗯。”他立在旷野上，说，“西北风，明天有沙尘。”
彭野握紧方向盘，说：“她发现了。”
程迦没说话，走上又一条自动人行道，站定了。江凯没上去，在一旁走，隔着一道栏杆，与她并肩前行，“我在香港看了你的摄影展，很棒。”
江凯默了，好一会儿才说：“你原来就很好，不用改。”
程迦又问：“你现在在外边？”
上海。
方妍笑了，说：“程迦，你状态好了很多。”她想起父亲的话，对心理病人来说，最好的药是爱和关怀。她后悔曾经对她的粗暴治疗。
“……”她那边安静着，过了一会儿，彭野听到打火机的声音，她点了烟，缓慢呼吸，问，“怎么这个时候打电话？”
“那我周末去看你。”
彭野又走到郑队长身边，勾住他的肩膀把他拉到一旁，道：“老郑啊，和你商量个事。”
彭野这才知入了她的套。妖精。
“什么时候回来？”
程迦正拿玻璃杯喝水，瞟了她一眼。
彭野眼皮一垂，仍是江凯。他平静地问：“从什么时候开始？”
医生过来给她例行检查，她疲惫得要闭眼，却猛然睁开。
程迦没接话，正好服务员送咖啡过来。
第二天，彭野起床时，程迦死了一样趴在床上。
“我没笑。”
“嗯。”彭野无意识地抬头，望着漫天繁星，眼前就莫名浮现起那夜在长江源，程迦白皙的脖颈像天鹅般舒展，微张着口，表情迷醉。
她于是说：“下流。”
不问也好，她也没准备回答。那些事，应当彭野自己和程迦讲。
方妍喝得有点晕，摇头晃脑，“不用了。”
“为什么？”
彭野给十六打了个电话，不久后，十六、尼玛，还有部分警察都赶来了。
“对。”江凯怅然一笑，“错过了。当年太年轻，太固执，一条人命压在身上，承受不了。”
“一星期前。”
人行道灯变绿，她朝那辆车跑去，车里的人掐灭了烟，发动汽车。
不久，程迦淡淡开口，有点儿一本正经地说：“你想我吗？”
一排车急刹，交通瘫痪。
彭野说：“你换打火机了？”
便衣不明白，见彭野看着走廊那个远去的医生，道：“哦和图书，那是安安的医生啊……”
他深夜到达，想起好几天没和程迦联系了。
程迦摸出烟来，看她，“有什么问题？”
“我挺喜欢原来的样子，就没改。”
正说着，彭野严肃道：“出来了。”
他淡笑道：“知道你没睡。”
彭野洗漱完走出浴室，她还是原样。彭野在床边穿裤子套T恤，问：“不和我一起去？”
护士急了，“签字呀！拖得越久，病人越危险！”
彭野道：“你一个人去我不放心。你要是无聊，过会儿跟着我。后边几天也跟着。”
程迦认真道：“我知道，所以特地查了，这儿有外国人旅游巴士直达我想去的地方。”
她已表示清楚，但江凯还和当年追她时一样，不达目的不死心。
她立在风里，平静地呼出一口烟，“遗憾。我不是一个人。”
“安安！”彭野喊她。
“见面再说。”
“你这次去西宁，是去找他？”
“操！”彭野骂一声，把她打横抱起来，穿过瘫痪的交通，奔跑去医院。
程迦吸着烟，缓缓道：“彭野。”
她要接。彭野把电话拿过来，站起身道：“我和他说。”
程迦：“……”
程迦抿紧嘴唇。
她无意识地点了根烟，眯起眼睛想着昨晚，皱巴巴的帆布帐篷，长江源的夏夜星空。
“怎么还没睡？”
他拿起玻璃杯喝了点儿水，“嗯。”
很快，那电话又响了。
“你笑了。”程迦问，“你笑什么？”
江凯没走，陪她等，“那天我跑去香港，以为会见着你。你有在散场时留下看展览的习惯。结果没遇到你，遇到了徐老头。”
老郑道：“行。”
“截肢？！”
韩玉略微笑笑，说：“道歉得当面来。”
男人走出大厅，草地上不少病人在康复散步。他需要找个人去问安安的情况。
“他怎么说？”
彭野十分受用她这目光，笑了笑，看一眼手表，“晚上回来给你。”
后来一查，果然，黑狐安磊的巨额钱款全在妹妹安安户头名下，警方监控着钱款动向，并未冻结。也监控了安安的电话，但黑狐一直没联系她。
韩玉微愣，“那你……”
“没有。”
“希望我睡，那给我打电话做什么？”她问。
“嗯。”
曾经爱得刻骨铭心，谁料半路不得善终。
“你什么时……”话没完，程迦把箱子扔进门廊，扑进来搂住他的脖子便往他身上跳。
彭野差点没给烟呛到，咳了几声：“你呢？”
彭野狠狠咬牙，一脚踢在花坛上。
程迦看了一会儿，有些困，翻身睡了。
程迦：“……”
“男人。”程迦说。
彭野洗了个澡，已是深夜，他独自走出保护站，拿出手机，摁了一串数字出去。
急救室的灯亮着，彭野倚在墙边，眉心狠狠地拧起。
“……你耳朵倒灵。”
“什么时候？”
“不为什么。”
“谢谢，我知道。”程迦说。
第三天晚上，彭野回到住处，洗了澡后再次想起程迦。
方妍微诧，“你以前不是说烧烤不健康吗？”
她看见方妍的车，伸手招了招，转身把烟摁灭在垃圾箱上。出发口接人不能逗留，她拉着箱子要下站台，江凯追上去，迫切拉住她的手腕，终于说：“对不起。我当初不该对你避而不见。”
他忘了开通国际漫游，第一天给她发短信没发出去，住处不能打国际电话。今天好不容易办了张当地卡打过去，程迦关机。
“周末得去南非。”
牵一发动全身，走廊上几位便衣一起飞奔。“医生”加速跑进楼梯间。
“哥！彭野大哥！”安安在十字路口穿梭的车流中追逐。
“你不想他？”
“嗯？”
“我听到你那边风的声音了。”
“病人左腿膝盖以下必须截掉。”
彭野没来得及看清她，只见她长发盘起，修长的脖颈像白玉。他欺身接住她，她宝蓝色的裙摆像花儿一样绽开，纤细修长的双腿圈在他腰间。
彭野敛紧眼瞳，“他要是让别人来看呢？”
医院走廊里极其安静，手术室门一开，彭野就转过头去。之前那位护士急急走出来，递过手术同意书，“签字。”
“我找迦……”
彭野从转弯的公交车跟前闪过去，肩膀猛地被撞到，人踉跄几下，公交急刹车。
他不打电话发短信，她也就不找他，比他还沉得住气。
程迦问：“女人？”
程迦声音淡淡的。
时差颠倒，彭野与林教授接洽，到住处后就睡了。第二天一早赶去南非东北部的克鲁格野生动物保护区，跟着当地保卫队巡查。
“周末。”
“啧啧。”程迦微眯起眼，凉笑一声，“骚包。”
程迦看到面前的烟雾，忽然意识到在机场，转手掐灭了香烟。
方妍于是问：“机场那个男的，是那个青年指挥家——江凯吧？”
“我怎么？”
彭野冲到楼梯间，翻过栏杆往下跳，“医生”同样身手敏捷。两人在人群密集的医院里追赶，“医生”把来往的病人和家属撞得惨叫连连。
彭野目不斜视，“轮到你管？”
她抽着烟，没说话，没看他。风吹着烟雾和发丝，萦绕在她白皙而轮廓分明的侧m.hetushu.com.com脸。
彭野莫名头皮一麻，低下头揉揉鼻梁，慢慢就笑开了，“还没睡？”
程迦道：“见面了用行动告诉你。”
前台一愣，“你怎么知道？”
她又收了笑，微微严肃地说正事：“附近有个太阳城，我想去看看。”
“哥，谁呀？”
程迦摇头，“我看中了小区门口的路边摊。”
“来上次的饭馆门口等我，晚上八点。你不来，我就一个人走。这是我最后一次打电话。你以后好好照顾自己，哥就不再管你了。”
方妍笑了笑，两姐妹立在梳理台两侧，面对面安静地喝着茶水，好一会儿都没说话。
程迦说：“明天要巡查？”
彭野笑出一声。
“……为什么你不能去自首？”
彭野坐在床上，手里飞快转着手机，竟有点心神不宁，不知那丫头在搞什么竟然关机。
“过去不知道，但今后，”彭野略微笑笑，话就不经意下了力道，“程迦这个女人，不管世上死了谁，我都不会放手。”
机场太大，走出去有一段距离。
她惊恐地张了张口，说不出话。呼吸器上的雾气一层又一层地喷涌。
彭野从车顶跳下来，冲去安安身边。
程迦还他一句：“好样的。”
桑央神色不好，拉住彭野，低声道：“七哥——安安搞成这样子，黑狐要知道了，不得恨死你啊。”
夹着烟的手指顿了顿，程迦没看他。
彭野道：“还有劲？”
彭野说：“好。”
“截肢？”彭野盯着她。
“你这人……”彭野无奈，笑容却只增不减。
跑到半路的安安回头，惊慌的表情变成怔愣，“彭野大哥？”
“但不管原不原谅，生活都得继续下去，我也得往前走了。”程迦说，“江凯，我们都得继续往前走。”
十六杵他，“七哥，你这速度忒快，以后给兄弟们传授点儿经验。”
“能。”彭野说，“我算半个参观。”
程迦走过去，韩玉起身，问：“喝点什么？”
“机场，你要去捡？”
隔离服把“医生”遮得严严实实，可那双眼睛分明是，哥哥？！
上次安安去保护站找彭野，后者再次察觉到了有关黑狐的信息。
“哈。”他没有笑意地笑了笑，“你说这黑狐，咱们不能回回等着在无人区里撞上了开打。是吧？”
彭野头也没抬，“不行。”
“玩儿。”他倒是简洁。
“还行。还是一个人。”
“他不想你？”
安安“生死未卜”的消息放出去好几天了，警方和彭野他们暗中守在病房外，却始终没有黑狐的影子。
程迦看出端倪，卷着盘子里的面，问：“你去过？”
那头，程迦走上高楼的露台，说：“东南风，明天阴转晴。”
“我原谅你了，江凯。”
“嗯。”彭野说完不多讲，转头看着警察同僚，向驻守无人区武警巡逻队的队长郑峰说，“老郑，想办法把消息传给道上的人，就说安安‘病危’。”
“那也不行。”
彭野碍着倒地的病人们不能全力跑，奔出医院大门时，黑狐已经不见踪影。
“赌了多少？”
尼玛说：“可我们跟医生护士都打过招呼，他要是问医生，肯定会暴露。”
巷子错综复杂，烧烤摊、面摊、小馆子、住户，什么都有。
十六立刻通知其他各门的弟兄。安安拦了辆出租车，彭野发动汽车，隔着一段距离追上。
“……不是钱。”
果然，不一会儿，安安下了车，拐进小巷子。彭野把车交给尼玛，和十六跟过去。
“还好。”
“噢，回来再约。”
彭野点头，出电梯上走廊，得让警方的人继续守在这里。他认为黑狐一定会再来。正想着，他察觉到什么，回头看一眼。
程迦说：“我知道。”
韩玉抿一口，放下杯子，“你说对了。等十二年，其实是没找到合适的。我不想害人，就是想最后赌一把。不试一次，怕后悔；怕这辈子都后悔，假如这次豁出去，会不会不一样。现在也好，给过去一个了结，也给当初无疾而终的感情一个交代，彻底画上句号。以前心口堵着这事，不能给自己机会，也不能给别人机会。现在好了。”
自动人行道到了尽头，程迦拉着箱子往前走，淡淡地一笑，“你不知道我还在上海？”
“男人。”方妍说，“这一天，也没看你拿着电话，你们联系这么少，没问题吗？”
程迦吸着烟抬眉，“嗯。”
彭野笑了笑。
彭野笑道：“约。”
“有点。”
青海。
很快，彭野的短信回来，一个字：“好。”
安安伤得很重，来的路上就完全丧失了意识。刚才给她签手术同意书时，他听护士说情况很危急。
他接起来，刚要训她一顿，那头换成中文，“真不要服务？”
彭野抿紧嘴唇，飞速签上自己的名字。护士夺过同意书，转身进了手术室，门啪地关上。
安安尖叫：“彭野大哥！”
门口正停着辆黑色的车，驾驶座上燃着烟，只看影子，她就知道是哥哥。
喝完两瓶啤酒，吃完一堆烧烤，桌上杯盘狼藉。程迦问：“还要吗？”
两人并未多聊，一杯咖啡喝完，韩玉就走了。
他笑笑，
和图书问：“这几年你过得好吗？”安安在里边迅速穿梭，时不时回头看。彭野和十六反应快，把自己藏得很好。可安安警惕性极高，越走越快，最后跑起来。
彭野道：“好。”
方妍一路上没提高嘉远的事，默认让它过去。但机场的一幕让她有些不安。
程迦抬眼看她。方妍心一紧，以为自己多话了，但程迦说：“是。”
他很快回了个字：“好。”
当地时间晚上九点，彭野到达约翰内斯堡。
落地后，程迦给彭野发了条短信，三个字：“我到了。”
彭野看一眼电脑屏幕，突然发现蹊跷：查询名单按拼音排列。
夜深人静，每一个咬音嚼字，每一丝起承转合，分明清淡，透过电话却格外暧昧。
“白酒。”程迦看她一眼惊讶，于是，“啤酒。”
身后哥哥也喊：“安安，过来！”
郑队长一愣，“你的意思是？”
正是探病高峰，人来人往。
彭野握了握拳头。黑狐来过，找到病房，又找病人看安安的状况，知道她脱离危险，就走了。
没想传来一个性感妩媚又沙哑低沉的女音：“Hello？”
“休息好了没？”
“灰色外套的。”
“那不是安安吧？”
那晚电话里，他问：“你想我吗？”
安安回头惊呼：“哥！快跑！”
夜风吹着，彭野又笑了一声。他单手摸出一支烟塞嘴里，又摸出打火机点燃，那边她听了声音，也不着急，耐心等着。
要挂电话时，江凯说：“其实这几天她和我说得很清楚。但我还缠着，以为能和以前一样。我这几天的行为，代我和她说声对不起。”
彭野说：“喂？”
彭野没答。已经拿了。
江凯心里一阵滚烫，张了张口，“当年我就找过王珊爸爸，给他道歉。他也没原谅我。”
她说：“见面了用行动告诉你。”
程迦挣开他的手，回头道：“我前几天看到王姗的父亲了。”
彭野说：“休息。”
尼玛也说：“还有摄影展，那么多捐款和报道，可报纸上印不清，什么时候让迦姐过来给我们看呀？”
人行道上绿灯转红，汽车开始行驶。
男人看了一眼电脑屏幕，说：“可能是我找错了。我去二院看看。”
彭野正烦着，皱了皱眉头。
话音没落，彭野就朝那“医生”冲去。
程迦说：“原不原谅，王姗的死，都是时候该放下了。只是我该早点道歉，像你一样。而当初你甚至并没有错。”
方妍一愣，半晌，想象两人坐在路边摊喝啤酒吃烧烤，觉得很有意思，她笑了，“好啊。”
方妍无话可说，目光呆滞，不知看着什么。
对方语气暧昧道：“Sir, room service？”要客房服务吗？
“别破坏道具。”彭野弯腰把枕头还给她。
安安几近昏迷，紧紧揪住他的袖子，“别抓他……”
程迦斜眼瞧她似有心事，她坐上高脚凳，从抽屉里摸出一包新烟，撕开封口卷儿，道：“有话就说。”
两人各自抽着烟，有好一会儿没说话。
安安嘴唇颤抖，眼泪哗地涌出来。
程迦没半点动静。
“安安，警察抓到我，我会死。我是你哥，你要送我去死？”
郑队长道：“回回说商量，其实就是找麻烦来了。”
对方沉默半刻，“你是谁？”
他简短地嗯了一声。
程迦看着她上了去机场的出租车，转身离开时，手机响了，又是江凯。
程迦抽着烟没答话，方妍说：“我这几天注意观察一下，如果你最近状态比较好，药可以开始减量。”
安安眼里全是泪，摇了摇头，手指抓着他手心，呼吸器上的雾气遮住了她的嘴唇。
“扔哪儿了？”
他在长江源，她在长江尾。
而对面一贯口齿伶俐的男人有些语无伦次，“你……没想到在这儿遇见你。”
隔了一会儿，她又回头看。他穿好迷彩服外套，正往外走，到了门廊边，似乎感应到她的目光，他回头看她，顿一秒钟，眨了眨眼，走了。
程迦一脚狠踢过来，彭野哗地从床上弹跳起身，躲开了。
韩玉说完，以为她会问彭野去青海以及分手的缘由，但她没问。韩玉忽然就意识到面前这个女人的自信和强韧，难怪他们成了一对。
他认清了，终于放手，说：“我明白了。”
彭野顿了一下。
他看一眼她身下缺失的那截腿，目露痛苦，几乎泛泪，很快被狠厉取代。他握住她的手，一字一句道：“安安，哥哥一定会给你报仇。”
方妍看一眼手表，“快六点了，我请你吃晚饭吧。你想吃什么？”
“你回来干什么？”程迦问，“是不是落了什么东西没拿？”
“喝啤酒吧。”方妍说，她在手机上搜烧烤店，自言自语，“新天地附近有家……”
车侧的小轿车视线不好，来不及减速，撞向彭野。彭野敏捷地跳起身，踩着车前盖，滚了过去。
青海。
睡到阳光刺眼才醒来，已是当地时间下午。
似乎还是老样子，高瘦的个子，阳光学长的相貌，只多了副黑框眼镜，镜片后，眼神笔直而惊讶。
十六嘿嘿笑，“前儿暴雨，你开车上哪儿去了？昨天也不在。https://m.hetushu.com.com”
飞机要降落浦东机场时，程迦看到了海。她忽然意识到，他在长江源，她在长江尾。一条水连着，从西到东。
她淡淡地哦了一声，不关心了。
“心情不错，就笑了。”
“还好。”
“别怕，我不会被他们抓到。”安磊抚摸她的额头，安抚地说，“安安，你疼不疼？”
彭野说的是一个散着头发戴着眼镜和帽子的女人，衣服很老气。
彭野低下脑袋，夹着烟的手指戳了戳额头，嘴角上扬的弧度更大，说：“想。”
方妍问：“你以前胃口没这么好。”
程迦也不答话，喝着酒，观察着路边来往的闲人。
“一星期左右。”
“最近好。”程迦说，“你呢？”
十六好奇，这种时刻，彭野从不理手机的。
他不说，她也不问，只道：“动枪了吗？”
彭野在电梯里遇到安安的主治医生，问她的病情。医生说过两天就可以转到普通病房。
程迦呼出一口烟，“不认识了？”
床头电话响了，彭野以为工作人员联系他有事，接起电话说了声：“喂？”
江凯嗓音微哽：“我不该把你扔在一边。”
“嗯？”程迦抬眸，他俩从不干涉对方。
江凯脸色微僵。
黑狐即将冲过红灯，彭野快跑追上，却听身后一阵急刹车，安安发出一声惨叫。
“这就是逃跑！”
“呜……到底出了什么事？”
“我说了我不会跟你逃跑。”
直到彭野想到肖玲的手机。
方妍不会骂人，翻来覆去就一句王八蛋。
他不由自主地淡笑。
“彭野。”彭野拿支烟含在嘴里，单手点燃。
她拉开门，看到彭野，有些意外，问：“你怎么就回来了？”
“你猜？”程迦淡淡地道。
在场的警察和队员们心知肚明。
彭野略微笑了笑。
十六有些沉不住气，又觉得不可理解，“黑狐冒着被抓的风险，逃跑都带着妹妹，现在却狠心不来？”
方妍停车下来，紧张道：“出什么事了？”程迦看她一眼，她又坐回车里去。
程迦说：“你喝醉了。”
韩玉多次给程迦的微博发私信，却不知是经纪人打理。经纪人询问程迦后，给了韩玉电话号码。韩玉来到了上海。
“她很大气。”彭野立在阳光斑驳的树下，缓缓吐出一口烟雾。
“意式特浓。”程迦坐下了，平静地看她，“什么事电话里不能说，非得大老远跑来？”
吃饭的工夫，程迦告知他：“我打算去附近转转。”
“嗯，我遇到更好的男人了。”程迦说，“——最好的。”
黑狐的车加速冲向红灯。彭野飞跃跳上行驶的轿车前盖，在一辆辆车的车顶上奔跑。
我们不是圣贤，我们会犯错。但我们曾经的错，让今后的人生更清醒。
工作人员又找了一遍，“真的没有。”
“你想永远都见不到我？”
韩玉缓了缓神，苦涩一笑，“谢谢，也对不起。”
方妍仍在哭闹，“王八蛋！我要去当面骂他！”
“下去吃东西。”他牵她的手，上走廊。
韩玉倒也不磨蹭，直入主题道：“那天我在飞机上和你说的话都是假的。是我追的他，他对我的感情并不深。有喜欢，但没到爱的地步。后来没和我打过电话，更没说过那些话。其实是我早就认出了你。”
彭野一愣，几乎是乐了，跳下床去拉开门。
彭野微微顿一下，也认真了，“那更不能去。”
程迦目光在他脸上停留半刻，移开，无语地笑了笑。当他是玩笑。
“……哥，你为什么总不告诉我发生了什么事？”
程迦拖着登机箱走上自动人行道，她安静地站了一会儿，摸出手机打开地图，即使在手机上，长江也很长。
“……去那儿干什么？”
方妍问：“红酒？”
程迦把方妍开的药拿出来，一份份数好就水吞下。或许是这药起作用，最近她有所好转，心情平静不曾低落。
一位穿着隔离服的医生与他擦肩而过。
程迦这才扭头看他一眼，说：“谢谢，我知道。”
风在树梢。
话还没落，方妍突然失声道：“高嘉远那个王八蛋！”
尼玛凑上来，认真地说：“七哥，我在你衣服内衬里发现了女人的头发。看颜色，是程迦姐的。”
“谢谢。”江凯要挂电话，忽问，“如果是你？”
“我知道。但上海太大，多少年也再没运气碰上。”他语气平静了，却隐有不甘。
“我没和彭野提，以后也不会提。”
说话间，程迦的手机响了。
“嗯，公路边。”
程迦抓起枕头砸过去，冷冷道：“老子抽风了，飞大半个地球来找你。”
程迦喝着咖啡，漫不经心地嗯了一声。
病房内，安安缓缓地睁眼，开门声吵醒了她。她全身都痛，痛得想哭想号叫，可她没有发声的力气。
程迦没搭话，倒回床上背对他。
“为什么？”
那一刻，她肩上所有的恩与怨、罪与罚，终于都放下了。
程迦回到家把行李收拾一下，洗了个澡出来。方妍在给她泡茶，说：“这茶清热的。”
她一回头，看到了江凯。
彭野瞬间加速冲过去，不是对安安，而是那辆车。
“对不起。”声音有点耳熟，把程迦的思绪拉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