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刺绣
我凑过去，四姨娘的刺绣上清楚绣着两个字——苏诗。哎，她自从帮我爹管起了帐后，便养成了什么东西都要签名落款的毛病。
我在感叹他心理素质真强的同时呵呵地干笑：“原来这叫拂云手啊？宝儿她爹教我的，你知道的，宝儿……很厉害。”
“小姐，你让我买的小笼包。”厨子阿刀人向来未到声先到。
我们府里吃饭的阵仗向来是很大的，九个姨娘团团坐住，三个女人一台戏，也就是说饭桌上有三台戏同时开演，锣鼓喧天自然是不在话下。
我愣一愣，“她姓苏，绣的想必就是苏绣。”我斟酌着奇怪，忍不住又小声嘀咕，“那我姓王，绣的莫非要叫王绣？”
用完膳，爹和姨娘们一致认为我该带上范天涵四处参观，而且去我的闺房坐坐，熟悉一下彼此。王胖子在说熟悉一下彼此的时候眼神里闪烁的□光芒激得我差点弑父。面对这么一群无视礼数且敢于与封建礼教做斗争的先进长辈们，我常常是抑不住内心的悲怆之情的。
葬完花，四姨娘领着我在房里刺绣，我对这个行为甚是不解，范天涵和爹端端坐在大厅里客套，哪能感应得到我在闺房里刺绣？但长辈们的想法往往都是匪夷所思的，我倒是因此而免于陪着客人吃茶的苦差事，也就乐得轻松。
爹爹盛情地把范天涵留下来用午膳，爹爹的盛情领教过的人都晓得，跟刀架脖子上有异曲同工之妙。
不过瞧着在四姨娘手里轻舞飞扬m.hetushu.com.com着的绣花针，再瞧瞧我手上要么和线缠一块儿，要么扎得我唉唉叫的针，实在是让人气馁。幸好我生来善于发掘自己的优势，我自顾思忖着，若是针上学四川唐门喂上毒，我肯定能使得比四姨娘好，这叫术业有专攻。
“浅儿，宝儿怎么回事？”四姨娘总算是忍不住了，停下手里的针问道。
范天涵用我的帕子悠闲地擦着手指，“天色也不早了，我该回府了。”
我与范天涵邻座，他言辞并不多，对谁都仅是有问有答而已，不过应付九个好奇的女人也足够让他一顿饭下来吃不到几口。
捏着嗓子装娇羞实在不是我的强项，讲完自己牙齿都酸得摇摇欲坠。
不知怎的，我有点惶惶不安。
范天涵拿着小笼包的手停在嘴边，对上宝儿仇恨的眼光，“清浅说是为我所买的。”
我只得顺藤摸瓜道：“那……那我唤公子……天涵？”
我无语以对，苍天为何总要与我作对？
这么几个时辰下来，对于嫁与他这件事我是十分不欢喜的。这厮太莫测了，在他身旁我总是可以感觉到背脊骨凉测测的。
我看着为了避嫌而大敞着的房门，他让阿刀往哪敲门？
我深深地望入范天涵的眸子：“不是，是水鸭。”
他笑的倾城：“不必送了。清浅，若你不反对，我请我娘亲寻个良辰吉日，我们就成亲罢。”
范天涵蹙着眉看着阿刀，冷起声音：“你这样随意ｈtｔps://wｗｗ.ｈｅｔusｈｕ.cｏm.ｃｏｍ出入小姐闺房的行为恐怕不适吧？”
她狐疑地打量着宝儿，道：“她这又哭又笑的模样，真的没事吗？当年我爹被我大哥气到癫狂之初也是如此这般的征兆。”
宝儿抓抓发，转头问我：“小姐，谁是清浅？她凭什么把你给我买的小笼包给别人？”
我一个没坐稳，差点从椅子上栽下来，扶着桌子沿道：“清浅就是我。”
我试探地叫了两句宝儿，都得不到她的答应，于是我也惴惴不安了。
阿刀忙领命逃了出去。
阿刀不安地站着，结结巴巴地解释着：“我、我我不是……”
我自然是得上桌作陪的，当我携宝儿步入大厅时，范天涵本已迎上来的脚步在看到宝儿后顿了一顿，后缓慢不着痕迹地往后退了半步。心有余悸？我自是谅解的。
我挥挥手打断他的话：“你出去吧，小笼包放着就好。”
看来这几日来，我的功力莫名增进了不少，应该是之前师兄给我吃的什子鬼丹起了作用，说起来，从上次他把我丢在屋顶上后就没在见过他，该不会是听到我要成亲了，觉得当师兄的居然比师妹晚成亲，面子上过不去，不好意思出现吧，下次见面我得让他明白我不会看不起他的。
他喝了口茶，“我都唤你清浅了，你再叫公子岂不生疏？”
我恼的不得了，就像用尽力气捶向墙壁，哪知墙竟为棉花所制，把力量吸收得干干净净，连个声响都没有。
范天涵的脸色和*图*书果然缓了下来，“你果然蕙质兰心。”
他似乎是个不甚好奇的人，仅是点点头，一个一个地吃这小笼包。
他似笑非笑地点头：“不怕，这些我都思虑过了。那待日子定下来，我再登门拜访了。”
他倒是满意得很，颔首微笑。
从此后我便只绣水鸭，我脱俗。
这话自然是废话，他自便得不得了。
不愧为状元，如此无耻之话都讲得出来，着实值得顶礼膜拜。
他夹起一个小笼包，递到我嘴边，我吓了一跳，发射性挥开，筷子打在窗户上，在木头上划出浅浅的痕迹。
这出舍己为人的戏宝儿唱得悲壮感人，我也不忍扫了她的兴，只得做出感激的样子握住她的手：“宝儿，小姐我不会忘了你这份情的。”
人生中很多事都是这样的，你以为穷途末路了，转个弯换个念头竟也是柳暗花明，这道理我悟得比别人都早，我聪慧。
我口气勉强和顺地道：“我送公子出门。”
范天涵脸上的笑僵了一僵，探过身来看我一直挡着的刺绣：“你绣的可是鸳鸯？”
我瞧一眼从庭院回来就坐在凳子上冥思苦想的宝儿，心里头一阵难过，可怜宝儿那蚂蚁般简单的脑袋要思索这么复杂的事，太难为她了。
自我学刺绣以来，四姨娘就对我使针的水平感到不可思议，实在无奈之下她对我的要求是只要学会绣鸳鸯就好，我就一直一直地绣着鸳鸯。直到某次，四姨娘突然语重心长地跟我说，浅儿，你绣的不像鸳鸯，倒像水鸭ｈｔｔｐs://ｗｗｗ.heｔｕshｕ.ｃｏm.coｍ，不过也好，鸳鸯太俗气了，人人都绣鸳鸯，我们浅儿这么独特，以后就绣水鸭好了。
她还加重了“别人”二字，宝儿向来爱憎分明，一笼小笼包足以让范天涵从恩公变为别人。
宝儿一脸不解，“小姐，你什么时候取名清浅了？而且你怎么可以把给我的小笼包给别人！”
我本还顾虑着范天涵，但抬头瞧见他看好戏似的表情，咬咬牙道：“宝儿，不得无礼，来者是客，再说了，小笼包凉了就不好吃，我又四处寻不着你，与其到时凉了被阿刀拿去喂巷子后的小黑狗，还不如就让范公子吃了。”
四姨娘在旁一脸纳闷地喃喃自语：“这范公子怎么就成宝儿让出来的了？”
到了午膳时候，宝儿终归是天人交战完毕了，她小手握成拳，泪眼汪汪看着我，眼神真挚清澈得如同一汪清泉：“小姐，我愿意忍痛把范公子让给你！”
他点点头，“她绣得可是苏绣？”
语毕，我屏气等着范天涵回应，怎料他只是吃下最后一个小笼包，伸着手向我讨帕子。
我万分诚恳真挚地望着他：“我爹的财产将会瓜分为十份，我与九个姨娘一人一份；我夜晚睡觉不安分，会打人；我的陪嫁丫鬟是宝儿。”
简短的对话过后，我干干站着，不知道如何招呼他，幸好他也怡然自得地坐了下来，自己倒着茶水还招呼我：“你喝茶麽？”
“清浅，你使的可是拂云手？”范天涵拈起一个小笼包放进嘴里，口气淡的像在谈论天气。
我勾和*图*书了把凳子坐下，“不了，公子自便。”
许是我的庄严肃穆感染了他，他也只是认真地点点头，客套地夸了两句：“有水鸭的生动，鸳鸯的灵气。”
待他吃到最后一个的时候，踏着鼓点的宝儿咋呼咋呼地冲了进来，“小姐小姐，阿刀说你给我买了小笼包。”
语毕兀自飘然走了，留我在原地感叹他的脚程真快。
范天涵还巴巴地等着我回答他，我也只能打消冒认的念头，老实道：“苏诗是我四姨娘的闺名。”
我与范天涵被赶鸭子似的赶入房内，入门就见到我与四姨娘的刺绣趾高气扬地摆放着。我内心一阵哀嚎，我可以理解他们想留下刺绣来显示我的多才多艺，但我着实理解不了为什么不留下四姨娘的就好，再不济留下我的那幅就好，何必都留下，用一幅的巧夺天工来衬托另一幅的惨不忍睹？
“没事，她在思索人生。”我对四姨娘笑笑，企图让她宽心。
我心虚地笑笑，“趁热吃。”
小笼包热腾腾地在桌子上散着热气，范天涵的脸在热气下阴沉沉地黑着。我看看他，再看看小笼包，客气道：“范公……咳……天、天涵，我见你午膳时吃的不多，便差人去买了小笼包，不如试试看味道如何？”
审时度势是我的本领之一，这小笼包本是我差人买来哄沉浸在失恋的凄美中的宝儿，但此时一笼小笼包能拯救阿刀，宝儿知道了也会含笑的。
而我正在犹豫要不要厚着脸皮认四姨娘的刺绣为我的时，范天涵却已发问了：“苏诗是何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