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朝中重臣道完祝词后，戏班里的台柱子登台唱曲，没有宋瑜爱听的《牡丹亭》，盖因那曲子不适合今日的场合吧。

庐阳侯在前同几位王爷皇子一一见礼，侧身将霍川介绍给众人：“这是犬子霍成淮，诸位应当头一回见到他，他有什么失礼的地方，还请多多包涵。”说罢他又替霍川介绍在场众人，除了端王之外，其他几位王爷名号绕口，宋瑜听得头晕脑涨，根本记不住。

哪个姑娘家不愿意拾掇自己，她也不例外。虽然她口中答应霍川一切从简，但是仍旧一早便起来，坐在双凤铜镜前修眉绾发。此刻，她淡扫蛾眉，唇瓣一点殷如桃花，娇面更胜芙蓉，嫣然一笑，当真是绝色无双。

承明殿前搭着戏台子，桌椅席位已经安排好，宫女内侍往来穿梭，均规矩有礼。

宋瑜哪里肯依，在他怀里好一通撒娇才让他肯松口。

车辇一路缓缓前行，宋瑜正百无聊赖地托腮出神，忽听霍川低声：“三妹，下回你若再打扮成这副模样，日后都不必出门了。”

她给人感觉分明是温婉贤淑，谁知她是个浑身竖刺的小刺猬，同她的形象大相径庭。杨勤不免对她生起兴趣，被她瞪了一眼非但不觉恼怒，反而大大方方地端详起她模样来。

“走了。”霍川淡淡地道。

寿宴上送的寿礼无外乎那几样，年年如此玩不出新花样，陈太后早已失去兴致。这种东西她倒是头一回收到，她没直接让宫婢收起来，反而拿来檀木盒放在鼻下轻闻，显然颇感兴趣。入鼻是一阵恬淡幽香，让人觉得清新舒爽，她弯唇轻笑：“宋氏真个七窍玲珑心，恐怕为此费了不少心思吧？”

寿宴说到底是一群人的吃吃喝喝，对方身份尊贵，众人不能尽兴开怀，很是拘谨。宋瑜坐得不耐烦挪动两下，一抬头便对上一道玩味的目光，看她的人正是六王杨勤。

皇家齐聚一堂，圣上比想象中要和善得多，笑起来慈眉善目。不https://www.hetushu.com.com过他身上与生俱来的威仪，举手投足的尊贵气息，也足够教人心生敬畏。相较之下卫皇后不苟言笑，目不斜视，总让人觉得，她不大容易相与。

有了台阶下，宋瑜低头行礼，声音拿捏得软糯绵软：“请六王见谅。”好似她真个是怕极了。

宋瑜掩唇的手慢慢放下，她不服气地狡辩：“可是我本来就好看，不打扮也好看，这是没办法的事。”

宋瑜大惊，不可思议地回望他，一句“你怎么知道”险些脱口而出。

宋瑜敲了敲她的脑门，竖起食指示意她噤声：“就你话多！”

姑娘家怕羞是常有的事，何况她才嫁人不久，根本不值得计较。六王没再出声，直到前面尖细嗓音高唤圣上至，众人立时噤声，转身前去恭候圣驾。

宋瑜到了车上才知道紧张，她从未去过深宫内院，自然害怕。偏头见霍川神色怡然全无焦灼模样，不由得教她佩服。

他理应看不见才是，宋瑜的动作也十分谨慎小心，避免惊动他，哪知饶是如此仍旧被他察觉。霍川脸色不大好，握着她小臂带到跟前，抬手欲拭去她脸上脂粉。奈何宫廷转眼便到，弄花了她的脸更加不好收拾，只得作罢。

宋家不是簪缨世家，而是商贾门户，虽是陇州一带的富商，家财万贯，但身份到底比不得做官尊贵。宋瑜的身份陈太后多少有所耳闻，她本以为商贾之家教不出大家闺秀，未料想宋氏非但貌美惊人，且谈吐举止不俗，让她不由得对其刮目。

宋瑜摇头，抿唇谦和：“多谢太后体恤，臣妾家中便是以此营生，所以对臣妾来说，这并不为难。”

一直回到忘机庭内室，他握着宋瑜的手带入怀中：“三妹，我从未将他当作父亲。”他的嗓音低哑，透着一点疲惫。

已有不少朝中重臣到场，另外还有几位王爷皇子，相熟的便站在一旁谈笑风生，不太熟悉的，也会借机跟https://m.hetushu.com.com朝中权贵攀谈示好。其中不乏熟悉面孔，端王和少傅高祁谦也在，而且端王身旁站着一身玄色衣袍的侍卫统领许盛。

转眼便到初八，太后六十大寿，皇上在承明宫前设宴，朝中文武官员前来为太后祝寿。宋瑜既然要去，断然不能失了面子。从昨晚开始便精心准备，以百花煎汤香浴，她身上的气息越发雅致悠远沁人心扉。她即使不打扮也是艳压群芳的可人儿，如今一来，恐怕更会惹人觊觎。霍川知道后当即便冷声道：“你若再如此，明日就不必去了。”

杨勤举步前往，离开时往宋瑜方向睇去一眼，恰巧对上她一双潋滟妙目，在八角灯笼的映照下璀璨明亮，熠熠生辉。

薄罗偷偷看一眼在一旁等候的霍川，附在宋瑜耳边小声道：“若是公子见到您这样，必定不愿意带您出门。”

一句话将众人目光全引到宋瑜身上，她应付不来这种场面，是以从一开始便勉力减少存在感，饶是如此仍旧被人察觉。她低头敛眸，正欲出声解释，霍川已然为她开口：“王爷误会了，这是内子宋瑜，菁菁今日身子不便没能前来。”

宋瑜满脸疑惑，回眸看墓上碑文，那应当是当年还没失明的霍川逐字逐句刻上去的，碑文笔画凌厉，让人可以想见他当时绝望的心情。

话音刚落，几人恍然大悟：“听闻前些日子侯府大喜，想来便是此事。”

她指的是一个花梨木浮雕方盒，里头是宋瑜送给太后的寿礼。庐阳侯有所准备，她小一辈自然也不能落下，虽然一家人一份足矣，但这是宋瑜一番心意。她精心准备了半个月调制而成的香料，煎香汤沐浴，能使人精神焕发，气血十足。用的时间长了更使皮肤嫩滑，抗除皱纹，是太后这个年纪最适当的用品。

皇子王爷献完贺礼，才轮到庐阳侯上前，为了此次寿宴，他特地去昆仑山请来一尊南极仙翁玉雕，贺太后千岁无疆。和*图*书陈太后让宫婢收下，目光一转就落到后头一对新人身上：“这便是庐阳侯世子了？听闻前不久才大婚，哀家这儿也为你们准备了一份贺礼。”说着，她便让宫女去取礼物。

杨勤禁不住连连摇头，不住地惋惜，不想这个举动被身旁九皇子杨敖看到了：“六哥，你在叹什么？”

多会强词夺理的姑娘，霍川硬生生给她气笑，俯身凑近她唇瓣，狠狠地吻了一口。

陈太后对她多了几分好感，笑容也更加亲和：“听说你模样生得极好，何不抬头让哀家看看，你究竟是何等的漂亮。”

霍川与宋瑜行礼谢恩，旋即，宋瑜又将手中捧着的檀木盒交到宫人手中：“这是家中自制的香料，取名为笑兰香，其中以兰草、白芷、枸杞等研磨而制，加蜂蜜调和封存，煎汤沐浴能使颜色常驻，延年益寿，养血益气，区区薄礼请您笑纳。”

宋瑜不知哪里招惹到他，对方仿佛跟她杠上了似的，时不时轻飘飘地看来一眼。若是让太后或是卫皇后看见，她定然没有好果子吃，非给她扣上一个魅惑皇子的罪名不可。宋瑜躲避不能，耐心尽失，斗起胆子回瞪一眼，不过，她很快别开视线，真是个敢做不敢当的胆小鬼。

宋瑜哪里想六王会忽然回头，她猝不及防地对上他的双目，不由得浑身一僵，下意识便躲闪开。脑海里留下他嘴角若有似无的笑意，教人心头难安。

一双妙目顾盼生辉，同旁人说话时会眉眼微敛，巧笑倩兮，美目盼兮。他再将目光落到霍川身上，这么美的姑娘，竟配上一个瞎子，着实可惜。

他这番话委实有些唐突，宋瑜不悦地凝眉，这人好生无礼。静了片刻，霍川沉声道：“内子性怯，请六王见谅。”

说是身体不适，其实霍菁菁跟段怀清出去了，为此陆夫人险些被气死。她本欲趁此机会让霍菁菁在朝中勋贵面前露露脸，或许能寻到一门合适夫婿。哪知那丫头不争气，风头全被宋瑜抢了去。www.hetushu.com.com但看看眼前的状况，她转念又松一口气。好在菁菁没来，否则她根本比不过宋瑜容貌。

然而说了还不如不说，待到坐在位上，宋瑜窘迫地瞋他一眼，其中埋怨意味不言而喻。

说话的正是六王杨勤，他生性桀骜，骄纵难驯。是卫皇后的小儿子，平日里被宠得没边儿，没人敢管教，才养成如今这无法无天的性子。

饶是她低着头，仍旧能看出容貌不俗。身段袅娜，身上香味十分独特，不知用的是哪家的香料。如今她因为要为霍川引路而微微抬起头来，周遭顿时黯淡无光。那双眼睛中的惊慌一闪而过，旋即她抿了下唇似是不悦，顿时又添加了不少生动。

说着，众人纷纷道喜，说是改日送上贺礼。原本事情至此就算揭过去，偏偏一位穿宝蓝织金衣袍的皇子开口：“都说世子娶了陇州第一美人，姿容无双，夫人何不抬头示人？”

时候差不多，是该出门。听下人说庐阳侯夫妇和太夫人也已准备完毕，她也不能让长辈等候，就由丫鬟扶着牵裙迈过门槛，她边走边说：“别忘了我准备的东西。”

不止是她，连一旁圣上的目光都被吸引了去，圣上的目光里，是毫不掩饰的惊艳。她生得如此好看，若非已嫁为人妇，恐怕势必引起大乱。陈太后不由得松一口气：“刚才你一直扶着庐阳侯世子，可见鹣鲽情深。侯府素来子嗣单薄，如今你嫁入府中，理应帮着开枝散叶才是。”

其中一个王爷年纪瞧着比庐阳侯还大，他目光落在陆夫人身后的宋瑜身上，慈目一笑：“这位是菁菁？几年不见，越发亭亭玉立了。”

大清早起来她便没有停歇，霍川听觉比旁人敏锐，是以薄罗的话清清楚楚地传入他耳中。还说一切从简？这个小骗子。

宋瑜方才一直低着头，此刻太后开口，她不得不抬起头来，对上前方宝座上富贵端庄的妇人。她从对方眼里看到了惊叹，只是那惊叹转瞬消失不见。

他们前后才来了不到和_图_书半刻钟，此刻回去是否太过于草率？

宋瑜抬眸盯着室内丫鬟，以眼神示意她们离去。她静静地任由他抱着不声不响，心中喟叹不已。她从一开始便知道霍川将这地方恨入了骨子里，想想这也实属情理之中。若换了她，她也必定如此。

杨勤夹了颗花生米送入口中，收回目光浅笑，酒樽中是他模糊的倒影：“看见一朵鲜花插在牛粪上罢了。”

杨敖小他三岁，是珍贵妃所出，也是个机灵的主儿，鬼点子多得很，说是顽劣不堪也不为过。

宋瑜梳着翻荷髻，头戴猫眼翡翠镀金杏花簪，娇颜如玉，美得摄人心魄。樱色苏绣梅花对襟衫罩在身上，绣金白纱裙曳地，窈窕身姿袅娜翩跹，当之无愧的陇州美人。

今日主角是圣上的嫡母陈太后，她虽有六十，但瞧着精神很好。笑时眼角褶子给她添了几分慈祥，韵味十足，想来她年轻时必定是艳冠群芳的美人。王爷皇子分别上前贺寿呈献寿礼，送上祝词。六王杨勤很会说话，将陈太后哄得眉开眼笑，一看便知他平时很得长辈宠爱。

旁的事情她都能猜到，唯一没料到庐阳侯对唐氏用情至深。起初她还以为他是一时兴起，没把人放在心上，然而庐阳侯今天的举动，让她更加不能理解。既然深爱着，他当初为何会对霍川母子不闻不问？想必大半源于懦弱，宋瑜皱眉，替唐氏感到不值。

太后在众人面前说这番话，自然让人无地自容。宋瑜面色绯红，无从应答，所幸霍川出声替她解围：“多谢太后教训，成淮谨记在心。”

府里的马车就在不远处等候，两人乘上车辇打道回府。一路上霍川始终没有开口，宋瑜被他弄得莫名其妙，不知该说什么好。

两人在侯府门前等候片刻，太夫人同庐阳侯夫妇一并前来，一家人说了两句话便各自上车，前往宫中。

宋瑜频频回头，孤零零的山上就立着这么一座墓，瞧着着实过于冷清。

陈太后眸色一沉，声音多了几分沉重：“委实绝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