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妙手调香

作者:风荷游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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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流言乱 第一节

第六章 流言乱

第一节

宋瑜登上车辇后一直在思考,他那人阴晴不定,起初为什么要提议帮助父亲?他并不是那样热心肠的人,定是有其他图谋,这样一想,她还真不排除这个可能。
这总算让宋瑜停下,她垂眸怔怔地盯着鞋头,一声不吭。先头在别院那段对话她没有避讳丫鬟,薄罗澹衫听得迷迷糊糊,现在她们大气都不敢出,慌了神似的给她拭去裙摆上的泥水。她们不日前才被龚夫人惩戒过,那滋味儿并不好受,姑娘若再出事她们也脱不了干系……
隔天龚夫人便来到她院里,拉着她坐在弥勒榻上道:“听说那霍园主对你不规矩?”
良久,谢昌皱眉起身问道:“发生何事?你一五一十讲述清楚。”
这一句话无异于晴天霹雳,将正堂几人震惊得不能言语。
自打从别院回来宋瑜再没见过他,那日在廊下她情绪失控,每每想起都觉得十分失态,不好意思面对他。她微微抿唇,左顾右盼:“我如何得知?”
宋瑜目光闪烁,那些事情她怎么可能说得出口,她编贝紧咬,不肯多说一句话。
宋瑜紧随在龚夫人身后,此时再顾不得自己与霍川的纠葛,父亲身体要紧。不知缘何,她听闻仆从那番叙述,脑海里第一反应竟是霍川从中作梗……
原本对于让宋瑜来别院一事,宋邺早有后悔,何况当时谢昌在场,他甚至没多想就同意了。
宋瑜脚步蓦地停住了,直到身旁宋琛大着嗓门问:“你怎么不进去?”她才回过神来。
宋瑜脸上的不自在一闪而过,她不想将事情闹大,况且父亲还在他府上治病:“母亲别听宋琛胡言乱语,是我跟他起了争执,他失控训斥了我两句,落在旁人眼里这才引起误会。”
谢昌亲自带人登门拜访,彼时宋瑜正在院内晒太阳,懒洋洋和*图*书地趴在榻上打盹儿。宋琛急哄哄地将她捞起来:“快随我到前院去!”
仆从也是慌了神,他马不停蹄地从别院赶来,气喘吁吁的连舌头都捋不直。谢昌的话给他吃了颗定心丸,他就跪在堂屋中央将前因后果说了一遍。
好在澹衫懂事,将薄罗拽到一旁答道:“小公子在后头那辆车上,方才是谢公子让人去寻他的。”
谢昌一言不发地将她从地上抱起,不顾她的挣扎,步伐沉稳地走到一旁廊庑,就近将她放在石阶上,又动作轻柔地给她褪去笏头履,只见脚腕迅速肿起,他握着稍微转了转试探道:“疼吗?”
宋瑜诚实地点头,见他认真地替自己查看脚伤,似乎刚才什么也没发生。
一路上,宋琛欲言又止。此刻回到家里,他仍寸步不离地跟在宋瑜身后。他三两步跨过青石台阶,一不留神踩到水洼中,泥水溅了自己一身不说,连前头的宋瑜都不能幸免。
饶是如此她每日仍旧提心吊胆,霍川那日所说已一字不差地烙在她耳中,她生怕他一个想不开要来家里提亲。什么心上人,谁对待心上人是极尽所能地欺负恐吓?不知他是哪根筋搭错了,他们统共见不了几回面,更没说几句话,何谈上心?
他们已经落后龚夫人有段距离,宋瑜的眉梢眼角尽是焦虑,只顾着命车夫加快速度,根本没工夫搭理她,随口应付了句:“宋琛呢?”
龚夫人正思忖该如何告诉她,此刻正好有个机会,便顺水推舟将她招呼到身旁:“方才懋声说的你也听见了,不知你是怎么想的?”
泪珠子一串串滴落在地,与脚下水洼混为一体,她声音低低的,瓮声瓮气地道:“我配不上你。”
她提起襦裙便往正院去,她足下生风,全无平日贤淑hetushu•com.com端庄模样。谢昌从未见过这样慌张决绝的她。石盘路平坦湿滑,稍有不慎她便会滑倒,好几次,她踉踉跄跄险些摔倒,看得身后谢昌心惊胆战。
按理说这话不该问她,婚姻大事全凭父母做主便是,但宋家把女儿宠坏了,真真是把她捧在手心里,唯恐她有一点不如意。
宋琛神秘一笑,贼兮兮地道:“姐夫来了,你知道他为了何事吗?”
宋瑜挣了挣没能挣脱,不知不觉间宋琛已经长成了顶天立地的男人,她陡然想起霍川方才对她所作所为。下意识便要举手,却被一只宽厚手掌拦在半空,她抬眸一看,竟是谢昌一本正经的面容。
这下可好,屋里泰半人都将目光落在门口。她只得缓缓挪步,款款出现在众人视线中。
他询问了宋瑜院子方向正欲送她回去,却被她又气又急地推开:“我都要跟你退亲了,你不要管我!”
两人一前一后走到廊庑,宋瑜尚未进屋便听得里面一句:“伯母若是同意,懋声想将婚事提前到今年端午前后。”
她不说话,龚夫人权当默认了:“我看拖到明年是有些晚了,加上你父亲身子状况日渐下降,不如早早将婚事办了……”
其实,宋琛问的何尝不是他心中急于知道的,宋瑜现下情况不得不让人担心,她跟霍川之间定然发生过何事,只是她不愿意说,他便不好逼她。思及霍川那番猖狂的话,谢昌垂在广袖下的手紧了又紧,神色更加沉郁了些。
谢昌始终不躲不闪地看着她:“三娘……”声音里满是包容诚恳。
宋瑜迷迷瞪瞪地睁开眼,被人叫醒她心情很差,当即在他腰上狠狠拧了一把:“你赶着投胎去?”
“三娘。”他旋即松开手。这一路他始终默默无言地跟在她身后hetushu.com.com,一双星眸不移分寸地凝望着她,“颜玉是担心你受了委屈。”
话音未落,从院里跌跌撞撞跑进一名仆从,那正是先前被指派到城外别院伺候宋邺的仆人。他粗喘了几口气便急急道:“老爷、老爷不行了!”
他的目光太过于灼热,宋瑜招架不住别过头去,少顷才轻轻地哦了一声。
平常不见人不要紧,在父亲病重的关头他若再不出现,便是真真正正的不孝子。
此后多日宋瑜都没去过别院一次,有两回想去探望父亲都忍住了。她让宋琛替自己带话,问候父亲康健,端的是对霍川避如蛇蝎。
谢昌抬头看她,依然无比坚决地道:“我说了不同意。三娘,从十三岁定亲开始,我便只认定了你。无论你如何说,我都不会同意退亲。”
思及此她对他厌恶更甚,连忙命薄罗回去取她的湖色缠枝莲纹褙子。那是刚用宋瑜窖藏的香料熏过的衣裳,足足在地底下窨制了一个月,用甲香、丁香、沉香等香料,其中香味旖旎,经久不绝。她希望借此能掩盖住自己身上的气息。
“我们退亲吧。”宋瑜脱口而出,这句话盘旋在口中许久总算道出,不顾他惊诧视线自顾自地解释,“今日一事你也看到了,我跟旁人纠缠不清,他对我……我同母亲说过此事,她不同意,或许由谢家来提比较容易……”
循着谢昌温润爽朗的声音,她下意识便往左下方位子看去,果然对上谢昌凝望着她的双目。她连忙错开,与宋琛一起行礼,才走到前头的八仙椅旁边对龚夫道:“三妹失礼,请母亲莫要怪罪。”
反正宋瑜已打定主意不再与他牵扯,回来前她已跟宋邺提及此事,父亲也是赞同的。
谢昌多次唤她名字,她恍若未闻,最终停在一棵银杏树下,缓缓蹲下,呼m•hetushu•com.com吸短促,谢昌走近了才发觉她是崴了脚。
宋琛随手掸了掸衣裳,拧眉走到她跟前:“你跟那人怎么回事?”
宋瑜不听他的,这回她吃了秤砣铁了心,转身便往广霖院去:“我再请求母亲。”
宋琛不说,只让她到前院去。起初宋瑜不愿,耐不住他软磨硬泡,遂弯腰穿鞋同他一并前往正堂。
薄罗快速来回,并细心地给宋瑜披上,一转头见谢昌正站在后头,看见她的目光,谢昌微微一笑,俯身走入后头一辆车辇。看方向也是前往城外别院的,薄罗犹疑地问道:“谢公子也要去吗?”
宋瑜哭得哽咽,一抽一抽别提有多可人疼,她想也不想地便道:“谭绮兰。”宋瑜嘴上不说,其实心里始终膈应谭绮兰,永远无法原谅她的所作所为。只不过近来她安分不少,不再出现在自己跟前。听闻谭家生意失利,阖府上下的气氛沉重压抑,大抵她也不敢再轻举妄动了吧。
天底下怎么会有这种人,把所有过错都揽到自己身上,真心诚意地跟她致歉。分明他才是最无辜的人,分明一切都与他无关,他却用广阔的胸襟包容她、温暖她。宋瑜好不容易消停的眼泪再次落下,这次她哭得又凶又急,似乎要将连日来的委屈都哭诉出来,她可怜无助地道:“你不要那么好,谁教你对我这么好……我、我最烦了……”
宋瑜抿唇嗯了一声,谢昌委实考虑周到,她嘴上虽不说,但心底到底感激他。
他一口气说完,龚夫人也从震惊中回神,连忙命人准备马车赶往城外别院,片刻也不容耽搁。
回府一事难免要被龚夫人知道,宋琛这个大嘴巴,什么事都藏不住。
他蹲在她跟前,眉宇间尽是怜惜:“他说的不错,窈窕淑女,君子好逑,这与你无关,更不是你的错,只怪我没能护好和*图*书你,该愧疚的是我。”
宋瑜仿佛接了个烫手山芋,她并不排斥谢昌,但对他也无男女之情,最多便是欣赏与好感。他是个君子,与霍川那卑鄙可恶之人不同……宋瑜赫然心惊,她想那个人做什么?
龚夫人将信将疑地看着她,末了不放心地拍了拍她手背叮嘱道:“有事你便同我们说,别搁在心头一人承受,我们总能为你做主的。”见宋瑜乖巧,她忍不住又添了句,“不过那霍园主我也见过一回,倒不像是那般孟浪狂徒,行为举止颇为周到大气,如此说来许是你阿弟看错了。”
宋瑜默不作声,心道人不可貌相,她不止一次被霍川外表和缺陷骗走了同情,到头来后悔的还是自个儿。
宋瑜张口辩解:“可是我……”
对于谭绮兰,她虽谈不上吃醋,但终究是在意的。谢昌心中蓦地欣喜,总是轻易被她牵动情绪,眼巴巴地解释:“我同她一块长大,你是知道的,我对她并无男女之情。”
谢昌无声地笑,用拇指拭去她脸颊汹涌的泪水,眼里满是宠溺:“那我要对谁好?”
“我不同意。”不待她把话说完谢昌便匆匆打断,仿佛要坚定心中所想一样,他又重复了一遍,“我不同意。”
半晌没等到宋瑜回答,眼见她转身便要回重山院,情急之中握住她小臂,神情难得肃穆:“他是不是对你做了什么,你倒是说话!”
在她好不容易放宽心时,却等来了谢家的人。
“老爷这几日原本恢复得不错,气色日益见好,更能下床走动半个时辰。霍园主今日新引进了些波斯菊,便邀请老爷一同前往院中观看。起初老爷精神奕奕,与园主畅谈甚欢,不知因何忽然晕倒院中,甚至浑身抽搐痉挛不能止。园主请了郎中看诊,却无论如何查不出病因,此刻老爷依旧处在昏迷中,气息渐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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