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临渊

作者:尤四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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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三章 第二节

第二十三章

第二节

也许当初他没有想到自己会做皇帝吧!莲灯笑了笑,天家无小事,他们之间闹不愉快,她哪怕再向着转转,也不能替她出什么主意,今非昔比,实在是种悲哀。她只有劝她,“看开点就好了,你有那罗延,将来儿子有出息,你还愁什么?”
她垂下眼,摆弄桧扇上垂挂的回龙须,并不应答她。转转往前腾挪,和她并肩坐在一起,小声道:“你和他,当真都结束了吗?”
她说好,起身道:“我现在就去。”
“找回来无人会用,也是枉然。”他笑了笑,还是松开了手,“你走吧,别忘了喝避子汤。”
她愣了下,料她是说临渊的事,可他们的问题比起她来要复杂得多,岂是三言两语能分辩得清的!
“药吃了吗?”
她转过头去,眯眼眺望远处的景致,今天天气晴好,太液池上万点波光。天气转暖了,莲花的新叶慢慢舒展,稚嫩葱翠的绿色,渐渐烘托出了夏的气息。她深深吐纳了两口,“他不想让你知道,你就装作不知情好了,现在总不能不管不顾回大漠了。”
昙奴的婚期近在眼前,府里开始大大地忙碌起来了。莲灯不太懂中原的仪俗,看着傅姆和管事们张罗,只觉得工程庞大复杂。昙奴自己的事也不愿意操心,甩手掌柜一样,倚在莲灯身边看热闹,带着稀松感慨的笑,仿佛所有事都和她不相干似的。
宫里的内侍往来很频繁,转转不能出来帮忙,天天托腮思量,发现这对宝瓶不错,让人送过来。明天得了几匹上好的缭绫,觉得给昙奴做衫子很好,又命宦官送来,所以昙奴虽没有任何敕封,婚礼却不比官员家眷们差。萧朝都的母亲出身不俗,也是皇室宗hetushu.com.com亲,认真算是个郡主的头衔。既然认可这门姻亲,办起来就分外上心。他们小夫妻的院落怎么布置全要听昙奴的意思,差人来请少夫人,昙奴无奈,只得来来回回地跑,莲灯就同她打趣,“住在将军府算了,等大婚前一天再回这里来,也省得老夫人总打发人请你。”
这是场无止境的煎熬,能把将死之人逼活。不知是谁告诉她这个方法,他之前怕她不能接受,从没有和她说起。现在她自愿来了,足以证明她还是爱他的吧!
“以前的事一笔勾销,从今天起谁也不欠谁的。”她绾起头发回首望他,“宫里很忧心你的伤势,我差人传话报个平安。你恢复些了就回去吧,今天的事别放在心上。”
她提着裙裾上台阶,褪下云头履道:“我进去看看,你们整夜没合眼,我让人准备了屋子和茶点,吃过都去休息吧!这里有我,你们不必担心。”
站在檐下,有点紧张,这种事不是耳鬓厮磨间自然而然发生,多少让她感到失措。她犹豫了一阵,到底推门进去。绕过层层帘幔,见他卧在围榻上,还是那拥雪的脸庞,偃月刀似的的长眉。睫毛浓而密地覆着,静静的,静静的就是一幅画。
内人道:“上年的牡丹花瓣存起来,拿雪埋住了,今年立春这天挖出来杵烂绞汁,加入云母和珍珠粉,阴上七七四十九天,就做成了。”
转转摘了金步摇,拿尖头蹭了蹭头皮,“那倒没有,不过也是早晚的事,不想册封,把人藏起来做什么?这世上的男人靠不住啊,做王的时候还好一些,做了皇帝就不一样了。”
她回头看他,哀声说:“我不想看和*图*书着你死,毕竟我爱过你。你要好好的,剩下的时间什么都别管,一心一意找《渡亡经》。我也会帮着打听的,但愿能有下落,找回来好续你的命。”
她说好,举步往外,可是每行一步都千斤重似的。她也在反省,自己是不是太自私了?为求自保,对他退避三舍。她心里的矛盾没人能懂,一次又一次的肝肠寸断,她经不起这样的消耗。也许真应该找个郎君嫁了,就像昙奴一样,有一份平凡朴实的幸福。他闯入她的生命,于他是处心积虑,但对自己来说是一场意外。现在真的两清了,她也应该开始重新生活了。
那罗延长大许多,不再包裹在襁褓里了,虎头虎脑非常可爱。莲灯抱着他,喂他一点果泥,他吃饱了就昏昏欲睡。转转让乳母带他下去休息,自己靠着引枕叹息,“以前纵马江湖,快意恩仇,多痛快的人生!现在呢,我成了笼中鸟了,再也飞不起来了。”
她心里颤了颤,“不结束又能怎么样?”
弗居道:“吃过了,可惜没什么起色,看他的精神还是很不好。”
她慵懒地嗯了声,“前两天中山王送了两个女郎进宫,陛下把人藏起来了,我到现在都没有见过。”
转转眨着大眼睛看她,“原来道理你都懂,只不过从来没想过把这话放在自己身上。”
“那可不一定。”转转把嘴撅得老高,“我原本没有奢望他只爱我一个人,毕竟人家出身显贵嘛。是他指天誓日说今后只有我一个,再也不往府里带人的。现在府邸变大了,他觉得屋子空了,就打算违背誓言了。”
这算什么呢,他心里难过,说不出话来,只是牵着她的画帛不松手。
他不说话,摸https://www.hetushu.com•com到她的手,与她十指紧扣。
她倒是个雷厉风行的脾气,翠微怔怔望着她的背影,悬了百余年的心也放下了。姻缘是天定的,不是你的,你想尽办法也抢不过来。倒不如成全他们,待《渡亡经》找到了,拼尽她全部的修为,将他召回来就是了。
她嗯了一声,“我该走了。”
她和临渊的这场纠葛所有人都知道,因此她忽然回心转意,大家都喜出望外。并不真的为休息,只是要腾出空间来给他们。弗居忙道好,很快招来四官,一股脑儿推了出去。莲灯回身看,等他们都走远,命仆婢阖上了院门。
没有太多时间了,容不得她斟酌。她上前,在榻沿上坐下来。他似乎睡得很沉,如果不是胸口微微的起伏,简直看不出他还活着。这张脸……这么熟悉。她隔空描绘,眉眼、鼻梁、嘴唇、下巴……描着描着,潸然泪下。
同他闹到这个地步,现在再做那种事,委实有点奇怪。她支吾了半天,“就没有别的办法了吗?”
莲灯知道她要说先帝六子的事,忙先她一步截住了话头,“这胭脂色泽真好,怎么做的?”
她挣扎起来找里衣,手脚都没有力气,勉强撑着身子,两条手臂簌瑟瑟发抖。不知为什么,热情冷却下来,那份距离感又悄然而至了。她抓过诃子穿上,反剪着两手系背后的带子,他抓住了她的腕子,低声叫她,“莲灯……”
昙奴很忙,不能再像以前那样陪着她了,大家都有自己的事要做,只有她,两袖清风,无牵无挂。还好有转转,她被困在大明宫里闲得发慌,想她了就派人来接她,在太液池旁的望仙台上设一小宴,两个人临风坐着,赏赏湖上和图书风光,或招两个梨园子弟给她们唱曲。
什么叫别放在心上?他觉得自己就像个弃妇,唯恐各方面表现不好,提心吊胆等她表态。结果等来等去,什么都没有改变。
她脚下徘徊,生出些近乡情怯的彷徨来。在离他几步远的地方站住,分辨他的气色,气色不好,大概是因为失血过多,嘴唇淡得很。他两手压在被面上,袖口只露出一点指尖,她第一次发现他居然这样脆弱,心头便狠狠地揪起来。
内人端着纱绷去了,莲灯方叮嘱转转,“宫闱之中没有什么事是简单的,你从今天起要留意了,当着别人的面不能随意说话。万一让有心人听去,添油加醋在陛下面前告你的黑状,一次两次他不放在心上,次数多了难免对你心生芥蒂。你们当初也是极相爱的,既然相爱就相信他,千万别闹,别让亲者痛仇者快。”
放舟道:“五更的时候清醒过,后来便一直昏睡,到现在还没说过话。”
“若结束了,就正经找个人吧!昨日陛下同我起,新上任的淮南节度使人品、才学、样貌都是上佳,尚你正合适。你要是愿意,见一见好么?如果觉得可以,将来随他下扬州,离开长安你就能高兴起来了。”一面说着一面怜悯地看她,“你天天强颜欢笑,以为我瞎了?别这么逼自己了,你心里空着,就天天念他。只有把那里填满,才能专心致志去爱另一个人。你一向很果断,英雄一世,别在这上面栽跟斗。如何?见不见,给句准话吧!”
“我以为你已经原谅我了。”他黯然道,“你不能接受我,为什么还要关心我的生死?”
“以前的事……”
转转点头不迭,“那是自然的。”
她答不上来,怎么和他解释https://m.hetushu•com•com?她是害怕,这次只是暂时渡过难关,接下来还有生离死别,她已经成了惊弓之鸟,没有力气再面对了。所以还是狠狠心,一了百了的好。她穿上披衫,系上了裙襦,淡然道:“一次鱼水之欢罢了,以前又不是没有过。我把内力还给你,你就能多活一阵子,如果能找到剩下的半部经书,哪怕像你师父那样少了一魂一魄,至少还能活着。”
她哦了声,“怪费心思的。”
转转慢慢摇头,“我觉得生在帝王家一点都不好……”
莲灯反复思量她的话,其实说得不无道理。她需要有个人来分散她的注意力,如果她移情别恋,对他的感情也许就能放下了。她没去考虑以前那个情比金坚的约定,如果真的因此殒命,就说明她运数如此。她说好,“找个机会见一面也没什么。”
莲灯看宫人做胭脂,撑着脑袋闲闲回她一句,“现在还想飞吗?有了丈夫和儿子,好好过你的日子吧!”
翠微摇了摇头,“如果要将功力还给他,只有这个办法。”
莲灯抬起眼来,“是充后宫的吗?册封了?”
莲灯过厢房,灵台郎们都在,七零八落地分坐在院里,见她来了忙起身相迎。她不好意思说此行的目的,只是问他们,“国师眼下还好么?”
内人笑着看转转,“我们娘娘最大方,做成了送殿下一盒,可好么?”
其实这些金银丛里长大的人,要做到洁身自好很难。浸淫得太久了,势必个个多情。就连辰河那样干净的人,房里还有几个侍妾呢,何况是皇帝。
似乎是不行也得行了,她咬了咬牙,问自己的心,究竟想不想救他,答案是肯定的。那么就不要再迟疑了,虽然方法让人为难,但事到临头,也顾不得那么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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