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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院门没关，它们跑出去了是不是？”

周逍想杀鸡，菜刀架在鸡脖子上，迟迟没有落下去。

斜坡另一头没有路，只能爬下高约三米的断崖，穿过崖下，再攀上对面陡峭的石壁。方已小心翼翼攀住石块，一点一点往下挪，突然听见有人叫她名字，她拧了拧眉，等落地才回应：“佟立冬？”

方已转头看去，黑漆漆的，月光下只能看见对方轮廓，她用力砸上山坡，眼角有点泪水，偷偷抹一下，问：“周逍怎么还没找来这里？”

她每天起床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抓把米洒向院落，捧回鸡蛋时眉开眼笑，没有鸡蛋时会盯着鸡屁股瞧，她把这只老母鸡当成宠物，抱来抱去自得其乐，他鸡蛋作假，她并没生气，他忍不住又去吻她，她乖得让他情不自禁。

“我也奇怪呢，方小姐对那只鸡宝贝的很，成天跑来喂它，那只鸭子也是，周先生说宰掉之后一起处理了，该不是有禽流感吧？应该不是，要有的话，早被隔离了。”钟点工又自言自语，“扔了实在怪可惜，还是土鸡呢。”

周逍原本想说，等她病好后他带她去，谁知方已接着说：“我还没拉过别的男人的小手，没谈过第二次恋爱……”

“方已……”

方已看了看几近垂至的山坡，说：“那我从这里上。”

方已说：“好心没好报，狗咬吕洞宾，狼心狗肺！”

佟立冬无法行走，也无法用手机求救，眼看天色渐黑，他们需要尽快下山。这里下坡容易上坡难，方已只能从石壁那头爬上去，佟立冬说：“那边你爬不上，爬上石壁，没有下去的路，只能再往上，可再过去就是山崖。”

欧维妙笑说：“我跟方已是朋友，刚才忘记问，方已感冒好点了吗？”

方已火速跑上前，拨开他头顶的枝叶杂草，说：“你怎么会在这里？”

不远处是一座山，方已连路都不看，干脆往山上跑，后面已无人追，她却越跑越兴奋，山路石子滚来滚去，ｗｗw.ｈｅtusｈｕ.ｃｏm•com绿意盎然中有生机勃勃的味道，跑了没多久，她听见后方隐隐约约传来脚步声，以为城管追到这里，她看向山路两边，索性往左侧的斜坡上爬去，眨眼就蹿到了坡顶。

欧维妙一笑：“不不，你吃吧，听钟点工说这只鸡你养了很久？”

蒋予非没回公司，开着车，一路拨打方已的电话，打到最后是一个男人接起，他把电话挂断，沿路搜寻方已的身影。周逍把男员工全都调出去找人，又想找佟立冬帮忙，佟立冬刚刚在郊区办完案件，对他说：“我待会儿回局里帮你看看，你别着急，方已一个大活人，丢不了。”

挂断电话，佟立冬立刻让同事换辆车，独自驾着车往局里开，途径一处水库，他随意瞄了一眼水库边的垂钓者，开出几米后紧急刹车，猛地转头望过去，正见裹在羽绒服里，圆滚滚的方已指着鱼竿大喊：“上钩了上钩了，快拉起来啊！”

佟立冬笑了笑。

他猛然想起母鸡下蛋那天，方已仰着头，在他脸上落下一吻，对他说谢谢，真挚诚恳，愉悦无处藏，她很容易哄，轻易就会感动，简单小事能让她兴奋良久，小模样嚣张地让他难以自控。

“方已——啊——”

服务员把打包好的麻辣小龙虾送来，周逍摆了摆手没空理会，一旁的蒋予非替他拿上，听到周逍说：“公司里的活先放下，你帮我出去找方已，她刚病好，找到她马上把她带回来！”蒋予非手一颤，问：“方已怎么了？”

佟立冬显然看不起她：“你上不去。”

佟立冬腿摔伤，无法站起来，忍痛说：“周逍在到处找你，给他打个电话。”手机却摔在另一边，早已裂开，无法开机。

欧维妙尴尬：“你要出院，需不需要我送你回去？我有开车过来，周逍今天应该很忙，他跟予非在谈工作，小贷公司和我们集团有点合作……”

周逍嘲笑她：“我还当你天不怕地不怕https://www.hetushu.com.com，原来这么怕死！”

后院里已没有鸡窝，曾经的痕迹，如今已被清理得干干净净，方已漫无目的走上街，垂头丧气，心中空落落，想到中午又吃鸡肉又喝鸡汤，她的胃就难受。

方已推开碗，脸上血色渐渐褪去，欧维妙离开后钟点工才回来，出院手续已经办好，方已提前出院，回去后不见周逍，她拨通他电话，问：“我的老母鸡呢？鸭子也不见了。”

佟立冬笑道：“行了行了，我马上回局里！”

“这只鸡你养了很久？我那天看到周逍在家里杀了这只鸡，钟点工说这鸡是你养的。”

朝夕相处总有感情，方已并非舍不得吃一只鸡，她只是舍不得那只鸡，舍不得那份充实感和成就感，她没有什么属于自己的东西，寄人篱下让她懂得“自己”二字有多重要，她的名不过是在最后那一笔的头上写得长一点罢了，就失去了“己”，从此只是“已”，方已方已，她的衣服不是自己的，鞋子不是自己的，家也不是自己的，她曾经吻过周逍的脸颊，向他说“谢谢”，原来“谢谢”并没有意义。

护士借口有事，想要尽快脱身，钟点工助人为乐：“方小姐，我给你炖了鸡汤，再不上去喝可就凉了。”

方已眼神空洞：“我没冲过浪，没蹦过极，没见过瀑布和火山，没吃过蜗牛蚱蜢，没穿过比基尼。”

方已躺回床上，笑眯眯说：“阿姨，帮我检查一下病房，看看我有没有丢东西。”

欧维妙带着一束花找到病房时，方已还没回来，她走进去，见到床头柜有一只保温壶，打开看一眼，不动声色地扬起嘴角，没多久听见脚步声，还有方已朝气蓬勃的声音：“我下午就想出院，吃完饭就走好不好？”跑进病房，她的声音戛然而止。

钟点工离开病房去问医生能否提前出院，欧维妙把花放到床头柜，诚诚恳恳向方已坦白，说：“我那天已经向周逍说过，让他帮我带和*图*书话，他是不是还没有说？”

欧维妙捧着花，含笑说：“听说你生病住院，请了几天假，所以我来看看你。”

方已怎么可能不害怕，她只是散散步，谁知道会散到山上来，黑灯瞎火，前无进路后无退路，佟立冬又中看不中用，只能靠她自己，她不想横尸荒野，她还有很多事没有做，她还没牵过第二个男人的手，周逍要是知道她还在想这个，一定会收拾她，方已不由自主笑出声，砸完最后一下，她终于开始往上爬。

方已低头找半天，拿起一块尖锐的石头，往山坡上用力砸，砸出一道能让人攀爬的凹槽后，她又开始砸第二个凹槽，佟立冬痛出冷汗，看着她的举动，说：“你这样要凿到什么时候？”

可方已刚刚在对他留“遗言”，他根本不想知道她有五千元的存折和两只金镯子，他希望她继续生龙活虎，每天活蹦乱跳，惹他发怒也无所谓，他不知道自己究竟何时产生这种“自虐”的愿望，而这愿望他不想掐断，现在活禽没事，不代表以后没事，他要杜绝一切破坏他愿望的可能。周逍一刀落下，鸡血染上手，他对钟点工说：“方已要是问起来，你就说没留意后院门，鸡鸭走丢了。今天起家里不能养活禽。”

“发烧只能吃点清淡的。”

方已一边喝鸡汤，一边问：“那天是哪天？”

方已说：“凉了就不好喝了。”脚步加快，没多久就奔回了病房。

“欧维妙——”方已吐出鸡骨头，说，“你是不是想蹭饭？这是一人份的！”

这次方已真的闭上了嘴。

方已拍了拍手上的灰，余光只见一道阴影从斜坡顶上落下来，再定睛一看，只见佟立冬摔在草丛中，大声骂了一句，喊她：“方已！”

“急什么，这条坡才三米多，很容易爬上去，放心，我会救你。”

周逍高喊：“医生——”

方已趴到地上，努力往下伸手，佟立冬握紧她的手，抬眸看向她，那双眼水润生动，清澈又坚定，他抓紧和*图*书，最后一下，一跃而起，方已“哎哟”一声，被他压在身下，喊：“重死我了，起来！”

周逍说：“没什么，斗气呢。”语气轻描淡写，说完后却立刻告辞，连小龙虾也没有拿。

钟点工也知道方已喜好，想了想，烧开热水把鸡去毛，放进了冰箱冷冻室。

钟点工莫名其妙，欧维妙说：“我想向你道歉，方已，对不起。”

欧维妙问：“他为什么杀了那只鸡，还让你别告诉方已？”

欧维妙笑道：“那就别扔了，方已现在生病，也需要好吃的补一补。”

病来如山倒，方已体温有所下降，但开始腹泻头疼，症状越来越像禽流感，她害怕：“我不想被隔离。”

方已夹着一块鸡肉，动作突然停顿，看向欧维妙：“你说什么？”

佟立冬追来时，只看到坡顶上闪过羽绒衣一脚，他跟着往斜坡上爬，喊：“方已——方已——”

“那放冰箱里冻起来，过几天等方已烧退了，再给她煲汤，方已最爱吃凤爪，估计会抱着鸡爪啃。”

十五分钟后，方已气喘吁吁爬回坡顶，佟立冬披着她的羽绒服，一瘸一拐地沿着她开辟的路往上攀，喊：“手伸来！”

周逍拧眉，方已说：“你杀它们干什么？”

周逍说：“她病还没好，我不放心。”

周逍发现方已失踪，是在一小时后，打电话去公司，火箭说：“我去屋里看过，方已不在，手机也没拿，钱包也没带。”

他想起买来这对鸡鸭那天，他上楼去找方已，佯装友人赠送，原本想让她宰来吃不饿死，谁知她竟然要养它们，随后天天盼它们生蛋，他特意叫钟点工去乡下买来土鸡蛋哄她。

周逍正同蒋予非用餐，低声说：“它们走丢了。”

周逍只对她说了一句话就要逐客，欧维妙跟着他走出楼，看着他的跑车绝尘而去，在原地杵了片刻，她又折回去，钟点工给她开门时惊讶说：“小姐，你还有什么事？”

钟点工说：“哎，不是感冒，是发烧，昨晚就送去医院了，听说wｗw•ｈetｕsｈu•ｃoｍ.ｃｏｍ烧到了39度多，还要留院观察。”

周逍说：“需要我马上喊医生来隔离你吗？”

“你为什么不跟我说一声，你担心禽流感？我根本没有得禽流感，你为什么连招呼都不打就杀了它们！”不但杀了它们，她还把老母鸡吃进了肚子里。

索性方已如外婆所说，命够硬，怎么折腾都出不了大事，住院第四天，她基本痊愈，高烧已退，面色红润有光泽，就是还有一些轻微的咳嗽，精力太旺盛，周逍也不能时时招架，白天他要工作，晚上才能来医院，方已无所事事，只好找到一根木棍，拴上一根线在住院部的湖边垂钓，引来不少小朋友围观，护士和钟点工找到她，头疼说：“方小姐，该上楼了，你明天就要出院，可别在这个时候又着凉了。”

一旁的垂钓者面露不悦，正要说什么，远处突然冲来几名城管和水库管理人员，众人立刻拿上工具做鸟兽散，方已蹬着两条看不见的腿也迅速跑了，佟立冬连忙下车，朝她追过去。

“就是你生病那天晚上，我遇到周逍，我们聊了一会儿，我不小心受了点伤，他借给我钱买药。”

方已喝完汤又找鸡肉，说：“哦，就是这样？我是病人需要静养，你已经道过歉，可以走了。”

方已闭上嘴，沉默五分钟，又小声说：“人生要多经历几次恋爱。”

佟立冬说：“还有什么词？”

方已收起木棍随她们回去，提出一个意见：“你们不能在池塘里养几条鲫鱼吗，增加一点住院乐趣，还可以养一些草鱼之类的，你看看那些住院的病人，一个个都冷冷清清的。”

周逍擦着染血的手走出厨房，见欧维妙还没走，说：“钱放着吧，我还有事，不送。”

“他怎么知道你在哪里？”顿了顿，佟立冬问，“你哭了？害怕？”

佟立冬想笑她，还没笑出声，就见方已朝他跑来，脱下长款羽绒服盖到他身上，夜里山间寒风刺骨，方已打了一个冷颤，又往回跑，佟立冬说：“我用不着这个，拿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