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禁庭

作者:尤四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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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四章 第二节

第二十四章

第二节

她从湿漉漉的发间抬眼看他,“你不必处理政务么?”
他嗯了声,掬水替她打湿头发,“怎么不让底下人伺候?”
他拉她坐起身,抚膝一本正经道:“我想传闻还是很有道理的,第二次就不会痛了。”渐说渐慢,语调哀恳,“皇后……”
众人都散了,只余他们两个。两张胡床一前一后放着,他坐在她身后,徜徉在一片温暖的日光里,心都是恬淡温暖的。她不时回头看他,“官家……”
他不以为然,“我以为绝后才无颜见列祖列宗,孃孃总盼着皇嗣么,再等些日子吧,总会让孃孃抱上孙子的。”
她倒是无所谓的样子,“没有谁,呼声那么高,我都听见了。”她学他们的口吻,笑道,“杀狐媚,清君侧……那些官员嗓门真响。”
他悻悻道,“离天黑还有很久。”
如今倒好,只盼着天黑了。她红着脸,扭身道:“咱们去延福宫钓鱼,钓着了在院子里架火烤着吃,找些事做,不一会儿天就黑了。”
他没办法,泄愤式的在那红唇上研磨,她手忙脚乱挣起来,“轻点呀。”
太后有些惊讶,只知道他们大婚半年未曾圆房,看来这回是成了,不得不说是桩好事。历来的太后们都是这个心思,儿子不济,有孙子就还有指望。要是连孙子都没有,江山日后交给别人,岂不是为他人作嫁衣裳?只是官家这认人的毛病叫人束手无策,一个茶壶还配四个茶盏呢,他倒好,死心塌地,只等李秾华给他生孩子。
他弯起唇角,“因为你是第一个亲我的人,那时我才十三岁。”
她甜甜笑起来,踮着脚尖搂他的脖子,“别动呀,让我抱一会儿。”有风吹起她的头发,纷纷扬扬,和他的发髻纠缠在了一起。
“我觉得一辈子就叫不够你。”她转过来,倾前身子,把额头抵在他肩上,“官家……”
她有很多话,觉得爱装满了心肺,却抒发不出来。他抬手捋捋她的和_图_书发,湿气浸透了绯袍也不管,拍着她的背道:“不着急,一辈子那么长,可有得叫了。”
“没有,皇后在我眼里是最聪明的。”他温煦道,接过尚宫送来的无患子,剜了些膏泥替她揉搓。冕服的大袖总要往下掉,录景和秦让一人一边牵住了,给她洗个头,必须一堆人通力合作。虽然费事,但是很快乐。一个日常都需要别人服侍的人,现在照顾起她来,却也得心应手。那三千青丝悬浮在水里,乌沉沉如暗夜的云。他把手焯进去,恍惚的触感划过他的指缝,他俯身说:“今日无事,我领你去延福宫吧!”
他负手道:“他们也会权衡,比起废后重立,朕的偏爱算不上什么。”边说边往殿外去,记挂着她,不知她现在在做什么。垂拱殿和福宁宫在一条纵线上,夹道里没人,他几乎要跑起来。匆匆进了福宁门,穿过升龙陛往后,见柔仪殿前一片日光下站着个人,正牵袖试盆里的水温。
他看了她一眼,“用不着你替别人设身处地,我自己应当怎么做,我自己知道。若是连妻子都保护不了,我还做什么皇帝?再说狐媚,皇后哪里狐媚?就是有些傻,看上去迟迟的罢了。”
他们未乘辇,手牵着手往延福宫去。不想经过后苑,不想见禁中那些人,就从临华门外穿行。将近年尾了,正是最冷的时候。日光伴着风,空荡荡的芒照在身上,温暖都被稀释了。秾华紧了下狐裘披风,很冷,但是很快乐。
他说还好,边说边吸鼻子。她笑起来,探过冰冷的手在他脸上揉了揉,然后缩回袖子里,仰头看天,轻轻哼唱起来:“阴凉阴凉过河去,日头日头过山来……”
又来了,没见过这样急于往自己头上揽罪名的。可是她越稚气,他越是爱得厉害,笑着附和道:“是,你很娇媚,很会邀宠,把朕弄得五迷六道。你是一代妖后,这总成了https://www.hetushu•com.com吧!”
她颊上红得醉人,婉转抛来一个眼神,低头说:“知道了。”
这样必定是不行的,以前没有行过房,谁也奈何不得他。如今既然开了头,好赖多了个峰回路转的机会。
他说再等一会儿,等头发全干,怕她落下头疼的毛病。她牵着他的手,悠悠摇晃起来,“我晒得脸都痛了,要晒褪一层皮你才高兴么?你看我的脸……”她把脸颊凑过去,“可是黑了?”
他笑道:“那我爹爹一定也出了一份力,找你做药引子,专治我的孤独。”
她轻声说:“我有什么好呢,让你这么记挂。”
她一说轻点,他脑子便嗡地一声响,想起昨夜她痛苦的样子,急急问她,“还疼么?我命人去太医馆拿些药回来吧!”
她转过头问他,“官家冷么?”
尚宫要上前帮忙,她说不必。自己卷了领子低下头,头发太长了,一下子落到了地上。
他仔细看,嫩得豆腐一样,连一点血丝都不见。他照准了,叭地亲了一口,“白得晃眼,哪里黑了?”
沉浸在爱情里,很多说过的狠话都可以不算数。比方他说要将她囚禁在柔仪殿,哪里都不许她去,结果这话没坚持十二个时辰,自己亲手打破了。
他怕她胡思乱想,忙道:“你放心,我已经将他们斥退了。皇城内外有上万的班直,谁敢有异动,即刻斩杀于殿前。”
她吃吃发笑,笑过了又有些惆怅,“如果当真赐我白绫,我也不会恨你。你已经对我很好了,爹爹过世后我遇见了你,一定是爹爹不忍心我吃苦,在底下保佑我。”
其实秾华很想同他谈谈高斐和郭太后,又怕惹他不高兴,破坏了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温情。她现在极其依赖他,以前只是单纯的爱恋,现在不是了,这个同她亲密无间的人,是这世上最亲的人了。她珍惜他,怕伤了他,怕他不要她,所以有话她也不敢同他说。和_图_书现在的自己有点可悲,可是怎么办呢,她已经没有自救的能力了。
那自然,要统一中原,乌戎迟早要被扫荡干净的。太后对贵妃也不过是做表面文章,过后插上一刀,是惯常的手法。反正听得还算称意,便道:“贵妃也需善待,毕竟目下时机不成熟。官家分分心,内苑该多走动走动。人刚寻回来,知道你丢不下,留上两天就算了,若长居柔仪殿,没这个先例。前朝是处置军政大事的地方,住着女人算怎么回事?官家不要不忌讳,万事有度,也好向祖宗交代。”
她身上总有一种孤独的味道,即便在你身边,也让人感觉很不安。既近且远,仿佛随时可能失去。他竟有些怕,停下脚步,把她的手捧在掌心里,“皇后,你不会再丢下我了吧?”
他打什么注意她心里知道,掩嘴笑着说不行,“刚散朝没多久就睡下了,叫别人怎么说?官家是明君,不能好色,更不能白日宣淫。”
他站住了脚看,他的寝宫,从来都是森严得没有半点人气的。如今她来了,在这里生活着,大冬日里洗头,挑日照好的地方取暖,看上去就像寻常过日子的样子。
“官家……”
太后慢慢静下心来,“若静妃能有孕,也算她功德一件。只是官家需留神,不可贪恋,要当心自己的身子。”此行目的没达到,她有些失望,不过也不是毫无成果。官家正在兴头上,像初得一个宝贝,百般疼爱都不够,这时候同他挣,他能和你拼命。再过些时候吧,谁让郭绩的女儿惹人爱呢。母女两个生得一样狐媚,秾华身上竟没有半点李从风的影子,真是稀奇。
她喜欢这种亲昵的举动,他也很喜欢。高大广阔的殿宇前,有两个彼此依偎的身影,这冷气森森的建筑顿时有了人情味似的。她以前是皇后,皇后要端稳从容,同官家在人前不能过于亲近。现在不同了,她的后位已经不在了,就要把宠妃的特权发挥到极和-图-书致,心里怎么想,就怎么做,恣意地活。
她说:“以前都是乳娘帮我洗,这回想自己试试看。我长到这么大,从没有自己洗过头,看上去笨得厉害吧?”
她总能够让他心头发酸,他趋身在她唇上吻了吻,“我只怕你不要我,比失去江山更怕。我再也经不住了,有时候会突然感觉很恐惧。”
他是以严苛著称的君王,觉得他好欺负的,普天之下只有她一人了吧!他笑得十分腼腆,“我不在乎被你欺负,只要你留在我身边。”
他皱了皱眉,“是谁给你传的消息?”
他耐着性子,换了无数巾栉才替她把头发擦得半干。她把到了嘴边的话又咽回去,立起来拉他,“我们去延福宫吧,现在就去。”
“该办的今早都办好了,再有要紧的奏疏,让他们送到延福宫来就是了。”他说着,拿大帕子把她的头发包起来,一缕一缕细细擦拭。
她定定看着他,缓慢摇头,“我不想同你分开了,你是我郎君,我要常伴郎君左右。只要你……不厌倦我。”
她摇了摇头,“那么多人呢,杀完了谁给你处理朝政?他们之中有谏官,也有一心辅佐你的栋梁,杀了他们,官家就要背负骂名了,不好。其实他们说得没错,若我处在他们的位置,也希望官家亲贤明远奸佞。”
她扭捏说:“不疼了,别叫人去,医官问起来怪不好意思的。”
他停下手,含笑问:“怎么了?”
她看见他,讶然一笑,“这么快就回来了?”
他时不时偏过头看她,仔细品咂她的表情,哪怕眉间一点细细的褶皱他都能够发现。还好,她现在看上去没有什么烦恼,不知道花了多大的力气,才把之前种种的不愉快放下。小小的人儿,要承受那么多,她比他想象的坚强。可是她愈坚强,他愈是不忍,含在嘴里都怕化了。他用力握了握她的手,看她冻得脸色发僵,替她把风帽戴了起来。
太后敛袖去了,一旁的录景方长长吐www.hetushu.com.com纳了两口,“真真好险,臣原以为今日逃不过一场干戈,圣人又要遭难了。幸好官家威服,将那些大儒压住了,未让他们翻起浪花来。”
他看得发笑,加紧步子赶过去,替她把头发撩起来,一点一点浸到盆里。
她转过脸,在他脖子上亲了一下。腻歪了会儿,又缓声问:“今日垂拱殿里出了岔子,那些朝臣想杀我,是么?”
他有点懈怠了,拱着她的脖子说:“还是不去了吧,现在什么时辰?一同歇个午觉好么?”
她有些惊讶,他说的是小时候的事情,好多她都已经记不太清了。他看她笑得有些迷茫,把经过复述了一遍,从他入绥国,到她府上赴宴开始。她渐渐回想起来,就是那次跌在槛外,他扶起她,她坐在一截老树根上,他蹲踞在那里给她包扎。然后那么凑巧,她一俯身,他一抬头,正好亲到他的鼻梁。秾华哦了声,“那时你脸很红,我还以为你热了,拿袖子使劲给你扇风……”小时候的感情真是纯真美好,大了之后呢,凡尘俗务多了,想纯粹也不那么容易了。可是很幸运,其实他们的改变都不大,她嬉笑着同他顶了顶牛牛,“到现在你还是很容易脸红,一脸红,我就觉得你好欺负。”
她不说话了,抿着唇对他微笑。太阳照得晃眼,她眯着眼睛,那皮肤是半透明的。就是这样轻而易举,她的一个简单的表情,也足可以扫清朝会上郁结的苦闷,给他带来莫大的安慰。
她一听不乐意了,鼓起腮帮道:“我明明很娇媚,很会邀宠。”
“嗯。”
他被她缠得没办法了,终于答应现在就去。临行前要换燕服,录景送进来,她去接了,亲自给他替换。男人的深衣到了冬季色彩并不丰富,玄色的锦缎绣云头暗纹,狐裘厚实,衬托着他的脸,有种凌厉但内敛的味道。她的手从他的衣襟袖褖划过去,欠身把袍角整理好,再要回身取玉带,却被他一下子抱住了,就势一扑,扑倒在褥子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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