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母命
第五节
太主丧事料理期间，慕仪一直留在温府，以女儿的身份迎送吊唁宾客。由于她身份太过尊贵，导致前来吊唁的群众心理压力十分大，不知该行什么礼才好。
姬骞闻讯赶来时，慕仪已在院中跪了一个时辰，任凭宫娥怎么劝说也不起来。
见避无可避，温慕倢深吸口气，“我本不想告诉你，不过既然你坚持，那么让你知道也无妨。”
皇后这一去便是半年，次年桃花盛开的时候，慕仪在花树下诵读经文，一抬头却见许久不见的兄长立在自己身前。
姬骞一愣，然后轻声道：“你还有我。”
姬骞心里突然浮起一丝不安，“何事？”居然会让一贯疼爱她的姑母，在这个时候将她拒之门外。
姬骞看着她的背影，心里没来由地发慌，“阿仪……”
“那年我奉他的命令，费了很大的功夫才找出秦绍之的下落，父亲亲自出面与他在室内密谈了许久，然后便放他离去。我并不知道他们谈了些什么，但是之后https://www.hetushu.com.com他便出现在了大内宫城行刺君王。”
慕仪呆呆地看他许久，忽然道：“阿母如果不在了，我该怎么办？”
“哥哥不用提醒我，阿仪记得自己说过什么。不过在那之前，阿仪想请哥哥回答我一个问题。”
十月初，皇后温氏自请去大慈恩寺替亡母守孝，抄写千卷经文以求母亲亡魂可早登极乐。
温慕倢不知何时出现在廊下，朝姬骞行了个礼之后看向她，“阿仪。”
“为什么？”慕仪一字一句道，“阿母突然下这么大决心，不惜以死相逼都要让我走，究竟是为什么？”
“怕什么？你若不曾将这四周严密把守，方才敢说出那件事情？”慕仪道，“父亲从前曾说，我们的任务是要保护好天机卫的秘密，不让温氏陷入险境，可他究竟在做些什么？”
温慕倢闻言神情一凛，“你怎么提起天机卫来了？”
慕仪平静地坐回去，“我可以听从hｔｔｐs://wwｗ•hｅtｕsｈｕ.ｃoｍ•cｏm你们的安排，但在那之前我必须弄明白全部的事情。我不能糊涂着走。”
是了，如果父亲真想杀姬骞，这实在是最好的选择了。秦继那般武功身手，整个天机卫的人也比不上，他行刺成功自然是最好，就算失败，他也有充分的出手动机，不会有人怀疑他背后有人指使，而有她在，秦继必然不会捅出温氏。
慕仪握紧了手中的经书。
大长公主此刻已到了弥留之际，见她进来也不说话，只是看着她。
慕仪似乎笑了笑，然后又是一阵沉默。
温恪也觉得此事有些不妥，毕竟慕仪身为国母，如今却亲自给吊唁宾客回礼致谢，总觉得不太对劲。然而姬骞对自己妻子的做法不加干涉不说，还专门抽空来陪了她一天，搞得温府众人都以为他也要出去见宾客，吓了个半死，好在他还算知道分寸，没继续挑战大家的心脏。
慕仪示意他继续。
慕仪连笑了三声，这才对温慕倢道：“https://m.hetushu.com.com我答应你，离开这里。”
“很好，每日听禅师讲经礼佛，心境平和了许多。”
没有回答。
这个问题慕仪疑惑很久了。内宫守卫森严，秦继若无人帮助，无论如何也是进不去的。
帝准。
年幼的皇帝，身为皇太后的女儿，恭敬顺从的大臣，这一切恐怕就是父亲这些年梦寐以求的吧。
慕仪在榻前跪下，执起大长公主的手，低声道：“我答应。”
“是父亲。”
慕仪回头。
可他的计划最终没能成功。她奋不顾身扑上去挡下了那一剑，破坏了这一切。
“你可知，乾德三年中秋那夜，秦绍之是在谁的帮助下进入内廷的？”
大长公主闻言没有露出喜色，只是哑着嗓子道：“记住你说过的话。”
慕仪与哥哥对视良久，他的眼神里的含义太过明显，而她已经无法再反抗。深吸口气，她慢慢伸出手，侍女见状立刻扶起她。跪了太久，膝盖生疼，她每一步都走得十分缓慢。
“我……惹阿母生气了。和-图-书”她看着面前的男人，一滴泪倏地滑落，“她不许我进去看她。”
“因为，我不肯答应她一件事。”
“没想到天机卫旧事，竟险些重演。”她低声道。
他沉默片刻，握住她的手，口气郑重得仿佛在说一个誓言，“可以。”
慕仪低头笑了笑，“噢。”
他走到她身旁蹲下，蹙眉问道：“怎么了？”他只听说姑母病危，却不知慕仪竟不曾服侍病榻，反而跪在门外。
她微笑，“哥哥。”
温慕倢思考一瞬，颔首，“好。”
温慕倢看到她的神情，淡淡道：“别忘记你答应过阿母的。”
姬骞没有说话，黑沉沉的眸子静静凝视着她，里面的含义不言而喻。
温慕倢闻言点点头，“我今日来见你，是要告诉你，事情已经准备得妥当了，你随时可以离开。”
温慕倢神情温和，“你在这里住得可好？”
温慕倢刚露出喜色，就听她继续道：“不过，你必须把你的计划跟我交代清楚，什么时候走，怎么走要由我来决定。”
慕仪低头，www.hetushu.com.com看不清神色，“我可以相信你吗？”
慕仪心发冷。由这件事推测出来的东西太过可怕。绍之君想杀姬骞是她一直知道的，可父亲居然帮助他入宫，他莫不是打算……
温慕倢不语，神情却分明是默认。
“她为何生你的气？”
姬骞一死，慕仪便是皇太后，他唯一的孩子姬瑀也已归到慕仪名下，到那时温氏对万氏的赢面便大得多了。
此时距离万离桢下葬不过半月，煜都连着办了两场盛大的丧事，冲淡了打胜仗带来的喜悦。
“恩？”
当天戌时三刻，临川大长公主咽下了最后一口气。慕仪与温慕倢在她的尸身前跪到体力不支、将近晕倒，才被温恪强行赶了出去。
她说着，忽然反应过来，“阿母便是知道了这件事，才会对父亲失望透顶，对吗？她之所以一病不起，不单是为我的病情担忧，更是因为被父亲的所作所为深深伤到？”
她目不斜视地经过哥哥，跨过门槛，绕过三折屏风，走到大长公主床榻前。
慕仪微微一笑，“我明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