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伤害
第六节
“自然不会完全一样，这是傅女史写的故事而已。不过核心的内容是没差的。”慕仪托腮，“你猜，这事儿到底有几分可信？”
……第一回在这里结束。
然而他对她不过是萋萋芳草间的惊鸿一瞥，不知道她的姓名，不知道她的家族，甚至不知道她的容貌。
慕仪放下书册，目光炯炯地凝视着面前的傅女史，憋了半天终于情真意切地赞叹道：“女史你，实在是国之栋梁啊！”
他认得那只手。
不会错！绝对不会错！
待到那女子察觉到他的靠近，疑惑地抬头，瞅着他一脸梦游般的表情，许久方慢慢道：“敢问郎君，可与妾身相识？”
“咦？你的答案比我猜测的还低啊！”慕仪奇道，“我以为你至少会说四分！”
一切都似曾相识，却又完全颠倒了方向。他只觉得时光仿佛没有流动过，他也不曾错过她这么多年。
傅女史一脸谦逊低调，“娘娘过誉
httｐs://ｍ.ｈetｕshｕ•ｃｏｍ•ｃom了，奴婢只是随便写写。随便写写。”
温惠妃与她擦肩而过，行过礼后莫名其妙地看着慕仪，“你又让傅女史写些什么东西去了？看把她给忙的。”
他唯一拥有的只有那柄伊人所赐的雪玉臂搁。
“不为什么，只是妾身感佩郎君之志，不忍社稷错失栋梁。”
“我家小姐说，公子的诗作若论文采只算得上一个词律合格而已，”江楚城涨红了脸，身侧的同窗们已然开始闷笑，“但是，公子诗句之下隐藏的豪迈气度让她十分欣赏。小姐觉得，从公子的诗作来看，您不该是想要成为庙堂之上的朝官的。她不知道您为什么要待在这里虚耗时日，但是她觉得，您或许应该仔细听一听自己心中的想法，莫要错失良机悔恨终生。
“你来了？”慕仪喜笑颜开，“快来看看这个，好东西哦！”
“快去快去！”慕仪笑眯眯m•ｈｅｔushｕ•ｃom.ｃｏm，眼见她就要走了又道，“等等，把书留下来让我回味一下！你换一个新本子写！”
她是他的伯乐。
心中是满满的虔诚与思慕，他脚步像是踩在云端一般，就这么慢慢地走向他毕生的梦想。
“因为这个？”扬了扬手里的书册。
“这是我家小姐送您的礼物，还望来日能见到公子大展宏图，为江山社稷出一份力！”说着奉上一个条形锦盒。
江楚城直接被说得愣在那里，接过锦盒的动作十分僵硬。待那侍女施施然转身又上了马车，身旁一同窗忍不住先打开了锦盒，只见红色丝绒之上，一柄雪玉制成的臂搁静静躺在那里，通身散发出莹润的光华。
慕仪笑了：“你也觉得她有问题？”
慕仪郑重地把书册递回她的手中，开始催文，“求第二回！”
那个他只见过半只手的女子赐给他的不仅仅是一柄名贵的玉臂搁，还有改变一生命运和-图-书的勇气。
“……”傅女史抛下自己的大作，踉跄着离去。
“你说得对。”隔着桌案，他站在她对面，微笑着开口，眼泪却倏地滑落，“我们认识已经很多年了！”
是那个声音！是那个让他魂牵梦萦的声音！
温惠妃接过那本书册，大致翻看了一遍，神色古怪地抬头，“这是？”
煜都城外，采葛长亭，白衣美貌的女子长发及膝，手执紫毫专注作画。
会将她奉为神祇简直是必然的，我们有理由相信，只要给他一个机会，他会不惜任何代价娶那名女子为妻。
一瞬间他的表情似悲似喜，眼眶都微微泛红。不理会亭内下人怪异的目光，他一步一步走近她，如同这些年他一步一步在军中攀爬奋进，如同他一次一次从尸山血海里死里逃生。
午夜梦回，他曾无数次见到那只手慢悠悠地挑开帘子，轻描淡写地叩开他的心扉。
“就是关于江楚城将军突然悔婚的原因啊！”
不用细看便知是价值连城之物。
两个月后，江楚城终于说服家人、弃笔从戎，开始了一代名将的传奇生涯。
多年以后，曾经的失意少年变成了新锐崛起的骠骑将军，登金殿、见君王，白马轻裘穿过珑安长街，引来无数少女的痴心追捧。年轻的将军立在马上四下回望，一张张脸上都是仰慕崇敬的表情，而当初那个将他从泥沼中拔|出|来的人却怎么也寻不见。
“不到三分。”
于旁人而言，这只是个无甚稀奇的故事，无非是走错路的失意少年郎经佳人点化终于拨开迷雾重返正途，然而对于江楚城，这却是他一生最重要的转折点。
他没有想过能再见到她。
见温惠妃不语，她又道：“所以，你是在怀疑陛下对我说了假话呢，还是在怀疑江孟皋对陛下说了假话？”
接受了皇帝赐予的尚主之荣，为崛起不易的家族添上m•hｅtushｕ•cｏm•ｃｏm一块有力的基石。
“……”傅女史无语片刻，“奴婢马上回去写！”
驭夫扬鞭的动作顿住半空中，许久，马车窗户上的帷幕被掀开一点，他看到了一截雪玉一般纤细美妙的素手，指甲上没有蔻丹。一个淡若流云、冷如山泉的声音平静地从车内传来，“不为什么，只是妾身感佩郎君之志，不忍社稷错失栋梁。”
他终于还是放弃了。
这便是故事的开始。
她出现在他一生最失意最迷茫的时候，一眼便看穿他隐藏在笔端眉间的雄心壮志，只言片语便如一道明媚的阳光一般，瞬间照亮他未知的前路。
“我在怀疑，如果他们两个都没有说假话，那么，那个莫名其妙出现在采葛亭的女子有没有可能说了假话？”
八年前，他立于闵州城外的十里亭内写诗，她于亭外远观；八年之后，她立于煜都城外的采葛亭内作画，他于亭外远观。
眼看那马车就要走了，他忽然扬声问道：“你为什么要送我这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