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冲突
第十九节
夏意抬头一看，发现塞壬靠在阶梯边往上望，它的头发一半散在脖颈前面，能很清晰地看到光洁的脊背上有两三块青色瘀痕，恰好就是肩胛骨下方突出的位置，想来就是之前的摔伤。
航母太大，外面那些人连甲板都没爬上来，当然听不到这边的动静，这就好像一群人围着足球场外叫嚣，能听见里面某一处易拉罐滚动的声音岂非怪了？
淡银色的鳞片已经没有光泽，紧紧贴着鱼尾，原先呈现珍珠色的皮肤也因为缺水而变得苍白，大约不习惯头发干成这样散落着，塞壬下意识地侧头避开垂到眼前的发丝。
塞壬不敢吐出来，因为夏意在看着它，看夏意的表情，好像吃得很满足——人类的口味真是太诡异了。
这声音太嘈杂，恐怕不是十几二十个，至少有上百人。
阿碧瑟到现在都没追上来，暴风雨过后航母继续顺着海流漂，现在究竟在哪里，塞壬都说不出来，它只能从那些人类的情绪里判断和*图*书。
人类无法从那里逃脱。
之前的经历简直是噩梦，夏意根本不想回忆，他曾经喜欢这条人鱼，或者说这种生物。骤然而起的冲突让他感到思维一片混乱，身处海上，又是末世，不知道该怎么办，唯一想到的就是离开塞壬，找个地方继续安静地等死。
夏意根本就不在乎死，他的反应在听到死亡歌声时，表现得很明显，真正窒息夺命的黑暗笼罩时，他平静得连歌声都对他无用了。
这味道吧，闻起来比刚才吃的东西好点，但还是很奇怪。塞壬是带着一种肯定会吐出来的心情咽下去的。
抚摸着脖颈上愈合成红线的伤口，夏意有些眩晕，他现在不敢揣度塞壬的心思，或许人鱼饿狠了真的会吃掉他，毕竟他无法想象的事情都发生过了。
闭上眼睛，塞壬下定决心要赶紧好起来，人类的食物真是够了！
那一团团颜色各异的薄片是什么？
塞壬没办法拒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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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否先辈因为这样，才失去了一切？
人类的食物真是很神奇，很硬很粗，太小不好着力，很难咀嚼。
不过那是最初，现在夏意从塞壬的眼睛里看到的就不是那种属于野性生物的纯粹与美好，而是一种没有情绪的冰冷，那种感觉非常像盯着河边迁徙羚羊群的狮子，目光在抛溅混浊的水花里梭扫着，根本不在乎那些看上去声势浩大疯狂奔跑的生物，因为那不过只是食物……
一群人说话的声音，隔得有点远听不懂在说什么，但千真万确是激动嚷嚷的声音。
百慕大，魔藻之海。
很兴奋很激动，不纯粹的负面情绪人鱼不感兴趣，它慢慢靠近夏意，并且挡在他前面。
塞壬动也不动地看着，它开始时很恐惧，害怕夏意离开，更害怕夏意跟它传承记忆里的人类一样，装作无事，用欺瞒的手段哄骗它，最后带着许多人来抓捕人鱼。
——应该是吃的，但是这味道，不太和*图*书像吃的呀！
很久以前，人鱼经常为了一个背弃自己的人类，屠杀一片海域所有路过的船只，也有人鱼追踪到港口，制造了极端恐怖的鬼怪传说，让繁华的港口在一夜之间如同死域横尸遍地。次声波能够破坏很多东西，在蒙昧的时代里，它们就是发怒的神灵，不得到所谓的祭品不会罢休。
夏意小心地将它们全部倒在盖子上，然后用淡水装满罐体，开始泡那些薄片，水被控制后很快沸腾起来，这种罐头材料本身传导性也好，没过一会儿，蔬菜汤的香味就弥漫开来。
掰半天才从边角上得了一小块碎的，准备塞进嘴里时，夏意忽然想到塞壬也饿了很久。
看塞壬明显吃得很慢的动作，夏意觉得它会噎到。毕竟没吃过压缩饼干的正常人都会被堵半天才缓过气。
塞壬慢慢咬住，然后神情怪异。
难道又有一群人恰好乘着船从海上漂过来？
如果不是塞壬看起来情况不对，夏意早就走到其中一个房间和_图_书休息了。
塞壬的犹豫让夏意有点纳闷。
——它不该与夏意起冲突，塞壬有些懊恼。
只要能留住夏意，塞壬什么都能做出来。
人鱼没有善恶概念，因为语言不通，人类也无法教给它们这些。
于是塞壬表情复杂地看着夏意将那块有奇怪气味的东西递到自己嘴边。
人鱼的眼睛很漂亮，是一种朦胧的紫色，夏意当初就是被这双眼睛忽悠得以为童话靠谱。
为什么这种不鲜美不细嫩，跟海岛蜥蜴肉那样干巴巴的东西能叫作食物呢？
不过这个小插曲让塞壬发现夏意似乎比自己更不愿意看见那些人上船！
是否这样不对？
夏意将压缩饼干的包装全部撕开，露出方方正正很像砖头——从颜色看更像是木头的一块硬邦邦饼干。
但是夏意这样的态度，反而让它感到不知所措。
夏意用冰裹住外面的罐头盒，等汤稍微冷一点，喝掉一半，然后凑过去试图喂塞壬。
塞壬好像感觉到了什么，转过头，夏意醒了，它不习m.hetushu.com.com惯地稍微挪动，伸手揽住夏意的肩，这个动作让夏意很不适应，本能地往旁边让的时候踹到空罐头盒，好大一声响，夏意僵住。
夏意是被一片喧哗声吵醒的。
塞壬的懊悔，很快就转向“只是用错了方法”的结论上，它闭上眼睛思索：有了，将夏意带到伏尔库斯那边去。
夏意没力气走更远的路，他靠着走道的金属墙壁躺下，很快就睡着了。
“这是人类吃的东西……需要咬碎……”夏意想半天，最后只能简略地说。
但它发现夏意醒来后，做这些事情时情绪既不是痛恨，也不是高兴，可以说没有情绪，就好像斐查兹海渊，看起来深沉、冰冷，其实接近之后才知道其实什么都没有。
夏意被这种突如其来的联想惊悚到了。
脱水蔬菜的长方形扁盒被打开后，塞壬更看不懂了。
塞壬疑惑地看夏意，想问夏意那些人从哪里来，围着一艘船嚷嚷半天到底想做什么！但是人类，陆地，离开……唔，这是很忌讳、很触动神经的话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