威宁海子案
第三十九章 怪事连连
杜瑰儿在被突然抓起来的时候下意识惊叫了一下，随后这姑娘很快就明白了自己的处境，虽然脸上依旧带着害怕和茫然，身体也绷得笔直，却硬是紧咬着牙关没有再出声。
外面的雨势虽然不如唐泛他们刚出帐篷时那样大，却一直没有停过，从洞穴里往出去，外面一片黑沉沉的，越发映衬得他们这里温暖富有人气。
然而现在也来不及考虑那么多了，雨势虽然小了许多，但还一直在下，加上夜风刺骨，所有人又累又饿，精神紧张，已经濒临体力极限，尤其是杜瑰儿和卢衍，更加需要一处疗伤休养的地方。
黑暗中，他看不见隋州的表情，但不知怎的，却能感觉到他身上流露出来的那股失望。
听了他的话，孟存的脸色青青白白，也不知道是发火好，还是不发火好。
只看对方露出来的半个脑袋，唐泛就道：“孟把总？”
虽然这个揣测不是特别合理，但现在也没有更好的解释，更不是追根究底的时候，唐泛接过树枝，帮忙生起火堆。
唐泛仍旧不忘说服他：“孟存，你抓了杜姑娘也无济于事，不如放了她，咱们再坐下来好好谈谈如何，你加入白莲教，无非也是为了名利，可那怎么比得上你自己真刀真枪拼杀出来的前程？再说了，难道白莲教能给你高官厚禄不成？”
洞穴里再一次安静下来。
然而前方毫无灯火，全然漆黑，单凭他们手上的火折子，怎么可能照得见道路？
孟存嗤笑一声：“高官厚禄？我在边城足足待了十年，十年前就是七品把总，到现在仍然是七品把总！你当我没有军功？可每次我用性命拼来的军功，不是被人夺走，就是被上司无视，我不甘心，你们这些人凭什么决断我的前程！我的前程，自然要由我自己来决断！”
唐泛又问隋州：“那你呢？”
他满头是汗，这才注意到自己一群人好像逐渐远离了那个战场，连厮杀声也都被抛在身后。
孟存扬眉：“我自认为没有露出什么破绽！”
么字还没出口，唐泛就瞧见隋州挥刀一挡一横，铮的一声清响在耳边萦绕不绝，昏暗中寒光一闪，隋州跃向他身后，登时与人缠斗起来。
这点火光在黑暗中简直弥足珍贵，不单是唐泛，其他人也都盯着隋州手里的火折子，屏住呼吸。
唐泛确实是累了，方才刚眯眼不到一个时辰，根本不足以解乏，当下也不与他客气，将隋州的外裳往身上拉了一拉，便合上眼。
唐泛伸手去摸，果然在他右手臂摸到一道细细的伤口。
这个问题，饶是唐泛再聪明，也解释不了，他只能摇摇头，实话实说：“我也不知道。”
在她的自言自语中，一行人踩着满地碎石乱草，中途还被大石头绊倒好几次，直到唐泛也浑身脱力，觉得快要支撑不住杜瑰儿的体重时，这才感觉隋州的脚步逐渐缓了下来。
唐泛他们这才注意到他搀扶的那个人竟然是出云子。
而他果然暴露了。
卢衍确实伤得很重，他的腰部被人砍了一刀，连骨头都露出来了，其余地方还有大大小小的伤口，一路急行，韦山也没法为他包扎，失血过多使得他整张脸都发白了。
眼下洞穴里的几人，除了唐泛之外，根本没有一个完好的。
孟存露出一抹得意的笑容。
唐泛道：“因为我觉得你值得怀疑。”
电光火石之间，孟存做出了一个决定，他在半空生生扭转了身形，目标不再是唐泛，而是离唐泛不远，正在昏睡的杜瑰儿！
只是等到他们回到原来的地方，却发现原本待在洞里的三个人，如今却是卢衍与韦山双双倒在地上，而本该同样受伤昏睡的出云子却不见踪影了！
杜瑰儿不好意思道：“我在被他挟持的时候，曾经装作跌倒，实际上是趁他不备打开麻药的瓶子，那东西只要一闻或者一沾上，过不了多久就会全身麻痹，不过只能维持一会儿，是我自己配的方子。”
隋州：“有刀，也有剑。”
隋州走进来，方才就在孟存暴起袭击唐泛的时候，他手中的刀差一点就掷了出去，他也有把握在孟存伤到唐泛之前就将孟存击毙。
唐泛当机立断就朝那边喊道：“杜姑娘，此人身为大明将领，却投靠鞑靼人，为白莲教卖命，危害甚大，断不能留他性命，你现在就要杀了他，不然若是等他恢复过来，第一个要杀的就是你！”
虽然有些疼，但隋州并没有阻止他，而是抬手摸了一下对方的耳垂。
“你没事罢？”
另外一头，唐泛与隋州跑得不慢，很快便瞧见前面两个人。
还好火光映着脸，不大看得出来。
兴许是因为寒风的缘故，语调也比平日要冰冷许多，但那并不影响唐泛对这个声音的熟悉感。
忽然间，隋州的步伐一顿，唐泛与杜瑰儿不得不跟着停住脚步。
这种时候，唐泛绝对不想让隋州分心，也不想给他带来任何麻烦。
然而就在这时，唐泛却蓦地睁开眼睛，对他笑了笑：“你忍了很久了罢？”
就算是唐泛，也只是手无缚鸡之力的弱书生，对孟存完全造成不了什么威胁。
“是我。”一个声音出现在他耳畔。
隋州一开始显然也因为看不见人，将杜瑰儿当成唐泛了。
韦山担忧道：“我们这里亮起火，那些埋伏的人会不会循迹而来？”
隋州很快将剩下的那个人也毙于刀下，就着其中一具尸体的衣裳把刀刃的鲜血擦拭干净。
唐泛：“我们入大同时，是你过来迎接，这本来没有什么不妥。但后来你却主动巴结上我们，甚至通过与杜姑娘的偶遇，故意利用仲景堂来转移我们的注意力，让我们一开始怀疑到杜姑娘和仲景堂上面去。”
因为隔得有些远，火折子的亮度又不够，唐泛很难看得清究竟发生了什么变故，但他也知道这个变故使得孟存与杜瑰儿之间的处境陡然发生了变化。
他往里走了一段，找到一处干燥的地方，让唐泛和韦山扶着两名伤员先坐下来。
孟存悠然道：“唐大人，你这是哄骗三岁小孩儿么，只怕我若是投降，回去之后人头就落地了，不说你，你身边那位隋镇抚使，必然是第一个想杀我的人！”
他连忙回过头，即使什么也看不见。
孟存苦笑摇头：“属下还要守着呢，免得有人冲进来，大人先睡罢。”
唐泛说话很有条理，而且颇有种讲故事似地引人入胜，孟存居然也听得饶有兴味：“那你为什么还会对我抱有戒心呢，方才我进来的时候还救了出云子，我们俩都受了伤。”
孟存点点头：“不愧是人称断案如神唐润青，分析鞭辟入里，原来你从那个时候就开始怀疑我了。”
就在他说汪直让他过来报信的时候，唐泛他们已经起了疑心，当时那两个人虽然没有在言语上表露出来，却已经在神情中交换了意见，所以隋州跟韦山装作出去救人，实际上却一直潜伏在洞穴外面，为的就是等孟存自己暴露。
韦山也想拿出火折子点火，却被隋州阻止了：“省着点用。”
然而隋州本就浅眠，又很警醒，几乎在唐泛睁开眼睛的那一刻，他也跟着醒了过来。
还没等他们询问，便听见隋州拔刀出鞘，似乎与迎面而来的刀剑对上，双方短兵相接，发出铮的一声嗡响。
唐泛扶着杜www.hetushu.com.com瑰儿，即使隔着衣服，也能感觉到对方的体温在不断攀升，与此相对的，她的脚步也越来越迟滞绵软。
孟存得意道：“我骗你作甚？左右你们现在也赶不回去，就算赶回去，也来不及了，就算没有在这里丧命，你们回去也要丢官弃爵，还不如降了我教！不过李道长的徒弟兼义子因你而死，估计你们想入教，还没那么容易，哈哈！”
唐泛也站了起来，走到杜瑰儿和卢衍身旁。
韦山深吸了口气，：“是，我们遇到的攻击不少，卢衍就是在那时候受伤的，而且周围全部都是士兵，我们根本绕不开，看来出云道长说的阴兵借道是真的，这里确实很邪门！”
说罢，他冷笑起来：“事到如今，我也不妨告诉你们，天亮之后，达延汗就要率领鞑靼精骑攻打大同，如今王总兵不在大同城内，汪太监也自身难保，我倒要看看，你们要怎么保住大同城！如果大同陷落，到时候第一个要掉脑袋的，就轮到你们了，哈哈哈哈！”
唐泛有些失望。
唐泛这才发现，他们方才顾着赶路，注意力全都放在对岸的孟存身上，竟也没有注意到两旁还隐藏埋伏着暗哨。
杜瑰儿反射性地动了一下，这才发出微弱的声音：“我醒着，别拧，疼啊……”
如果等会真打了起来，他肯定要看护好这两个人，不能让隋州和韦山有后顾之忧。
唐泛顿时觉得自己浑身都要虚脱了，比面对一百个孟存还要累。
不知怎的，难得唐大人一张比城墙还厚的脸皮，也有点尴尬害羞起来。
在隋州的甩动下，火光变得更亮。
没想到孟存中途却警觉起来，发现异状，忽然将目标换成杜瑰儿，这也使得隋州没有办法出手。
杜瑰儿说得没错，这个洞穴确实足够高大宽敞，而且很深，以隋州手上微弱的火光，根本照不到洞穴的尽头。
隋州：“心悦君兮，君心可同？”
唐泛想起刚刚在黑暗中伸手不见五指，谁也看不见路，又不敢轻易点燃火折子，隋州偏偏却能精准地找到洞穴所在，便问道：“方才那么黑，你是怎么辨别方向的？”
唐泛点头：“所以我很奇怪，为何他们明知道我们跑来这里，却不加以追击。”
一堆火在某种情况下的作用是无限大的。
唐泛的心瞬间提了起来，他只能紧紧盯住前方起起伏伏的身影。
唐泛笑道：“你很奇怪吗，其实我也有许多疑问，在动手之前，咱们不妨先将这些疑问都解决了？”
孟存带着一个杜瑰儿，势必不可能跑得太快，想必杜瑰儿自己也有意拖延时间，一路上磕磕碰碰，撞撞跌跌，还差点将孟存也带得摔倒。
唐泛完全被问懵了，好半晌，才咬着牙道：“根本不存在你掉下去的可能性，我不会让你就这么过去！”
“等等，”隋州松开他的手，“你们站在这里不要动，我先探一探路。”
照理说孟存会跑过去，那就说明对面肯定也有出路，但杜瑰儿一个弱女子，这样贸然跑出去，焉知前面没有白莲教的人在埋伏，更不必说谁都不知道对面的路通往哪里。
期间不过眨眼的工夫，但对于唐泛而言，却仿佛过了千万年。
脚下有些碎石，还崎岖不平，不过只是将就一晚，这些都不是问题。
是朋友，还是敌人？
锦衣卫久经训练，本不该如此脆弱，但韦山方才所亲身经历的一切，实在太过于匪夷所思，莫说别的，单是唐泛口中利用阴兵来布阵，就已经闻所未闻。
脚步声越来越近，所有人都屏气凝神，一瞬不瞬地盯着外面。
一想到隋州平日层出不穷的操练手段，韦山就禁不住打了个寒颤。
孟存深吸了口气：“是，原本围攻我们的人更多，是汪公帮我们分担了一部分的压力，又让我们先过来报信，我才能带着出云道长逃出来的！”
雨还在下，但他们关注的自然不会是雨。
隋州反问他：“救是不救？”
然而他还要时不时朝孟存那边的方向望去，生怕杜瑰儿就此被带走。
“脚下。”隋州简短道。
唐泛看见了，将她搀扶起来，挪到火堆旁边靠坐着。
想及此，杜瑰儿紧咬着牙，闭上眼，高高举起匕首，朝孟存的胸口狠狠插了进去！
长久以来，由于大明军民有固定的城池，而鞑靼人则承袭其游牧民族的习性，居无定所，所以双方之间的战争，注定都是鞑靼主动，明军被动的方式，这是不可逆的。
“杜姑娘！不要睡，再坚持一会儿！马上就到了！”他对杜瑰儿道。
隋州忽然道：“我若掉下去，也就没人再逼你回答那个问题了。”
这才是好人与坏人最大的不同。
隋州没有失足落下去，也没有遭遇危险，他的身影稳稳落在对岸。
唐泛问：“袭击你们的人，用的是什么兵器？”
孟存冷笑一声：“若你想拖延时间，就打错主意了，他们只要去救汪直，就会一并陷在那里出不来的，不用指望他们回来援手了！”
“已经升起火了，很快就会暖和。”隋州扔了根树枝进去，将火烧得更旺一些。
火烧得很旺，众人身上渐渐暖和起来，湿衣服黏在身上也没有那么难受了，唐泛听见杜瑰儿喃喃呓语着喊渴，便见了片大点的叶子，走到外头接了点雨水喂她喝下，又摸摸对方的额头，想必药效开始起了作用，杜瑰儿的额头已经不如方才滚烫了，他这才放下心来。
见他不让，唐泛无奈，只好罢手。
唐泛一摸她的额头，滚烫滚烫，脸色不由凝重。
今晚忙活了大半夜，又是奔跑，又是躲避袭击，连觉都没有睡，唐泛早就疲乏得不行，重新坐下来之后，立马就眼皮直打架，连什么时候睡过去也不知道。
借着微弱的光明，所有人看清了自己的处境，他们正站在一棵树下，这棵树足够大，可以帮他们挡住一些风，树叶被风刮得沙沙作响，连带着也盖过了远处隐隐传来的厮杀声。
不过并没有人醒过来，包括唐泛。
孟存环顾四周，看了看外面黑沉沉的天色，又转回里面，视线落在了唐泛身上。
从对方攻击他们的行为来看，明显与孟存是一伙的！
唐泛接来一看，不由咦了一声。
然而唐泛的表情实在是太过淡定了，他甚至连微笑都还没有褪去。
韦山：“……”
杜瑰儿：“那我背药经罢，不然我真会昏过去的……凡大医治病，必当安神定志……无欲无求，先发大慈恻隐之心，誓愿普救含灵之苦……若有疾厄来求救者，不得问其贵贱贫富……”
性命关天，但两者在他心中孰轻孰重，毋庸置疑。
“广川，慢一点，杜姑娘受伤了！”唐泛压低了声音，急急道。
孟存冷笑：“我会信？”
在唐泛的帮助下，隋州撕下衣角简单给他包扎妥当，又转而去看杜瑰儿。
但是现在因为白莲教在威宁海子这里布下阴兵借道的阵法，一有沙暴，阵法就会启动，鞑靼人便专门挑像今天这样刮沙暴的日子进攻劫掠，使得明军只能守，无法追击，如果一出城追击，肯定就会陷入阵法之中，被鞑靼人趁机偷袭得手。
韦山答应一声，也从怀里摸出竹筒，抽出里头的火折子然后点燃，举着火往里走去。
“广川？”唐泛有些奇怪。和_图_书
她不想死，她还想回去见爹娘，还想继续当大夫，还有许许多多的事情要做！
“好姑娘！”唐泛为她的坚强和聪明赞赏，杜瑰儿的随机应变不仅保全了自己，也为唐泛和隋州减免了可能出现的更大损失，如果她被孟存从另外一头带出去，现在情况就很不好说了。
人生于世上，有所为，有所不为，但不管别人做了什么，自己都要对得起天地良心。
唐泛却摇摇头：“等回去再说罢，不过今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难道那就是出云子说的阴兵过路吗？”
捂住杜瑰儿的嘴巴之后，他出声表明了自己的身份，而后感觉对方瞬间放松下来，这才松开手，转而抓起唐泛，带着他们疾步往前走。
想想那个时候的情景，他的脸上犹有余悸。
唐泛摇摇头，语气温和：“我没打算拖延时间，我也知道就算大声呼喊，雨声也会阻隔我的声音，压根传不出去。”
“是大哥吗！大哥，是我们，韦山和卢衍！”对方叫了起来。
孟存：“譬如？”
唐泛终于忍不住，哈哈笑了起来：“因为我所认识的汪公公，压根就不是那种人，与其给你们压阵断后，他更有可能直接抛下你们先过来，你未免也将他想得太好了！”
“到了？”
唐泛：“……”
韦山却还有许多不解之处：“若不是阴兵，那袭击的人又会是谁？我们自己都看不见路，他们为何却能看见我们并发起攻击？”
交代完韦山，唐泛与隋州二人便循着洞穴里头追了上去。
唐泛道：“外头不是有你们布的阵法么，你只要一出去，就如龙游大海了。”
不得不说，他的赌注下对了。
隋州道：“不要走太深，一有不对就示警。”
话虽回来，他也明白，若不是隋州的严厉，兴许他们方才就逃不出来了。
可惜此时此刻，谁也没有心情去欣赏，唐泛见他还刀入鞘，忙关切道：“你没受伤罢？”
唐泛身上也带着火折子，但刚刚一路奔跑，又是风，又是雨，还有不知名的敌人，将火折子点燃，使得自己成为众矢之的的目标，这种做法并不明智。
救回杜瑰儿，三人没有多耽误，说话间一边往原路折返。
孟存茫然：“啊？”
杜瑰儿是肯定不可能自己过来的，那就只能等他们过去救。
现在虽然王越在城中指挥，但因为明军没有防备，情况未必就好上多少。
杜瑰儿作为女子，又在病中，而且还情绪紧张害怕，力气实在有限，准头也不太好，饶是如此，依旧让孟存惨叫一声。
啪的一声脆响，动静不大，但若是这些人浅眠的话，肯定也会惊醒。
依稀……
隋州却道：“我听说过，有些人经过特殊训练，确实是可以做到这一点的，而且他们未必也就是能看见，有可能只是长期身处黑暗之中，又刻意被培养得能够于黑暗中反应更加敏捷，听音辨位到了至高境界，未必就不能将耳朵当成眼睛来使。看来回去之后，北镇抚司的训练又可以增加一项了。”
下一刻，她的叫声戛然而止，就像被人生生扼住喉咙或嘴巴。
想必隋州就是用手摸索着摆针和上面刻的字形，从而迅速地辨认出方向的。
之前王越和汪直之所以连连取得胜利，也正是因为在他们的指挥下，明军能够有效退敌，实现乘胜追击，重创鞑靼人。
唯一的区别是，如果明军这边足够强大，那么在鞑子打上门的时候，明军主帅不仅能够击退鞑靼，还能够派人循着鞑靼人的败军追击上去，给予对方重击。
隋州道：“战场上杀敌，为了能够达到远距离的杀伤性效果，一般不会用刀剑这种兵器，而会选择了长兵器，譬如矛、戈、枪、戟。”
隋州：“不止一个人，而且功夫很不错，我应付他们有些吃力，就且战且退，没想到后来误打误撞能够找到你们。”
事实上他们别无它法，如果没有这堆火，卢衍和杜瑰儿两个人现在估计不是重伤发烧而死，就是被活活冻死了。
唐泛心中有些感动，虽然这个姿势有些别扭，但他怕吵醒隋州，也没敢再挪动一下。
方才因为孟存与出云子他们进来，杜瑰儿被吵扰了一下，眉头微微蹙起，显得有些不安，嘴里不知道在呓语什么。
他们根本没有离开过。
再想想回去之后每天在校场上被|操弄得死去活来的情景，韦山顿时觉得刚才那些“阴兵”其实也没那么可怕了。
他的语调很自信，与先前对唐泛与隋州极尽奉承截然不同，感觉像是完全换了个人。
“你先回答我的问题。”
唐泛方才远远听见巴掌声，又见孟存离得有些远，心头焦急，担心就此追不上人，脚下不由又快了几分，但此时却从旁边伸出一只手，生生阻住他将要踏出的步伐。
能够挺直腰杆，当然谁也不愿意屈居人下。
唐泛不由得心头一跳，凝视着对面黑暗中那点火光，沉声问道：“此言当真？”
然而这并不是唐泛走路不看路，而是因为他们在拿着火折子的时候，眼睛下意识只会看光明能够照到的事物，而眼睛在光亮中待久了，周围的黑暗就会越显黑暗，这便有了盲区。
世上没有两全其美的事情，在利大于弊的情况下，生火是最好的选择。
孟存悚然：“难道方才要杀我们的不是鬼，而是人？！”
隋州没有废话：“此地不宜久留，先找个地方避一避！”
他的身手自然是极好的，心智更是上上之选，否则也不会隐藏这么久都没有暴露。
唐泛忍笑：“你说你们遇到了汪直，他帮你们分担了压力，而且还让你们先过来报信。”
隋州沉默片刻：“为今之计，只能静待天亮了。”
再次醒过来时，入眼便是眼前熊熊燃烧着的火堆，唐泛不由动了动，发现自己正依偎着隋州，对方一只手揽在他的腰上，几乎将他整个人都包入怀中，连他的外衣都不知何时盖在了自己身上。
罗盘上刻着八卦方位，中间还有一根摆针轻轻晃动。
韦山摇摇头：“不知道，当时太乱了，我们也看不见，只能凭着耳朵去听，不过卢衍受的是刀伤。”
唐泛连忙循声望去，却发现孟存手里的火折子被丢弃在地上，他自己也随着倒在地上，却挣扎着想要去抓杜瑰儿。
这可比昨夜在帐篷里说得直白多了，敢情隋镇抚使早已明白唐大人的秉性，索性借着当下的情势，就将话说了个明白，断不容他有任何逃避。
三人的视线都落在洞穴外面。
隋州道：“手臂被划了一下，不碍事。”
唐泛与隋州都无法回答这个问题。
听见隋州询问杜瑰儿，唐泛这才回过神来，也问道：“你方才是如何放倒孟存的？”
如果唐泛他们不救她，那他们又跟李漫孟存这样的人有什么区别呢？
“这里也没水。”唐泛拿出药瓶，为难地蹙眉。
唐泛果断道：“再想想别的办法！”
难怪外头还是全然的漆黑。
所以唐泛自然会为明军担忧。
他们仿佛被千军万马团团围住，那些历经多年却未曾消散的阴魂萦绕在他们周遭，拼命地向他们攻击，韦山和卢衍心神受到震撼，本来就惶然不安，加上势单力薄，还要一边躲开马匹的踩踏，很快就落了下风，最后还是卢衍拼着全力将他们俩带出包围圈，和图书他也因此受了重伤。
“是。”隋州简短应声，一手收刀入鞘，另一手仍然紧紧攥着唐泛的手臂不曾松开过。
孟存露出一丝狞笑，身形一动，便要跃起。
孟存迷茫：“这，这怎么可能，当时我明明觉得四周被众多兵马包围着，浑身阴冷得要命，还有那些马蹄声，号角声……如果不是阴兵，这些又是哪里来的？”
隋州眼底闪过一抹笑意，将袖子从他手中轻描淡写抽出，在对方还来不及阻止的时候，身形微倾，而后高高纵起，跃向黑暗，如同一只在黑夜里翱翔的雄鹰。
虽然多带了个人，不过在隋州来说却并非什么难事，很快，他便携着杜瑰儿回到这边。
他半边衣裳全部染血，被雨水淋湿之后，血色冲淡又不断地涌出新的，整件浅色道袍看上去十分可怖。
但杜瑰儿之所以会跟着他们出来，是因为她对地形比较熟悉，也是因为她站在大义的立场上，同样希望能够破解威宁海子的谜团，帮助明军取得胜利。
隋州：“是，但也不是。”
但怀里的人并没有回应他，也不知道是昏迷了，还是没力气说话。
对方呀了一声，将脑袋整个露出来，脸上又惊又喜：“唐大人，隋大人，真是你们？！”
可惜那些薄毯被褥全都落在帐篷那里了，唯一一张还被他们在路上丢弃，眼下除了各人身上穿的衣服之外，谁也没有多余的衣服可以用来铺地或盖在身上。
天亮之后，风雨散去，阵法自然也就不破而解。
而唐泛更愿意相信，这才是孟存本来的面目。
隋州：“没有。”
有了这堆火焰，洞穴里立时亮堂不少，连带着让人也感觉到微微的暖意。
前面那人的脚步果然慢了一些，但仍显得十分匆忙。
一个即将面临死亡的人，根本不应该是这样的反应！
虽然风雨还不断得飘进来，但总比继续待在外头要舒服许多。
孟存狐疑：“什么话？”
是隋州！
这与唐泛他们遇到的情形是一模一样的。
唐泛温声道：“你若肯放了杜姑娘，脱离白莲教，不管你以前做过什么，我们都可以既往不咎，我回去之后还会向王总兵举荐你，保你升官如何？”
唐泛叹了口气：“也不知道汪公他们如何了！”
“可她冷得厉害啊。”唐泛眨了眨眼，有点不解。
回答他的是杜瑰儿：“没错……就是那个，但我没进去过，不知道里面有没有危险。”
那一瞬间，他的心也跟着剧烈跳动，耳边嗡嗡作响，回荡的全是杜瑰儿的声音。
杜瑰儿的尖叫仿佛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唐泛的心脏。
他沉声道：“放开她，你走，我们不杀你。”
那头韦山也醒了过来。
然而孟存并没有往洞口的方向离开，他将匕首横在杜瑰儿脖颈上，却带着她缓缓往洞穴深处退去。
此时的唐泛因为冷，已经差不多快要将整个身体都缩进隋州的那件外裳里，饶是这样他似乎依旧觉得有些冷，睡梦中略显瑟缩，只是身体太过疲累了，所以一直没有醒过来。
唐泛点头，笑容令人如沐春风：“你说。”
那还真给不了。
孟存：“不错，但这句话又有什么问题？”
杜瑰儿有气无力：“说什么……”
出城的时候，出云子手上也带了个罗盘，但隋州这个却比出云子那个还要缩小数倍，大约只有一半掌心那么大，而且做得极其精巧。
就如眼下，他还没能想出一个留住孟存的办法，就听见身旁隋州抽刀出鞘的声音！
他的战斗力大大出乎敌人的预料，四个人已经被他杀死了两个，剩下那两个也已经是强弩之末。
唐泛赶紧道：“方才杜姑娘说，蛮汉山脚下有处山洞可以暂作休憩。”
唐泛：“没有长枪，长矛？”
孟存岂会看不出她的意图，当下便揪着她的衣襟甩了两个耳光：“贱人，别想打什么主意，不然直接将你弄死，我照样也跑得出去！”
隋州点了点头，也没耽搁，他叫起韦山，二人就朝外面的茫茫夜色里奔去。
顺着视线，隋州慢慢地移动手上的火折子，一边察看地形。
鲜血喷溅了她一脸，孟存的叫骂声戛然而止。
唐泛噗嗤一笑：“因为你说了一句话，彻底将自己暴露了。”
唐泛哭笑不得：“那你就说点话！”
唐泛：“……”
“先给她吃点药。”隋州道。
“出云道长？！”
十足肯定的答案让唐泛陷入了沉思，半晌，他摇摇头：“阴兵借道是真，但鬼魂取人性命则未必是真，就像你说的，这其中确实有陷阱。”
隋州从怀里摸出一个小物件递过来。
隋州：“哪个方向？”
唐泛紧张起来：“杜姑娘？”
“你才刚睡半个时辰不到。”隋州道。
他说得好像跟大白菜似的，要多少有多少，实际上这种细小精致的罗盘十分难制，整个大明也不过才三个，一个进献给了皇帝，另外两个在钦天监，结果隋州要了一个过来，如今为了讨好唐泛，听这话意，只怕连仅剩的那个都不给人家留了。
仿佛感受到他们的心情，另一边的孟存也不急着走了，他哈哈大笑道：“二位大人，怎么不追了？天纵奇才如两位，这区区生死桥还难不倒你们罢？”
隋州拿金创药洒在他的伤口上，卢衍痛得微微一抽搐，似乎想要挣扎，被早有准备的唐泛给按住了。
韦山正蜷缩着睡在火堆的另一侧，另外两名伤患更是人事不知。
越往里走，远离了火堆的照映范围，两人的身形就越发隐入黑暗中。
隋州盖在他身上的外裳随之滑落下去。
韦山摇摇头：“不知道，里面有些已经熄灭了的柴火，兴许先前有猎户在这里过过夜罢，我就把没被用过的都拿出来了！”
唐泛顾不上腿软，上前便抓住他的手臂，似乎为了确认他安全无虞，力道大得异乎寻常，指甲几乎透过衣服，深深掐入对方的肉里。
他说完，便直接一跃而起，匕首寒光闪闪，朝唐泛扑了过来。
但不单是他，隋州也是同样的反应，而且更快——抄起手边的刀，站了起来。
孟存：“所以当时你就已经怀疑上我了？”
卢衍和出云子是这一行中伤势最重的两个人，方才那一番动静着实不小，可也没能吵醒他们，显然两人都已经陷入了半昏迷状态，不能没有人看顾。
杜瑰儿虽然还在昏睡中，也禁不住往火堆的方向靠了靠。
这姑娘的伤势虽然比卢衍轻，但她毕竟是个姑娘家，平日里也没受过什么磋磨，一下子就被击垮了，看上去比卢衍还要虚弱。
他还记得他在与对方搏斗的时候，因为眼睛看不见，只能用耳朵去听，虽说学武之人耳力必然比寻常人灵敏，可再灵敏也比不上眼睛好用，每次自己都会慢半拍才能反应，但对方的人却好像能在黑暗中看见他们，这才使得韦山与卢衍二人异常被动。
完完全全的简单粗暴。
“哪里来的？”唐泛有点奇怪，洞穴里面怎么会有树枝？
唐泛没办法，只得照着她的胳膊狠狠一掐！
杜瑰儿被打得口角流血，也不敢作声。
他问得极简略，唐泛却立马就听明白了：“按照我们晚上扎营的地方，应该是在威宁海子以北的西北方向。”
唐泛不得不扶紧杜瑰儿，免得她跟不上。
就算他想救杜瑰儿，也不能拿着隋州的命和-图-书去冒险。
敢情这地方还有名字，生死桥三个字倒也贴切。
孟存这才悄无声息地起身朝唐泛走去，一边从袖中摸出一把匕首，慢慢地拔出刀刃。
“紧接着，又是沈贵的死。沈贵以为自己是因为泄露了白莲教的事情，而被李子龙隔空咒死的，事实上他却忘记了，那天晚上他喝的水，是你递给他的。你完全有机会，也有时间在水里下药。如果我没有猜错，你想利用沈贵的死来动摇人心，让所有人都以为李子龙法力高强，不可战胜，先从心理上击溃我们。”
唐泛无奈：“你这算是探的哪门子路，要我们是敌人，你早就被发现了罢？”
弟兄们要是知道了，会恨死自己的吧！
唐泛便将自己方才的推测与他说了一下，孟存还是有些难以置信，但他又想不出什么话来反驳，之前死里逃生的经历让他一放松下来，脸上就浮现出疲惫的神色。
唐泛就道：“广川？”
会是谁？
唐泛没有急着发问，果不其然，隋州顿了顿，又解释道：“我出了帐篷之后，查看一番未果，本想折返回去找你们，却发现找不到你们所在的帐篷，不仅如此，连别人的帐篷也找不到了。”
在杜瑰儿杀了孟存，传讯过来之后，唐泛瞧见隋州的动作也快了不少，刀刃闪过流光，一声闷响发了出来，这说明又有一个敌人被隋州解决了。
而且有了火光，不仅敌人能看见，汪直他们同样也能看见，说不定会过来会合。
但他没注意到自己手里还抓着隋州的外裳。
唐泛还没反应过来：“什么问题？”
听见唐泛他们的声音，出云子吃力地抬起头，朝他们勉强笑了笑。
听见唐泛传来的话，杜瑰儿喘着粗气，勉力用另一只没有受伤的手捡起孟存落在地上的匕首，慢慢地支撑着身体，爬近孟存。
二人默契已经达到了一定程度，许多时候勿须言明也能知晓对方心意。
更重要的是，它吹散了冷风冷雨，以及外面一切带来威胁的不安，让人看到了希望。
孟存猛地顿住脚步，惊疑不定地盯着他：“你？！”
“韦山，你留在这里，照顾卢衍和出云子。”
唐泛道：“不是阴兵。”
幸好孟存似乎颇为自信，依旧站立原地观望。
萦绕周围的厮杀声依旧在延续，并没有停歇下来的迹象，他们恍若置身于修罗场中，连鲜血喷溅出来的声音都夹杂在风声里传递过来。
唐泛站了起来，与隋州走到一处。
他方才若是再往前走两步，只怕就要从此消失在这人世间了。
孟存动了动，将身下一块石头丢往洞外。
韦山四处看了一下：“大哥，我进去瞧瞧，看里面有没有生火的树枝。”
对方同样喜悦难耐：“大哥，卢衍受伤不轻，我们现在要怎么离开这个鬼地方？”
而是伴随着雨声出现的人影闪动。
卢衍和出云子则由于伤势过重，此刻正睡得香，只怕连身边打雷都吵不醒他们了。
唐泛轻轻给她拍着后背，将人逐渐安抚下来。
他心里焦急，一时也没有注意到这一点，再想想刚才前面孟存提着火光几下起伏，只怕这里还是有路可走的，而且估计是要循着某些着力点跳着走，才能通过这片天堑。
唐泛依旧坐在那里没有动，连盖在身上的衣服都没有滑下来。
除了两个伤患之外，其余三人也都坐在火堆旁边烤火，顺便烘干衣服。
唐泛看到靠在韦山身上的另一名锦衣卫，正是受了伤的卢衍，他的伤势似乎比杜瑰儿还要重些，此时紧闭着眼，一动不动，还要靠韦山撑住他的半边身体。
唐泛想也不想：“救！”
隋州和韦山。
隋州颔首：“后来我按照罗盘的方向去找，结果中途就遇上了袭击。”
但不得不说，现在杜瑰儿在孟存手里，他们投鼠忌器，不得不眼睁睁地看着孟存将杜瑰儿拖到角落。
几条人影在唐泛面前纵横闪动，刀风缕缕刮过他的面门，唐泛不得不僵立着，不敢挪动分毫。
唐泛笑了一下：“那也只是你自己认为罢了，当局者迷，旁观者清，其实你身上一直都有疑点。”
唐泛：“……”这话乍听上去是安慰，可再仔细品味，怎么不像是夸奖？
唐泛确实很聪明，他的聪明一次次让自己和同伴们都度过了难关，但他也不能万能的。
不过眼下他更应该担心的，还有他们自己的处境。
旁边的出云子早就沉沉睡了过去，唐泛见状便对他道：“你也歇息一会儿罢。”
唐泛听罢，看向韦山：“你们也是这样吗？”
不过孟存也没有让他回答的意思，话刚说话，直接就带着杜瑰儿往洞里闪去，继而消失在黑暗之中。
唐泛皱眉：“袭击？”
“有！”孟存毫不犹豫，正色道：“属下一定守好这里，死而后已！”
就在唐泛犯愁的时候，隋州却道：“我试一试。”
“你想得风寒？”隋镇抚使沉下脸色。
孟存问：“你方才为何装睡？”
“这是哪里来的？”唐泛看着有些爱不释手。
唐泛：“怎么说？”
唐泛失笑：“当不起孟把总的夸奖，你也太高看我了，当时我不止怀疑你，还怀疑杜姑娘，因为这一行人里面，杜姑娘比你更有嫌疑。仲景堂在大同城出入无碍，本身就是极好的消息中转点，而且她也精通药理，同样可以让沈贵死于非命。更重要的是，今晚在沙暴出现之前，她正好就出现在我与隋州的帐篷里，又正好跟着我一路来到这里，虽然也受了伤，却有惊无险，你瞧这些人里，还有谁比她更幸运？”
“离京前去钦天监要的，你要的话，等回京城，我去帮你要一个。”隋州道。
隋州一声令下，所有人就都一路小跑，越过脚底的坑坑洼洼，进了那个洞穴。
鬼使神差地，唐泛不由伸出手抓住他的袖角。
久而久之，军心受到影响，连守也未必守得住。
“什么时辰了？”他胡乱找了个话题。
估计等到火折子能照见，人也已经掉下去了。
就在他前面两三步左右的距离，道路戛然中断，取而代之的是黑漆漆的深渊。
因为他若往前一步，很可能就被双方的打斗波及，而退后一步，则面临着掉入深渊的危险。
“不过就算你识破了又如何呢，现在已经来不及了，你放心罢，等杀了你之后，我就会把这些人也一并解决了，到时候你们自可到地府去叙旧，你也不会寂寞了！”
隋州淡道：“他性情狡诈，必然不会有事的。”
伴随着这个笑容，他屈指成爪，直接牢牢扣住了杜瑰儿的咽喉，将她整个人拖拽起来，粗暴地扯进怀里，以此作为挡箭牌，然后飞速换了个方向后退，直到身体紧紧贴住石壁。
唐泛心头一喜，黑暗中，隐约瞧见两个人影跃至他们面前。
果不其然，他看见洞口的方向出现了两个人。
唐泛解释：“那些不是阴兵，只是有人借着阴兵来迷惑我们，趁机夜袭攻击罢了。”
“不要动，一动衣服就掉下去了。”隋州道。
隋州可没有他那么温柔，直接接过药瓶，倒出几粒药，然后掰开杜瑰儿的嘴巴，把药丸塞进去，又拍打她的双颊，命令道：“吞下去！”
隋州没有说谎，伤口确实不深，血渗出少许，不过唐泛依旧拿出金创药洒在上面，帮他止血。
不过孟存并不认为自己和-图-书真的就无计可施了。
孟存讪讪一笑，搀扶着同伴赶紧进来。
“怎……”
隋州：“如果我没猜错，从我们到达威宁海子的那一刻起，就已经陷入了对方的阵法，或者说，是陷阱。”
他陡然心生警觉。
唐泛看了隋州一眼，面带询问之色。
他带着唐泛和杜瑰儿换了个方向走，韦山和卢衍二人则紧紧缀在后面。
只见孟存抓着她，另一只手拿着火折子，二人的身影伴随着火光在黑暗中起起伏伏，忽然就停在了不远处。
不需要唐泛解释，孟存已经明白了。
运气好的话，说不定还能擒住鞑靼人的主帅，或者找到他们的王庭，予以剿灭。
像今日，既有沙暴，便会出现阴兵过路的景象，阴兵纵然无法伤人，却可扰乱明军士兵的心神，鞑靼人还可混在其中对其进行偷袭伏击，就算到了白天，如果沙暴不停，阵法肯定也依旧存在，加上鞑靼人还以为王越不在城中，挑选这个时机前来攻城，实在再合适不过了。
他确实有自信的本钱，不说双方中间隔着一道深深的沟壑，唐泛他们一时还找不到过去的办法，就算找得到，现在也根本分身乏术。
“杜姑娘还在对面，这怎么办？”唐泛看着前面那道既深又黑的沟堑，无计可施。
这是一个罗盘。
出现在洞口边缘的人影似乎也有所顾忌，他们走到洞口的时候就忽然慢了下来，还鬼鬼祟祟地往里面探看。
唐泛：“那时候我只是觉得这未免太巧了，三批士兵有去无回，要么死，要么失踪，唯有你带着其余六个人回来，与我们同行的那个士兵还说，多亏了你及时撤退，他们才能幸存下来。”
唐泛与隋州相视一眼，后者问：“你确定他们还身陷包围？”
唐泛低头拿着火折子一照，不由吓出一身冷汗。
孟存摇头：“没有，那些阴兵的活动范围似乎受限于阵法，只要我们一冲出包围圈，就没有人再追上来了。”
杜瑰儿的脸颊被拍得微微红肿起来，她困难地吞咽了两下，好不容易将药丸吞了下去，却禁不住呛咳起来，一下一下，咳得脸蛋越发嫣红如血。
隋州略一颔首，看向孟存：“你现在还有一战之力吗？”
唐泛一怔：“怎么试？”
这让生性多疑的孟存更加疑虑重重。
孟存揣度了一下形势，将手中举着的匕首微微放了下来。
“找到干柴了！”韦山从洞穴那头兴冲冲跑出来，他一手捏着火折子，另外一手则提着一捆树枝。
虽然两人之间还隔着几大步的距离，但如果孟存想要杀他，也是轻而易举的事情。
以他的身手，绝对有把握在眨眼之间结束对方的性命。
“我猜你们不想让这个女人死，”孟存缓缓道，“如果不想让她死，就不要挑战我的耐心。”
唐泛：“不错，当时我们也以为内贼已经完全被揪出来了，直到你也出现在这个队伍里，汪直说你是第三批幸存的士兵里的其中之一，而且是官职最高的那个。”
但孟存终归心理承受力极好，不过片刻就已经调整过来，他竟然也笑了起来，重新朝唐泛走近。
以火折子微弱的光芒，根本无法看清那下面到底有多深。
“你们也遇袭了？”唐泛问。
孟存阴阴一笑：“我要你的命，你给么？”
凭着火折子是燃不了多长时间的，而且火光太小，无法取暖。
唐泛见杜瑰儿抖得厉害，便想除下自己的外衣，刚动了动，便被一只手按住。
他出来时尚且不知道王越一直都没有离开过大同，这本来就是绝密的军情，不过就算王越在城中，这个消息也足够震撼了。
隋州沉默片刻：“跟我来！”
隋州问唐泛：“是那个山洞吗？”
就在这时，对岸忽然传来一声怒喝：“小贱人，你干了什么！”
诚然，杜瑰儿只是一名平民女子，不救的话，他们也不会受到什么谴责，这次还是杜瑰儿主动要跟出来的，这就更加与他们无关了。回去之后，除了杜老大夫和曾经受过杜瑰儿恩惠的病患之外，只怕也没有多少人会为这名普普通通的女子伤心。
得到他肯定的回答，隋州只是点一点头，没有表示反对。
就在他将目标改成杜瑰儿的那一瞬间，孟存分明从唐泛脸上看见惊愕和措手不及。
唐泛就问：“你们方才发现这里有亮光的时候，难道对方没有跟着你们一道过来吗？”
“是，”孟存苦笑，他也受了不少伤，浑身渗血，不过幸好都是皮外伤，没有那么严重。“我在路上遇到了出云道长，又看见这里有火光，就赶紧带着他逃过来了，方才我还隐约听见汪公他们的怒骂声，只怕如今他们的境遇比我们还要糟糕，我们一走，那些阴兵肯定全冲着他们去了，大人请快去救救汪公他们罢！”
唐泛连忙阻止：“等等！你到底要什么，只要我们能做到，都可以满足你，杜姑娘是无辜的，你何必找她下手？”
孟存：“单凭这一点，这并不能说明我可疑，而且后来你们自己也查出了丁容那些内贼。”
一进洞穴，众人就感觉松了口气。
唐泛点点头：“不错，这正是问题所在。试想一下，假如袭击我们的人真是当年蒙金战场上冤魂不散的阴兵，他们又怎么会用刀和剑呢？看来是有人打算借着阴兵过路伏杀我们。如今看来，这一切确实是早已布置好的，先是风雨大作，电闪雷鸣，而后又是阴兵借道，暗设埋伏，李子龙再有能耐，也不可能当真呼风唤雨，顶多只能借助天地之势成事，这阴兵借道，估计便是由此而来。而先前明军或死或失踪，在此被阻，肯定也与此有关。”
他就是有疑惑所以问一问而已，怎么就能让镇抚使大人想到增加北镇抚司的训练上去的？！
然而下一刻，他立马就坐直了身体。
如今洞穴之内，唐泛是不会武功的，出云子和卢衍都受了重伤，杜瑰儿也可以忽略不计，只剩下一个孟存，如果有事还能抵挡一下，不过他既然能带着出云子冲出重围，身手想必也不会差到哪里去。
而摔倒在地上的杜瑰儿，则勉力爬了起来，小心翼翼避开孟存胡乱挥舞的匕首，一脚踹向他的胯间。
杜瑰儿忍不住哭了出来：“我，我杀了他，唐大哥，我杀了他了……”
隔了一会儿，唐泛便看见黑暗中一点星星之火燃起，随即照映出隋州的模糊轮廓。
然而身边多了个人，连唐泛也觉得心头安定不少。
众人赶紧上前帮忙，从孟存手中接过出云子，搀扶着他坐下来。
隋州道：“方才他过去的时候，我注意了一下火折子起伏的地方，依稀记得方位。”
只有短短一瞬，温热的触感拂过肌肤，连带着半边脸都滚烫起来。
她从来没有杀过人，但她知道唐泛的话没有错，眼前这人如果不死，等会死的就是自己了。
隋州则先走到卢衍身边蹲下，帮他察看伤势。
这一套动作下来，行云流水，干脆利落，简直称得上将杀人也变成一种可供观赏的手法了。
孟存的行为完全出乎大家的意料之外，毕竟在场所有人中，唐泛才是他要除之而后快的，也只有唐泛才最有价值。
韦山也插口道：“大哥，我们也是！”
隋州那边的战斗也将近尾声，对方有四个人，以四敌一，仍旧不是他的对手。
唐泛：“随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