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人生若只如初见
第三节
聂卓扬对他的打探略感不快，其实是他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发小？同学？朋友？似乎都不确切。于是坐下来夹了一只红油抄手:“兄弟，不想吃就请自便吧。”
唐潇潇放下筷子，一脸严肃：“那天你的飞机真没油了？”
“我刚刚得到消息，林宇凡今天下午去医院拆石膏了，不过，”电话那头，魏碧意味不明地停顿了片刻，才缓缓吐出一句话，“他没能站起来。”
唐潇潇不见他反应，哼了一声，又道：“是你在魏碧面前乱嚼舌根的吧？谁说林宇凡是我表姐夫了？我表姐可没嫁给他！”
“你的背包落在安监部会议室了，他们送到塔台，我帮你拿了回来。刚才一路上手机响了好几回，来电显示是‘林师兄’，怕是有什么急事。”郎泰把一个牛仔背包递了过去，抹了抹额上的汗，憨憨地笑了笑。
“说对了！还真不是我的，是借的。我这外地车牌下班高峰期去市中心不方便。”聂卓扬说着爱惜地抚了抚方向盘，然后抬头看向她，眸光微转，“可我这人就是长情，念旧，不舍得换，你说怎么办？”
“哦，你表姐安琪……”聂卓扬突然露出一丝意味深长的笑意，“前阵子的同学会上我可听说她在美国早就有了别人呢，不然林宇凡这次车祸受伤，也轮不到你去做田螺姑娘照顾他吧？”
“老板，来碗牛肉面！”聂卓扬径直走到她面前坐下，叹道，“小辣椒，你可真是十几年如一日，每次都吃油泼辣子面，吃不腻吗？”
和_图_书唐潇潇拧眉瞪他：“我还没找你算账呢！竟然在调查会上拿这个做文章，好卑鄙！”
“你胡说！你懂什么？”唐潇潇被他一句话激得险些失控，重重地把筷子撂在桌上。
唐潇潇抬头瞥他一眼，扬起手：“老板，加菜：酸辣凉粉、红油抄手、毛血旺、水煮鱼、辣子鸡，嗯，再来份麻婆豆腐，就这些吧。”
唐潇潇盯着他看了一会儿，突然放低了声音：“阿卓，你是不是之前就知道捷航油量改革的事？”
看来消息传得真快，唐潇潇担心林宇凡，说了声：“我还有事，先走了！”转身就跑了出去。
“十块钱？”聂卓扬一愣，随即勾起嘴角，掏出钱包往她掌心一拍，“都拿去吧！”
聂卓扬既不承认也不否认，只是浅浅勾着嘴角，任由她冲自己发火。
聂卓扬一怔，恍惚间仿佛回到童年时，两人成为同桌，前一分钟她还因为打开书看见他放的死蟑螂而吓得大哭，下一分钟就抹抹眼泪，抽抽鼻子，认真地盯着他看：“阿卓，你昨晚没背课文吧？错了这么多。”然后过了一会儿，她又拧着秀气的眉头，用铅笔尖狠狠地戳他的胳膊，“阿卓，自己写，不许抄我的作业！”
“才刚下过雨！”聂卓扬斜眼瞥她，“小辣椒，这么多年你一点都没变，还是爱瞎操心。”
唐潇潇哼了一声：“你怎么又不开保时捷了？难道那也不是你的车？”
他们这就算是握手言和了？唐潇潇有些迟疑地站起来。
唐潇潇没好hｅｔushu•coｍ•ｃoｍ气地瞥了他一眼，打开来抽出两张五元，把钱包往他怀里一扔，转身就走。
“就是我表姐听说他受伤了，才托我照顾他的。我表姐……”唐潇潇迟疑了一下，“她那边有事才回不来的。”
马蹄莲，是她最喜欢的花，却与爱情无关，代表着纯洁、纯净的友谊。
唐潇潇接过背包，连忙翻出手机。上面已经有几个未接来电，都是林宇凡打来的，最后是一条短信：“潇潇，对不起，我才知道，是我连累你了。”
餐厅暖黄的灯光照在他英俊的脸上，眸光流彩，一如当年那个为梦想追逐的阳光少年。他的手掌比当年宽厚，掌心也不再湿漉漉的，而是温暖干燥，坚定有力。
“从小到大，你没少错怪我！”聂卓扬摇了摇头，一副掏心掏肺的诚恳模样，“不过早知道你会这么为难，我就算把飞机开到没油了紧急迫降，也得听你指挥呀。”
唐潇潇哼了一声：“那天要不是我们总主任抢了话筒去指挥，还不知会出什么大篓子呢。”
他怎么会懂得什么才是暗恋呢？暗恋，是最好的哑剧，说出来却可能会变成悲剧。暗恋，就是她遍体鳞伤，而伤害她的人却一无所知，更悲哀的是，她还要假装丝毫没有把他放在心上！
唐潇潇触及他的目光，心跳顿时漏了一拍，连忙别过脸去，想了想又转回来，把手伸到他面前，一脸理直气壮地说：“别管你的车了，先借我十块钱！”
转过两个弯，前面一栋九层ｗww.hｅtusｈｕ•ｃom.ｃｏm的白房子就是美女云集的空乘宿舍，俗称“空姐楼”，楼对面就是“彩虹餐厅”，物美价廉。唐潇潇坐下来刚点了份油泼辣子面，便看见聂卓扬迈着一双长腿也进来了。
“看，脸都红了，你还是没学会说谎。”聂卓扬说着，语带讥诮地笑了笑，“怎么样，暗恋自己表姐夫的滋味不好受吧？”
“啪”一下，聂卓扬被他拍得手一抖，馄饨跌落碗里，溅起一大片红油，正待重新认识一下这位年轻的表叔，手机响了。他看了一眼来电显示的名字，犹豫了一下，还是接了起来。
“我不吃辣的。”郎泰摇了摇头，然后用审视的目光上下打量了他好几眼，“你是潇潇的……”
“憋到现在不容易吧？瞧你这副模样，就跟小时候板着小脸问我是不是真没带作业本一个样！”聂卓扬笑吟吟地看着她，顿了顿又问，“那么，你是以捷航运营总监的小姨子身份问，还是以星航飞行员的发小身份问呢？”
“潇潇，可找到你了！”餐厅的门突然被推开，一个穿着灰色工装、浓眉大眼的年轻人推门进来。
阿卓，她有多少年没这么叫过他了？自从高中又进了同一所学校，她就一直连名带姓地叫他聂卓扬，或是半开玩笑地跟其他同学一样叫他聂少爷。而这个“卓”字，后来也成了他最痛恨的字……
唐潇潇认真地想了想，点点头：“捷航怎样我不管，反正，我信你了。”
“辈分错了。”郎泰一脸的严肃，伸出五指粗短的厚厚手掌，重重ｗwｗ.hｅtusｈｕ.ｃｏm.coｍ地拍了拍聂卓扬的肩头，“我是潇潇的表叔！”
“别激动，激动代表着欲盖弥彰。”面对奓了毛的唐潇潇，聂卓扬更加云淡风轻，“好在他并没有想多，不然那天去机场接你，他送的就是玫瑰而不是马蹄莲了。”
见唐潇潇不再反驳，聂卓扬话锋一转：“你有没有想过，谎报油量的可能是捷航？少绕飞两圈，省下的油量很可观。”
“我明天航段多，晚上回不来。”聂卓扬手肘支在桌子上，看着她缓缓道，“就十块钱，你故意寒碜我是吧，唐潇潇？”
“好了好了，是我胡说八道。来，吃菜，吃菜！”聂卓扬说着夹了一筷子菜给她，自己也吃了一大口菜，顿时辣得直抽气，还不忘一语双关地说，“这么辣，真不是一般人消受得了的！尤其林子，一向不爱吃辣的……”
唐潇潇咬了咬嘴唇，猛地抬起头，用筷子敲了敲碗边：“差点被你带沟里去了，别想转移话题！说回飞机没油的事，我以一名管制员的身份问你，行吗？”
聂卓扬叹了口气：“你也知道那天的天气，我一路上都是积雨云和雷暴，航路绕飞，兜来兜去，总算飞过来，这边强雷雨不能落，让我去临川机场备降。谁知飞过去临川那边也接收不了，盘旋等待了快一个小时，我只好又飞回来，好不容易排上队进港，最后就剩下几分钟的油量，你说，我能让吗？我敢让吗？”
“灰太……郎泰？什么事这么急？”唐潇潇连忙松脱聂卓扬的手，迎了上去。郎泰是塔台负责维护设备的m.hetushu.com.com机务员，绰号“灰太狼”，一向做事沉稳，很少见他这么着急。
聂卓扬看着她如数家珍地报菜名，忽地轻轻一笑：“要不咱们出去吃吧？这里又不是川菜馆。再说大热天吃这么辣，不怕上火？”
唐潇潇配合地迅速偃旗息鼓，幽幽地低下了头，因为低着头，所以也就错过了聂卓扬眼中的纠结和不忍。
“没事她也不会回来了，你为什么不直接告诉林子？难道是怕他伤心？”聂卓扬打量了她一眼，放轻了声音，“你该不会是喜欢上他了吧？”
聂卓扬甩了甩头，仿佛将不愉快的往事甩掉，自嘲地笑了笑，声音隐隐有些低落：“你是想说我在针对林宇凡？唐潇潇，在你眼里我就这么没素质？一架飞机上百号人，也是我能拿去斗气的？何况我当时也不知道后面的飞机就是捷航的。”
“我明天还你钱。”唐潇潇低头拆着一次性筷子，泄愤似的把包装纸用力扯来扯去。
聂卓扬定睛看了看她，忽地朗声一笑：“好，就冲这句，我得好好请你一顿！走，咱们换个地方！”说着他起身拉起唐潇潇的手。
“你想多了！他在我心里，一直是我仰慕的师兄而已。”唐潇潇语气坚定，白皙的脸庞却微微地泛红了。
“这么说倒是我错怪你了？”唐潇潇撇撇嘴。
聂卓扬看着面前满满一桌菜肴，心里颇不是滋味，无奈地撇了撇嘴，扭头对郎泰说道：“兄弟，要不，一起吃？”
聂卓扬便也肃了肃神色，放下筷子，认真地答：“我以一名飞行员的身份回答你，是真的没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