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这是我的思远海峡
第三节
不仅满员，连过道和车厢连接处都挤满了人。我带了一个手提行李包，请一个大叔帮忙，挤着塞进了行李架上。在几个打工妹打工仔的座位边，我拉开小凳子坐了下来，背靠着他们的座椅背侧面，将双肩包抱在了手里。
我手里攥着正月十二下午五点出发的火车票，昂着头回了家。
“那我走了。”我转身换鞋，准备出门。
列车满员。
我的脑袋甩向了一边，头发都挂了下来，垂在我眼前。我的脸颊火辣辣地痛起来，嘴角有了一些腥甜的滋味。这一巴掌，我知道爸爸用了很大的力气。
“我会的，小诺，再见。”我也朝他挥挥手，转身往公交车站走去。
他看到我，咧着嘴笑起来，说：“小桔啊，长这么大啦，哎呀真是越来越漂亮了，老陈你好福气啊！”
爸爸坐在藤椅上，抬头看着我说：“听你孙叔叔说，你在学校里找了个男朋友？”
我默默地收拾了行李，午饭后，我对着客厅里还在闷头喝酒的爸爸说：“我回学校了。”
“你孙叔叔告诉我，耀耀对他说，你交的那个男朋友，身子有点问题，是个残废和*图*书。”
我冲出阳台，看到陈诺呆呆地站在爸爸的房间里，瞪着眼睛朝我看，他说：“姐姐……我们……还去少年宫吗？”
“是的。”我立刻就承认了，心想，干脆就趁着这个机会把话说开了吧，虽然，这氛围并不是太好。
第二天一早，我起了床，发现枕边有一个信封，里面装着几千块钱。刨去学费，还多了一千五百块。我手里抓着钱，眼泪就掉了下来。
“我在兼职，要早点开工，已经买了火车票了。”
我抬头看他，小笨蛋明显哭了，哑着嗓子在那儿一边挥手，一边喊：“姐姐，我会想你的，你要多打电话回来啊！”
我抚着自己肿胀的脸颊，迷茫地看着他，心想，我做错什么了吗？
我心里已经有些数了，赶紧做好各种应答准备，跟着爸爸去了阳台。
爸爸突然走到我身后，他拉过我的手，低声说：“小桔，你能不能答应爸爸，回学校去和那个残……残疾人，分手，爸爸也是为了你好啊。”
孙叔叔，是孙耀的爸爸。
他松开了手，喝得潮|红一片的脸颊上，又起了些愤怒的神ｗｗｗ.ｈｅｔushu.ｃom•cｏｍ色。为了避免再和他有正面冲突，我赶紧拎起行李出了门。
啪——
我冷冷地答：“我不知道，我和他不熟。”
这一晚，爸爸并没有和我说什么。
“你孙叔叔的儿子耀耀从小就听话懂事，样子也不错，高中就蛮喜欢你的，听说他去Q大念书，也是为了你。”
走到楼下，我听到陈诺在四楼窗边叫我：“姐姐！姐姐！”
“……”
之后的几天，家里低气压盘旋，我和爸爸再也没有开口说话。我们成天板着脸，美阿姨却是一副幸灾乐祸的模样。
我回头看他，咬了咬嘴唇说：“爸爸，对不起，我不能答应你。”
“放屁！两只胳膊都没了还叫身上有点残疾？”
第二天早上，我起床后，打算陪着陈诺去少年宫玩一趟。
“爸爸！”我声音大起来，“他不是残废！他只是个普通的男孩子，身上有点残疾而已！”
我毫不犹豫地把钱和学生证递给她：“买一张。”
爸爸一下子就站了起来，朝我吼道：“陈桔！你承认得倒挺快！也不用我来套你的话，我说你这死丫头是脑子进水了还是眼和图书睛被狗啃了，老子养你十几年，把你养成这个模样是叫你去献爱心的吗？你说你要去大城市我让你去！每个学期给你付几千块钱的学费生活费是叫你去找个残废谈恋爱的吗？你这个样子怎么对得起你死了的妈！啊？啊？你读了这么多年书都读到鬼身上去了！你是鬼上身了是不是？你知不知道老孙和我说的时候老子差点一口血吐出来！你让老子这脸以后往哪儿搁？老邻居老同事不用多久就能知道你找了个残废，你他妈是想气死老子是不是？”
他惊讶：“你这么早开学？”
可是，这样疯狂的事我又何止只做了这一件？透过车窗望向远方，我不知道，这三十七个小时的旅程结束后，等待我的会是什么。
我抹掉嘴边的血，咬着牙笑了一下，点头说：“去啊！谁说不去了！”
我定下心神，和孙叔叔打了招呼就回了房间。
可是，在这个家里，我一天都待不下去了，脑子一热，我问：“有去D市的车票吗？”
我有些紧张，两个中年男人都喝得有些醉，可能是我潜意识在作怪，总觉得爸爸的脸色很难看，美阿姨在为他们和图书准备下酒小菜，走出厨房看到我，面上也露出了一丝奇怪的表情。
我没有对叶思远说过这些事，只是天天向他报平安。也许我演戏水平还不错，叶思远并没有发现我的异常。
我的思维一直有些混乱，直到登上去D市的列车，我的心情才渐渐平静下来，才能有多一点的时间思考这几天发生的事。
在厕所梳头时，爸爸走到我身边，板着脸说：“你给我过来。”
他没理我，哼了一声，转身回了房间。
听到爸爸一口一个地用“残废”称呼叶思远，我再也冷静不下来了，我也仰着脖子对着他吼起来：“他不是残废！他是个很好很好的人！你又不认识他！你凭什么这么说他！你只顾着你这张脸，你有没有想过我的感受？他没有胳膊是他想的吗！那是一场意外！如果他没有受伤！现在不知道有多优秀呢！就算他没了胳膊，他现在依旧是个特别出色的人！你凭什么说他是残废，你凭什么说我对不起我妈，你才对不起我妈呢……”
晚上，我向爸爸开了口，问他要学费。他死死地盯着我，说：“你不是很有本事吗？你可以找那个残废和-图-书给你付学费啊！你不是已经和他同居了，还来问老子要什么钱！老子的钱是将来给陈诺读大学用的！”
正月十一，我去火车站买回学校的车票。民工往大城市返的热潮还没过，售票员告诉我，五天内都没有去H市的车票了，连站票都没有。
我扭过脸去看他，他眼里冒着火焰，显然是气得够呛，他指着我的鼻子，抖动着嘴唇说：“陈桔我警告你，除非老子死了，要不然你别想和那个残废在一起。”
她一查，说有，但是是慢车，要开三十七个小时，而且只有站票。
我没有告诉叶思远我的行踪，因为我自己也没有想好。拿出车票，我看着红色纸片上那个目的地的名称，突然意识到自己也许在做一件很疯狂的事。
陈诺小心翼翼地说话做事，不时瞟瞟我们三个人的脸色，再也不敢任性调皮。
“算我问你借的。”我淡淡地说，“陈诺的学费和生活费我会负担，我自己的生活费我也自己承担，请你把学费借给我，好吗？”
叶思远，他又做错什么了吗？
上车前，我去了趟超市，给自己买足了一路上的食物饮料，还买了个折叠的小凳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