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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间只得一个你

作者:蓝白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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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

第十三章

一听送进去的是个男人,有些希望落空的家属当场就哭了,把生还者护送到医院的搜救人员是在场所有人的英雄,救人一命,还拖着疲惫的身体来到那些哭得歇斯底里的家属面前安慰:“一下子来了两个幸存者,另一个也必须手术,送到隔壁县医院去了,去那听听消息吧。”
许唯星抱着这孩子,和其余五个人一道挤坐在长椅上,这孩子睡得不安稳,没一会儿就又睁开眼睛,许唯星记起自己还不知道他叫什么,“你叫什么名字?”
周子廷和许唯星搭同一班飞机返回北京,原本还谈笑风生的她接了个电话后整个人神情都变得不对,周子廷不禁问:“怎么了?”
请指引我走出去
也不知过了多久,周漾枕在许唯星的腿上睡熟了,许唯星看着天幕上缀着的点点繁星,有些无力地想,如果没有灾祸,这该是个多么祥和的夜晚?
许唯星之前有多匆忙地挤进人群,如今走出人群时就有多沮丧,周漾摔伤了脚,没办法挪动,只能眼巴巴地仰着小脸看着原路返回的她。许唯星摇了摇头,那孩子的眸光就被割伤了一道——本就所剩无几的希望,就这么又少了一分。
餐厅小妹为他留的午餐两人份还有余,只有15分钟的用餐时间,许唯星基本没时间和周子廷说话,只顾着低头狼吞虎咽,对于周子廷来说,比起吃饭本身来说,似乎看她吃饭更加有趣些,许唯星偶一抬头,就看见对面的周子廷早已放下了筷子,只拄着头饶有兴致地看着她。
孙乐妍的嘴可比周子廷毒多了,当即一句:“畜生才长尾巴呢,你又不是畜生,哪来的尾巴?”就呛得周子廷哭笑不得,败下阵来。
“这是我前妻。”
果然帅哥有优待,还不等周子廷走近,餐厅小妹就直接端了饭菜出来。
她如此这般欲言又止,原本还在微笑着的许唯星,笑容就这么一点一点地隐去了。所谓的惊天八卦该不会是……
周漾当时还惊喜地问他:“卓老师,你唱这首歌怎么不走调?”
“又有生还者被送进医院了!”
这一下午许唯星又是忙得连杯水都顾不上喝,等她终于回到自己办公室,已经累得一屁股倒进了椅子里,再也不愿起来。好不容易捏一捏紧绷的眉心,懒洋洋地拿起办公桌上的手机。这一下午这部私人手机她都没带在身上——压根没工夫去接听私人电话;对于既没男朋友、也没什么朋友的她来说,上班时间也没什么人会找她。如今拿起手机一看,竟有十几通未接电话,许唯星简直不敢相信,再一看电话全是张苒打来的,许唯星就更是一头雾水。
滚烫的茶水就这么撒了许唯星一手,手背早已红了一片的她却全然未觉,只有一个声音,慢慢地随着惊天的恐惧一道,吞噬掉她所有神智。
特别瘦小的孩子,明明是小学生,看着却比城市里上幼儿园的孩子还要瘦弱几分,那双眼睛蒙着一层灰蒙蒙的恐惧。
哎,真是让人倍感唏嘘。
原来这丫偷|拍了一张刚才周子廷和许唯星聊天时的侧颜,又拍了张全家福上的那个小胖墩,直接把对比照发上了微博,以响应微博上的“胖子都是潜力股”的热门话题,许唯星和周子廷应孙乐妍的要求给她的微博点赞时,这条微博已经有了几十条评论。
“给我留了这么多啊?”周子廷看一眼餐盘,笑得那样和煦,不枉餐厅小妹如此厚待。许唯星就只能颇为尴尬地杵在那儿,正不知道自己该走该留,周子廷一伸手就把她给摁椅子上了。
许唯星到处奔走寻找,脑子里只有一个声音在反复拉扯:他是卓然用命救下来的孩子,是她最重要的人了,她不能失去他;她已经失去了卓然,不能再失去他……
在医院守了一天,依旧没有任何结果,许唯星拖着已被抽干的身体回到宾馆,路过前台时她都不敢抬头看墙上的挂钟,她不想知道现在是何年何月何日,她不敢知道自己究竟已经等了多少天……宁愿一辈子这样自欺欺人下去。
“我真得关机了,赶紧说正事啊。”许唯星的语气十分火急火燎。
许唯星也没接话,拿了合同就往自己办公室走,可随着高跟鞋的哒哒声,昨晚梦里那些支离破碎的片段不由得在她脑海中里一点一滴拼凑起来,梦到地震,就真的地震了,真是让人匪夷所思。
她怎么敢带一个中风偏瘫的老年人去那么危险的地方?但显然许唯星这次的突然来访还是解决了卓立的一个大麻烦——这个女人是疯了吧,才会主动替他前往灾区?
“前妻?”小家伙歪着头想了想,显然不明白是什么意思。
那一刻许唯星终于明白,孙魏娟是真的视卓然如己出,否则也不会因为卓立的这番话哭得险些背过气去。
夜空中最亮的星,是否知道
众多学生中,周漾是里头最机灵董事的一个,也是卓然最喜欢的学生。
公司规定员工上班不准刷微博不准看视频不准逛淘宝,但她还算个好说话的上司,秘书没干正事被抓包,她也没给冷脸,只是问:“合同校对好了没?”
许唯星本来以为自己等得都已经麻木了,听老爷子这么说,却原来心还是会跟针扎似的疼。原来他们的愿望已经这么卑微,哪怕是见到尸体,也算彻底死心了。
许唯星没想到自己随口一说竟还说对了,一时哑然,孙乐妍却依旧一派轻松惬意地告诉了许唯星一个更重磅的消息:“我毕业以后想进凌亚。姐,你可得罩着我。”
许唯星知道自己出现的不合时宜,可她耽搁不了太多时间,只能硬着头皮走进正闹得不可开交的房间。但似乎她的出现,并不像她想的那般不凑巧。反倒是孙魏娟见许唯星轻轻地叩开虚掩着的房门那一刻,原本被卓立逼得成了一片死灰的眼睛里,终于闪现出了一丝希望的光。许唯星仿佛就是她的最后一根救命稻草,她就这么颤颤巍巍地走到许唯星面前,竟当着许唯星的面,“扑通”一声跪下了。
“我……”张苒欲言又止一般顿了顿,才语气颇为艰难地继续道,“……跟你说件事儿啊。”
周漾就这么高高坐在自家老宅的废墟上,曲着双腿缩成一团,远远看去那么渺小——是啊,在天灾面前,谁不是这么渺小?
许唯星就这么被惊醒了,满头大汗。
这个世界人心险恶,关于朋友这个词,卓然一向分得很清楚,这几年结识的朋友,彼此看中的都是对方的社会地位,可以锦上添花但绝做不到雪中送炭,而他的朋友圈中真的说得上知心话的,从头到尾就只有少年时和图书结识的厉家晨。以至于在下了这个决定后,卓然除了向家人报备,就只打算告诉厉家晨一人。
周漾抬头看她,脸上是早已干涸的泪痕。
竟真的看见了卓然。
孙乐妍刚上大三,按照这丫头之前的人生规划,许唯星还以为她现在已经在准备出国读研,许唯星前去接机,却见这丫头一本雅思书都没带,带的全是漂亮衣裳,不由得啧啧叹:“你哪像要准备出国留学的人?这么逍遥……”
许唯星慢慢地走近他。这一片区域已经停止了搜救,除了他们,再没有任何搜救人员的踪影,只有极远处的平地上,依稀可见成片的临时帐篷。
每当我找不到存在的意义
终于,她走到了护士面前,眼睛早已被源源不断的眼泪晕得模糊不清,可她说的话,却是前所未有的清晰,笃定:“他是我丈夫……”
“……”
许唯星想了想:“求我没用,你真要进凌亚的话,求周子廷罩着你才对。”
张苒身为赫勒人事部的中层,才能第一时间知道赫勒华北分公司的新老总准备这两天要就职,刚提副总没多久的卓然代表总公司前往长春出席对方的任职仪式。张苒还以为自己给出的这个消息会收到重磅效果,哪料到手机那头短暂的静默过后,许唯星只是淡淡地说:“我知道。”
周漾诧异地扭头看她。
这孩子到了商场特别拘禁,卓然帮他拿了几件衣服让他去试穿,他却拿都不敢拿,只因指甲缝里还有帮他奶奶劳作时留下的污垢,他怕弄脏这雪白的衣服。
许唯星就笑笑,没再说话。一年,这个世界真的改变了很多,唯一没变的,或许就只剩下一直是这么欺软怕硬的项少龙了吧。
……
今天周漾的这件POLO衫重出江湖了,因为他今天代表他们这个贫困县去市里参加数学竞赛。
曾与我同行 消失在风里的身影
卓然,你如今在哪儿?又知不知道,我有多想念你……
死……
这两名蓝卡员工连忙点头如捣蒜,张苒大姐大似的冲她们摆摆手,她们才如获特赦一般连忙溜出女厕所。
厉家晨既不能理解他嘴角的笑意,更也不能理解他的决定:“你好端端地跑去支什么教啊?”
还不等许唯星回话,张苒又紧张兮兮地补充道:“你听了先别激动,我也是道听途说来的,消息不一定准。”
许唯星已经很久没有做过那么连贯的梦了。
秘书连忙点头,拿起桌上的合同递给许唯星,许唯星接过合同,顺带瞄了眼秘书的电脑屏幕,见微博的页面无端端变成了灰色,许唯星也就多嘴一问:“怎么成这色了?”
她的手机震动声打破了此刻的祥和,一看是医院的护士打来的,许唯星赶忙接听,一下子就把周漾给闹醒了,周漾睁开眼睛还没在黑暗中看清许唯星的表情,已先行听到她声音都有些抖地、透着满腔小心翼翼地“喂?”了一声。
周子廷笑意更深了:“我之前还好奇项少龙怎么吃起饭来那么不顾形象,原来是随了你。”
许唯星也没太把这梦当回事儿,直到开完早间的例会,准备回自己办公室,正好路过秘书室,想到早上让秘书校对个合同,又见秘书此刻正专注地对着电脑屏幕不知在浏览些什么,便调头走进秘书室,正在开小差刷微博的秘书见到她突然过来,连忙站起来迎接。
正好今天周子廷的母亲约了她去周家吃午饭,许唯星接完孙乐妍正好是11点多,再直接就驶去周家,到的时候便正好,周妈妈热情地招呼这两姐妹进门:“来来来,快进来,你们来得正好,等煲的汤好了就能开饭了。”
而此时此刻的员工餐厅里,许唯星盯着电视机深锁眉头,终于也引起了周子廷的好奇:“我妈也很爱看这节目,每周都追,我就不明白这种分手擂台有什么好看的,你们女人都这么入迷。”
“绝对的,我刚上网还看见新闻说,凌亚的市场总监和某某地方签了笔大合同,准备开设新厂了呢。”
家人……本来他还应该向自己的妻子报备的,可转念一想,他哪里还有妻子?卓然又不由得凄凄惨惨一笑。
“……”张苒又不说话了。
许唯星下意识地摸摸嘴角,但显然他这么擒着笑看她并非因为她嘴角黏了饭粒,“怎么了?”
卓然准备再婚了吧……
周子廷闻言,笑容有片刻的板滞,末了却只是无奈地耸耸肩:“她心里有人。”
许唯星还没说完,这孩子打断她:“我知道,你叫星星。卓老师说过的。”
张苒不由得啧啧叹:“盛峻一飞机师都没你飞得这么勤,大!忙!人!”
孙魏娟说话不利索,许唯星震惊着一张脸听了好几遍,才终于听清她在说什么,“唯星,阿姨求你了……求你,带我去灾区……”
他一心一意想要扎根在这个城市,是为了那个人;如今没了那个人,他对这个城市,又何必眷恋?
电话虽然通了,但电话那头的许唯星语速很快:“长话短说,飞机快起飞了,我得关机。”
最近一段时间里,凌亚和赫勒轮番抢占国内中端车市场,绝对是汽车行业内最轰动的新闻。
孙乐妍之前在他手底下实习过,周子廷对这丫头的能力还是很肯定的,以她的资质和学历,进凌亚是绝度没问题,可周子廷一看这丫头这副嘚瑟样,就忍不住故意叹气:“哎,看来我一辈子都摆脱不掉你这根小尾巴了。”
她回拨过去,张苒几乎是秒接,可接听了又不说话,古里古怪的。许唯星只好先开口:“怎么了?这么急着联系我?”
搜救人员安慰了不到两句,就被其他家属团团围住,许唯星也在其中,30年的教养、素质什么的早被忘到了九霄云外,拿着手机拼命地挤到搜救人员面前,给他们看卓然的照片:“是不是他?”
何止不开心?简直快成行尸走肉了,想到这里,厉家晨就明白了:“好吧,去多久?”
他是卓然,只是普通的代课老师,学校里师资匮乏,他不仅兼任三个班的主课老师,还是其中两个班的班主任。
可惜……
许唯星刚无奈地准备提醒周子廷一句:“已经没菜……”餐厅小妹就特欢快地朝周子廷招手:“周总监,给你留了饭菜,还热着呢。”
“我叫……”
而她,现在才醒悟,会不会太晚?
厉家晨依旧是不辞辛苦看店到最后的最尽责老板,原本正钻在车底下修底盘,工具箱就放在车轮边,他摸瞎地伸手,在工具箱里摸索着扳手,还没等他摸到扳手,就有人先行一步把扳手递给了他——厉家晨这才纳闷地从车底hetushu•com.com下钻出个脑袋来,见竟是卓然蹲在车边,咧嘴一笑:“找我喝酒还是找我修车啊?”
周子廷就这么一边抽了双筷子递给许唯星,一边对餐厅小妹说,“谢谢啊。”
“……”许唯星的心尖狠狠地一抽。
那仰望的人,心底的孤独和叹息
“……”
张苒无奈叹口气,她本来已经很久没在许唯星面前提起过卓然这个名字,这次实在没管住嘴,一是因为刚才听见那俩小丫头聊到许唯星恰好和卓然一样,如今都身在长春,二是因为——
周漾沉默了许久,终于艰难地开口:“那万一卓老师也死了呢?”
许唯星这才回过神来似的,对周子廷笑笑:“没什么。对了,项少龙在你父母家还乖吧?”
她仿佛读懂了梦境里,他为何能如此坦然地面对这一场横灾——从小到大,他在这个世界上其实根本就没有亲人,一直都是那么的孤立无援,而她,曾经是他最亲的人,可是最终连她都选择了离开。这个世界从不曾牵挂过他,那他又何来留恋?
其实孩子的世界还是极其单纯的,他说这话时,还忍不住泛起有点苦涩的笑容,殊不知其实半年前,他的父亲在外打工时出意外过世,他母亲很快改嫁他人,只不过他的奶奶怕他这么小小年纪承受不了这个打击,一直没告诉他。其实这样也好,让这个孩子,晚一点去体会这个世界的残忍吧……
周漾每天都跟着许唯星一起来,领养手续已经托人去办了,只希望手续办好的那天,卓然已经醒了。
那笑映在因溅了泥巴而显得脏兮兮的大巴车玻璃上,显得特别的晦暗,没有半点生机。可明明当时车载广播里播放着的歌词,是那么的充满希望……
许唯星默默地看着这一见面就斗嘴的俩人,无奈笑笑:“你俩继续掐吧,我去厨房帮忙。”
秘书看她的眼神,明显当她是除了工作以外什么都不知道的落伍星人,“四川地震了,所有门户网站都弄成灰色默哀。”
秘书的来电算是拯救了许唯星,许唯星电话一响,她一接起,对电话那头的秘书说一句:“我五分钟后到。”便彻底结束了这顿令她有些难熬的午餐。
周子廷便没再说话,直接起身也朝厨房走去。
许唯星替这孩子擦眼泪:“等你的卓老师被找到了,我们三个人一起回北京,好么?”
“最近凌亚和赫勒抢市场抢得很凶啊!”
……”
许唯星就这么醒了。
没想到孙乐妍随口就接话道:“是啊,我是不打算出国了。”
原来卓然还兼任低年级的音乐老师,只可惜卓然五音不全,常常在学生们面前闹笑话,可在带周漾去镇上比赛回来的途中,他这个音乐老师却跟着车载广播,唱了一首迄今为止唯一没有走调的歌。
卓然在贫困乡的希望小学里任教,这次为了救个学生被压在校园的废墟里,希望小学坐落在低洼地区,救援难度很高……这些许唯如今仅知的消息,都是从孙魏娟处得知的,一年前的她删掉了所有和卓然有关的人的联系方式,如今只能找到卓然嫂子工作的医院,再几番辗转,最终才见到了如今常驻疗养院里的孙魏娟。
每当我迷失在黑夜里
护士知道她每天都会定时定点来医院等着,有好消息,连护士都替她激动。
应该是坐在许唯星旁边的某位男士发出的提醒。
她……
许唯星依旧每天都来医院报到,心情却早已和之前截然不同。从来没觉得“拨开云雾见青天”会是这么美妙的词。
是啊,这种以前任婆媳、前任夫妻、前任男女朋友、前任工作搭档……这类已经决裂的两方当众撕逼作为卖点的节目有什么好看?她这种切身经历过这一切的人,自然是体会不到这档节目的乐趣的,许唯星也就笑笑,没接话,继续低头吃饭了事。
奶奶的死给这孩子影响很深,那原本总是满含希望的双眼已经不复存在了,连说出口的话都是如此悲观。
可是说到底,摸爬滚打这么多年,能真的称得上是朋友的,又有几个?当晚,卓然就去了车行。
在周子廷这般像是无奈、又像是无助的眼神下,孙乐妍顿时恍然大悟——看来她猜到了。
电视机就悬挂在墙壁角落的托架上,当看到电视机正播放着江兮茜主持的电视节目时,许唯星的心情多多少少有些微妙,是继续看自己的前情敌在电视机前巧笑倩兮,还是低回头来和周子廷四目相对?那个对许唯星来说更煎熬?
夜空中最亮的星……
已经失联一整天了……
摄影师应该也没料到会出这么个直播事故,反应慢了半拍,直到江兮茜紧握手机冲出了演播厅,摄影师才醒过神来,连忙把镜头转回已经落单了的男主持人身上,由男主持人僵笑着独撑全场。
前段时间软件故障,她得亲自送份文件给诸位副总,来到卓然办公室门外时,透过虚掩的门缝看见卓然竟然在,她正要敲门,却被卓然那时的表情震慑住,不由得停下。
护士很快当着所有人的面从钱包里翻出了一张身份证,看了一眼后便抬头询问在座的所有人:“有没人的亲属是叫卓然的?”
“我原来一直觉得你会害了卓然,现在才知道,真正在乎他死活的人,也只有你了。”这是许唯星离开疗养院前,孙魏娟交代她的最后一句话。话语间藏着多少无奈和懊恼,许唯星已经没心力去分辨。
张苒想想那枚钻戒,再想想刚才听到的那抹男声。如果她真猜对了,那么看来对于之前那段感情,许唯星已经放下,但显然,另一位当事人还没有……
许唯星终于能够放任自己,躲在厕所里哭得缩成一团,哭得哑了嗓子。
夜空中最亮的星,能否记起
当时的卓然垂着眸,落地窗外投来的阳光在墙上映出了一个属于卓然的、落寞的剪影,而之所以低头,是因为他正摩挲着一枚钻戒。
他那时是有多想念她,那么不爱唱歌的一个人,却还要学那首歌:那曾与我同行的你,如今在哪里……是在对她唱吧,一遍一遍唱着,即便她这一辈子都不会听见。
“我去洗把脸。”许唯星说着就走向了厕所。
关上厕所门,许唯星终于任由身体被磅礴的无力感笼罩,慢慢地滑落在地。
孙乐妍见姐姐的身影消失在了厨房门口,立即飞身扑坐到了周子廷身旁,撞他肩膀:“喂喂喂,都一年了,我姐对你怎么还这么不温不火的?周大帅,你怎么这么逊啊?”
这点她倒真的无须担心,周子廷倒是挺佩服项少龙的:“项少龙虽然对我态度一直不怎hetushu.com•com么好,但它特别会讨老人家欢心,我爸妈都舍不得它走了,一直问我能不能让项少龙在他们那儿多寄养几天。”
“周漾。”
卓然笑笑,笑容寥落,什么也没答,只反问:“你觉得这一年我过得开心么?”
其实在这孩子考试的这两个小时时间里,卓然几乎跑遍了市里大大小小的商场。其实就算是市里,也比不上北京的繁华,最拿得出手的也不过是耐克这一类级别的品牌,卓然从考场外接走他,就直接带去了商场。
早到了该说再见的时候了……
一向坚强的孩子彻底崩溃了,扑在他奶奶的身上哭得撕心裂肺,许唯星在门外透过门上的视窗看着,不论是当事者还是旁观者,都被那种生离死别的痛楚侵蚀着每个细胞。只是一晃神的工夫就有一幕可怕至极的画面窜进许唯星的脑海——万一……那里躺着的人成了卓然,她该怎么办?
原本清俊的面庞,如今满是脏污;原本坚强有力的、她一次次离开又一次次把她拉回来的臂弯,如今只剩冰冷,再没有一丝生机;她再看不到他眉梢眼角带笑的模样,再听不到他喊她……“星星”……
其实张苒压根就没什么正事要说,刚才教训起晚辈来一套一套的,实际上自己本身也是八卦的要死,她如今只想问一句:“你现在是不是在长春啊?”
“对啊,怎么了?”
这孩子一直坐在走廊的角落,地上铺着张报纸,仿佛这小小的一隅就是他仅存的家。许久不见大人来接他,而窗外已经夜黑,许唯星问他:“你家住哪儿?我送你回去吧。”
只不过这时的江兮茜再也不复之前的巧笑倩兮——她正惨白着脸低头看着手里的手机。
许唯星赶往灾区的这一路上都不敢睡觉,只要一睡着,梦里的场景就要反复将她吞没,可最终她实在是困顿的不行,只想闭一会儿眼而已,却控制不住地睡着了。果不其然,噩梦又来滋扰了。起初梦里只有她自己,身处在地震现场,仿佛身临其中,又似乎置身事外,就这么看着巨大的轰隆声过后一切都被吞没;许唯星挣扎着想要醒来,却在那一刻,在扬起的漫天灰尘之中,她看见了一个熟悉的背影,她刚想要叫住那个背影,叫他远离危险,却发不出一点声音,可即便她没能发出任何声音,他却在这时慢慢地回头看她,静静地,一脸凄茫的——卓然的脸。
“不知道,半年?或许更久。”卓然也不能确定。
原来他曾在卓然的钱包里见过她的照片。
“……”张苒有点诧异于她的反应,“那你……”
是去年筹备婚礼时,卓然买给许唯星的婚戒……
许唯星也是在医院,见到了卓然救下的那个孩子。
只不过婚礼还没开始他们就已经以离婚收了场,钻戒自然也就退回到了他手里。
如今,睡在她怀里的这个孩子又不自禁地哼唱起了那首歌:“夜空中最亮的星,是否知道,那曾与我同行的身影,如今在哪里?”
员工心有戚戚地唤了声:“张组长!”
真的到了颠簸了一路成功进入灾区,她又能帮上什么忙呢?学校坍塌得很厉害,已经被武警封锁,她还没踏进就被直接拦下。灾区乱成一团,每天都有新的伤亡人数产生,武警建议她去医院等消息,再之后……就只能听天由命了。有些人在镇上的医院见到从废墟里侥幸存活下来的亲友,有些人,却只能去医院认领遗物。
可渐渐地,许唯星终于敢肯定,这一切都不是梦,他确确实实在对她说话,他在唤她的名字,即便唤得那样艰难:“星星……”
这个国庆假期,卓然过得特别充实,终于说服CEO同意他的辞职申请,终于交代好了所有工作事宜,终于为母亲找到了她满意的疗养院,终于处置好了名下房产,终于收拾好了行李,只差向朋友辞行。
赫勒人事部的女厕所里,两名蓝卡员工正在洗手池前聊得热火朝天,忽听背后的马桶隔间里传来抽水声,这两名员工吓得连忙噤声,不一会儿就透过洗手池前的镜子,看见隔间的门被推开,张苒从里头冷着脸走出来。
“夜空中最亮的星,能否听清
语毕就把通话给掐了。
许唯星照旧是从早上一直忙到中午,连轴转没个停歇,等她有空吃午饭了,赶去员工餐厅,饭菜几乎全售完了,她本来就只空出来15分钟的用餐时间,下午还要和广告部的人开会,只能饿着肚子离开,可没想到刚朝餐厅门口一扭头,就看见周子廷走进餐厅。
“卓老师你那么好,她怎么会舍得离开你?”小家伙很有一套自己的主张,“我妈妈就舍不得离开我爸爸,所以跟着他进城打工,已经好几年没回来过了。”
“……”张苒讳莫如深地顿了顿才继续道,“我们卓副总现在也在长春。”
许唯星在拥挤的医院走廊第一次见到这个孩子,这孩子就这么直直地看着她,突然怯怯地说:“我认识你……”
而他一笑着说完,便又忍不住鼻子一抽,流下泪来。这孩子在本该没心没肺地笑着的年纪里,已经学会了用笑容掩饰悲伤。
幸好许唯星还没来得及得出答案,镜头就转到了站在江兮茜一旁的男主持人身上。许唯星本能地松口气,不成想没过多久,镜头又回到了江兮茜身上。
那笑容,看得许唯星鼻尖一酸。
这孩子跟讲个笑话似的,笑着对许唯星说:“我打电话给我妈妈了,我说我要去找她。她说这事她管不了,让我去找我叔叔。”
“进口车品牌被个借壳的国产车给秒了,高层肯定气疯了吧。”
两天后,卓然就踏入了这片全然陌生的土地。再坐一天一夜的汽车,才终于来到这闭塞的贫困县。
他在看着她。
她又梦见了卓然,但背景终于不再是天摇地动的地震现场,反倒像是她第一次见他时,他顶着青葱的面庞对她说:“你好,我叫卓然。”又像是他第一次试图安慰她时,温柔的手指抚摸她的头顶,触感那么的真实,许唯星在梦里都仿佛感受到了他指尖的小心翼翼。
孙乐妍一时口快,想也没想就反问:“谁啊?”
张苒的话还没来得及说完,手机那头隐约传来一个男人略带宠溺的声音:“要起飞了,还打电话呢?”
许唯星却无比坚定:“以后我们就是你的家人。”
这时,原本死一般寂静的走廊突然闹嚷起来,原来是又有一个幸存者被紧急送进医院,一直蹲守在医院的亲属们全都闻讯一哄而上,许唯星也暂时放下孩子,跟个疯子一样在人堆里拼命地挤来挤去,多么希望冲破一切阻https://www.hetushu.com.com碍挤到急救推车前的那一刻,看见的是卓然的脸。
这孩子的眼神顷刻间就黯淡了下去,“我家房子倒了,我奶奶在里面……”
说着便起身走了。
张苒瞄了眼门口确认她们真的走了,立马换了一副样子,火急火燎地从兜里摸出手机,很快拨通了许唯星的电话。
那曾与我同行的身影,如今在哪里……
她回到简陋的甚至散发着霉味的房间,明明累得不行,却一点睡衣都没有,近乎呆滞的目光在房间里游弋了一轮,才蓦地意识到,周漾那孩子竟然不在房间!
不是。
周子廷也在家,简单利落的开衫配休闲裤,衬得整个人身正条直的。孙乐妍一向自来熟不拘谨,到哪儿都跟到自己家似的,看看此刻站在她们面前的周子廷,再看看挂在墙上的全家福——应该是很多年前拍的,照片中的周子廷还是个笑起来两颊的肉都快把眼睛挤没了的小胖墩——如此强烈的对比,令孙乐妍当即神秘兮兮地笑起来。
许唯星不知道自己在医院等了多少天。送医的伤患越来越少,意味着生还的可能越来越渺茫,那种给人希望,又一点点剥夺掉的感觉,就如一点一点把身体里的血液抽干,直至最后一滴不剩,任是意志力再坚强,也都会被这种无能为力吞噬。
在所有瞬间黯淡下去的面孔之中,许唯星的脸上仿佛就写了喜极而泣四个字,不知为何就是突然腿软,那样小心翼翼地、一步步走近护士,深怕自己脚步一块,就要把面前这个美梦踏碎了似的。
……
张苒听着盲音,回想一下刚才听筒里透来的那个略带宠溺的男声,八卦之心瞬间又被勾起。最近这段时间凌亚跟吃了火药似的火速领跑国内中端车市场,许唯星自然忙得脚不着地,她已经太久没和许唯星好好聊过了,但其中的一丝蛛丝马迹还是没能逃过张苒的法眼,比如——之前但凡许唯星要出差,一定会把项少龙暂时寄养在她这个好友家,可许唯星这次去长春出差,竟然没把项少龙放在她这儿……那么,究竟放谁家去了?
才认识几天的孩子已经成了她的命,可实际上她对这孩子一点儿都不了解,毫无头绪地找了一整晚,最终还是在义工的帮助下找到了周漾的家。这一片民宅都已经成了废墟,路灯也早已倒塌,一片黑暗,只有徐徐的微风提醒着世人,这本该是个美好的秋夜。许唯星打着手电在黑暗中穿梭,终于找到了这孩子。
这里几年前曾是灾区,救灾物品源源不断地从全国各地支援到此,周漾家因为人丁稀少,只有他和他奶奶相依为命,分到的物资相对就很少,其中一件被主人穿得已泛黄的耐克POLO衫简直被小家伙当做了宝贝,一直从夏穿到秋,不舍得换,每次脏了都小心翼翼地洗干净,直到后来知道再漂亮的衣服也禁不住他这么成天成天地穿,便只有重要日子,他才会穿上它。
……
但这点小问题在生死面前,已显得那么微不足道,她只希望他活着,其余的都不敢奢望。
卓然当时人就在震区,已经失联一整天了……
这孩子唯一的亲戚在临近的另一个受灾县里,福利机构的工作人员好不容易电话联系到对方,对方答应过两天来接这孩子走,可两天过去了,始终不见人影。再打电话过去,电话就已经关机了。许唯星把孩子接回了自己住的宾馆,孩子住她的房间,她则大部分时间依旧守在医院等消息。
卓然看着这一幕,很久不曾揪痛的心,突然隐隐的犯疼。
可这孩子的脸上却很快漾开一层坚强的笑意:“不过没关系,我奶奶和卓老师一样,一定能活着出来的。”
卓然特别喜欢这个孩子,这孩子总能在不经意间让卓然看到当年的自己,比如当年他第一次去许家拜访时穿的那件T恤那条牛仔裤甚至那双帆布鞋,都是只有在重要场合他才会拿出来穿的;又比如此刻看着这孩子从考场里走出来,那也像极了那时候的自己,对什么都那么自卑,因为他渺小到什么都掌控不了,却唯独对学习那么在行、那么感兴趣,因为他知道那是改变他命运的唯一途径,他得抓紧它,否则这一辈子都走不出贫穷这个圈。
许唯星被自己心里突然泛起的这个念头惊得脸色一僵的同时,张苒憋了半天,终于憋出了最后一句:“我还听说,卓然当时人就在震区,已经失联一整天了。”
许唯星顿时慌了阵脚。
他此刻看她的眼神令许唯星顿生一丝局促,这一年来,就算一直以朋友名义相处,但许唯星不是傻子,不会看不出他的心思。许唯星本能地找些别的来看,可整间员工餐厅里就那么几个人,她除了假借看电视转移视线,已别无他法。
“……”
莫非是……那个男人家?
“……”
病床上的卓然,黑了,瘦了,糙了,可他睡着时,还是习惯性的嘴角轻抿,微微蹙着眉头。许唯星趴在病床边,渐渐地就睡着了。
张苒却没了往常的嬉皮笑脸,沉默了半晌,再开腔时声音紧绷地都有些发颤了:“地震的事你听说了吧?”
许唯星也坐在了废墟上,低头可见蚂蚁在石砾的缝隙间穿梭,蝼蚁尚且偷生,那人呢?不是更应该坚强地活下去么?
掏钱包结账时,这孩子看到了他皮夹里的照片。在回程的路上,终于忍不住打探:“卓老师,照片里的那个阿姨是谁啊?好漂亮。”
可卓立怎么乐意?“妈,卓然他害你害的还不够么?你当初爆血管就是被他气的,你现在这样,走路都不利索,还怎么大老远的跑四川去?去了也是添乱,”但显然,卓立不愿答应的真正原因,还在后头,“而且你怎么不替我想想?让我去灾区找他,万一我在灾区出了什么事呢?到时候谁来照顾你?谁来照顾你孙女?”
那一刻,许唯星以为自己幻听了。
卓然就是带队老师。周漾这孩子一向聪明,卓然在考场外等他,结束铃一响,就见他拎着放纸笔的塑料袋,特别意气风发地走出教室。
果然下一秒张苒就听见许唯星说:“有什么事等我回北京再聊吧。我先挂了哈。”
许唯星就这么惊醒了。
周子廷任由这丫头耍贫嘴,只好脾气地挑眉反问:“哦?该怎么感谢?”
一年前,卓然忙着工作忙着跟女朋友过二人世界,厉家晨很久都不会和他见上一面,但最近的这一年来,卓然对什么都疲倦至极的样子,工作远没有之前那么拼了,像是再也找不到了努力的动力,于是什么都放慢了脚步。可即便这样,卓然还是习惯性地失眠,他一睡hetushu.com.com不着觉就会找厉家晨出去喝酒,这俨然已经成了他的习惯。而对于卓然此刻这般的突然造访,厉家晨也早已习惯了。但今天,似乎有些不同——
只是……连医生都不知道卓然什么时候会醒,又或者,还会不会醒……
“听说了。怎么了?”
“就是我的老婆,但是她已经离开我了。”这个已经折磨了他一年、折磨到到他以为他都要对此麻木的事实,如今 再度提及,原来还是会让人觉得酸涩,这是卓然始料未及的。
江兮茜应该是趁镜头转到男主持人那儿时看了眼手机,对于一个对直播早已驾轻就熟的王牌主持人来说,到底看到了什么才会令她这般脸色惨白,一直震惊地低头盯着手机屏幕,完全没发觉镜头已经回到了她那儿。
全周子廷忙着给许唯星倒茶水,忙着把躲在房间里看《动物世界》的项少龙引出来抱给许唯星,忙着问许唯星:“你下周不是又要出差么?项少龙继续放我这儿吧。”……周子廷的世界从来围着一个女人转,自然没顾得上去观察这小丫头诡异的笑容,孙乐妍也早就习惯了,就只看了周子廷和许唯星一眼,便自顾自地坐在沙发一角捣鼓了半天手机,突然对着在座的许唯星和周子廷振臂一呼:“快快快,快给我点赞!”
孙乐妍洋洋自得:“周子廷,万一你因此而成为网络红人了,可别忘了感谢我啊。”
这个孩子因心存希望而强大,那一刻,许唯星觉得自己是多么的无能。
许唯星赶到时,医院唯一的手术室外已经围了一堆人,都在打听被送进手术室的是男是女,有什么特征。谁都希望活下来的这个人是自己的亲属。
许唯星从来不知道,原来想见一个人会这么难。
许唯星几乎每天都能在医院偶遇一个拄着拐杖的老爷子,和她一样,每当有幸存者被送进医院,老爷子都是第一时间挤进人群去看个究竟,可是最近几天,听说很多地方都已经结束了搜救,多少原本还满含希望的人终究只能带着绝望离开,医院就此渐渐恢复了冷清,只有这拄拐杖的老爷子和她还不死心,坐在医院走廊,一坐就是一整天,等着那个似乎永远不会来的消息。气愤地打着打着。
“你说呢?”周子廷意味深长地看了孙乐妍一眼。
夜空中最亮的星
张苒虽然因距离有点远而看不清那钻戒的样子,却很快认出了卓然手边的那个戒指盒——
终于,我找回你……
一年后。
“哐当”一声,是许唯星手中的水杯失手落地的声音。
卓然当时就只是笑:“因为我练过很多次,一直想唱给一个人听,可惜再也没机会了。”
那么多人都在拿着照片询问,场面乱得一发不可收拾,搜救人员压根招架不住,幸好这时,手术室的门应声推开,护士拿着几样病人的随身物品走出来。一边走还一边翻着随身物品中的那只钱包。此举令在场的所有人都安静了下来。
一听这话茬,许唯星就笑了,张苒一向是绯闻八卦的发烧友,许唯星早就见怪不怪。她一边起身去给自己倒水,一边装出很感兴趣的样子问:“说吧,你又听到了什么惊天八卦?”
孙魏娟因为偏瘫说话都不利索了,只能通过一个劲儿地摔东西逼迫卓立带她前往四川。
孙乐妍目送着他离去,心里有个声音渐渐地泛起涟漪:周子廷啊周子廷,你能轻易地看出我姐心里住着某个人,为什么就看不到我心里,也住着某个人呢?
许唯星豁然站起。那一刻似乎所有的血液都往脑袋上冲,竟令她只是痴痴地站在那儿,完全忘了去叫医生。直到卓然对着她,艰难地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
卓然脸上看不出什么情绪——虽然他是笑着的,但那笑容浅淡得几乎寻不到任何快乐的踪迹,“我这次来不是来修车,也不是来喝酒,主要是来跟你道个别。”
张苒站定在她们面前,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处在战火之外的公司讨论这些也就算了,我们都是赫勒的员工,也跟风讨论这些,像话么?高层被气疯了,我们也没什么好果子吃。”
飞机在成都机场降落,她下了飞机直接改乘火车继续下到县里,因为地震前方铁轨被毁,她只能在当地继续换乘。没有村民愿意冒着生命危险拉活,许唯星万般无奈之下只能买了辆二手越野车,独自一人驾车跟在奔赴灾区的军需用车的屁股后头深入灾区。
厉家晨见他徒步进了店门,手上什么也没拿,连车钥匙都没带,仿佛特别随意地散步到这儿的,不由问:“怎么走路过来?你车呢?”
时间走进十月,长春已经是寒意阵阵,北京却迎来了一年中最好的节气,天秋高气爽,高云白,许唯星从长春出完差回来正好是国庆假期,难得的假期,许唯星在家和项少龙为伍,偶尔去张苒那儿蹭顿饭,日子简单的跟白开水似的,孙乐妍直接拎包背上,投奔许唯星来了。
他得嗓子哑得不成样子,许唯星完全听不清他在说什么,但是她万分熟悉的、眉梢眼角带了一点点笑意的他,又回到了她眼前——他在冲她笑,浅淡得恍若梦境,许唯星眼睛都不敢眨,怕这一切真的是梦境。
梦境仿佛带她来到了个全然陌生的环境,老旧的矮楼,泥泞的小路,仿佛是个闭塞的乡镇,安静而宁谧,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来到这儿,可就在这一片宁谧之中,突然天色巨变,轰隆一声,如地震一般,地面、房屋、她眼前的一切,都剧烈地晃动起来,她所踏着的地面如地陷一般,迅速地将一切席卷,吞噬……
好不容易走廊空出了个座位,已经是凌晨时分了——没有新增的伤员被送进医院,这意味着什么?许唯星没有勇气去想,除了等,她什么事也做不了。等一个希望,亦或,等一个绝望……
这么长时间里,许唯星从没勇气提到过这个字眼,可如今就这么被这孩子轻描淡写地说了出来,许唯星一时之间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周漾的奶奶在第五天被送进医院,周漾在医生叔叔的带领下,去认领了……遗体。
这一年来她的睡眠障碍一直反复再犯,为了能睡个好觉,她一直遵医嘱定期服用安眠药,保证她一夜无眠,可就在这晚,她做了个可怕至极的梦。
孙乐妍的眼珠贼溜溜地一转,当即把自己打算留在国内报效祖国的伟大决定告诉周子廷:“真要感谢我的话,就在我去凌亚面试的时候,给我开开后门呗。”
提到唯一的儿子,老爷子禁不住老泪纵横,颤颤巍巍地哽咽到最后,只说了一句话:“起码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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