退出阅读

世间只得一个你

作者:蓝白色
世间只得一个你 手机阅读请点击或扫描二维码
手机阅读请点击或扫描二维码
0%
第十二章

第十二章

唯一还强撑着她渡过这每一天的,似乎就只剩下一个信念——
沉默半晌,孙魏娟终于开口:“唯星,谢谢你肯放过我们家卓然。”
总裁自然也收到了她的短信,许唯星大概猜到总裁找自己所谓何事了。不一会儿,见到推门而去的她,总裁抬手一示意:“坐。”
出租车绝尘而去。许唯星看着后视镜里的他越来越小直至最后消失不见,终于可以放心地松开一直紧咬着的牙关。牙关一松,强忍多时的眼泪便夺眶而出。
许唯星在没开灯的房间看着屏幕暗下去,这一场战役真的要拖到彼此都筋疲力竭才算结束?许唯星终于还是没忍住回了一句:“这么拖着有什么意思?”
许唯星拿了结婚证就走。只是没想到,她竟在抄近路返回时,无意瞄见了停在路边的、卓然的车。
孙乐妍这丫头从小生活在父母的关爱下,从没做过饭,更别提是处理这类生活琐事了,一时间乱了阵脚,尖叫声引得心情低落的项少龙都跑到厨房门口来探探情况。许唯星对新房子也不熟悉,最快时间找到总阀,拧上——水龙头不滋水了,这丫头也终于安静。
“阿姨,我约了卓然今天下午去民政局办离婚。帮我劝劝他。”许唯星以为自己说这话时会忍不住情绪翻涌,可真的说出口,才发现自己的心情很平静。也对,心都死了,还怎么让情绪翻涌?
听到这里,许唯星不得不感叹,姜确实还是老的辣;总裁这番话既是在表明他的立场,更是为了提醒许唯星——从今往后她若和卓然再没瓜葛,总裁会照样放心用她;若她和卓然还有瓜葛,他便可把她发配边疆而不觉得可惜。
真是连个好聚好散的结局都不屑于施舍给她么?
若是让许唯星回忆一下出院的这一周自己到底做了些什么,似乎这整一周都是浑浑噩噩的,虽然工作照做、也没出什么错,但总觉得自己跟行尸走肉似的,做什么都进不到心里。
见总裁一言不发地看着自己,许唯星明白该是自己发话的时候了。她点了点头:“您的立场,我明白。”
“真的?”许唯星明显不信。
不知电话那头的卓然是因为没料到她会突然接听而本能地哽住了一口气,还是因为喝得酩酊大醉而忍不住打了个酒嗝,他安静了一会儿,手机电波都仿佛随之静止。
因为出了这么个小插曲,许唯星比预期的晚半小时回到家,刚换上了居家服,正准备给项少龙准备猫粮,门铃就响了。
时间静止一般,手机两头再没人说话。直到许唯星被人轻轻地一拍肩——
许唯星的群发短信发出去不一会儿,盛峻的电话就飙了过来。
那个极端冷漠、自私的许唯星又回来了,卓然眼睁睁看着,却顿觉无能为力。
卓然却不肯正面回答,只问:“是她让你把结婚证转交给我的?”
此时此刻的许唯星就坐在熄了火的车里。车子停在一家串店门外。这家串店前段时间她和卓然经常来,每次都会坐在靠窗的位置。但此刻坐在店里靠窗位置的,是卓然和江兮茜。
许唯星几乎是本能地就从沙发上站了起来,叫住已经走到玄关的那两个人:“我也去!”
“我找找维修员的电话。”
笑得那么讽刺。
许唯星下意识地踩刹车,心有余悸地抬头看向挡风玻璃外,神色便猛地一滞。
她没有开口,只是听着手机那头的卓然,用前所未有的疲惫嗓音对她说:“我,同意离婚。”
半晌,他终于说。嗓音像是被酒精泡的,那么涩那么苦,听声音应该是真的喝醉了,“……我想见你。”
虽然是没经大脑的一句,但许唯星上机后关闭手机时还不无赞同地想,自己除了说“谢谢”,还能说什么呢?谢谢他终于肯放过她,也终于肯放过他自己……
许唯星自然是洗耳恭听。
卓然低头一看,是他的结婚证。卓然再无需抬头,已经能猜到孙魏娟恨铁不成钢的眼神了。
“……”
这女人永远是这么的一本正经,小时候就是这样,是个不实童趣的早熟儿童,当年他腿伤养好了之后载她上学,她也是那样全程一本正经地坐在他的车后座,手抓在后座的杆子上,为的就是确保半点都不碰到他的身体。而她现在的态度显然和当年如出一辙——保持安全距离。
童话故事之所以总是在“王子公主幸福地在一起”时戛然而止,是因为连童话故事的编造者都知道,在一起之后的路才是最难走的。真的是一朝不慎,走着走着就散了……
“这怎么好意思?又让你做晚餐?”
“……”
周子廷听着怀里的这个女人从刚开始的小声抽噎,演变成最后的嚎啕大哭,那么不顾形象,那么歇斯底里,哭得周围所有的人都忍不住频频侧目而来,周子廷始终静静地矗立在那里,如岿然不动的避风港,只是臂弯搂得越来越紧,她的眼泪淌进他的衣领,明明是顺着他的后背流下,可他怎么觉得自己的心,被这女人的眼泪浸泡得又酸又软?
她还有卓然公寓的钥匙,来到卓家时,公寓里空无一人,卓然应该没什么意外,否则旁人肯定会打电话给她——她一直知道自己在卓然的手机里是唯一的紧急联系人。
眼前的这个丫头的眼睛水灵灵的;而许久之前那个酒醉的夜晚,那个无名女郎的眼睛,似乎也是这样,披着莹莹的水光,那水光,随着他每一下的律动而震颤。
周子廷低头一看,这丫头怀里抱着的全是澳洲肋眼排,“买这么多干嘛?”
该不会……
“妈……”
这些事端,这些死结,或许,真的什么都是错,只有离婚,才是唯一正确的选择。
“说吧。”
可最终许唯星什么也没说,始终平静地面对他的质问。当年分手,她一直觉得是错的时间、对的人;如今终于幡然悔悟,其实一直都是错的时间、错的人……
之后电话就无缘无故断了,听着随即响起的盲音,许唯星的心蓦地就揪了起来。挂了电话准备回拨过去问问情况,可理智却令她硬生生地止住了。
开完会之后,同事们商量着一同去员工餐厅用餐,见许唯星还坐在会议桌边低头看文件,不由问:“总监,你不去吃饭么?”
许唯星只好小心掩藏住自己那颗被卓然挂机前的那声巨响狠狠揪起的心:“没什么。这么晚了,找我有事?”
周子廷刚把碗筷放进洗水池,就听见了身后的脚步声,扭头一看便笑了:“干嘛这副表情?来监视我怕我打破你家碗盘的?”
孙乐妍小痞子似的晃晃肩膀:“这个无需你操心。你还是操心操心你自己吧,火星男。”
许唯星不由得僵住——
孙乐妍握着购物车把手的手紧了又松,松了又紧,似乎正努力排遣着某种几乎要将她溺毙的晦涩情绪,终于,她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蓦地将车把手一把握紧,静静地推着购物车调头走了,终究没有上前打搅。与那被绝望笼罩的一隅背道、而驰。
孙乐妍当即摆出一副佩服得五体投地的模样、膜拜地望着许唯星:“姐你太聪明了!”
待周子廷走得更近些,才发现那不是他的错觉,这女人是真的在发抖。还以为她这是嫌空调冷,周子廷脱了外套来到她身后,准备给她披上,这才知道自己错了。
许唯星两点如期到达民政局,在等候区一坐就是一下午。并没有等到卓然。
周子廷笑得略显得意。等许唯星重新打开总阀,再回厨房一看,周子廷已经开始卷袖子准备做菜了。
出于某种鸵鸟心态,他还是把婚纱照挂在了客厅墙上预留出的位置——当这一切糟糕的事情还未发生时,他还和他的卓太太兴致勃勃地规划过这批婚纱照放在哪些位置最好。是挂在客厅沙发的正上方,还是干脆再把婚纱照的规格放大,直接用来做卧室的背景墙?
其实她只是不想在餐厅碰见那些原本要参加她婚礼的同事,她承受不起他们任何的侧目。正好她也没胃口。
“我来给你送这个。”孙魏娟说着递给他一个红本。
如血管爆裂一般的痛顿时席卷太阳穴,孙魏娟来不及痛呼半声,就已失足昏倒在地。
而此刻,许唯星仿佛就站在这个合与散的岔路口,想要前进却看不到前路,想要返回,却没有hetushu.com.com退路。
“我只希望能做些力所能及的事,看着你一点一点地开心起来,如果我这么做反而造成了你的压力,那我尽量克制。”
她摸出手机一看,是卓然的来电。
别说,这厮还真是沉得住气,无论她分背多高,他愣是眉都不抬。孙乐妍终于忍无可忍,伸手直接扳起了他的下巴,逼他抬头看自己。
卓然正从她面前这辆SUV里下来。
许唯星眼睁睁看着窗外开始由夜色沉沉变得曙光微现,但那一丝曙光还没来得及穿透云层,就被层层雾霾隔绝得丁点不剩,让人看不到任何希望。
许唯星忍不住回头看一眼客厅里坐着的孙乐妍,不期然间一个念头窜进脑袋——
钟淑宁说着便寻了个舒服的姿势靠着床头架坐了起来,可下一秒,她的背脊就本能地猛地一僵——
外表越是刚强的人内心往往越脆弱,短短时间里周子廷已经无数次设想到,万一她想不开做了傻事,万一……
许唯星说着就要挂电话,盛峻愣是被她这话激得猛地回过神来,趁她挂断电话前连忙问:“怎么回事儿啊到底?”
等维修员不久后敲响许唯星的公寓门,许唯星前去开门,看着门外站着的“维修员”,许唯星终于明白,自己这妹妹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
偌大一个超市里,人群熙攘,到处都是嘈杂声,许唯星却仿佛身处在另外一个空间,推着购物车从人群中穿梭而过,嘈杂声从耳畔呼啸而过,只有她一个人,安静得像是没有了灵魂。
周子廷从锅里夹起一个油焖大虾直接塞进孙乐妍嘴里,牢牢堵住她后续的话:“别胡说,我可没别的企图。”
因此即便再艰难,她还是说了:“卓然,五年前,五年后,都是我对不起你;这是我欠你的。可我不欠卓家。”
“就剩咱俩没过安检了。”
原来真的会有眼泪是这样源源不断,跟水龙头似的,吓得司机当即准备踩刹车。可后座的这位女乘客却泪眼朦胧而慌乱地阻止他:“别停,继续开。”
……
许唯星没有回答,只是短暂的沉默,盛峻应该是懂了,否则也不会震惊得半晌没说话,许唯星听了会儿听筒那端的寂静,尽量欢快地说:“是我发的没错,婚礼取消了。我马上要去做报告了,有空再跟你细说。”
那个还来不及来到这个世界上的孩子,来得那么静悄悄,走也走得悄然无声。可是如果没有那次小产,她真的会留着一个已远走他国、注定要老死不相往来的前男友的孩子么?答案太残忍,许唯星这么多年从来没勇气去细想。
许唯星见他眼底已凄茫成一片汪洋,许唯星惊讶于自己依旧会这么心疼,心疼到五脏六腑都纠结成一团,但同时,一股几乎可以称之为报复的快`感从这一团纠结之中缓缓滋生——他终于感受到她的十分之一的痛了。
卓然便双手插着裤袋,送她去路边等车。这个女人永远不会知道,他藏在裤袋里的手一直僵硬成拳,就如这个女人永远不会知道他为什么会突然想通同意离婚一样。
周子廷一伸手,照着这丫头的脑门就是一记爆栗:“什么趁虚而入?我就不能不带任何企图心的、单纯地对一个人好么?”
其实刚才在电话里她对卓然说的那些,都是她的心里话,她真的很对不起卓然。五年前她痛甩卓然,卓然黯然出国,她是在晕倒被送医之后才发现自己怀孕了——可那时她已小产。
她认不出这个字迹。
尽管一夜未眠,他照旧准点起床,洗漱,上班。自从许唯星搬走后,房子里再也没有过半点生气,他也很久没有睡过一个安稳觉。说来也是讽刺,许唯星搬走的第二天,他们的婚纱照如约送到了府上,拆开牛皮纸、露出婚纱照里她明媚动人的笑容,那一刻,房子里的清冷几乎要将他溺毙。
卓然绷着脸笑了,那笑容,仿佛是火山爆发前的预兆,带着股不顾一切的意味,可他终究还是竭尽全力压抑着,不想和母亲争吵,只说:“这事你别管。”
保安一听这位先生这么说,便不好行动只能静观其变。连许唯星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听到“婚礼”二字时,心里的那一丝抽痛意味着什么,但她很清楚,不可能了……
许唯星没回答,只反问道:“把我堵在这儿就是为了问这个?”
孙乐妍这回带了一大袋子的食材来。
不够吗???
对于许唯星此刻的一脸谨慎,周子廷无奈地笑了:“我对你好不是想要从你这儿得到什么回报,就只是单纯的想对你好而已。”
许唯星的脸色确实凝重了些,在周子廷的笑语下,许唯星才略显刻意地笑了笑,开始了分工合作,他负责洗碗,她负责沥干水放进消毒柜。她像是为了避免尴尬,故意摆出一副随口一提的样子,一边把碗筷放进消毒柜,一边低声说:“别对我好,我还不起。”
她几乎是第二眼就看到了坐在店里靠窗位置的卓然。
而此时的卓然,就站在病房外的走廊上,已经连续三天没怎么合过眼,但他却觉得前所未有的清醒。三天前,孙魏娟被他无心的一句话气得中风,这三天来他都守在医院。他一向知道自己母亲刻薄、市井,他不是没有厌烦过,但卓立有一句话说得很对,他凭什么瞧不起卓家?凭什么觉得卓家拖累了他?要不是因为被卓家收养,他说不定早就饿死冻死、不复存在了。
她今天销假回来上班,电梯一路上行,到了一楼,一下子涌进来一帮人,把原本空落落的电梯间挤得满满当当,正好站许唯星旁边的就是和她还算有点交情的同事,这位不明真相的同事此刻见到她,一脸诧异,随即笑问:“许总监,你不是请假结婚去了么?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上班了?”
许唯星拿过手机,拨出了那个她以为自己这一辈子都不会再拨出的号码。
许唯星打开餐盒一看,是炖好的鱼汤,外加两份素菜和一份米饭。
一天就这么过去了,离下周一又更近一步,许唯星也不知道自己该以何种心态面对。下班直接去地下停车场取车。她的车子已经修好,看不出一点那场小车祸造就的磕碰痕迹,只是……心上还有多少伤口,什么时候才能愈合?
她说的都是实话,连他都无力反驳了吧……
许唯星转身出了总裁室,空荡的走廊里除了她的脚步声再无其他。她悲痛欲绝、无可奈何之下做出的决定,竟无意中挽救了她的工作?真是令人不胜唏嘘……
“但现在看来,是我多虑了,”相比她的慎重行事,总裁却像在和一个识相的晚辈聊家常似的,还挺轻松随意,“当然,你听了这些千万别有什么心理压力,我只是在收到你的短信之后有些诧异,同时也觉得有必要表明一下我的立场。”
她前几天确实请了假,可惜不是因为结婚,而是因为住院——
有些事情看似很难,但真的做成了之后你会发现,一切都没想像的那么难,就如同许唯星之前一直不知道该怎么和所有人解释取消婚礼一事,苦恼得好几天辗转难眠,但如今,她一个群发短信就搞定了,对自己发请帖邀请的朋友们说一句:“不好意思,因个人原因,本人定于本月25号的婚礼取消。”就算把这桩头疼事彻底了结。
火山的滚烫岩浆在经历了短暂的宁静过后,终于,爆发——
而许唯星刚到自己办公室,椅子还没坐热,总裁办公室就直接切内线切到了她这儿,电话那头传来的还不是首席秘书的声音,而是总裁本人:“许总监,到我办公室来一趟吧。”
他应该是顺手就接听了,也不知道下一秒发生了什么事,许唯星还没来得及开腔,就听听筒里传来“砰”地一声巨响,紧随而起的是稍远处传来的某个陌生人的一句:“先生!小心!”
直到民政局的工作人员开始清场准备下班,许唯星一脸面无表情地起身离开,荒废了一整个下午,却什么也没等到——
许唯星还以为周子廷闹着玩的,没想到他真就一进门便直奔厨房而去,没一会儿工夫就从厨房里探出个脑袋来:“总阀在哪儿?打开。”
手机那头的人被她的架势唬得半天没吭声,许久才带着疑惑和试探问道:“和*图*书什么怎么了?”
放眼望去,超市里到处人头攒动,却唯独没了她,周子廷想也没想把购物车推给孙乐妍,连忙小跑着穿越人群而去。
终于不得不承认,他这样的人,是注定得不到幸福的。
许唯星僵硬地握着手机,两股势力拉扯着她,反反复复折磨着心绪,也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做,就在这时,她的手机又蓦地响了起来,许唯星几乎是屏着气、瞬间就接听了:“喂?你怎么了?喂?”
当然,她也没错过坐在卓然身旁的江兮茜。她是那样悉心地照顾着他,照顾着一个——别人的丈夫。
“我让餐厅少盐少油了,你放心吃。”
许唯星闻声回头,对上的正是周子廷的笑脸。再放眼四周,果然其他人都已入关,就剩他俩还在排队。
真的就这么邪门,许唯星刚想到车祸,就险些又撞到别人的车——不,准确来说,是对方的车主动迎向她的——
回答得这么随意,孙乐妍怎么会信:“不可能。你趁我姐最难过的时候陪在她身边,难道不是为了趁虚而入?骗三岁小孩呢吧?”
是周子廷的声音。
孙乐妍这丫头显然和周子廷是一伙的,也在一旁帮腔:“哎呀他乐意来你这儿做小时工,姐你就成全他吧。”
总裁短暂地停了停,给她点时间消化。末了才继续道:“你也知道我们公司现在做的这些就是为了从赫勒那里瓜分市场,所以之后赫勒和我们的关系只会比现在更差。我真的不放心把当下这个事关公司未来的项目交给赫勒高管的老婆。更何况以那位卓总监的能力,三五年内升赫勒副总或者中国区总裁,都是有可能的事——那样的话你在凌亚的处境只会更尴尬。”
周子廷几乎是慌不择路地放下酒杯站了起来。原本的三分醉,瞬间已全醒。
而他们两个人都没有料到的是,出租车竟然来得这么快,他们刚走到路边,就有出租车向他们驶来,连最后道别的机会都没有留给他们。卓然本来还在默默纠结着,送她走的那一刻,自己是该只和她简简单单地握个手,说一句保重,还是能在这最后的最后,任性这么一次,什么也不说,只深深地拥抱她,再洒脱地放手,可他又害怕,自己碰触到她之后,就再也舍不得放开——现在看来纠结这些完全没必要了,老天连道别的机会都吝啬于给。
这么晚了谁会打电话来?铃声催命似地一直在狂响,钟淑宁都来不及看一眼来电显示便急急忙忙摸索着从床头柜上拿起手机接听。
话音落下的同时,电话也挂了。钟淑宁僵坐在床头,听着听筒里传来的盲音,迟迟回不过神来。
而同时,卓家又何曾对得起她?如果没有卓家,她和卓然该多么的幸福……
“……”她现在还不太明白总裁突然和她说这些,到底意欲何为,许唯星只能干笑一下,也不对他的话发表任何观点。
手机那头又安静了许久,他终究也只能破罐子破摔:“来见我,立刻!不然我就把结婚证撕了,看你还怎么离?”
说到这里,许唯星终于明白如今的死结所在——她亏欠卓然,可她不亏欠卓家,所以她现在爱不能,恨、更不能。
“明天下午两点,民政局见,我已经请好假了。”
许唯星一开可是对讲,就看见了孙乐妍那张随时随地阳光灿烂的脸。
许唯星站在门边迟疑了一下,这才走向办公桌。餐盒上有字条:“在餐厅没看见你,猜你没胃口,在外边的餐厅给你买了点。”
许唯星的车刚转过一个立柱,一辆熟悉的SUV就从斜角里猛地拐出来,直接横拦在了许唯星的车头前。
还需要问什么?答案全都写在了许唯星那一片惨白的脸上。
出租车终于绝尘而去,周子廷目送着那两道车尾灯消失在道路尽头,不由得闭上眼,迎着风抚了抚额。怎么会突然又想起了那么久之前的、支离破碎的记忆片段呢?真是一个令人慌乱的夜晚。幸好明天又是新的一天……
她的决绝终于换来他的暴怒,“离婚?”似乎觉得这个词极其可笑,手机那头的卓然竟冷然地笑了一声,继而却是声线狠狠地一凛然“许唯星,我告诉你!离婚?你想都别想!”
只是这维修员的效率未免太慢了,半小时还没到,要不是孙乐妍一直安抚她“再等等,再等等吧!”许唯星早没这耐性、打算换别的维修员了。
孙魏娟一副等了他很久的样子,卓然本能地有些闪避她的目光:“妈,你怎么来了?”
要让一个女人相信一个男人会对她好得完全没有企图心,是不是真的很难?孙乐妍不信,许唯星也不信。
许唯星和孙乐妍一同从住院部的台阶走下时,周子廷的车早已在台阶下恭候多时。
许唯星起身,离开,彼此之间再无话可说。
钟淑宁彻底愣了,几乎是脱口而出:“你说什么?!”
“我知道你有多难过。”
“……”
四目相对久了,气氛就跟酒杯里的酒似的,缓缓滋生着气泡,这一串小小的慢慢地上窜,最终“啵”地一声破裂。那一刻,周子廷也仿佛听见了自己心里“啵”地一声——某个原本关闭着的记忆闸口,就这么应声开启了一条缝隙。
可许唯星笑不出来。
许唯星只好回到客厅,干坐在沙发上等着。倒是孙乐妍这丫头,没一会儿就趁她不备溜进了厨房,对周子廷赞赏有佳,连竖大拇指:“尽情展现你居家好男人的一面吧,拿下我姐指日可待啊!”
许唯星自认与老太太打了这么久的交道,第一次听孙魏娟如此感恩的语气,是真的打心底里感谢她这个不能生的女人肯早早地放过她家的宝贝儿子。
周子廷中午送去她办公室的菜式,都是她爱吃的,应该也是孙乐妍这丫头透露给他的吧?
这个好消息,她该第一个通知谁?许唯星一边想着,一边拨通了母亲的电话,简短地说完之后便挂机,驾车绝尘而去。
直到蓦然扫见不远处那个穿着半截袖款式风衣的女人背影,周子廷心里那块大石总算“哐当”一声落了地。
许唯星认识这男人这么多年,头一次听他如此恐慌,如此……无措。许唯星只觉得自己的嗓子也变得艰涩了,毕竟爱了,毕竟还爱着,但“爱”这个字,如今看来这么渺小,丝毫填不满他们之间的任何一条鸿沟。
许唯星挂了电话,简单收拾了一下便出门。去拿结婚证。
随即笑容撤得一丝不剩,一脸冷然地直接走了。
原来这丫头直接到他家里来讨酒喝了。
卓然也以短信回复。冷冰冰的字体,猜不透情绪。
“……”
周子廷则明显故意曲解了她不愿坐进车里这一举动,宽慰道:“车牌号我记下了,保证你能安全到家。你就放心吧。”
可最终,她还是接听了电话。
这丫头估计是怕她单独待着容易胡思乱想,简直跟个殷钦的追求者似的,早晚定点给她发微信道早安和晚安——
她现在是身体最虚的时候,燥热的天气里,所有人都穿着凉快的短袖,就她穿着不合时宜的风衣,可周子廷站在她身后望着她,依旧觉得她是那样单薄——他甚至看见她的身体在隐隐发抖。
许唯星下了车,看着朝自己迎面走来的卓然,多少有些恍如隔世的感觉。卓然穿着白衬衫,黑西裤,神情有些肃穆。短短时间里,许唯星想到了很多,比如多年前她第一次见到他时的样子,比如多年后她再次见到他时的样子——这个男人总是这样不疾不徐地走向她。只不过这次,走向她,是为了最后的分离。
许唯星正想让这丫头别贫了、说正事,这丫头就已经先行正了正脸色:“看在我这么夸你的份上,我可说了啊!”
透过店铺的落地窗,许唯星依稀看见卓然的面前已经是一堆或立或倒的空酒瓶,江兮茜就坐在旁边看他喝,既不阻止也不陪同,做一个安静的旁观者。
话不用说得太明,总裁放心一笑:“好好干,专心致志先拼事业。”
透过走廊尽头的窗户向外望,天空晴朗,万里无云,看!连老天都在用艳阳庆祝着他的决定,卓然不由得一笑,只是笑容多少还有点惨淡。
周子廷家里倒是确实藏了不少国外带回来的好酒。周子廷拿了两支酒杯和一瓶低https://www.hetushu.com.com度数的起泡酒从厨房里出来,想这样就打发这鬼精灵的丫头?周子廷这瓶起泡酒还没来得及开瓶,就看见孙乐妍极其自来熟地在他家里参观了一圈,最终快准狠地搜出了一瓶他珍藏的好酒:“周子廷你太小气了?一千来块钱的酒就想打发我?要开就开这瓶!”
门铃声终于响起,许唯星正要走去玄关开对讲,孙乐妍却抢先一步:“我去开!”
许唯星点点头。
如果可以,卓然希望周一永远不要来。生平第一次如此恐惧一件事,可越是恐惧,这一天就越是要如期而至。
许唯星头也没抬,只摆摆手:“我待会儿,你们先去吧。”
“你没听医生说吗?她以后就算再怀也会习惯性流产,你娶一个不能生的老婆回来干嘛?她现在自己走了,岂不是正好?你还死缠烂打地求她回来干什么?”
她显然是故意做给他看的——拿出手机拨号码,特别字正腔圆地问电话那头:“是保安处吗?”
许唯星站在办公桌边,犹豫了半晌,摸出手机来发了条微信给周子廷:“谢谢。”
看着屏幕,感受着手机的震动,那一刻,许唯星仿佛本能地意识到了即将发生什么,心跳有那么一瞬的停滞。
孙乐妍笑嘻嘻:“你知道的,我哪会做饭啊?我这是自备干粮来蹭饭吃的。顺便再……”说到这里,孙乐妍诡异地一阵停顿,之后笑得更加殷勤,明显是有什么难以启齿的话要说,果然,许唯星皱眉疑惑地看向她的下一秒,她就开口道,“顺便带句话。”
两姐妹鱼贯坐进后座。周子廷透过后照镜、目光在她俩之间逡巡了一轮,终究什么也没问,发动了车子——
总裁说完便按下办公桌上座机的免提,再切内线到秘书室,当着许唯星的面问电话那头的首席秘书:“和视频会议什么时候开始?”
老人家习惯早起,她这个点打电话去,等候音没响几声对方就接听了:“喂?”
孙乐妍心底深处其实是有一点小小的失落的,但她已习惯将这点失落自行消化,给了他一记鄙夷系数十级的白眼:“就知道在我姐面前装绅士,对我这么毒舌。我迟早要在众人面前揭穿你的真面目。”
孙乐妍的最后一句“胡闹”学得格外惟妙惟肖,许唯星完全可以想象母亲说这话时的表情是怎样的。
周子廷很快打到了出租车,开了车门示意孙乐妍坐进去,孙乐妍有点不乐意,站在车门旁没动。怎么这男人变脸比翻书还快?此刻的脸色简直比这夜色还阴。
我当年是有多让你看不起?你宁愿流掉孩子也要跟我分手……
办公室内的光景和她离开前没什么太大差别,只不过她的办公桌上莫名的多了一摞包裹得很严实的餐盒。
“妈不准你离婚。”
这一夜也注定是她的不眠夜了——
果真不出三分钟就有几名穿着保安制服的年轻人出现,保安们狐疑地看看这对男女,最后视线越过卓然,问许唯星:“小姐,是您打的电话?”
艳阳炙烤着路面,卓然隔着车窗对刚坐进车里的许唯星说:“再见。”
周三,许唯星和团队如约前往机场,准备搭乘飞往美国的航班。
卓然换鞋出门,没想到一开门就看到了站在外头的孙魏娟。
孙魏娟看着他那样子,像是愤慨,又像是心疼:“她都已经下定决心跟你离婚了,就你还死心眼认定非她不可,儿子,你醒醒吧!”
“有辆车堵在B3的出口,派两个保安来处理下吧。”许唯星说着,看也不看车窗外的他一眼。
可不知为何,她脑海中已冒出了一个名字。
周子廷却硬生生地把她的脑袋扣回自己的肩上:“想哭就哭吧。”
千言万语幻化到最后,只剩轻轻地把她搂进怀里。
……
说着就上前把周子廷手里的起泡酒拿走,转而换上她找到的这瓶。孙乐妍“啵”地一声拔开木塞的那一刻,周子廷隐约听见自己心在滴血的声音。
孙乐妍推着购物车站在远处,眼前的这一幕尽收眼底。就这么愣愣地站着,愣愣地看着,如同一个落魄的局外人。
卓然笑了。
店里,江兮茜终于忍不住要伸手夺下卓然手里的酒瓶,满眼心疼地张嘴说着什么,应该是劝他别再喝了;他是那么的悲愤,连酒瓶都抓不住;他是那么地无能,不仅是酒瓶,他连爱的人、他的孩子都抓不住!终于,卓然放任自己,用力抱着江兮茜,近乎嘶吼地哭泣。
不出半个小时车子已停在了许唯星完全陌生的公寓楼下,似乎为了驱散车厢里的阴霾,孙乐妍刻意欢快地邀功:“这房子可是我费尽千辛万苦找遍了大半个朝阳区才帮你挑到的,性价比不要太高哦!”
一杯酒下肚,孙乐妍摩拳擦掌地开始套话了:“你对我姐到底是个什么想法?”
周子廷默默低头喝酒,没搭腔。
“你抚养我长大,我这些年还你的还不够吗?你能不能不要再干涉我的人生!”
许唯星点点头,正要请保安把她面前这位不速之客赶走,卓然却蓦地开腔:“婚礼不会取消。我等你。”
许唯星心里那么多话,却一句都不能对外人道,面对周子廷的来电,她只能笑:“放心吧,我会走出来的。”即便走得这么磕磕绊绊。
“许唯星,你到底要躲我到什么时候?”
周子廷看了眼这丫头得意洋洋的脸,无奈地摇头:“真替你以后的男朋友担心,他要怎么才能受得了你的呱噪?”
处理完了手头的文件之后许唯星才从部门会议室离开,穿过空无一人的格子间,回到自己的办公室。
孙魏娟点头。
“……”
“如今都已经成这样了,你妈不会接受我,我也接受不了你们全家。除了离婚,还能怎么办?”
偌大的机场,行色匆匆的人群,许唯星站在其中,仿佛整个世界瞬间陷入安静,只有手机那头那句:“我,同意离婚。”在耳畔余音绕梁。
许唯星斟酌了一下这丫头小心翼翼的模样,立刻就猜到了:“妈让你跟我说什么?”
吓得许唯星当即回头——只见水龙头正在疯狂地滋水,这么一会儿地工夫,孙乐妍已湿了一脸。
“……”
“……”
电话那头的孙魏娟应该也没料到许唯星竟会给她打电话,声音里透着一股小心翼翼。
等孙乐妍上了周子廷的车,似乎不怎么乐意回家:“我们去喝一杯吧?反正现在还早。”
周子廷连忙接过她手里的牛排,一股脑全扔进购物车里。被这小丫头这么一打岔,周子廷再一抬头看去,许唯星早不知道走哪儿去了,前方已经没了她的身影。
我这些年还你的还不够吗?
“……”
还不够吗?
后半夜,钟淑宁被突然铃声大作的手机吵醒。
他简简单单一句话听得许唯星顿觉自己的想法俗不可耐。
周子廷闻言一怔。她说得有些漫不经心,声音也挺小,但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感觉很强烈,周子廷忍不住扭头看她。
她似乎是愣了一下,因为周子廷在拥抱她的那一瞬间感觉到了她肩膀微微地一僵。
“还把项少龙也带走了。”
“……”
等听完他复述了一遍他和许唯星之前洗碗时的对话,孙乐妍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你是不是火星来的?地球男讲的可都是‘趁虚而入’这一套。亏我还帮你制造机会。”
这个男人白天时在医院眼睁睁看着她离开、一句挽留的话都不说,如今又这么疯狂地打电话来,何必呢?
那一刻,许唯星几乎是条件反射地对手机那头说了句:“谢谢。”便匆匆挂断电话。
痛。
孙魏娟的脸顿时僵硬到几乎扭曲。
这么冷冰冰的声音,钟淑宁一时之间还真没听出来是谁,把手机从耳边挪开,看一眼来显,这才确定:“唯星啊?怎么这么晚打电话来?”
车窗上的黑色保护屏最终将二人彻底隔绝。
孙乐妍小心翼翼地观察着许唯星的表情,可惜许唯星平静的脸让人读不出任何有效信息,孙乐妍索性手一挥:“哎!先不说这个了,做饭吧。我饿了。”同时不忘讨好道,“我虽然不会做菜,但我可以帮忙洗菜切菜。”
“有空再跟你细说吧,我真的要去做报告了。”许唯星仓惶地说完,立即就把电话给挂了。
他连续打了将近70通电话,许唯星始终既不m.hetushu.com.com接听,也不关机,起初仿佛还能从中享受到一种心理平衡、一种报复人的快|感,可到头来发现,她那哪是在折磨他?明明是在折磨她自己。许唯星听着这铃声,几乎要被逼到崩溃边缘,终于忍不住接了电话。
在许唯星的沉默间,周子廷很快意识到自己问了个蠢问题——他一打电话过去她就接听了,明显是还没睡。也对,经历了这么多事,她一时半会儿哪能这么快进入梦乡?为掩尴尬,周子廷干咳了一声才继续道:“我不知道你和卓然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我只希望无论什么事,你都能尽快放下,放自己一马。孩子没了,以后可以再生,别把这件事看得太重。”
“……”
不知是出于愤怒还是伤心,孙魏娟的语气颤抖着:“我这么做都是为你好!”
电话一接通,便迎来盛峻气急败坏的一句:“你手机被盗啦?”
“买四送二活动啊!我好不容易抢到六盒。”孙乐妍忙着说话,手一打滑差点把牛排砸地上,连忙冲周子廷呼救,“快快快!帮把手啊!”
总裁说得云淡风轻,许唯星却听得后背发凉。她也知道结婚生孩子会影响工作,可她之前一直在忙着筹划未来该如何兼顾工作和家庭,可万万没想到,总裁那时候都动了要调走她的心。
其实她哪有什么“马上就要去做报告”?她才刚把车驶进公司的地下停车场。在车里发完了短信,就直接下车朝电梯间走去。
见许唯星完全没有半点反应,孙乐妍怕自己表达的不太准确,又说,“妈的原话是这样的——”说到这里便清一清嗓,学着母亲的语气,突然连珠炮似的一阵劈里啪啦道,“酒席都定了,所有亲朋好友也都通知到了,你们俩虽然没办酒席,但证都已经领了,前几天你还一副非他不嫁、为了他不惜和全家人翻脸的样子,你现在要离婚?当婚姻是过家家么?胡闹!”
许唯星一夜不睡竟也不觉得困,她起得这么早,项少龙都还没醒,离上班还有几小时,许唯星坐在窗边,终于知道自己能干些什么了。
然后不等孙乐妍有任何反应,他就已先行朝玄关走去,头也不回。
周子廷索性把她的脑袋也摁回车里,逐客令下的又快又狠:“别贫了,赶紧走吧。”
看着江兮茜像个温柔的母亲抚慰一个孩子似的,悉心地顺着他的背脊,许唯星听见自己心里,尘埃落定的声音。
孙魏娟看着儿子决绝离去的背影,站在原地,一脸的不可置信。走廊里不再有卓然的脚步声,便陷入死一般的安静,可孙魏娟矗立在这一片安静之中,耳边却蓦地回荡起那锥心刺骨的声音——
说完就要绕过孙魏娟,独自离开。
打他电话,关机。
可许唯星现在真的害怕一个人待着,屋子里没有了孙乐妍的咋咋呼呼,一安静下来,许唯星的耳边就会回响起那个熟悉的声音——
该不会……
“……”
项少龙是她去卓然那儿拿结婚证时一同带回来的。不知是换了新环境导致项少龙还不适应,还是突然离开了它那个一直认定了的主人,项少龙的胃口显然不太好,对她也爱搭不理的。
总裁也没拐弯抹角,“我待会儿还有个视频会议,所以有些话,我就长话短说吧。”
房子是精装修,拎包即住,保洁公司也很尽责,房子打扫的一尘不染,午后的阳光落在原木色的地板上,一派祥和。
“……”
“那我怎么收到你短信,说婚礼取消?”
“……”
相信那个收到了她群发短信的同事会很快会替她向众人科普一下为什么她在这个时候还会回来上班。但这一切都会是在她下了电梯之后——就让她做缩头乌龟吧,在她能坦然面对之前。
说着就要招呼孙乐妍让她跟他一起去,大概是想给她点私人空间消化一下今天发生的事吧。
许唯星通讯录里有几个相熟的维修员电话,但不知道他们负不负责这一区的维修,孙乐妍见她欲拨出电话,连忙打断她:“我有附近维修员的电话!”
因为开了免提,许唯星自然听见了秘书的回答:“五分钟后。”
许唯星只能但笑不语,而这位本想顺嘴恭喜下她新婚的同事,转眼就被一旁的另一个同事使眼色给镇住了——使眼色的这个同事之前就在许唯星的婚礼邀请名单里,自然也五分钟前收到了她的群发短信。
只因她听见电话那头地女儿语气不带半点起伏地对她说:“我只是想告诉你一声,这婚我不结了。”
完全不敢置信的语气,落到电话那头的许唯星耳朵里,就仿佛石子落入深不见底的寒潭水,没有激起半点波澜,许唯星的语气依旧是那么的冷静,不紧不慢,似乎已经下定决心:“你满意了?”
孙乐妍不解地看他:“你干嘛?”
“那周一吧。”许唯星很平静地说。
过安检的前一刻,许唯星的手机响了。
再没有人会知道,两天后,就是这对男女原定的婚礼日期。而这一天,注定再也不会来……
“……”
她不能在这时候给他打电话,否则这件事永远断不了,可同时,许唯星脑子里的另一个声音却说着截然相反的话:他该不会是出事了吧?
这丫头怎么有点古里古怪的……
说完他就把电话给撂了。许唯星在挂机声响起的同时就本能地回拨过去,几乎是在下一秒,听筒里就传来卓然的一句:“喂?”
“没想法。”他几乎不经思考就回答了。
彼此之间还算有着最后的默契,同样不发一言地领表、登记、排队。离婚手续一点也不复杂,除去排队时间,只用了10分钟,他们就各自拿着离婚证走出了民政局大楼。周围的人群形形色|色,有同样来办理离婚却还没进大门口就吵得不可开交的夫妇,也有打扮得漂亮又喜庆、带着另一半来做婚姻登记的情侣。人世百态,都呈现在这一刻了。
周子廷一副讳莫如深的样子,就像正看着一个不懂成人世界感情的小孩子似的:“有些东西你不懂。”
说着就把一大袋的食材往厨房拖去。
许唯星这一天一忙就忙到了大中午,她请假这些天的工作得用最短时间补回来。她定的时间还挺巧,已经告知了卓然下周一去办离婚——虽然卓然不一定会去——下周三她就要随其他高管一道飞去密歇根和美方正式签约。
“小许啊,说句可能不太好听的话,其实你不结婚对公司来说反倒是件好事,公司刚好是转型的最关键时候,你又是中坚力量,之前你突然就要结婚了,对象还是赫勒的高管,说实话我那段时间都有想过还该不该留你在公司,或者更应该把你调去分公司当个副总什么的、让你远离总公司的核心集团……”
就在许唯星等得快要睡着时,手机终于响了:“我不会去的。我们俩的结婚证不都在你那儿么?你就自己带去民政局吧,看离不离得了。”
她都已经这么说了,识趣的朋友们也不会多问,顶多暗自揣测一下这所谓的“个人原因”究竟是哪些原因。对于试图刨根问底的盛峻,她除了躲着,也没别的办法。就让她做回缩头乌龟吧,在她能坦然面对这一切之前。
眼看酒瓶已空了一半,孙乐妍终于不满于自己此刻唱独角戏的状态,猛地一拍他:“你别光顾着喝酒,倒是说句话啊!”
周子廷这个小时工干的还真是尽职尽责,刷完了碗便告辞,顺便把还在一边看美剧一边笑得前仰后合、笑声几乎要让隔壁邻居投诉扰邻的孙乐妍给提溜走了。
店外,许唯星看着这一切。
在那之后,卓然的电话就再也没打通过。
这女人还是这么的要面子,抬头见是周子廷,就要推开:“不好意思……”让他看了笑话。
孙乐妍还不动,周子廷直接按着她的头,把她按进车里。孙乐妍还是不死心,从半降下的车窗里探出个脑袋来:“干嘛突然对我这么冷淡?”
“没啊。”
回应许唯星的,是听筒那端“哐当”的一声,到底是有形的、酒瓶摔碎的声音?还是无形的、他的心支离破碎的声音?许唯星已经无力再去关心:“我们结婚证放在你书房的抽屉里,下周一记得带来民政局。我们把这婚离……”
是啊,她都肯放过他了,谁又来放过她呢?许唯星感觉到苍茫的无力和-图-书感就要将她灭顶了,她深深地呼了口气:“还麻烦您件事,他的结婚证在我这儿,能不能替我转交给他?”
“……”
许唯星本能地正了正脸色:“不必了,下周一在民政局等着我就行。”伴随她的尾音一同响起的,是“嗡”地一声、她升起车窗的声音。
许唯星几乎本能地就刹住了车。定睛细看,那果然是卓然的车,就停在一家彼此都恨熟悉的串店门口。
直接绕到她这边来敲车窗。
而片刻前手机那头的她的那句“谢谢”,卓然几乎瞬间就听懂了。她在谢谢他,终于肯放彼此一条生路。
孙乐妍乖乖领命跑去洗菜。不让她碰刀,不让她碰火,肯定安全了吧?许唯星正要放心地去忙别的,却在这时身后传来孙乐妍“啊”地一声尖叫。
“再见。”
这是她这个周日做得唯一一件还算有意义的事。可她发出这条短信,对方足足一个多小时没有回应。
周子廷只知道她流产,却不知这件事背后牵扯了多少事端。而这些事端,她又怎么向一个局外人启齿?
也不知是她的语气伪装得太好,还是手机那头的那个男人太过于绅士,总之周子廷没有继续追问下去,既然她不提,他就不问,很快恢复一贯温润的嗓音说:“也没什么事,就想看看你睡了没。”
大概是触景生情了吧……周子廷望着她的侧脸,陷入前所未有的慌张无措,只知道自己的心也渐渐地绞痛起来,却不知道该如何安慰。
许唯星领会了,便直接站起来欠一欠身说:“那我先出去了。”
“我送你去打车。”卓然说,表情还算轻松。
许唯星不开车门,他就不挪车,地下停车场的这一隅不知不觉间陷入死局。许唯星迟疑了很久,终究降下车窗。
多么无力的一句话。许唯星觉得这个男人和自己一样可笑,他们之间已经再无退路、更再无前路了,见了面也只是徒增争吵,又能挽回什么?
周子廷还以为她想到什么好地方了呢,没成想按照她的指示一路开,开到最后周围的环境周子廷越来越熟悉——这不是去他家的方向么?
“你满意了吧?”许唯星是这么问自己母亲的,她也真的是这么想的,这个结局,想必,大家都满意了吧……
可周子廷面对除许唯星之外的人,一直很有原则,有原则到几乎不近人情的地步:“我可不敢,你妈妈让我看着你,别让你进那些声`色场所。”
出租车便只是短短地一刹之后便恢复了车速,沿着既定方向离开。从民政局出来的人不是结婚就是离婚,想来这位女士是后者吧,哭成这样、不舍成这样还离?有病么这是?司机一边开车一边腹诽。
许唯星连忙把可怜的萝卜从这丫头手中解救走:“你别刨了,洗菜去吧。”
两个小时前,她在陌生冷清的公寓里辗转难眠,她的手机就在这时突然响起。电话接二连三地打进来,来电显示上卓然“二字”一直明明灭灭,停了又起。
周子廷就跟在她身后三步远,光是看她那没有生机的背影,周子廷就忍不住皱眉头,孙乐妍这丫头却永远缺根筋,还真以为自己是来逛超市的,兴奋地抱着一摞牛排从冷柜那儿跑回来。
“……”
显然他所谓的“有的东西”,不仅孙乐妍不懂,许唯星也不懂,吃完这顿有些过于安静的晚饭,周子廷又自告奋勇地洗碗,许唯星这回并未阻止,孙乐妍坐在沙发那儿看《生活大爆炸》的DVD笑得前仰后合,似乎一点也没发现气氛的异样,直到许唯星尾随周子廷进了厨房。
这辆SUV显然已在角落恭候多时,那么巧妙地在距离撞到许唯星的车身还差不到一掌长时一个急煞。
周子廷有感这丫头有一肚子苦水没处倒,索性把车载音响给关了,任她发泄。果然这丫头趁机连珠炮似的说开了:“我跟那么多课系老师请了假,大老远跑来北京一趟,结果美美的伴娘当不成了,还成天因为这事儿被我妈念叨,我容易嘛我?你还不陪我去喝一杯,你这简直是助纣为虐!”
他的母亲,习惯以为他好的名义,左右他的人生……
“……”
“喂!喂!喂!”他不理她,孙乐妍就一个劲儿凑到他耳边嚷。
孙乐妍鄙夷:“切,大老爷们有什么敢做不敢当的?没别的企图的话干嘛今天一大早打电话问我我姐爱吃什么;没别的企图的话刚才我一个电话过去,你一听我姐这儿的水龙头坏了你就火速飙来?”
许唯星连忙上前想要阻止,反被周子廷给阻止了:“我来吧,你在客厅等着就行。”
周子廷话音缓缓地落下,直直地落进许唯星的内心深处,周围孩子们的欢声笑语那么清晰地传进她的耳朵,让她那么的……
半个月后,正式办理离婚。刚从美国返回的许唯星,下了飞机拖着行李打车直奔民政局,而这时的卓然,已经在民政局外等着她了。
可他的推辞完全难不倒孙乐妍,只见这丫头眼珠一转,一副计从中来的样子:“那我知道去哪儿了……”
这丫头确实有让人心情变好的魔力,总是这么的元气百分百。可许唯星不敢真的把厨房交给她,连忙跟去厨房。果然许唯星还是很了解自己这个妹妹的——孙乐妍再厨房哪能帮上忙?简直是添乱,好端端的一根萝卜最后被这丫头刨得就跟手指头差不多细。
周子廷原本伸向她的手就这么僵在了半空中。之前着急于找她,完全没顾得上去看看周围的环境,直到这时,孩子们嬉笑的声音伴随着她细小的抽噎声传进周子廷的耳朵,周子廷缓缓地放眼看去,原来他们此刻就站在婴幼儿用品区与儿童读物区的交界处,随处可见嬉笑追逐、童言稚语的孩子们。
许唯星全程就只是笑笑,直到电梯来到34楼,她还笑着和这俩同事道别:“我先下了。”
这话说得,好像周子廷现在不调头载她去酒吧街,就真的十恶不赦了似的。
不舍么?许唯星不知道,她只知道自己的心仿佛被掏空了,空落落地响着回声。
他这些天来已养成了习惯,出门前看看照片中的卓太太,她在照片中起码还能对他笑,这是帮助卓然渡过这新的一天的唯一动力。
“你这话说的好像我对你曾经热情过一样。”
面对她一脸的诧异,门外的周子廷却只是一笑,他抬了抬拎在手里的维修包——他还真带了维修工具来——笑容一派和煦:“久等了吧?”
他就像个合格的开导师,嗓音那么温柔,语气间是那么的循循善诱,可当下,许唯星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回应。
抱着这种自欺欺人想法的,又何止他一个?
电话那头的卓然似乎没料到她会这么爽快地答应,又是怔忪般短时间的静默,在卓然沉默的空档里,许唯星补充道:“民政局见。”
“你什么时候把结婚证拿走的?”
显然周子廷没打算这么做,车子一路朝原定目的地驶去,始终没改方向。孙乐妍只好装可怜:“我现在回家的话,我妈肯定要对我严刑拷问,看我有没有成功说服我姐放弃离婚——我就不明白了,我妈之前那么反对他俩结婚,现在这样不正趁了我妈的意了嘛?她怎么又不让离了?”
周子廷是那么慌乱,以至于飘忽的目光在屋子里游移了许久,才终于像找着了救命稻草一般,锁定了墙上的挂钟:“时间不早了,我送你回家。”
可孙乐妍就真当着她的面开始给维修员打电话,说得还头头是道:“请你尽快上门维修,我们等着开火做饭呢。”
她也就不强撑着说什么“我很好”“没事的”这些自欺欺人的话了,明眼人都看得出来,她不好,很不好;否则一向不爱做家务的孙乐妍不会自告奋勇地提议帮她收拾行李,周子廷亦然,一直忙里忙外、忙进忙出,末了还说:“我去超市买点食材,今晚给你们意大利菜。”
如今客厅沙发的正上方、还是卧室的背景墙上,都是他们的合照,曼妙的婚纱,飞扬的头纱,她在笑,他在看……但实际上,一切早已物是人非。
看这丫头的这架势,许唯星不由得猜:“你这是要来给我做晚饭?”
许唯星自然难掩惊讶:“就修好了?”
她抖不是因为冷,而是因为她在哭。
卓然没再回她。彻夜,许唯星的手机都没有再亮过。
  • 字号
    A+
    A-
  • 间距
     
     
     
  • 模式
    白天
    夜间
    护眼
  • 背景
     
     
     
     
     
书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