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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比如你和曲清宁的儿子。”

“怎么？”难道他不愿意和我一起避世？

“别说了。”我急促地喝断他，不愿意听到这些想起来就浑身战栗的事情。我看着白夜的眼睛道，“只要你以后不滥杀无辜，也不再骗我，我们就躲到谁也找不到的地方去……”后面的话，声音逐渐变小。

我沉闷地嗯了一声，算是回答。心里却想，快说吧，什么甜言蜜语，都给我掏出来，让我见识见识惜玉公子把女人哄得七荤八素的本事，也不枉我要死要活地照顾了他这么多天。

我知道他这个人最喜欢装模作样，越是难受，就越要忍着，什么痛苦都一个人来承受，还喜滋滋地觉得自己够强大。

我觉得有什么东西咔嚓一下碎了，豁然起身，快步向门外走去：“你让千雪伺候你吧，我该去睡了。”

白夜让我逗笑了，苍白的脸上有了淡淡的血色，只是淡淡的红，却有一股不食人间烟火的飘逸之气，看得我一时间挪不开眼。

我难堪地笑了一下，语无伦次道：“没有，我没有讨厌，没有不想看到，你瞒着我那么多事，我才……我才那么样说，只要你不死，你现在就很好，别的，不重要。”

我怀疑它听见碧玉仙和我说的话了，它一向能听懂人话。

人生不如意，十之八九。白夜虽然挨过了最凶险的时候，但由于太过于得意忘形，好不容易接好的骨头又碎了。碧玉仙有心和他过不去，下手未免重了一些，白夜汗涔涔地抓着我的袖子，一声不吭地晕了过去。

我一骨碌爬起来瞪着他道：“……谁和谁的儿子？”

“……”

我正急着要走，白夜闻声，也披了衣服出来，牵了我的手道：“走吧，去找。这一生气就离家出走的脾气也不知道像谁。”

我回头看了他一眼，他朝我笑了笑说：“好好休息。”

我在碧玉仙家吃吃睡睡，面上过得惬意，实际上浑浑噩噩的，不知道自己要干什么。白夜倒是好得快，他都能和碧玉馆的丫鬟们有说有笑了，见到我来了，还要假惺惺地正襟危坐，问我跑去哪里野了，成天见不着人。

“会！”

我说：“太闹。我喜欢清净的地方。”

我不记得我们走和图书了多久，走了多远，我从来没有走过这样漫长的路，漫长到我总想说些什么来打破这诡异的沉默，却怎么也说不出口。我的手上全是汗，若不是为了小狐狸，我真想就这么回去。

“十年后？二十年后？”

我弄不懂他的心思，我只觉得难受。因为我知道，我不想他离开我。碧玉仙说得对，我根本是夫唱妇随，不是白夜听我的，而是我听他的，他想去哪里，我就去哪里，我不会对他说一个不。

白夜坐起身来，听了听碧玉仙的吼叫，露出一个意味不明的笑：“他可真是喜欢你。”

原以为他会知难而退，谁知碧玉仙张大嘴巴，想了想，充满期待地问：“那他……变成小七的样子也可以吗？”

我转过脸去问千雪：“你觉得白夜会介意我亲别人吗？”

“不会！主人一定会很乐意地、连本带利地还的。”千雪诚恳地对碧玉仙道，“你如果对男人有心理障碍，主人可以化形成天底下最漂亮的美女，只要你肯，想亲多少下都不是问题！”

我忍了很久，才没有把他拖起来打。

他借着无理取闹之名，要这一口真气，我怎么能不给他？我只怕他现在在说笑，下一刻就没声音了。

白夜飘忽一笑，把脸埋进了我颈间，呻|吟道：“纪梨，我完了。”

碧玉仙怪叫道：“嘿，我就是故意的怎么了？我出身没有他高贵，长得不如他好看，打起来不是他对手，抢女人抢不过他，现在他落到我手里，我就想出这一口气，你犯得着心疼得像剐了你二两肉吗？”

白夜气得眼一闭：“我看我还是死吧。”

“下雨了。”白夜抱着我的腰道，“有点冷。”

我说：“是。”

碧玉仙不知从哪儿捞出一根萝卜，怒气冲冲地咬了一口，出门勾搭良家狐女去了。晚上回来的时候门牙被打掉一颗，据说是不小心摸到了一只母老虎的屁股，人家现出真身给了他一掌，差点把他打出原形撕了吃。

“那他会介意帮我还债吗？”

他在身后叫住了我。

我叹气道：“你家千雪肯定又是去火上浇油了，小小年纪不学好，专门和你学了刻薄人的本事。”

我被他看得一个激灵，hetushu.com.com伸出手想去拉他，他跌跌撞撞地跑了过来，不小心绊了一跤，我啊地叫了一声，以为他会大哭，可他不等我来扶，自己爬了起来，绕过我，扑到白夜身上颤抖着说：“爹爹，娘亲不要我了，我一定不是她亲生的……”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最近发生的事情太多，我变得格外感性，不但没有指责白夜含血喷人，还傻兮兮地说：“是啊，他们都喜欢我，你可要把我看紧点儿。”

我觉得我的心跳都要停了。

碧玉仙瞧出了一点苗头，在我躺在树底下晒太阳的时候，逮着我问：“你们是不是吵架了？”

连一个挽留都没有，我索性重重地关上了门，心灰意冷地去自己床上躺着。

小紫狐不见了。我和千雪找遍了碧玉馆，也没有见到它的影子。

我承认我是有点犯贱。

我的哭声引来了碧玉仙和千雪，千雪还以为白夜断气了，冲进门就喊着要替他报仇雪恨，碧玉仙急忙过来拍我的肩膀，说：“小七你节哀啊天涯何处无芳草……”

就在他们一呆一愣间，白夜缓缓道：“我死了没什么不好。活着的时候，你讨厌我，恨我，不想看到我的脸，死了以后，说不定你就会后悔，会挂念了。你不是一直觉得，得不到的才是最好的吗？”

碧玉仙滴溜溜地转着他紫红色的眼珠：“那可不行，我是从来不赊账的。”

一旁的人皆是一呆。

“它走不远的，我一定要把它找回来！它要是出了事，我也不活了！”

“别装了。外面都在传密宗的六公子其实是一只狐妖，那只小狐狸不是他的种，难道还能是白姐姐的？”碧玉仙不顾我阴晴不定的脸色，大无畏道，“我知道你舍不得儿子，但它三岁了还维持着狐狸的样子，总归是不好。你和白夜都没有教导孩子的经验，带着它四处走只会影响它的修行，不如把它留在青丘和九尾狐一族……”

为什么呢？

“……”

想起那只追在二师兄后面扒他裤子的母老虎，我实在是为碧玉仙捏了一把汗，要知道，老虎可是兔子的天敌，虽然同为妖怪，但实力悬殊，没有可比性。

“行啊，小七，你们就继续夫唱妇随吧，我也不m.hｅｔｕshu•com.ｃｏm用操那份闲心，替你们在狐王面前说好话！”

我还没有从高兴中清醒过来，听他这么一说，心里冰凉冰凉的，也不管他是不是在说气话，冲口而出一句：“你不许死！”

我胡乱地擦着腮边的泪水，把脸凑到白夜嘴边，扶着他有些扎手的下巴，慢慢地贴了上去。

“……”

从前是我不相信白夜的承诺，现在我才发现，就算是敷衍我的话，我也愿意听，好过他刻意避开要害，连要同我在一起的承诺也不敢说。

“你一个人不好意思就算了，为什么我脸皮这么厚的人被一你说，也觉得害羞得不行了……”

我怕他乱动，就以一种不自然的姿势让他这么抱着，他敏感地问：“你现在是不是很怕我死？”

严格来说，碧玉馆并不属于狐王的辖地，这附近十里山林除了猛兽毒虫，还有猎人的机关陷阱，小紫狐虽然跟着我学了一些基本的吐纳之术，但根本不足以应付那些危险。

我被这番话吓了一跳。

“我没钱，就算我有心肉偿，你也没那个胆。”反正我是死猪不怕开水烫了。

白夜收了笑容，眼睛也没有从我脸上挪开，我们两个就这么呆呆地看着对方，许久没有说话，最后还是他按捺不住，叫了我的名字：“小梨……”

“……”

在我以为我儿子是不是让人捉去做狐裘了的时候，山沟里隐隐地飘来人类的哭声。

我甩开白夜的手，快步走了过去。

“怎么又捎上我了？”白夜伸手替我把松散的头发拢到耳后，指尖滑过我的眉骨，轻轻地擦过我的额头，“怎么就不说说你讨人喜欢呢。你总怨我和别人不清不楚，没想过你才是该自我检讨的人吗？曲清宁为了你，折寿也要在阳间守着；林迟嘴上不说，却因为你一句‘大不了以后嫁给二师兄’一直没有娶亲；就算箫子沉喜欢你是因为你是玖公主的妹妹，但苏引玉和谢青桐，一个把妖丹给了你，一个现在还在洛阳等着你，你是不是以为我不知道？”

“你们两个是一路货色。”

他的声音清润柔和，像一片羽毛拂过掌心。

“不是。”我斩钉截铁地说，“他比你稍微好一点，不会当街摸老虎的屁股。”

我hｔｔｐs://ｗｗｗ•ｈetｕshｕ.coｍ•ｃｏｍ知道碧玉仙是对的，但我下不了这个决心，只好敷衍着说：“等我考虑几天。”谁知，当天晚上，报复就来了。

碧玉仙不好意思道：“你这是在夸我。”

我抱着被子，手脚冰凉。

那是一个浑身是泥的小娃娃，长发垂髫，精致的脸上挂着晶莹的泪珠，深紫色的眸子忽闪了两下，目光落在我身上，润润的。

“不行！”

白夜的眉头不动声色地紧了紧，嘴里却说：“小梨子决定好了。”

我脑海里立刻浮现出小紫狐浑身是伤躲在被子里抽泣的场景：“它那么小，那么乖，万一别的狐狸欺负它没爹没娘，嘲笑它是半妖，联合起来打它怎么办？我至少得把它养到能够用咒杀术保护自己！”

仅剩的几个入室弟子里面，师父最疼爱的就是我，我还这么不孝，简直太不应该。

“我以为你不会原谅我呢……”白夜的气息依旧很弱，声音小到我只有贴得更近才能听清，“我杀了苏湄，杀了朱雀，杀了妙人，杀了……杀了很多我根本不认识的人，我把你关起来，卸掉了你的骨头，逼着你和我说话……我还是魔君的转世……”

我吸了口气，怒道：“死兔子！你故意的！”

“比如？”

“……”

他的手温暖而干燥，手心传来的暖意让我渐渐地镇定了下来。

嘴唇重叠在了一起，白夜微微抖动了一下，身后是一片吸气声，我再回头，空空荡荡的，已经一个人都没有了。

“……那你度一口真气给我。”

我怀着委屈的心情，一觉睡到了大中午，反正不急着起来伺候谁了，干脆在房里打坐，饿了出门吃点水果，翻出碧玉仙书房里的《录鬼簿》打发时间，再就是对着满庭的桃树练练御气之术，松动一下筋骨。

“……”

没想到他忽然这么说，我脸上一热，状似漫不经心地说道：“这有什么好奇怪的，他喜欢的女人能从这里一直排到天狐宫，今天爱这个，明天爱那个，喜新厌旧，来者不拒，和你是一个品性。”

不一会儿，摔桌子砸花瓶的声音响彻了碧玉馆。

仿佛回到我在天机崖上任性妄为的日子，我想着以后大概是不会回去了，心里一阵凄凉。虽然已经用了仙鹤传书，让ｗｗw.hｅｔushu•com•cｏm大家不用担心，但我还是很想念师父，不知道他老人家收到我要和白夜私奔的消息，会不会心脏病发作。

六师兄也就算了，二师兄什么时候又喜欢我了？苏引玉和谢青桐更不可能！

难道他真的不想想我们以后怎么办？还是说他瞒着我，有了其他的安排？这一次，他打算在我看不到的地方，干什么惊世骇俗的事呢？

碧玉仙大约是想起了那颗才装牢固的牙齿，心有余悸地吸了一口气，道：“小七，我们聊点正常的吧……”

担惊受怕了这么多天，不心疼才奇怪，我不想争辩什么，从千雪手里接过热毛巾仔细地把白夜脸上的汗擦干净，打发他道：“听说外面来了很多求你看病的女人，就不打扰你了。我也不是想赖在这里不走，你再忍耐他几天，算我欠你的。”

我确定他不是在开玩笑，接下来的几天，碧玉仙果然把白夜照顾得格外好，除了眉飞色舞地提醒白夜不要忘了变成我的样子报答他以外，还劝我们留在青丘，拜入九尾狐一族的门下，接受狐王的庇佑。

我想，他至少应该表示一下“我以后会一辈子对你好”之类的吧……再不济，总该有“我会让你眼里只有我，再也容不下别人”，但是！

“那你还躲着他。”碧玉仙一屁股坐了下来，“你该不会是回心转意，觉得我才是值得托付终身的那一个吧？”

青丘曼延数百里皆是山明水秀，灵气逼人，是修行的绝好去处，可是，白夜是倨傲惯了的人，身体里流着幻宗白氏的血，连魔界帝尊他都不服，又怎么甘愿为了一时的安宁，去投奔九尾狐王？

我按了按遮在脸上的书，懒洋洋道：“你听见我们吵了吗？”

“……小梨，你的黑眼圈好重。”

“千雪，你去隔壁看看，他把牙齿安上去了没有。”碧玉仙躲在房里不肯见人，我担心他是不是吓破胆挂了。

我都做得这样明显了，他还不够明白吗？他又不是不经人事的蠢人，可自从他醒过来的那一天，就装作没事的样子，不把我的话往下接。

碧玉仙笑眯眯道：“你不是不知道，我这碧玉馆只做美人的生意。我不要你的钱，你在我脸上一边亲一口，这账就算完，不然我就一边治他，一边让你心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