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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生不幸爱上你

作者:路过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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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事三 解连环 第十二章 罔局终破

故事三 解连环

第十二章 罔局终破

我被他专注的神情吸引,忍不住多看了一眼那把琴,实说话,平淡无奇得很,干涩的琴身,粗鄙的刻纹,琴弦还有些松动,值得他这么高兴?
脸上的潮湿变成彻骨的寒意,我像一头声嘶力竭的兽,发出最后的哀鸣。
他说他有一回跟随师尊进宫赴宴,弹起了他的得意之作涧泉鸣玉,惹得宫人连连驻足,一位公主正巧路过,面无表情地打量着他,而后指着他的琴说:“我要。”他在公主灼灼的目光中扬眉道:“不给!”然后,涧泉鸣玉就在抢夺中摔坏了。
他很少为了弹琴而弹琴,我几乎以为,他是厌恶弹琴的,风花雪月,伏羲叠梦,只是他依赖的兵器。现在我知道,他也可以和普通人一样,弹着自己喜欢弹的曲。这首《园有桃》,他一定在千雪面前弹过许多遍。
这样的琴,放眼天下,只有一人能弹,琴声波动之处,神鬼莫近。
假如我是个傻瓜,我会为这种情话感动。
吃过一次亏,他再不敢小看我。
一阵翻江倒海的恶心反胃,可惜我没有力气把它吐出来。
他说,千万年来,人总是在不断地重复着相同的错误,这不是巧合,是人性。他为救我残害别人的性命,是人性,他不愿加入魔族,保护人间不受灭顶之灾,也是人性。
他说看,这里是魔界,是不是比你们妖怪的地盘气派多了?这里除了帝尊,就是我最厉害!
我笑得上气不接下气:“果然是这样,你喜欢我,只是因为你得不到。”
少年在她身后,急切地叫着她的名字:“离!”
这本不是什么令人感到愉快的往事,可白夜很温柔地抚摸着琴对我说:“公主得不到琴,哭得很伤心,更可怜的是,她父皇因为这件事,狠狠地训斥了皇后。后来我把琴修好了,托人送到宫里给公主,她没有要。”
“小梨,最快,明天就结束了。”
我先是一愣,跟着哈哈大笑。没错,这正是本公主会说出的话!我母后的不幸,全都因为白令姝,我对白氏的讨好,就该嗤之以鼻!
莲烬极轻地动了动眼帘,没有丝毫温度的声音慢慢地传到了我的耳里:“我来,是要你看清楚一件事,如果我想要一个人死,那么,他无处可逃。”
清越的琴声涤荡开来,周遭的空气遍布煽情。我静静地凝望着白夜皎洁如皓月的面容,不由自主地想,他到底,是怎样一个人。
我艰难地把脸转回来,和他对视,无声地问,为什么?
有的时候,连我也吃惊,自己竟然能够爆发出那么多意外的潜能,让人防不胜防。我很理解他唯恐我节外生枝的心情,如果不是时玖一直跟着我们,我不知道还会做出什么事。
第一天,我不堪其辱,绝食抗议,她盯着我瞧了半天,叹息道:“小梨儿,我知道你心里不痛快,但是,主人那么喜欢你,是不会让你死掉的。我只问你一句,你是和图书愿意吃我喂的饭,还是愿意靠长生水维持生命?”
时玖说到这里,不顾我惨烈的神色,嘲讽地动了动嘴角:“也许在我看来,他这是背叛了帝尊。但其实,在帝尊眼里,这样的背叛,根本什么都算不上。蚍蜉撼树,以卵击石,幼稚、愚蠢、自不量力!”
不知过了多久,白夜自言自语道:“明知不可为而为之,我只是在经历一个注定失败的轮回。后悔与否,值得与否,不愿去想,因为,千万年来,凡人总是在不断地重复着相同的错误,这不是巧合,是人性。”
我的眼角沁出一行泪。
不知沉寂了多久,冲天的怨气把我包围,耳畔开始有凄厉的哭声,还有惨烈的哀号,我感觉到了痛,凌迟一样,千刀万剐的滋味,灵魂都要在血雨中撕成碎片。与此同时,我听到有人在说——
火龙浩浩汤汤地把远处的山头全部包围,伏羲琴奏出绝响,像是有千万只手在琴弦上飞扬,忽高忽低,忽重忽轻,犹如九霄龙吟,天地低昂。
往后的半个多月,白夜把我四肢的骨头正了回去,白天去谋划他的千秋大业,晚上过来弹弹琴,说说话,忍受我的刻薄,而后拥着我睡去,一派心无杂念的天真。我很庆幸,他没有在这种情况下再对我做什么,我怕我会崩溃。
沧溟之水扑面而来,我一阵心悸,惊叫着想要躲开,然后,我猛地睁开了眼睛!
想到这个可能,我不由得打了个寒战。
这三年来,我一直在喝这种东西!
无以名状的恐惧涌上心头,白夜仔细地把剩下的水一点一点地滴进我嘴里,证实了我的猜测。
“不知我者,谓我士也罔极。彼人是哉,子曰何其?心之忧矣,其谁知之?”我轻轻地念着,心中一疼,鼻子也发酸,我摸了摸眼角,可是,没有预想中的流泪。
他从来没有祈求过自己的长生,而是安排好了一切,让白葵带我离开这里!
他仿佛没有听见她的怒吼,非做她的主人不可。
“白夜!”最危急的时刻,我嘶声叫出了这个名字。透骨的杀意近在咫尺,我看到黑夜中那一抹凄艳的白,浑身的血液就此凝固。
“离,你等等我!”
我呵呵地笑了。
受困于幽暗异界的邪魔倾巢出动,热血将天空染红,而凡人,没有任何选择,后退一步,家国失陷,天下将成为异族的天下。除去誓死捍卫的四千幻宗弟子,魔火吞噬着的,还有玄门的道袍,药王谷的白衣,莲华观的青灯,落樱宫的毒瘴……甚至,还有军队的帅旗!
他说完,又忘情地吻了下来。我迷迷糊糊地回抱住他,心底里一片荒凉,在唇瓣间炽热的温度中缓缓地化成水,充盈了眼眶。
我闭上眼,心里说,让我死,让我死,让我死。可是,白夜掰着我的下巴,用力撬开了我的嘴,清冽甘美的液体滴在了唇齿之间,唤醒了我的记www.hetushu.com.com忆。
因为爱?
莲烬遗憾地说着:“没有人可以杀死我,我自己也不能。”
“……”
火光映满了我的瞳孔,我好像忽然间彻底了解了这个人,好像又完全不了解,我想起了我骂他的话,还有他的回答。
我不明白到了这个地步,他为什么要留我的命。
白夜把琴收了起来,面无表情道:“你想怎么说都随你。”
白夜在我床前弹起了涧泉鸣玉。园有棘,其实之食,心之忧矣,聊以行国,不知我者,谓我士也罔极。
是他!
雾气再一次眯住了我的眼,我想不起来小女妖是谁,也不知道那个漂亮的少年是谁,可他们每一个表情,每一句话,都像是刻在了我的心上,既熟悉,又亲切。
正当我疑惑不已,小女妖的面容又出现了,这一次,她脸上的神情格外坚定:“对不起,我本来就不属于这里,我受不了了,再待下去,我一定会被活活闷死,我要去人间,我想做一个凡人。你别跟着我了,再见。”
我不知道我为什么没有和那把刀的下场一样,但我不想松口。
长生水。
时玖在一旁说着什么,我已经听不清楚了,腥甜的气味在齿间飘荡,我在想,原来高高在上不可一世的魔帝也是有血的,他的血竟然是热的。可他会痛吗?会像我一样觉得痛吗?
我没有自由。白夜离开的时候,千雪会来照顾我,喂我一些汤汤水水,除此之外,我谁也不能见,包括我的狐狸儿子。
用离魂灯换回身体后,我整个人仿佛从鬼门关绕了一圈,虽然意识尚在,但虚弱到连动一动心脏都不堪负荷,随时都叫嚣着要裂开。
白夜从外面回来,身上总是萦绕着说不清的凉意,那是血的气味。我知道他去干什么了,我除了看着他的罪孽日复一日地深重,什么也做不了。
冰冷的泪水打湿了鬓发,我在心里说,不,这不会是人性。
他刚才弄断的是狗腿吗?
“很亲切是吗?这就是长生水,人类灵魂最干净、最纯粹的味道。”
“……”
不就是死吗?我不怕死!就算化成水汽,我也还是要咬这一口,因为绝望,也因为恨。
所有的繁华绮丽都随着伏羲琴的中断而中断。
但这一天,白夜反常地吻住了我,不理会我的抗争,缠绵细致地循序渐进。这个吻和他拢起我发丝的动作一般温柔,没有欲望,我闭上了眼睛,由着他去。
“那是前朝的小公主,名字叫姬璃。”
就在他放松警惕的那一刻,我骤然起身,将破魂刀送入了他的胸膛!
此时此刻,他用淡漠的目光注视着我,无形的压力挤压着我的胸口,我觉得我整个人都要爆炸了。想起第一次他杀我只动用了念力,我不由得哆嗦道:“又是你……你又要杀我……”
我咯咯地笑了一会儿,胃又开始翻腾了:“白夜,你就是个疯子,我一点也不想跟和-图-书着你发疯,我根本不想见到你……”
少年追着女妖跑,女妖冲着少年怒吼,最后他们打打闹闹地牵着手离开。这一切是如此的理所当然,宛如精心编排的折子戏,一出又一出地在相同的地方上演。只是,他们为什么会反复地出现在我的意识里?
我心脉受创,躺在寒冰玉床上的时候,他喂我喝过这种药,我昏倒在酒肆里,他扮作白樱把我唤醒,灌下的药粉虽然苦,过后却也有这个味道,还有他送给我的半瓶空桑花露,根本不是真的空桑花露,而是——
白夜道:“这琴叫涧泉鸣玉,是我做的第一把琴。”
箫子沉的结局,他亲眼看见,他还是义无反顾地步了他的后尘,他竟然、竟然说,这是人性。
何必自欺欺人呢?就算他爱我,我还会若无其事地爱他吗?除非,他一辈子把我囚禁在这里……
仿佛一呼百应,浓丽繁复的琴声之下,兵刃的碰撞,灵气的震颤,凶兽的怒啸,尖锐的音杀、惨痛的哀鸣,世间一切悲壮的声音,都在地宫的上方盘旋。
莲烬看我的眼神终于有了一丝惊讶,似乎在想,我哪里来的勇气敢这么和他说话。
“因为白夜背叛了帝尊。”时玖从莲烬的身后站了出来,眉宇间尽是冷酷,“白夜本就属于魔界,他擅作决定转世为人,帝尊已经十分不满。原本以为只要斩断他在人间的牵挂,他就会乖乖地归位,可他,用长生水救活了你。”
白夜坐在我枕边,欣赏着我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模样,温言软语地说:“小梨,我们不是在逢场作戏,至少我不是。每次分开的时候,我都在想,下次不要再看见你一个人离开的背影了,我去哪里,都带着你。所以这一次,就算你恨我,我也带着你。”
白夜拭去我额头上的汗,低声道:“对不起。”
原来在我年幼无知的时候,仇恨的种子就种下了啊。我毁了他一把琴,他要来毁我一生吗?
她头也不回地跑出了他那空旷到冷清的宫殿。
昏迷之前,有人在我耳边抽泣。
白夜想不到我会笑得如此痛快,纠缠的目光既委屈又凄楚,仿佛在看一块永远焐不热的冰。
尽管我半死不活地躺在床上,白夜仍然不够放心。吸取上一次的教训,他毫不怜悯地折断了我的手腕和脚腕,任我绵软得如同一具没有任何行动力的尸体。痛到麻木,我已经没有感觉了。
我骂了很多脏话。
“你说,本公主千金之躯,他配得起?”
我冷笑了一下,冲着莲烬吼:“妖魔有什么了不起?魔帝又有什么了不起?你们凭什么说他幼稚愚蠢?他根本不在乎是正是邪,是对是错,是生是死,他只是不想当你们的傀儡,你们强迫不了他!你要我死,他偏要把我救活,你要他为魔族卖命,他就想办法把你杀死,他做的每一件事都是在和你作对,你杀了他,也得不到他!”
然而www.hetushu.com.com长生水只能暂时延长一个人的生命,却不能完完全全地修补我那被打得七零八落的魂魄。白夜和莲烬达成了约定,莲烬传授他魔族的返魂之术,待他成功地用神农鼎替我完成补魂的仪式,他便追随莲烬,打开埋藏在地宫下的妖魔道,引万千妖魔拥入人间,征战天下……
白夜早已经习惯了我的冷言冷语,他不声不响地听着,然后躺在我身畔,紧紧地贴着我,我的心轻微地抽搐了一下,合上眼假寐。
好似回到了很久以前,朦胧中飘出一些模糊不清的残影,陌生的、熟悉的、疏离的、亲近的,来来去去,走走停停。
白夜垂眸道:“你自夸也要有个限度。”
天上地下,嘈杂的厮杀声一阵盖过一阵,却衬托得世界格外安静。
莲烬冷眼看着僵持不下的我们,好像被咬的人不是他,终于,时玖劈手敲在了我的脊椎上,我一下子翻倒在冰冷的冻土上。
“我也不想待在这个无聊的地方了,我和你一起走!离!离!”
我开始想不起来,我是谁,我要去到哪里。光影在消失,哭喊在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数重弥漫的水雾,一棵梨树幻化成浑身雪白的小女妖,揪着一个清雅绝伦的魔族少年,横眉竖目:“你是谁?为什么要把我从妖界抓到这里来?”
小女妖迷醉地看着他,却在少年宣布“从今往后你就是我养的梨树,你要叫我主人”时跳了起来。
“帝尊,主人已经死了,请你,请你放过她吧……”
只有白夜才敢和莲烬做这样的交易,也只有他,敢于背信弃义,出尔反尔——白夜在阴阳交会之时,对我施用了返魂之术,我的魂魄修复后,他让白葵护送我回密宗,自己则开启了妖魔道,带领地宫的四千死士,和莲烬血战。
虽然这么说着,但他收回了杀的意念,我这才发现,周围是一片荒野,我坐在一堆废墟上,两头独角兽倒在离我不远的地方,乳白色的血液流了一地。白葵睁大眼睛惊恐地直视前方,眼球突出,面色尚且红润,从断气到现在,并没有相隔太长时间,除她之外,地上还有几具其他幻宗弟子的尸体。不需多问,他们都惨死在了莲烬的一念之间。
少年抱着小女妖,在她耳畔轻轻地说着什么,小女妖雪白的脸瞬间变得通红。魔族少年哈哈地笑着,抬起她小巧的下巴,嘴唇缓缓地贴到了她嘴巴上。他们在魔界的至高处忘情地亲吻着,而后,在小女妖“我恐高啊”的咆哮声中,堕入翻腾的云海……
我冷笑着听他说完:“那个公主一定是个大美人。”不然我真想不出,他有什么怅然若失的理由。
只是,我痛恨这种被人软禁的感觉,我像一条搁浅在沙滩上濒死的鱼,唯一的念头就是早点解脱。
“我怎么回答的?”我脱口而出。对于五岁之前的事情全无印象,我听得入神,很为我当时的反应紧张。
www.hetushu.com.com晚之后,我再没有劝过白夜回头。对他来说,回头已然不是岸。只是苦了我,囚禁在这暗无天日的幽室之中,令人想起了一个可笑的词:禁脔。我做梦都想不到有朝一日这两个字会用在我身上,但事实如此。
魔族少年露出一个灿若春花的笑容,一把揽住小女妖纤细的腰,带着她掠过烟波浩渺的湖面,在她的尖叫声中,稳稳地落到了山顶。
“什么?凭什么!放开我,你放开我!”
白夜俯身亲了亲我的脸颊,不顾我厌恶的表情,温言道:“我的计划里,没有伤害你这一条。”
月色的长袍如霜如雪,夺目的银发瀑布一般垂至脚踝,而面具下的眼,是足以湮灭红尘的黑。和三年前一样,莲烬空灵到近乎不真实,仿佛一眨眼,就会和无边的黑暗消融为一体。
谁也不能否认,这是一场血腥的屠杀。
“……”
时玖冷笑道:“而要白夜死,却是一件很容易的事情,甚至,都不需要我们亲自动手。你看对面的山火,是毕方鸟烧着了地宫,你猜,那些无知的杂碎,还有拼死一战的白夜,能和上古妖兽顽抗多久?”
“……”
我觉得我会变成吃人的妖怪。
“这么辛苦地防备我,不如现在杀了我。”我怨毒地瞪着他。
时玖揪着我的头发,拼命地想要把我挪开,我抵死不肯。
曲终,白夜抬起恍若琉璃的双眸,静坐了一会儿,又断断续续地追忆了起来:“你哭着摔坏了我的琴,所有人都停下来看你,大概是不相信你年纪那么小,就学会了找白氏的碴。白夫人把那些宫人遣走,回头抱起你,指着我戏言说,璃殿下若是喜欢弹琴,以后便嫁去幻宗,让他教你,如何?”
他笑了笑道:“摔坏过一次,音便不怎么准。”
这天傍晚,白夜一身清爽地带着一把琴回来了,他兴冲冲地试了几个音,开始调弦。
难怪这么破。我忍着没有说出口。
有一片温暖的云把我托起,我的魂魄不属于自己一般,随着风中若有似无的梵音离体,散开又聚集。
莲烬的心口刺刺地冒着青烟,然而,消亡的并不是他,而是我的刀,刀身没入莲烬的身体里,像冰块投进火堆,瞬间变成了水汽。
我就这么漫无目的地飘荡在黑暗之中,和那些匆忙的影子错身而过,我开始怀疑我是不是已经死了。
我呆呆地望着破魂刀化成水消失,时玖叫的却是另一件事,莲烬抓着我的手腕,似笑非笑道:“你听——”
“是你逼死他的!”我咆哮一声,一口咬住了莲烬的手臂。
带她走。
大爱,大恨,大喜,大悲。
旷世之战,避无可避,白夜早就想到了会有这一天,是他召集了这些人!
在一片肃杀中,我不住地下沉。
意志逐渐消弭,脑海中的弦无声地断裂,我陷入了前所未有的混沌。
“帝尊!”时玖大叫。
我只能屈辱地张开嘴,味同嚼蜡般把碗里的东西吞进肚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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