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 仰望仙帝的容光（上）
她身后跟了许多人，有男有女，面容都十分陌生，可是每一个看上去都有一种清贵之气，目光朗朗，与我看到的那些麒麟长老有天壤之别。
我很想告诉尚尚：不要过来了！对方是长老，你一定不是她的对手！她是猫捉老鼠似的逗弄你！
我的眼睛开始模糊，眨了半天也没用。
奇怪，他怎么还能变？而且……很诡异的感觉！这个人，真的是尚尚？对面的含真甚至也露出了一点惊讶的表情，更不用说嘉右和那些麒麟了。
攻击！依然是不作声的攻击！他纵身跳起，上身弯曲得如同一张绷紧的弓，最后再优雅地放松开，犹如一只猫——寒光一闪，风系长老掌心的旋风被他抓裂，他也没有任何礼让的意思，另一只爪子直接朝人家女士的脸上抓过去。
火麒麟伤在后背，双手无法捂住伤口，只能脸色惨白地看着他，过了半晌，才起身要走。
这个神仙，真是大惊小怪，今天动不动就吼。
水麒麟脸上的表情很怪，有点懒洋洋的，有点不可思议，更多的却是了然。
中年男子回头冷冷看着那三只呆愣的麒麟，皱眉道：“还傻看什么？过来替风长老疗伤！”
但我笑不出来。
土系长老面无表情，冷道：“水系家族的人真难请动，本座烦了，敬酒不吃吃罚酒，你们不肯合作，这会却送上门来对着干，休怪本座手下无情！回去告诉你家长老，本座随时恭候他的大驾光临！要战还是合作，咱们走着瞧！”
一旁的嘉右都忍不住凑上来想相劝，却被含真拉住，他低声说了一句什么，我没有听清，但嘉右犹豫了一下，就再没有说话了。
我在打量她的同时，她也在用那双傲慢的蓝眼睛看着我，那种探索的眼神，让我极度不舒服，好像我在她眼里不是一个人，只是一件物体，或许还是马上要拆开来看个究竟的物体……
它们现在看起来好像是鱼钩，将湖面团团锁住，湖水如同青色水晶被包裹在支架中一般，奇特又美丽。
她的话突然卡在那里，我听得一头雾水，忍不住疑惑地抬头看她，却发现她一头金色的长发突然扬了起来，如同火焰一般在空中飞舞着。
一旁的嘉右终于忍不住，上前一步恭敬地说道：“风长老大人，放任猫妖一再触犯您的天威，是卑职的过失。请不要为一只猫妖脏了手！让卑职来……”
那是一个穿着黑长袍的中年男子，面容冷峻，他一击撞飞尚尚之后，立即走到风系长老身边，扶着她的肩膀，看了一下她身前血肉模糊的伤口，眉头皱的更深了。
他不言不语，也没露出任何生气愤怒的神情。他只是死死盯着风系长老提着我衣服的那只手，五指张开，每一根指甲都如同弯曲的钢勾，尖利无比。
“嘉右。”又是冷冰冰的一句，却很有效地堵住了他的嘴
和*图*书。
不甘心！我咬！我抓住她的手，一口给她狠狠咬下去。
火麒麟显然机灵多了，虽然脸色不太好看，却依然维持笑容，退了两步才说：“土长老，有话好好说，大家都是仙界的仙人，在外人面前内讧很不好看呀！”
我一把抓住风系长老的手，用尽全身的力气去摇晃，想从她手里逃出来。
他居然能伤了风系长老！
风系家族的人好像都有一双高傲的蔚蓝的眼睛，风麒麟是这样，这位长老也同样。
啊啊，真是不甘心！钱大春，你的气势到哪里去了？！不信鬼神的勇敢又去了哪里？！难道因为他们比你强大，你就可以缩着尾巴看尚尚去死？！
尚尚一击没有成功，立即跳开，落地之后，面上顿时涌现出无数黑色花纹，口中的獠牙越来越粗越来越长——他又现了妖相！
咣当！我的下巴真的掉在了地上。
这个动作让他显得有一种孩子气的倔强，他脸上还是没有表情，只是双眼越发亮了，瞳仁缩成一条线。
是尚尚！他的妖相比先前还要可怕，两只猫耳变大了不止一倍，从原本的橙色变成了漆黑，他浑身上下都好像涂了墨一样，长长的猫尾如同鞭子一般，在地上一甩就是一阵巨响。
当尚尚不知第几次被摔出去再爬起来的时候，风系长老脸上的神色终于有了变化。她定定看着尚尚，慢慢说道：“妖孽，死不悔改么？血琉璃本来就是仙家宝物，你竟然大庭广众之下抢夺。现在仙界情况特殊，我本来不想与你动手，但你如果执迷不悟，我绝不会客气了。”
她看了半天，嘴角终于又勾了起来，还是一个冷冰冰的笑容。
仙帝到底长什么样子？我赶紧揉揉眼睛，万分崇拜地看过去。
土系长老陡然大喝一声，周身盘旋的尘土突然变成无数道尖利的小刃，闪电一般劈向那些蠕动的触须。
好阴毒的方法！一个长老居然能使出这种阴损的法子来对付下属的麒麟！
土长老居高临下看着他，冷冷地说着。
“你们这帮腐朽的东西就好好看着吧！不要出手！这是他一个人的事情！”
火麒麟嘻嘻一笑，忽然正了神色，不顾背后的重伤，恭恭敬敬地跪下去，额头叩地，口中朗声道：“火系家族麒麟，参见仙帝，陛下圣安！”
啊啊啊！今天真是一个刺|激的日子！火长老也来了！难道又是华丽丽的战斗？
水麒麟的脸色也有点发青了，显得很吃力的模样，大约是控制不住湖水结界里的暴动了。
火麒麟早就乖觉地爬起来冲过去跪下：“见过长老！阿火受了重伤不能行全礼，请大人见谅！”
刷刷几下，那些巨大的触须竟然就这样被他轻易斩断，化成一股股烟雾，慢慢化开。
真的是他一个人的事情吗？难道我可以当作没看见？还是我应该继续乖乖被https://www.hetushu.com.com这个女人提在手上当人质？！
是的，不过就因为血琉璃，倘若那天没有遇到嘉右，倘若若林没有告诉我那个故事，我会不会活得比现在轻松些呢？
“安静点！”她冲我厉声喝叱。
我身后突然传来一个熟悉的娇滴滴的声音：“哦？你等本座的大驾？本座现在来了，你有什么屁要放么？”
她大约也是被我的赖皮给惹恼了，一把抓住我的手腕，登时好像被一只铁环套住一样，她的手指微微一紧，我觉得自己的手马上就要断掉，痛得大叫起来。
“你庇护了他也有一段时间了，念着你是雷系家族第一传人，我们都让你三分，但不要把期望当作放任！退下！”
看起来，他们很忌讳这个长老。
谁知土系长老神色却阴森，定定看着他，过一会，才轻道：“归位？哦，你是水系家族的麒麟！差点忘了镜湖水就是被你折腾的！”
风系长老周身有薄薄的一层风壁，尚尚所有的攻击都好像撞在无形的墙壁上，没有任何用处，他引以为傲的利爪，此刻成了向钢铁挑战的小猫肉垫，不但没有攻击力，反而像挠痒痒似的，甚至让风系长老不时发出嗤笑声。
我急得半死，就差学谢逊骂贼老天了，忽然听身后传来数声惊呼，好像还夹杂着麒麟们的声音。
“胆大妄为的鼠辈！五十年前还没受够教训吗？！”她轻轻笑着，手指忽然一弹，卒卒几声轻响，尚尚身上顿时破了无数血口，整个人被撞飞出去，摔在地上半天爬不起来。
他撤了法阵，从空中缓缓落下，水麒麟急忙问道：“土长老，镜湖不用归位么？”
他把手上的血用力在衣服上揩揩，又攻了过来。
我和尚尚是不是还可以像以前一样欢笑着呢？
这一次，我是真心的想拥抱他，全心全意的拥抱我的尚尚。
前面的那些麒麟和嘉右都在飞快地往这里奔，可谁的动作都快不过尚尚，还没跑两步，他就已经把风系长老的肩膀和前胸抓得血肉模糊了。
他的话比冰雪还要寒冷，刺的我一个哆嗦，含真不服气地哼了一声，然而声音还是有点颤抖，想来他也很恐惧这个土长老的力量。
我突然觉得醍醐灌顶，所有的阴云一瞬间全部散开了。
土系长老冷笑一声，突然转头，这次他看向一旁发呆的火麒麟。
他的话没说完，脚下突然一绊，整个人往后栽倒摔了下去，跟着便是闷哼一声。原来地上居然突出一个岩石的刺！他的右胸被狠狠撞了一下，估计还是贯穿了一些，鲜血立即染红了他身上的蕾丝马甲。
原来这个中年男子是土系长老，他不等土麒麟说完就不耐烦地挥手：“本座会去处理。”
土麒麟立即闭嘴，不敢再说一个字。水火两个麒麟更是不敢抬头，躬身让到两边，等土系长老和*图*书走过去之后，才松了一口气。
火长老笑道：“看什么？不是有屁要放么？本座连个声音都没听到呢！”
她倒退几步，我的身体猛然一震，差点被她抛出去。
难道是尚尚出了什么状况？我急忙回头，可是我却看到了一双血红的眼睛。
闹了半天的怪物就这样被土系长老轻松收拾了。
没来得及逃进结界的怪物身体又被磨损大半，它发出类似呜咽的声音，赶紧退回去。土系长老捻起双指，轻道一声“锁”，轰隆隆又是一阵巨响，那些扎入湖水中的岩石竟然硬生生变弯了！
我忍不住起了一身疙瘩。
无数团或大或小的风团在她周身盘旋，她的另一只手张开，掌心传来尖锐的呼啸声——她徒手挡住了侧面一个人的突袭。
这一席话，说的嘉右毫无还嘴的立场，他脸色有点发白，回头看了尚尚一眼，他挣扎着又从地上爬起来，擦擦血，双脚一跺又要冲过来。
我的身体突然一震，好像被狠狠抛了出去，整个人飞了起来，耳边突然又听到嘉右的惊叫。
我倒抽一口气，正要叫，肩上突然一紧，却是被含真抓住了。
他把我粗鲁地提着扔到身后，口中的獠牙狰狞地龇着，阴冷地看着前面那道黑影。
火麒麟一边笑一边退，嘴里还在不停的说：“您老真是威风凛凛气势迫人啊！倘若十六个长老都能像您这样，仙界一定比现在好多啦……”
尚尚还是和刚才一样，把手放在血污的衣服上擦两下，他的爪子现在足有一尺多长，漆黑尖利，在衣服上擦两下，上衣就全部碎开了。
尚尚没有追过来，只是怔怔站在原地，突然朝我这里伸手，口中发出沙哑含糊的声音。
火长老“切”了一声：“放你的狗屁吧！看到有人来了就给本座装乖！”
“你别……！”嘉右叫了一声，却被含真用力拽了回去。这只狐狸居然在笑，笑得狰狞可恶。
风系长老脸色惨白，似乎连话也说不出来了，看上去似乎痛得厉害。
土麒麟的神情就好像长久的阴霾之后突然见到了阳光，等不及地狂奔过来，口中只是叫：“长老！长老您终于来了！那个镜湖里……”
但好像一点用也没有，她皱眉低头看着我，好像在看一只顽劣的野生动物，低叱：“安静点！我不想在人类身上种你承受不起的法术！”
他右足在地上轻轻一点，再次窜了过来，这一次，快如疾风。我只来得及看到眼前黑光一亮，只听“刺啦”一声，他的利爪竟然硬生生撕开了风系长老护体的风壁！
我听见下巴脱臼的声音，赶紧腾出一只手来扶。
我从没这么恨过自己。我一直忘了告诉尚尚，我最鄙视的，就是童话里龟缩成一团等待骑士来救驾的花瓶公主！
我觉得自己身上好像也被开了无数血口，一直痛到心底去，连声音也发不出来了
和图书，只能眼怔怔地看着他挣扎着从地上爬起来，浑身是血，嘴角也流下血痕，被他用力抹去。
趁麒麟给风系长老疗伤，土系长老对付镜湖里的怪物，含真立即把躺倒在地上不能动弹的尚尚抱了回来。他的妖相已经尽数消褪，脸色苍白，双眼紧紧闭着，脸上沾染了许多血点，看上去憔悴而且可怕。
镜湖的水依然在空中悬浮着，中间的黑洞越来越大，里面发出的声音也越来越响，好像又成千上万头大象在咆哮。湖面不停掀起巨浪，落下如同雨点，整片湖水都在扭曲挣扎，似是有什么巨大的怪物要从里面挣扎脱身。
他赤|裸的胸口有一些浅白色的隐形的花纹，隔得太远，我看不清。但我依稀觉得，这种样子，我似乎在什么地方见过。到底是在什么地方呢？
或许什么都没有变，尚尚还是尚尚，我还是我，只是多了一个血琉璃。我真傻，为了一个没有生命的东西彷徨那么久。
受了惊吓的怪物果然又飞快缩回去，土系长老的动作快它一步，左足在法阵上一踏，空荡荡的湖底立即开始震动，轰隆隆刺出无数尖锐的岩石，从底下飞快插穿浮在空中的湖水。
我的心情突然晴朗起来，之前受的那些委屈，愤怒，好像都不算什么了，眼前的危机也不算什么。
我转头，眼角余光突然看见一道黑影闪电般掠向尚尚，尚尚整个人被他一撞，立即和断了线的风筝一样倒飞出去，倒在地上动了两下，再也起不来。
话音刚落，他居然一掌拍向水麒麟的胸口！
她说：“你真是出乎意料的胆大妄为，居然把镜湖闹得一团乱。人类……人类，过了那么多年，果然还是不能安生！早知如此，当初就该下狠手……”
我第一次看到尚尚这么执着的模样。我可不可以相信，他这样撞了一头血，是为了我，不是为了那虚幻的血琉璃，也不是为了其他的神秘因素，他只为了我一个人，为了钱大春如此拼命……我可以这样相信吗？
他在叫我：“春春，春春。”
我还要怀疑什么呢？我还在痛苦什么呢？一切不都是我的庸人自扰么？是谁说了要相信他？当初说的那样信誓旦旦，却转脸就忘，他心里会怎样想？我到底是不是值得他这样拼命？
“尚尚！”我失声叫了出来！他动手了！
“外人？”土系长老瞥了我们一眼，我觉得他那一眼就好像在看路边的蝼蚁，或者是看被风吹起的草根——总之就是没有半点感情，完全的蔑视。
她的声音很柔和，可是语调却冰冷，充满了高高在上的傲气与杀气。
哼哼！再怎么修炼法术，能把皮肤变成铁皮么？！我就不信你不松手！
我急忙使劲挣扎，想向他那里跑，可是这该死的长老还是不放手，她的手简直和铁钳一样。
土长老先是冷笑，待看清她身后的那些人之后，脸色陡
ｍ•ｈeｔusｈu.ｃｏｍ•cｏｍ然一白，仿佛受了什么惊吓。他离我这样近，我们却互相无法触摸到对方一点。
水麒麟默默看了他一眼，整个人突然变成透明的，哗啦一下泼在地上，竟然变成水消失了！
他攻上来一次，就被撞回去一次，最后已经成了血人，看不出脸上的轮廓了。
我呆了，含真也呆了，嘉右剑仙都呆了，土麒麟更是吓得尖叫起来，然而只叫了一声便急忙死死合住嘴巴，面上露出恐惧的神色。
我急忙回头，却见火系长老依然做少女模样，裹着一件不伦不类的大袍子，抱着胳膊歪头笑看土长老。
“这里没有外人，所有的外人都不会让他们活着离开仙界！玷污仙界的圣洁，他们罪该万死！”
但我想，就是说出来了，他也一定不会听。
我蹲下去看他的脸，突然觉得心酸而且无力。
我终于能回头看清提着我的风系长老长什么样了。从我这个在下的角度看上去，她的脸显得有点宽，颧骨也有点高，然而这些都不能掩盖她是个大美女的事实。
我偏不安静！老天！如果我真的是什么血琉璃血玻璃，不管我有什么稀奇古怪的身世，能不能让我有点用？！你给了我那么多麻烦，却一点好处也没有，未免太不公平了吧！
又是法术！法术法术！除了法术你们就没有一点新鲜的服人的东西？！我才不理她，两腿乱蹬，浑身乱扭，现在如果有熟人看到我这种样子，一定吃惊的下巴都要掉下来，因为我的毫无形象。
仙帝？仙帝！我的老天！火长老请来了仙界的皇帝？！
他为了血琉璃也好，为了钱大春也好，那又怎么样！我喜欢他！我管他怎么想的？！如果所有事情都算得这么清楚，还有什么乐趣可言？！
“油嘴滑舌，其心可诛！回去告诉你们家长老，本座随时恭候她的大驾！”
土麒麟除了咒骂就是尖叫，旁边的火麒麟也跟着大呼小叫，吵闹不休，一时间倒有点滑稽意味。
一切都想通了，我真的想通了。
这个问题，大约没有人给我答案的，我自己也找不到。
水麒麟的法术终于还是困不住黑洞里的那只怪物，结界口又被撑开，这一次，无数只漆黑粗大的触须伸了出来，上面荧光点点，分外可怖。
他张口喷出血，倒退几步，踉跄了几下，终于还是撑不住跌跪在地上，捂着胸口大声喘息。
她有些惊讶地倒抽一口气，抬手正要施法，尚尚的动作却快她一倍，手臂猛地一挥，一股劲风扑面而来，我本能地眯起了眼睛，耳边听见风系长老痛呼一声，然后几点滚烫的东西溅到了我脸上。
前面突然传来类似爆裂的巨大声响，吓了我一跳，急忙抬头，却见土系长老脚踏法阵，飘浮在半空中，而他周身方圆一丈之内，都是满满的黑色尘埃，它们互相摩擦碰撞着，声势巨大，比土麒麟动怒的时候还要可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