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土狼点点头，小心翼翼地戳破骆驼胃，一股极其难闻的酸臭味道立刻涌出来。他掏出还没消化完的草渣，用力一挤，那团胃容物里滴出深绿色的液体。

海雷丁点点头，对维克多道：“抱怨是没有用的，先把伤员整顿好，休息一晚，明天总有办法。”

“有路的痕迹吗？”海雷丁的声音已经沙哑。

能活着混成海盗之王的男人，绝对不是没有理智的莽夫，分析敌我力量后，海雷丁果断决定撤退。在遭遇战中，两头骆驼中箭受伤，其他都四散跑了，好不容易才抓到三头。黄沙中的敌人已经靠近到能清晰地看到他们头巾颜色的地步，海雷丁让土狼抱着软倒的维克多乘一头，尼克和安东尼一头，他自己则带上了重伤会米的阿里。

安东尼张了张嘴，但伤口失血带来的干渴让他一句话都说不出。绝望的情绪悄悄蔓延，海雷丁看着初升的太阳，记下向导临死前指的方向，带着一份不服输的恨意说：“只要我还有一口气在，就绝对不会认命！”

土狼拔下一丛盐生草，肯定地说：“已经有征兆了，只要杀一头骆驼，我们就能继续。”

骆驼粪和衣料可以生火，船医把贴身携带的小银刀加热，在安多你手臂的箭伤上划了个十字，从肉里挖出箭头。用烧红的武器当烙铁止血野蛮而有效，安东尼疼得肌肉抽搐，但在竞争对手面前，他怎么肯示弱，硬是咬得牙齿咯咯作响也不喊痛。清理完创口，他扔给尼克一个“怎么样，我是不是很爷们儿”的挑衅眼神，而后者只轻哼一声，表示“没什么了不起的”。

海雷丁道：“我还听说，撒哈拉沙漠曾经是一片海洋，后来地中海沉了下去，这里浮了上来，海底就变成了沙漠。”

除了维克多，众人都摇头表示不信。船医为了防止吃沙，用纱巾遮住了脸，他从面纱后发表了看法：“沧海桑田，没有什么不可能，内陆许多高山上都能挖掘出贝壳和鱼类的骨头，难道它们会飞不成？还有，你们到底有什么毛病，非要在这儿口干舌燥地聊天！”一行人朝着远方的废墟赶去。古城虽然已经废弃，好歹有尚未坍塌的墙壁可以抵挡风沙和阳关，一些顽强的沙漠盐碱植物在这里东一簇西一丛地生长，阿里放开缰绳，让骆驼们自由行走。粮食和水紧缺，自从进入撒哈拉沙漠以后，就再也没有余力提供给骆驼，此时它们见到食物，和-图-书抓紧时机啃了起来。除了骆驼坚强的胃壁，没有牲口能消化这些苦涩干瘪的植物。

阿里的伤太重，贸然拔出箭肯定会要了他的性命。维克多只能让他喝上一点水，然后用酒稍微擦一下伤口。

事实如此，不管向导临终前的意思究竟是什么，剩下人只能按照那颗星所指示的方向前行。

众人集体沉默了。这种液体的味道比泥水臭上百倍，和呕吐物没有任何区别。半响，海雷丁单膝跪下，率先趴在瘤胃上吮了一口：“别耽误时间，大家行动吧。”尼克和安东尼攥着拳，包围了骆驼的尸体。

海雷丁根本没有把自己当伤员，淡淡地道：“浅的很，用不着麻烦。”接着伸手到肩后，随便拔出一截箭头丢在沙地上。他并没逞强说谎，因为肌肉结实，箭头的倒钩没能完全没进去，血刚刚透出外袍就凝固了。

土狼手法极快，第一个牺牲者迅速去了另一个世界。他破开骆驼的腹腔，从里面拉出内脏。令人吃惊的，它的瘤胃里有许多小囊，里面饱含体液。

体液补充水分，生肉带来营养，骆驼延续了人的生命，使他们有力气继续走下去。

“两个？”维克多被狂奔的骆驼颠得七荤八素，捂着脸上的纱巾说，“什么意思？”

尼克咬着嘴唇说：“不如试着走走，说不定能找到出路呢？”

“等等，你要我们喝这个？”维克多不可置信地睁大眼睛，他虽然习惯于解剖尸体，但可没习惯到用嘴巴去感受。

维克多在十分中内试过三次呼吸和心跳，最终伸出手将男人的眼睑合上。

“我们完蛋了。”

“让我死吧，我宁可现在就死……”

维克多皱眉道：“别告诉我剩下的水是伊内搞来的衬衫混泥水。”安东尼拧开水囊看了一眼，“真让你说中了。”

安东尼咬牙折断手臂上的箭，用火枪帮土狼料理了一个敌人，可惜情势紧急，再也没有装弹的机会了。两三分钟后，这场突发的遭遇战停息了，强盗们非死即重伤，残肢断臂落了一地，最后一个站着的人只来得及吹了一声哨子，便被海雷丁砍去脑袋。维克多脸色惨白，两腿发软，坐在地上根本站不起来，结结巴巴地问道：“结、结束了？”

三个小时候，尘暴渐渐止息，当尼克他们吐着沙子站起来时，才发现这片区域的地貌已经完全变了。沙丘移位，一切人类留下的痕迹都被黄沙和-图-书掩埋，赛跑终于结束了。

尼克捏捏肩膀，左右活动臂膀：“迎战吗？”

今天的宿营地是一座古城废墟，骑在骆驼上，远远一片残垣断壁出现在地平线上。安东尼举目了望，感慨道：“谁这么聪明，在这样的不毛之地建房子住。他们吃什么、喝什么？沙子吗？”说完这句话，安东尼嘴巴里面已经飞进一口沙尘，他不得不呸呸往外吐。

这个“公主”指的当然不是尼克。此时她正挂在鞍上扭头朝背后看，只见沙尘中跑在最前面的那个男人衣着配饰最为鲜明，他有一双亮蓝色的眼镜，半张脸被头巾蒙着，但能看到一条伤疤从右上至左下贯穿了鼻梁。尼克默默记下这个特征，为日后报仇准备。

一场真正的沙漠尘暴。

贝都因强盗沙漠之行进行到第三天的时候，海雷丁从鹰爪上摘下一封信。阅读完毕，他布满沙尘和胡茬儿的脸上扬起一个自信的微笑。

“一张饼，两囊谁，一小袋椰枣，别的没了。”尼克忧愁地看着这点食水，心道她平日里一顿饭吃的就不止这些。逃的时候只顾性命，大批物资行礼全都丢在脑后。

海雷丁瞥了他一眼：“搞不好他们还以为我们带着个娇弱的公主。”

即使这样节省，两天后，沙漠小分队还是弹尽粮绝了。维克多已经丧失了行走的能力，嘴唇暴皮干裂，眼睛也失去生气。尼克把最后一颗椰枣塞进他嘴里，那里面还有一点点水分。

“我们的骆驼都在外面吃饭，根本没往这边来。”

海雷丁问：“怎么了？”

尼克痛饮过甜水后，在酋长的妻妾带领下到泉水中沐浴。

“好了，下一个。”维克多懒得理会小孩子们的斗气，用自己最干净的手帕擦净银刀上的残血后，对海雷丁招手：“我看见了，你断后的时候肩膀海妖大结局216-217中了一箭，别以为折断杆子我就不知道。”

“妈的，黑吃黑！”尼克从地上爬起来，啐了一口沙子，撩起镰刀外的罩布便扑了出去。土狼抽出弯刀想跟上她，却被船长出声叫住：“护住医生！看着背后！”果然，有三个强盗悄无声息从后面包抄，伊内定了定神，持刀迎战。

“有两个女人！他们有两个女人！”兴奋的叫喊从背后传来，看来这群强盗的目的不仅仅是货物和钱财。

浸泡在凉爽清澈的水里，尼克舒服得几乎要晕过去，她浑身放松，眯着眼睛和*图*书看贝都因人的骆驼和羊群在附近悠闲地吃着水草，出人意料的事再次发生了，她在那群牲口里面看到了熟悉的影子：两头白骆驼。

维克多做了个眩晕的姿势，自暴自弃道：“哈，看来我们只能跪地祈祷，请上帝他老人家降下吗哪和甜水供我们走出埃及了！”

维克多盯着那枚生铁箭头道：“说实在的，认识这么久，我一直没办法把你归类到人类里面，真想看看你重伤倒地是什么样子。”

安德鲁最终没能说服这位固执己见的皇帝，无可奈何地整备军队，准备在半个月后率海军出发，袭击阿尔及尔。

尼克立刻失去兴趣，撇嘴道：“还以为你捡到宝贝呢，一块便便什么好稀奇的。”

互相看去，每个人都满头沙土，不人不鬼，维克多伏在骆驼身上，几乎只剩下喘气的力气，但海雷丁依然强迫他站起来，去看顾重伤的阿里。

他们身穿灰蓝色的粗布长袍，蒙着头巾，一看便是沙漠中游牧民族的装束。这些人干季放牧，旱季打劫，已经成为传承千年的习惯了。大型商队人多势众不好下手，他们便瞅上了这人数只有个位的小分队。

查理果然上钩了。

“没用的，血液的成分不能解渴……”维克多以医生的身份提出了最后意见。

众人弯腰低头驱赶毒虫毒蛇，阿里在墙角见到块黑黑的东西，他捡起来捏了捏，又掰开看了一眼，接着便叫出声：“咦？”

“不是喝血。”伊内拔出刀子，“它体内有别的水。”

“趴下！”只是瞬间，海雷丁随手抓住身边的尼克和维克多摁在沙地上。空中嗖嗖作响，飞过几条残影。安东尼躲闪不及，手臂中了一箭，骆驼的哀鸣和喊杀声同时响起，刚刚还空无一人的鬼城中突然出现了七八个手持弯刀的彪形大汉，以合围之势逼近过来。

“必须救活他，不然我们都会死。”海雷丁神情严肃，第一次对船医下达如此强硬的命令。慌不择路的逃亡和改变地貌的沙尘暴，使他们在这片死亡之海中完全迷失了方向。

这一次，尼克表示出绝对的崇拜：“不会发生那种事的，船长永远无敌！”

是夜，阿里发起高烧，维克多不眠不休地照顾他，但依然无法阻止生命力从这个可怜的男人身体中迅速溜走。快天明的时候，阿里突然从昏迷中清醒过来。他伤了脚，喉头被脓液堵住，已经说不出话。土狼抓住他的手，大声询问贝都因m.hetushu.com.com人部落的方向，阿里眼神涣散，喉咙风箱般呵呵作响，用尽全身力气指向天边一颗明亮的星星，接着便如一滩稀泥瘫了下去。

在乘客催命般的鞭打之下，骆驼撒开蹄子拼命跑了起来。沙漠之舟可以负重很多，但肯定会影响速度，迫不得已，他们丢掉了帐篷和大部分粮食，羽箭贴着耳朵飞过，沙漠强盗“呦呦呦”的奇特吆喝声近在咫尺，情势极端紧急，所有人的心脏都跳得如同擂鼓。

阿里却不敢乱坐，抽出拐杖四处拍打灌木丛：“大家警醒点，这种背阴的地方常常藏着蝎子和角蝰，咬一口会没命的。”

土狼沉默了一会儿，说：“我们还有骆驼。”

“试试？这该死的沙漠比整个欧洲加起来都大！不知道补给水井在哪儿，我们走不到一半就会渴死！”

维克多手脚并用在沙地上爬行，试图远离这群怪物。海雷丁摁住他拖回骆驼旁边，捏着他的下巴往里灌。维克多泪光闪烁，虚弱地挣扎着，想要往外呕吐，却被海雷丁牢牢捂住嘴巴。

两天两夜之后，当绿洲的影子出现在地平线上时，所有人都以为看到海市蜃楼。但这确确实实是贝都因人的栖息地，绕了一个大圈子，沙漠小分队还是到达了目的地。

阿里站直身体，脸上表情变得很怪异：“向导阿里睁大眼，低着头，一支羽箭扎在他后背。

对于受尽折磨的旅人来说，沙漠中的绿洲美得如天国一般，贝都因人的热情好客安抚了他们疲惫的身躯。

尼克往墙壁后的阴影处一坐，拧开水囊喝了一小口：“可算见到点活的东西了，虽然长得这么丑。”

海雷丁举枪一击，首先干掉了领头的那个强盗，接着扔下空枪，亮出大马士革刀，和尼克并肩而上。他们两人是冷兵器时代最有效率的杀人机器，飞了出去，黄沙中干枯的荆棘第一次尝到鲜血的滋味。

最艰难的旅程开始了，前路渺茫，所有人必须用最低限度的食水维持生命。维克多刚开始拒绝喝浑浊的泥水，但在半天的日晒蒸腾后，洁癖如他也不得不屈服于干渴。高温使身体中的水分迅速丧失，缺了水，人会感觉自己被活活制作成木乃伊。为了让船医能撑到最后，海雷丁和尼克尽最大努力省下自己的口粮给他。到了寒风凛冽的夜晚，人就和骆驼挤在一起维持体温。

六个人，三头骆驼，九条生命耽搁在漫无边际的撒哈拉大沙漠中，没有任何物资和*图*书保障，每过一小时就失去一份生存的希望。

你追我赶，夺命赛跑持续了小半天，这伙强盗始终不肯放弃，逃亡的人会在前方留下骆驼蹄印，追踪非常容易。到了日落的时候，西边的地平线上又翻了半天高的黄沙。正当海雷丁一行以为有别的强盗从前方包抄时，这片沙尘越扬越高，浩浩荡荡，遮天蔽日，直到整个天空都昏暗下来。

阿里笑着说：“你不知道，沙漠里是有绿洲的，有水、有草、有数、可以养活许多骆驼和羊，可是绿洲也会渐渐退化成沙漠，许多被抛弃的居住地，就像这地方一样变成了鬼城。”

据向导阿里估计，沙漠小分队距离第一站目的地——贝都因人最大的部落，只剩下不到两天的路程。胜利在望，众人心中升起即将脱离苦海的希望。

“伤了右肺，居然能撑到现在，真是见鬼的运气。”检查后，维克多作出结论，“不过也就到此为止了，我的药箱落在那破城里了，环境又这么差，他估计活不过明天。”

海雷丁拍了她一记后脑勺：“嫌活得长？有五六十个人呢，上骆驼，我们跑！”

尼克满不在乎：“不怕，我们带着名医呢。”

贝都因人在阿拉伯语中得意思是“荒原中的游牧民族”，他们在荒漠中随着稀有的水源和青草不断迁徙，很少有定居的情况。见到这狼狈如鬼的一行人，酋长克布里大为吃惊，他早先派出去迎接还雷丁的人一无所获，还以为他们都丧生在沙尘暴中了。

海雷丁从怀里掏出一只小小的扁银壶：“我这儿还有点烧酒。”

海雷丁没有回答他，皱着眉头看一眼倒在地上的向导，接着跳上一堵矮墙，手搭凉棚朝东方看去。地平线上蓦地涌起一大片黄色沙尘，如同风暴般迅速朝废城这边滚来。

维克多翻了个白眼：“你以为我是万能的？告诉你治疗角蝰咬伤的唯一办法吧，就是趁着蛇毒还没扩散，一刀砍掉被咬的地方！咬手砍手，咬脚卸腿！”一句话唬得尼克蹦起来，学者向导的样子，用镰刀拨弄灌木。

“是骆驼粪。”

“还有这个，都能喝。”

“这几个只是探路的，主力在后面。”他跳下矮墙。

筋疲力尽的骆驼不肯再跑，原地跪了下来，双方都不能继续行进了，赶紧跳下来藏在骆驼庞大的身躯后躲避，以免被沙子活埋。

“不许吐，咽下去。”这时候，他简直像个无情的恶魔。

“那就是以前路过的商队留下的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