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送信
“住嘴！”容香忽然低声吼了起来，她用另一只能活动的手用力甩开念香的胳膊。“随便你！”她冷冷说着，转身就走，迎面的墙壁她仿佛根本就没有看到，身体轻轻一纵，如同一只雪白的大鸟，一下子窜了上去，没几下就没了踪影。
念香皱了一下眉头，轻轻说道：“你以前不是一个动不动就喊打喊杀的人，现在为什么将人命视若草芥？一言不和就要杀人家，这才是爹不喜欢你的地方！”
韩豫尘有些惊讶，他走去窗边，就见一个穿着白衣，但袖口与领口皆为黑色的年轻女子跪在窗下。没错，这是朝鹤宫的服饰，只是，大哥怎会知道他身在此？
窗外有轻微的响声，似乎是有人跪了下去，然后一个女子清冷的声音响了起来，“二公子，大公子有信送上。”
容香咬紧牙关，恨恨瞪着他，目光犀利冰冷如同刀剑，又仿佛冰冷的火焰。念香看了她许久，终于柔声道：“鹤公子的事情已经过去三年了，你明明不能放下，明明心里恨极了爹，为什么还偏偏由着他来摆布你？”
韩豫尘哭笑不得，他张开双手，忽然将她从椅子上抱了起来，抱去怀里。“叫我尘，不要韩公子韩公子的，听起来好生疏。”他低声说着，盯着她忽然涨红的脸。
她袖子一卷，手心里一道寒光直朝沈小角脖子上划去。沈小角实在想不到这个女人说动手就动手，当下倒退数步，脖子上一凉，还是被她的刀刃伤了皮肉，一阵冰冷的疼痛。容香一击不得手，腰身一扭，反手又是一刀。谁知手腕忽然一紧，容香猛然回头，却是念香在身后抓住了她。
韩豫尘哈哈一笑，“我是不知道什么非礼勿言！”他一把将她抱了起来，转了好几圈，笑道：“我只知道，我喜欢一个女子，我就要非礼她！”
沈小角静静地看着他的身影消失在浓浓夜色中，脖子上的伤口还在麻麻的痛，他也不知道心里是什么滋味。细细想来，今晚的事情简直就像梦一场。出乎意料ｗwｗ.ｈｅｔｕsｈu.ｃｏｍ•cｏｍ，他竟然不觉得害怕，竟然还有一丝兴奋，一点激荡。他脚步一转，飞快朝自己的卧房走去，脚步迈得很大，似乎重新鼓起了勇气和信心。他一定会更强，更强！
仿佛是猜透了他的心思，那年轻女子又道：“大公子要属下告诉二公子，他人虽在朝鹤宫，但心却在江湖，二公子无论在何处，他都记挂着。”
她话还没说完，就被恼怒的韩豫尘拉了回去，“你再说一遍？”
地上还有一些血，是那女子方才刺伤泰山派几个弟子的手腕时流下的。念香怔怔看了好一会，忽然用脚划开那些血迹，用泥土将它们盖了下去。
黎景摇了摇头，低声道：“原来……你是朝鹤宫的人。”
他忍不住回想起三年前她泪流满面回到玉色峰的情景，那时她的眼神是狂乱破碎的。爹关起大门不给她进来，她足足跪了三日，几乎要死去，后来还是大哥将她抱了进来，他自己去爹那里求情，最后爹才重新认了她，却从此将她锁在断玉台，严禁她出来一步。
韩豫尘极喜欢她如此神情，明明已经羞不可抑，还在努力试图挽回自己斯文的形象，殊不知，她一点也不像清傲孤寂的菊花，她是一朵娇艳的芍药，却完全不知自己的美丽。见她咬住下唇，又露出不知所措的神情，他心中一荡，抓住她的手腕，低头又要吻下去。
黎景轻轻说道：“出门的时候，爹曾告诫过，见到名门弟子一定要尊重，恪守自己的言行……我，我先前多有得罪之处，没有听从爹的告诫……你，你不会怪我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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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唉，陶公真是好性情！这才是隐居高人的心态吧！”黎景一边翻着书，一面赞叹着，忍不住抬头看了看窗外的农田，叹了一口气，“我大约是永远也没资质体会这种意境啦。一想到要每日亲自下田除草什么的，什么悠闲风光都没了。真不明白，陶先生每日耕田不会觉得麻烦么？和图书这还怎么采菊看南山啊？”
原来信上写着许久不见二弟，甚为想念，所以约好了六月初三洛阳城内天香酒楼见，后面还加了一句不见不散，用墨水草草勾勒出一只小小的仙鹤，颇为传神。
“念香？……念香？！”
那女子答了一个是，然后一封黑皮信封稳稳地飘来案上，那女子转眼就不见了。
这一招是容香拿手的弹指功，只要被她弹中，整条手臂都会发麻，念香不敢怠慢，只得松开手，另一手却不相让，双指并起，快若闪电地在她肩上一拂。容香的半边身子登时无法动弹，双肩塌了下来。
黎景叹了一声，将他轻轻推开，拱手作了一揖，“朝鹤宫是赫赫有名的江湖名门，我先前一直不知道，得罪了韩公子……”
“爹那里，我会解释，不劳你操心。”念香冷冷说着，手指一夹，将她掌心的小刀飞快抢走。容香沉声道：“你是想拖累我？你明知道爹最宠你，出了问题，他只会来责罚我！”她左手一弯，三指翘起，轻轻巧巧地朝念香手腕弹去。
他取出信，看完忍不住失笑，一边笑一边摇头，弹了弹信纸，“想偷懒出来玩，还要找那么多借口！不知是不是他那么多姬妾又闹了什么矛盾，逼得他要出来透一口气！”
她长叹。
韩豫尘捏着她的耳朵，柔声道：“我只把你当女子，所以咱们不兴淡如水那一套。我偏要和你浓如蜜。”
两人笑看了一会，互相都从对方眼里看到欣赏二字。念香对他微微一点头，转身刚要走，却听容香冷道：“念香，我已经容忍了你两次！任性也要有个限度！爹的吩咐，岂能容你随意儿戏？！”
她森然瞪着念香，半晌，才道：“你不要后悔！”
容香在他耳边低声叫着，他猛然回神，却原来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提着沈小角回到了那偏僻的院落。
黎景涨红了脸，急道：“你……你怎么可以这样说话！亏你还是江湖名门呢！非礼勿言也不明白？”
念香淡道：“沈小角，你方才和图书说的，是真心话吧？练武之人，只为了追求更高的境界，不是为了伤害别人。我相信你的话，所以我可以保证不杀你。”
黎景说道：“要等黎微赶来才能离开呀，不然他来了，我们却不在，他一个人该怎么办？”
“念香，你始终不会明白的。不是我向爹投降，而是我向自己投降。我也不是恨爹，我是恨我自己。我的眼睛，它太没有用了……”
黎景吓得大声叫了起来，什么斯文的形象也没了。韩豫尘在她脸颊上轻轻一吻，柔声道：“等不了你弟弟了，咱们明天就出发去洛阳，先见了我大哥，再顺道去端木世家。好么？”
她抬起手腕，“你不动手，便由我来吧！”她掌心不知何时多出一把薄如蝉翼的小刀，只有实指长短，却是寒光闪烁，看上去异常锋利，她厉声道：“我才不管要什么胳膊，斩草除根，当是要他的贱命！”
黎景情知自己就是不答应也会被他磨的答应，只好点头，当下留了一封书信给当地的农家，要他们等黎微来的时候转交。两人第二天就出发，向洛阳行去。
黎景叹了一声，“你说的自然有道理，可是在我看来，黎微始终还只是个孩子，要他一个人行走江湖，实在教人担心……”她顿了顿，忽然奇道：“韩公子，你的意思莫非是我也该一个人闯荡江湖，不该麻烦你？”
黎景又“啊”了一声，饶是她再书呆子，也终于明白了他话里的调情味道，登时羞的脖子也飞红了，急忙伸手去推他，无奈怎么也推不动，急得她只是轻叫：“韩公子！”
“那个……韩公子……书上说君子之交淡如水……你，你能不能先放开我……”她喃喃说着，心里有一种又麻又痒的感觉，鼻子里闻到他的气息，忍不住心神大乱，急急想维持平时的斯文形象，却力不从心。
韩豫尘笑道：“你叫我什么？”
念香很快就追上了容香，她已经不再奔跑，只是慢慢走在山间小道上。朦胧的月光透过繁密的枝叶，在她身上m.ｈeｔｕshｕ•ｃｏm•cｏｍ投注下斑驳的光影。她长长的黑发垂在背后，瘦削的背影看上去竟有一种悲怆萧条的味道。念香在那一个瞬间有一种感觉，仿佛只要用手指去轻轻一触，她就会像流沙一样散落，再找不到一点痕迹。
念香不知道该说什么，容香苍白的脸在月下犹如无暇的百合花，让他不由又想起那个黑衣女子，一时思绪翻涌，再也说不出话来。
沈小角眼睛稚气地瞪了起来，慢慢地，他也笑了，握紧了拳头，朗声道：“我若那般容易就让你杀了，便不叫沈小角！”
韩豫尘捏住她的下巴，叹道：“还当你要说什么！人与人交往，看中的不是身份吧？你是平民女子也好，金枝玉叶也好，我都不在乎。我就是喜欢你！”
黎景惊惶失措，不敢抬头去看他的眼睛，只好怔怔看着他的嘴巴，憋了半天才憋出一个小小声，“……尘……”
窗外忽然传来衣袂卷动的声音，韩豫尘立即警觉地将黎景护去身后，回头冷道：“来者何人？”
念香加快了脚步，想追上她，谁知她忽然停了下来，静静回头看着他。她的目光是从未有过的深邃平静，这样的神情，令他怔住。
“谁和你书上说君子……”韩豫尘按住她的后脖子，用力吻了上去，好教她知道什么叫做男女之情。轻轻摩挲着，然后缓缓撬开唇齿，卷曲缠绕，温柔爱昵。怀里的黎景在瑟瑟发抖，几乎站不住。他将她揽起来轻轻按去墙上，低头眷恋地吻着她。她身上有茶水的清香，更多的却是墨香，极为清雅。
良久，久到黎景以为自己会窒息死去，他终于放开了她的唇，用舌头在她上唇腻腻舔着，轻道：“我从来也没把你当君子，何来君子之交一说？”
韩豫尘勾起嘴角，这真是典型的鹤公子的话，他简直长了一双鬼眼，什么事都知道。他点了点头，“把信放下，你可以回去了。”
她下山不光闯了大祸，还和男人私奔了，爹的任何命令她也不听，整日只是与鹤公子待在朝鹤宫。他曾偷偷去那
和*图*书里看过一次，他们始终依偎在一起，犹如神仙眷侣。一直到现在，他也不知道究竟她与鹤公子之间发生了什么，佳偶变怨偶，她现在甚至连鹤公子三个字都不能听到。
话音刚落，她唇上一软，他轻轻吻了上来，贴着她温热的唇，轻轻摩挲。这是一个很浅的吻，黎景却呆若木鸡，忽然把脑袋往后一仰，急得结结巴巴，“韩……韩公子！书上说君子……”
沈小角倒退数步，不可思议地看着他，似乎不能理解他方才说了什么。
韩豫尘走过去轻轻揽住她的肩膀，轻道：“朝鹤宫的人怎么了？你不喜欢？”
黎景张嘴刚要反驳，韩豫尘却用手指点住她的唇，笑道：“你别和我辩，咱们好歹说点实在的东西。我的伤已经好了，咱们什么时候去端木世家？你别忘了，你早就答应我一起走的。”
她自言自语着，不防一只手忽然从旁伸了过来，将她的书轻轻抽走。黎景赶紧回头，却见韩豫尘含笑翻过去看书的封皮，轻轻念道：“陶渊明诗集？原来你喜欢这种脱世的东西。年纪轻轻，难怪和老人精似的，一点精神也没有。”
韩豫尘将信放去怀里，回头忽见黎景神色茫然，只是怔怔地看着自己，他不由一愣，轻道：“怎么了？”
沈小角怔了良久，方缓缓说道：“你……当真愿意相信？不怕有朝一日我反悔，反攻你们玉色峰？”
念香轻轻叹了一声，回首对发怔的沈小角作了一揖，沉声道：“保重！告辞！”
念香微微一笑，眉宇间傲然之色顿现，他轻道：“那也要看你到时候有没有那个本事，我今日可以杀你，十年之后也随时可以杀你。”
韩豫尘摇了摇头，“他也有十六岁了吧？是时候让他一个人闯荡了，他总不能在家靠父亲庇护，出门靠姐姐庇护。男子汉大丈夫，行走江湖本就该一个人，不然永远无法成才。”
“你走吧。”他轻轻说着，将沈小角放了开来。
黎景“啊”了一声，忽然有些受伤，垂下眼睛，睫毛忽闪着，不知道该说什么。